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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梦人-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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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d先生,冒昧一问——”Eurydice突然说话了,“真有‘德里之夜’这样的饮料吗?”她笑起来,“这不算是你们的商业机密了吧?”
“不算,”Arvind也笑了,神态轻松,“嗯,‘德里之夜’确实存在。它是一种配方特殊的饮料。”
“不待客?也不贩卖?”
“不贩卖是理所当然。”Arvind眨眨眼,“但即使是内部待客,也不适合。”
“为什么?”
“因为……那或许就像你所看到的德里。这城市有自己的迷人风情,但讨人厌的地方也不少。整个印度也是由许多彼此相异的元素构成。就像‘梵’。简直是古典时代以来的传统了——优劣并置,新旧交杂,从来就缺乏整体风格。嗯,个人以为,‘德里之夜’风味殊异,那可不见得人人喜欢。”他大笑起来,“至少我就不喜欢。妈的难喝死了。但Devi女士倒是很喜欢。”他摇头。
“风味过度特殊,所以也终究不敢让我有尝试的机会?”
“很抱歉,没让您尝到是我们怠慢;但让您尝到的话,那是更严重的怠慢了。”
“这么说来,”K插嘴,“让我们看见‘弗洛伊德之梦’,却什么也不肯说,就不算怠慢啰?”
“哎,”Arvind皱眉作愁苦状,“不敢,我想您一定可以体谅——”他稍停,又笑起来,“您放过我吧……”
两分钟后,K与Eurydice已再次置身德里街头。那已不是原先的酒吧入口,而是邻河另一窄街。清晨河面的白色薄雾仍未全然散去。流水声被剪碎于细琐市廛中。远处对街,赤素馨花树成排队列,牛羊散步,小贩正推着早餐车,磕磕碰碰开始早晨的营生。
酒吧的漆蓝色木门正静止于河对岸。相隔一夜,那抱着婴孩的年轻女人仍睡在门边。K突然有种错觉,或许那年轻女人并不是这城市中的游民。或许在另一个遥远地域,她与她怀中的婴孩其实归属于另一个阶级。她的另一个人生。在那整齐光洁的地域中,贫穷并不存在,疲惫与旅途的尘污也不曾在他们身上驻留;他们仅是来此访友、探亲,或者寻找女人的丈夫,一个被短期派驻此地的年轻人。这只是他们意外的一夜,因为车班延迟,他们被迫在漆蓝色门前逗留歇息。只要天一亮,车班临至,他们便会立即离开,立刻消失,隐没入这白日街道上熙攘撩乱的人群中——
K自己身旁,落叶色的晨曦在香料铺陈旧的玻璃窗上闪烁。店中的瓶瓶罐罐并不清晰,仅少许模糊残影隐没于光的背面。那雾蒙蒙的玻璃,看来就像是一个个各自相异的,脏污的梦境一般。
第39章
2219年12月9日。凌晨时分。D城。高楼旅店。
细微的擦刮声。(咔咔。咔咔。)
K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背靠床缘,瘫坐于地毯上。(咔咔咔。咔咔……)
他竟不小心睡着了。
擦刮声来自门板。窸窸窣窣的搔抓。听来并不急躁,似乎也没有任何特殊情绪。仅像是某种温驯小动物脚爪无意识地碰触或摩擦。
然而那纤毛般的触觉,竟隔着睡眠,将他自混乱的梦境中唤醒了。(咔咔。咔咔。咔咔咔……)
K走近门廊,再次透过全像窥孔监视器向外窥视。
依旧空无一物。
K这回不再迟疑。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门拉开。
那是一个婴孩。
不,不是婴孩。准确地说,那是一个怪异的,站着的婴孩。或者,更准确地说,怪异处在于:以那约略不满六个月之瘦小躯体,那婴孩,根本不可能会站。
然而他站着。或者说,由于肢体此刻所呈现之松弛,那其实并非真正站立;反而像是某种触及地面的,静止的悬吊物。以极高速快门将运动中摆锤曝光定格之画面——
