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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本将军不明事理，喜欢乱发脾气喽？”

　　　　还算他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史天明说话的语气显然不是自省，而是赤裸裸的不满，眼见又要发脾气了。

　　　　程野赶忙拱手行礼，看着史天明的眼睛说道：“将军大人英明神武，胆识过人，不光有匹夫之勇，还有谋士之智，又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度的，小生相信将军大人也只是一时大意，这才让心火钻了空子，以大人的能耐，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程野的一句话，让本来有些怒意的史天明一下子又冷了下来，他若是此时再发火，不就是只有匹夫之勇的莽夫了么，决不能让心中的邪火钻了空子，如此史天明长长的舒了口气，抬眼间已然换了一副笑脸。

　　　　程野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奉承，不如说是哄小孩儿，有些人便是如此，你和他讲道理不一定听得进去，换一种说法便言听计从了。

　　　　史天明显然是一个好面子的武夫，已经被程野捧了起来，哪里还能自己摔下去，便不由得将程野的话当成了自己行事的标准，便是装也要装个样子，何况以他大咧咧的性子，多半是信以为真了。

　　　　“少年郎所言极是。”史天明对程野大加赞赏，“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本将军思前想后，觉得少年郎的这些话正应了本将军的心思，便是刚刚这些功夫，本将军心中平和不少，口中的病疾也就没有那么折磨人了。”

　　　　史天明说着话便呵呵的大笑起来，便像是那些闲情雅致的文人，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享受着眼下的宁静，似乎真就如少年所言，口中的苦楚立时少了不少。

　　　　程野点点头，如是道：“将军聪慧，如此便是心静自然凉。”

　　　　“好一个心静自然凉。”史天明很喜欢这句话，他本就是一个糙汉子，上阵杀敌算得上一把好手，不过咬文嚼字便不值一提了，他也看不上那些字字珠玑的文士，不过程野的这句话让他很是受教。

　　　　顿了顿，史天明干脆一招手，看着程野说道：“少年郎，本将军帐下正好还缺一个谋士，不若便留下来，与本将军共商大计，也省的跟着那几个老家伙到处招摇撞骗的强。”

　　　　程野怔了下，他本就是想给史天明一个心理暗示，让他不要这么容易发脾气，不曾想反倒是在军中谋了一个职位，他轻咳一声，虽然史天明很是看不上外面的两个老医师，不过人家可是堵上了性命来这里辩证一件有益于天下苍生的大事。

　　　　“多谢大人的好意。”程野向着抛出橄榄枝的史天明拱拱手，“小生自幼愚钝，也只有在行医的时候才能有所作为，将军大人深谋远虑，小生便不给大人添乱了。”

　　　　这一番奉承，史天明听的是云里雾里，心中很是舒坦，他也不强求，只是说道：“少年郎，本将军帐下的这个谋士的位置时刻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来找本将军复命便是。”

　　　　程野点点头，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少顷，程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拱手告辞，只说稍后还会过来帮将军大人煎药的。

　　　　史天明心情大好，让人亲自将程野送了出来，那些进帐听令的属下都有些奇怪，将军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慈眉善目了，刚刚还冲着外面大发脾气，怎的转眼便像是变了一个人，言语间怎么还多了一些书生气。

　　　　出了大帐的程野瞧见颜路几人都焦急的候在外面，原来颜路与于公望愤然离开大帐后，便去了牛棚，想再细细听一下牛官老黄的故事，只是故事讲到一半，忽然发现程野似乎没有跟他们出来，便赶紧返了回去。

　　　　依着之前的印象，他们担心这个史将军会有意刁难程野，故意将他扣了下来，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却见程野被那些士兵送了出来，瞧着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也顾不上多想，颜路既然赶紧围了上来，问问程野到底是怎么回事，程野也不多说，只是笑笑，“明日你们再去找史将军去说辩证的事情，他多半不会拒绝。”

第482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早饭刚过，于公望已经站在大帐外了，他没有和颜路一起进去，依着他的脾气，说不得又要与那个史将军争执起来，所以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在外面等着，不多时，颜路从里面走了出来。