(于是,于定格一瞬,那站立着,但根本不可能会站的幼小婴孩,其实处于一极不稳定之危险状态。仿佛于恐怖平衡灭失之刹那,那画面景物,婴孩的头颅、肢体肉身就会倾倒四散、分崩离析一般。)
K自背后看见,婴孩的裸身之上,刻画着许许多多暗红、绛紫或靛青色的伤痕。
电光石火。K突然领悟,那是个“原爆中的小孩”。
不知为何,他知道,他就是知道,那是个“原爆中的小孩”……
古典时代。1945年8月6日。广岛原子弹爆炸。八万人当场死亡。
那是爆炸后1。2秒。一婴孩之凝止时刻。
然而此时,仿佛那凝止时刻之延展拉长,旅店廊道黑白摄影般的光照下,婴孩躯体逐渐黯淡变黑。死神羽翼般的大片暗影如无数细小飞虫般袭涌而上,栖止,逐渐覆盖了婴孩的整个背面……
婴孩微微转过头来。
头颅与脸皆已炭化。原先的皮肤、毛发与骨骼已消失。某种质地薄脆的黑色物质填充着它们原有的形状。
K悚然一惊。
幻觉消失。K再度面对着空荡的,恍若无止无尽的旅店廊道。
他关上门,踱回房内;听见第十只蛾撞击了玻璃窗。
第40章
2219年12月2日。傍晚4时57分。V镇近郊。
他们进入一座废弃游乐园。
四下无人。天光昏暗。黯淡的白月隐藏于天际一角。大片霞色已敛聚为模糊晕光。K与Eurydice正穿越一处蔓生着葛藤与芒草的荒地。那荒地大约是游乐园昔时的中央枢纽,四处可见一些废弃的指路告示倾倒于草丛。而在荒地东侧,矗立着一座破败餐厅,几座贩卖亭,小吃摊与游戏机。
一处廊道与一座拱顶旋转木马被遗留在时间的烟尘里。
建筑们均已严重损坏。背光的剪影间,它们散发出神的骨骸般森冷而微细的光。K听见几声鸟鸣,空洞而悠长,几乎像是从那破毁的建筑结构之内传来一般。
越过荒地西侧,他们来到另一栋建筑之前。
那便是全像地图上标示的第一个红点位置了。一座巨大的、核电厂废墟般的混凝土建筑。窗洞破损,筋骨歪曲锈蚀,外壁剥落坏毁处蔓长着淡绿色的苔藓。
似乎有人声。
他们放缓脚步,站定。侧耳细听。
人声却又消失了。
入口上方,脏污的霓虹灯管折成大片破损毁坏的标识——童稚的卡通字体:“怪怪馆”。
而入口处的闸门栏杆也早已残缺不全了。
他们侧身通过闸门缺口,步入一处中庭。
玻璃圆顶之中庭。残存的天光投射于室内景物上。廊道四周原先显然是室内造景处,而现在于那倾倒的结构残骸间,杂乱密生着许多影影绰绰的植物。
Eurydice突然停下脚步。
人声。
而且,尽管细微,但似乎近在咫尺——
她向K打了个手势。
K看见了。人声来自廊道旁植被密生处。暗蓝色泽的杂草间,并排着两株约略半人高的开花植物,正开着大朵黄花。
然而那不是花。
那是一张人脸。
人脸就长在花朵位置上。两株植物正彼此交谈着。而人声显然来自它们的交谈。
二人放轻脚步,悄悄挪近。
两株植物。除了较一旁其他草本植物粗壮外,深绿色茎叶看来并无特异之处。但它们确实处于交谈状态。在长满了细毛的花茎顶端,在几瓣孩童手掌般的萼片中,竟长出了一张扁薄人脸。
没有足以被称为“头颅”的脑壳。或说,它们的头颅比起人类头颅来显然单薄许多,而脸上五官比起人类来也小了一号、扁了一号。鼻梁仅是叶脉管般的些微隆起,眼睛像是长了瞬膜的、鱼类或两栖类的眼睛。它们有着细薄的,透明蹼膜般的唇瓣。而在它们张合的口中,看不见牙齿、舌头等物事。
它们在交谈着。它们将自己的脸面转向对方的脸面。萼片下,它们依序分岔的花茎如双手般摇摆舞动着。昏暗中看不见它们的眼神;然而那人脸之转向、前倾与后仰灵活自然,仿佛一对正闲话家常的老友一般。
K侧耳倾听。那确实类同于人声。然而它们有属于自己的语言。乍听之下或许有些像日语,但亦有弹舌音、喉音或爆裂音的出现。有时甚至像是蛙类或鸟类的鸣叫。K几乎可确认,那全然不同于任何人类语言。
他们试探着再挪近了些。然而人面花(Faciem Hominis)'1'似乎对周遭环境变化并不敏感。它们并未发现K与Eurydice的存在。
但此刻,Eurydice似乎突发奇想。
她拍了拍手。
两株人面花先后转了过来。昏暗中,它们小小的脸熠熠闪亮着。那瞬膜般的眼睑如含羞草叶片般向下萎落,眼珠似乎也滴溜溜转动起来……
它们沉默下来,静静望向声音来处。
K与Eurydice没再作声。
几秒钟后,它们转了回去,继续它们原先的交谈。
几次重复试探后,K与Eurydice约略可以确定人面花无害于人了。尽管拥有双眼,它们的视觉似乎并不完整;然而对于声音却极敏锐。只要附近有细微声响,人面花往往立即将其脸面转向该处;而原先的交谈也必然受到干扰,立即中止。
他们很快离开人面花零星分布的廊道,继续前进。
越过中庭后,K与Eurydice进入了标示着“第一展览厅”的建筑空间内。
一空阔如巨兽肚腹的展览厅。巨大的卵形玻璃橱窗像是被拔除的、神的指甲般列队贴壁而立。除了沙尘、落叶、玻璃碎屑与几张过期报纸外,地面上犹且倾倒着几座零星的,破损的展示台与玻璃柜。然而在那碎裂玻璃橱窗与玻璃柜中,除了某些展示物的固定基座外空无一物。似乎早于游乐园废弃之时,所有展示物便已被清除净尽。
就着尚未熄灭的天光,K拿出地图再次确认地点。
他们绕过那些障碍,步入通往第二展览厅的廊道。
他们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原先以为同是人面花的交谈。然而随即发现不是。在第二展览厅入口前,K与Eurydice再度停下脚步。
那不像是人声,而是某种水流激荡般的声响。却也并非山涧野溪般规律的低鸣。那声响的强度与频率并不规则;像是几个小孩同时蹲在一摊积水之前,调皮地用手拍水玩水一般。
(错觉。细碎回音。童稚的嬉笑与叫喊……)
他们立刻发现,声音来自廊道右侧一道小门。小门上“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标识犹完好存留。
K取出照明器,推门进入。Eurydice尾随于后。
一股浓重腥臭扑鼻而来。
那是间孤立储藏室。空间并不开阔,约十数米见方大小。其间依次挨挤着四座大型金属层架。杂物们如被推倒的积木般凌乱堆放于走道。而照明器的光晕对侧则是层架与杂物交错积聚之暗影。然而或由于遮蔽,或由于照明器亮度限制;此刻K之视觉,其色感与轮廓,都被某种粗粝的,色调黯淡的粒子填充占据。如古典时代八毫米规格底片或监视录像器之模糊侧录。在那样的画面中,事物均与其自身之重影相叠,而其轮廓则仿佛被菱镜偏折了光线,以某些原先不存在之色彩呈显——
水声持续。
K步入前两座层架之间的走道。然而在他清楚辨识层架上的物品之前,他很快发现,水声来自第三座层架之后。
K小心跨越横阻其间的杂物,穿越至第三条走道处。
那是一个人。
一具尸体。
女人的头颅。头颅圆睁着恐惧的大眼;仿佛乍然为照明器光线所惊吓。其中一只眼睛尚称完好;另一只则已严重腐蚀,眼球陷落于裸露眶骨中,如蜻蜓之死。她的左侧太阳穴有个明显伤口。暗褐色的血冻残片如微小昆虫般沾黏于四周……
女人并无下半身。她筋肉裸露的左臂在骨骼与血管的不规则断面处消失。右臂尚存留,指向储藏室内里的方向;但并无右掌。手腕处同样是个不整齐断面。像一个未完成的石膏胸像抗拒着雕塑者对她的修整……
然而更怪异的是,她的头颅与面容,她的五官,她的脖颈、胸口、仅存的右臂,整具破裂胸像般之半身遗体,均被包覆于某种质地黏稠的半透明胶质中。一颗庞大如史前巨蛋般,半透明的茧。然而那茧的质地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十分清澈,但在较不透明处,除了沾染了尸体的残骸与血污之外,本身又带有某种不规则的铁灰色纹理或微粒。如一满是针状纤维的冰层。
“是M。”Eurydice突然说。
“那是M……”即便K未及反应,Eurydice的声音依旧清冷,“我们还是来晚了……”
K看了Eurydice一眼,没有说话。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将她推向自己身后。他蹲下来,仔细审视了尸体仅存的眼珠,而后取出探测棒小心翻动尸体的头颅。
胶质茧壳中,头发皆已腐蚀毁坏。K在耳后与头颈之连接处找到了几撮仅存发丝。“M的头发是栗色的?”