　　　　“颜老头，如何了？”于公望瞧见了，赶紧迎上去，问了一声。

　　　　颜路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不过嘴上还是说道：“这史将军与昨日相比就像是变了个人，果真如程医师所言，没有再难为咱们。”

　　　　于公望也是神情一顿，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听颜路的意思，这史将军一日的功夫便转了性了，着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办妥了，便没什么好纠结的，两人相视点头，往那个院子走去，其他人还等在那里呢。

　　　　有了史将军的口谕，那些士兵果然放行了，不过也不敢太过松懈，毕竟里面关着的都是犯了大罪的重犯，还是小心一些，紧紧的跟在这些人身边。

　　　　院子内还站了两个守卫，也是手持兵刃，懒洋洋的靠在一旁的墙面上，正在闲聊，瞧见有人进来，赶紧站直了身子，待看清仅仅是那几个外人后，便又松了口气，门口的那两个守卫与他们打过招呼，然后领着他们进了眼前的一个屋子。

　　　　屋子不大，有些昏暗，瞧着应该是柴房之类的，颜路最先跟了进去，之后是于公望，只不过屋子实在是有些狭小，屋门也只有那么大，进去了几人，其他人便只能候在外面，程野没有急着进去，等两个老医师瞧完了，这才钻了进去。

　　　　屋内的气味很是难闻，是那种潮湿中带着说不出的酸臭，这不难理解，屋内塞了六七个犯人，皆是戴着枷锁，似乎是担心他们逃跑，又用一根粗大的木梁将他们串在一起，那木梁便抗在他们的肩膀上。

　　　　如此造型，这几个犯人也只能同吃同睡，解手时自然也要一并在屋内，再加上身上的衣物常年没有换洗，已经衣不遮体，大抵已经能在身上搓出大大小小的泥丸，能没有怪味才奇怪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颜路叹了口气，只有七个犯人，对于这次辩证来说实在是有些少了，不过这七个犯人大抵也是张神医费尽心思才求来的，否则只能看着空荡荡的村子干瞪眼。

　　　　虽说颜路和于公望是这里资质最老的医师，不过这次的辩证还是要依靠程野，毕竟这种事可不能出现什么纰漏，程医师的医术他们也是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程野是提前知道辨证结果的人，自然不会担心这次辩证有什么意外，不过也不能草草了事，辩证的事必须谨言慎行，毕竟这件事不是做给自己看的，而是要做给天下人的，再细致也不为过。

　　　　参与辩证的只有七个人，确实是有些少了，不过也没有办法，简单的商议一下，暂时将这七个人分成两组，前一组的三个人先感染牛痘，观察一下性状，当然，辩证之前还需做一件事，便是给这几个犯人做一次身体检查，确保他们没有其他的病症。

　　　　七人倒是还算健康，只不过精神头有些萎靡，入了大牢的死刑犯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再加上又被莫名其妙的关在这个村子里，心理上肯定是有些茫然失措的。

　　　　程野又瞟了眼屋内的几个犯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既然要辩证，这个样子可是不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估计也吃不饱饭，日后难免要熬出病来，这样可是会引起辩证的偏差，无法做到适用性。

　　　　最好的结果便是让这些犯人都吃好睡好休息好，每日精神抖擞的，才能尽量消除不必要的偏额，不过毕竟是朝堂重犯，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只是最起码可以暂时不要这样环境恶劣，能吃饱肚子便是最好了。

　　　　程野的想法与颜、于二位老医师不谋而合，以那些囚犯现在的状态参加辩证，着实有失公允，与理想的状态更是相差甚远，不过瞧瞧那些守卫不屑一顾的样子，便知道这事与他们说也不顶事。

　　　　程野只好又跑了一趟大帐，讨要一些权限，那史将军倒是大肚起来，只要不是将这几个犯人放走，便随着程野怎么来，便是弄死了也不碍事，程野有些咂舌，自己又不是恶魔，要这几个囚犯的命做什么，不过有了这个口谕，之后的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再次回到院子的时候，史将军的口谕已经传下去了，那些守卫自然是不会再为难程野，有什么要求也会尽量去满足，只是看向程野的眼神有些奇怪，大抵是想不通，史将军怎么会这样偏袒这个少年。

　　　　不光是那些守卫想不通，便是颜路几人也很是好奇，昨日的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程医师如此被重视。

　　　　程野瞧着那些士兵中有一个微胖的大概是一个说得上话的，便将他叫了过来，顿了顿，说道：“军爷，麻烦你们将这些人身上的枷锁都去了，然后带他们清洗一下，再者一定要保证他们每日都能吃饱饭。”

　　　　那胖士兵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知什么原因成了将军眼中的红人，自然是不敢怠慢，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可是程野的这句话便是让他顿住了，将这些犯人的枷锁去了，还要好生伺候着，这不是闲着没事找事么？

　　　　作为一个守卫，还要伺候好这些犯下大罪的囚犯，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周围的几个守卫都听到了，皆是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们才不管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反正这个要求就是不讲道理。

　　　　那胖士兵干笑一下，却也不敢随便得罪程野，只好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他们被抓起来前可是犯下了滔天大罪，那个个子较矮的，没有良心，为了一点口粮，把自己的老爹给打死了，还有那个瘦猴子，杀人越货，手上可是沾了不少血，这样的人岂能对他们仁义？”

　　　　虽然没有明说，那胖士兵还是道出了心里话，程野还是太过仁慈了，眼前的这些囚犯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他们这些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将士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还要去好生伺候这次死囚。

　　　　程野自然是理解他们的心情，只不过看事物的出发点不同，难免会有些偏差，他这样做并非是出自仁慈，而是辩证的必要条件，那些将士自然是不懂的。

　　　　程野也无法解释，只好看着那个胖士兵说道：“小生这样做自然是有小生的道理，你们只管照办，难道身为兵士，你们连史将军的话也不听了？”

　　　　果然，只需这么一句话，那些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士兵皆是怔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摇头，正如程野所言，他们可以不听他的话，却不能将史将军的话当耳旁风，史将军说了，尽量满足这个少年的要求。

　　　　那胖士兵冲着周围的守卫一挥手，很不情愿的道了声，“照做。”

　　　　那些守卫顿了下，犹豫道：“可是”

　　　　话未说完，便被那个胖士兵打断了，“听不明白么，还要将军大人亲自过来和你们重复一遍么？”

　　　　那胖士兵领着众守卫进了屋子，不过瞧向程野的眼神却是极为不善。

第483章　帮个小忙（）　
地上是一个木桶，桶内盛了满满的白粥，旁边还放了几个木盆，里面都是些清脆的小菜，这些吃食虽然简单，不过对于那些囚犯来说却是极为难得的，光是想想就要吞口水了，最馋人的还属放在最前面的一个烧鸡，对于数月没见过荤腥的人来说，闻闻味道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离这些饭菜几步之外，便是之前的那些囚犯，如今已经梳洗过一遍，终于有了些人样，程野让人将他们的须发都剃了，这样容易保持清洁，只不过有些悖于礼法，他们反正也都是死囚了，也不在乎。

　　　　那些囚犯还有些发懵，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算算时日，离秋后问斩还有些日子，怎的被拉到这里来了，难得洗一回澡，身子舒爽了不少，只是这样忽然到来的享受还是让他们有些茫然，去了枷锁之后，他们的手臂依然被麻绳串在一起，虽然能活动，不过想要有什么大动作却是不成。

　　　　看到眼前的这些饭菜的时候，这些囚犯眼中都放光了，不住的吞咽着口水，不过在那些守卫的棍棒下，也不敢有什么越界的举动，那些守卫对于程野的做法很是不满，心中不忿，便都发泄到那些囚犯身上，一个个便是要吃人一般，没什么好脾气。

　　　　程野也不理会院子内有些微妙的气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辩证，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不在乎。

　　　　程野上前一步，看着那些低着脑袋跪在那里，又不时地朝着眼前的饭菜瞄上两眼的囚犯，笑了笑，然后挥挥手说道：“诸位，你们想的没错，这些饭菜都是为你们准备的，包括那个烤得金黄的烧鸡，也是给你们的，你们只要帮小生完成一件事，这段时日便天天能吃到这样的东西。”