Eurydice点点头:“是。而且她的面容确实是这样没错。还是认得出来的。”
K沉默半晌。“你见过这种东西吗?”K问,“这些把她包起来的怪东西?”
“没有……”
“嗯——”K继续以探测棒试探着那胶质巨茧,“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
探测棒之尖端正穿入胶质中。K掌心感到如人体裸肤般致密的阻抗。然而此刻,出乎意料,那尸体突然抽动了一下。
是尸体M的右手。触电般的抽搐。
又动了一下。如一枚藏身于茧中,历经漫长畸变而终究苏醒的蛹,那尸体之右肘似乎正意图自地面扬起。
K停下动作。
仅止于此。至少十数秒之间,那右肘回归原先的沉寂,不再出现任何后续动作。
K继续将探测棒缓缓戳入至胶质茧壳内。然而正当器械尖端正要碰触尸体时,却又有了回应。
不可思议地,仿佛意图回望自身之来处,尸体M的头颅竟开始缓慢转动——
齿轮器械般的分节动作。M的面容依旧凝止于死亡骤然临至之时。如一尊被酸剂严重腐蚀的塑料人体模特儿;惊惧,恐怖,欲望之扭曲与痛苦在他们的脸上溶蚀又凝固。(一张中世纪宗教画。戈雅地狱照相之定格。)然而此刻,那头颅开始缓慢偏转。那偏转如此艰难,不像是由自身肌肉牵动,反而全然类似某种鬼物,遭遇一不明之外力所压制、拉扯、施暴,痛苦地拗折自身之躯体……
Eurydice不自觉后退一步。
“别怕。”K握住Eurydice的手,“是噬体菌。那可能是噬体菌的细胞质流动。
“我从前在资料上看过这种东西。”K继续说,“但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畸变的黏菌品种。你听——”
照明器光圈已然转暗。空气中浮漾起一层冰冷雾气。M的头颅继续艰难偏转,展示太阳穴连接着后脑的大片撕裂伤。她的颅骨已被分解为许多破片。此刻在那头颅偏转时,尸体之右肘亦持续向上扬起。那断裂肢体逐渐成为突出于整个尸身之团块……
正在那肢体断面要穿出胶质之外时,变形虫般,那胶质茧壳突然蠕动起来。
水流声沙沙响起。鼓动涨缩中的茧壳分子似乎产生了某种集体意识,如群聚的蚊蚋般瞬时涌向尸体之右肘。而后,如古典时代某些缺乏柔软度的机械人,那尸体肘端终止了自身之伸展,硬生生地反向弯折倒转,发出一声短促而巨大的碎裂声响。
骨折。K也退了一步。无数细碎胶质飞溅而出。多数落在K脚边,其中一些沾上了K的左手。
K感到皮肤一阵刺痛。
他挥手甩去那果冻黏液。它们在地上冒着泡缓慢蠕动着,发出婴孩般细微的鸣叫。
“噬体菌算是某种黏菌——”K向Eurydice解释,“本来黏菌这种生物便是以森林中的腐叶、腐木为主食。据我所知,这种噬体菌是大约在将近一百年前由第七封印研究单位所培育出来的畸变生物。某段时间它被用来毁尸灭迹。那些怪异水声其实只是噬体菌内部细胞质的流动。
“这种半透明细胞质非常黏稠,在流动时会彼此摩擦,产生声响。它的黏滞力甚至足以带动那些被它包覆、吞食中的物质。正是因为这样,尸体才偶有不规则抽搐或痉挛。噬体菌主要就是依赖自己的细胞质完成它毁尸灭迹的工作……”
“毁尸灭迹?没有更好更快的方式吗?”
“它是不够快,”K回应,“但事实上,以当时的技术水准,在某些情况下,它可能是最好用的了。……噬体菌的特色是,它或许不见得会快速腐蚀生物之外在形体,然而它的细胞质却能在极短时间内将尸体完整包覆、渗透,破坏所有细胞内部之分子结构。
“这绝对比腐蚀外在形体有用多了;”K强调,“因为,若仅是外在形貌被腐蚀,那么只要有一点微物迹证残留,都可能被某些精细的鉴识方法侦测出来。然而若是细胞分子结构被破坏,那么就算是再怎么准确高明的微物鉴识也无用武之地了。”
Eurydice迟疑半晌。“但你是说,你从来没见过噬体菌?……这么好用的湮灭证据的工具,你从来没见过?”
“‘好用’是陈年旧事了。”K说明,“理论上现在早就不用了。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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