　　　　程野的一句话，让眼前的这些囚犯都骚动起来，他们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若是死前还能这样享受一番，也就不枉此生了，之前犯下的那些罪恶，还不就是为了口腹之欲，说来也是可笑，一生为贼，反倒不如现在的一口吃的来的诱人。

　　　　那些囚犯左右看看，皆是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又抬头望着程野，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要做什么，不过倒是难得的在心底感激了一番，便是临行前的饭菜也不会这样丰盛吧？

　　　　囚犯中很快骚动起来，那些守在一旁的兵士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何尝有过这样的待遇，现在倒是要伺候这些囚犯，心里的不平衡都写在脸上，交到这些囚犯惊喜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挥起棍棒嚷道：“都老实些，皮痒了不是？”

　　　　几棍子下去，人群又安静了，程野不由得皱了皱眉，一共也就七个人，这若是打坏了，辩证便又要少人了，顿了顿，出言阻止了那些守卫的动作。

　　　　守卫们自是不甘心，不过也只能收了手，满眼怨言的看着程野，程野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好人坏人便都让自己做吧，反正辩证结束，便谁也不会再见到谁，也就无所谓了。

　　　　程野抬抬手，立时有人舀了一些粥，放在那些囚犯面前，囚犯先是楞了一下，见身旁的守卫虽然面色不善，不过没有阻拦，便争先恐后的端起粥，狼吞虎咽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粥的味道了，小半碗粥很快便吃了干净，连碗底都舔的晶亮。

　　　　看着那些依然意犹未尽，还在打望着桶中白粥的囚犯，程野笑了笑，问了声：“诸位，这粥的味道如何？”

　　　　那些囚犯抬头看着程野，大概也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罪，问斩是迟早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便也笑了笑，说道：“多谢公子的粥，自从入了大牢，便再也没有闻过粥的香味了，实在是妙不可言，只是不过瘾，实在是太少了。”

　　　　大概是猜到眼前的公子有事让他们做，所以那些守卫也只是挥舞一下棍棒，做做样子，不会下重手，所以这些囚犯也便稍稍放肆起来，有人这样回话，便有人附和着：“就是，就是，太少了，根本不够喝。”

　　　　显然他们都在观望着眼前的那一大桶粥，还有那只喷香扑鼻的烧鸡，程野将这些东西摆在他们面前，便是想和他们好好说说，他不想将辩证的事情隐瞒他们，倒不是因为仁义，而是以免因为猜忌引起一些不配合，给日后的辩证带来麻烦，倒不如一开始便将话讲清楚。

　　　　程野长出一口气，虽然明知道很安全，虽然也知道这些人都是手上沾了血的重犯，不过真要坦然的说出这些话，还是有些疙瘩，他看着那些吃粥时单纯的眼神，不由得摇摇头。

　　　　“诸位，开胃菜你们也吃了，小生便不再废话了，站在你们面前的是青州城的医师，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并非是青州城的大牢，咱们将你们接到这里，是有件事要你们参与，这些饭菜便当做是犒劳吧。”

　　　　那些囚犯也看出来了，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似乎是能在这些守卫中说得上话，便也笑呵呵的说道：“小公子，咱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知恩图报，有什么事你便说吧，临死前还能吃上一顿好的，便当是报答公子了。”

　　　　那人的话也引起了其他囚犯的共鸣，自然是满口答应，程野便也不再客气，满意的点点头，瞧着眼前的众囚犯，说道：“小生想要做一个辩证，需要诸位试试药，并不是很费事，每日吃吃睡睡的就成了。”

　　　　虽然没读过书，不过他们也大抵知道辩证是怎么回事，这事倒也常见，城里的医师有事没事便互相辩证一番，也是见怪不怪了。

　　　　于是又有囚犯问道：“小公子，只要这些粥管够，怎么着都成，就是不知道你让我们辩证什么？”

　　　　程野笑了笑，想上前将地上的那些囚犯都扶起来，想想还是算了，他看了眼那些义愤填膺的守卫，又看了看那些满脸期待的囚犯，轻声道：“痘疮。”

第484章　壮士断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