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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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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夫对五部君长言:“我向陛下提议,这一战里,对加入秦军的戎部武士,可按照授田制,授予牧场,每级爵得牧场五百亩……”
  此言一出,五部戎人都两眼放光,戎人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耻,与其闲散在家自相斗殴,他们宁可去塞外挣一块更好更大的牧场啊!
  这时候,黑夫的目光,又看向了厅堂末尾的三名良家子百将。
  羌华、傅直、甘冲立刻挺起胸膛来,他们知道,踵军前锋是最容易立功,也最容易与敌人交战的,所以都希望自己能够被选进去!
  然而,黑夫的目光却跳过了羌华,在傅直、甘冲二人中看了看后,点了傅直。
  “百将傅直,带一百良家子,听义渠率长调遣。”
  傅直大喜过望,而甘冲暗中瞧了羌华一眼,发现他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之后,黑夫郡尉又选定了另两支部队,他自己,统帅四千训练较好的郡兵、县卒,构成大军,羸十日之粮,争取十日内抵达花马池,羌华被选中,作为亲随同郡尉一起行动。
  至于后续部队,黑夫安排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公孙白鹿,以两千人押送千辆牛车辎重,缓缓而行,甘冲带着剩下的一百良家子加入其中……
  ……
  “吾等要分道而行了。”
  众人领命而出后,傅直对两名同袍如是说,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县,但半年相处下来,同时当上了百将,一同训练,朝夕相处,也已视对方为友伴。
  “是啊,本以为会一同作战,不曾想却分属三部。”
  甘冲感慨,用肩膀撞了一下闷闷不乐的羌华:“子华,你怏怏不乐,莫非是对郡尉安排不满?”
  “羌华岂敢如此……”羌华是那种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他嘴上说不敢,脸却涨得通红,他是上郡守羌瘣之孙,出身将门,从小就在练习骑射,曾率家中骑从追击一伙盗匪,杀首虏多,在当地小有名气。
  在他看来,若三人中择最勇猛、最善战者加入踵军前锋,自己当仁不让,为何郡尉却选了傅直?
  “你莫非看不出郡尉的用意?”甘冲的才能不止抛石,他还很心细。
  “是何用意?”
  羌华道:“我兄长在陇西军中,也是能独领千人的骑将,据说多次随李将军出塞打柴,为何我却只能呆在郡尉身边,做他的亲卫?”
  他口不择言,盯着傅直:“不论使剑、骑马、射术,我都比你强,为何郡尉选你入踵军,这不公平!”
  傅直人比较直愣,有些发怔,却是甘冲冷冷道:“公平?的确是极不公平,吾等同时入伍,同时为百将,但从今日起,未来前程却要大不相同了。傅直作为踵军,在茫然无知的塞外探路,随时可能遭遇匈奴大队人马,他是有不少机会立功,也可能会战死。而你羌华,却能安全呆在郡尉身边,没错,你是得寸步不离其身旁,不得自由,不能肆意驰骋沙场,但却能伴其召开军议,大小事务都会知情,甚至能建言献策……”
  “此战不论结果如何,恐怕你都能混上一份资历,分到一份功劳!这便是做亲卫的好处,我听官大夫共敖说,郡尉当年,便是作为廷尉之子的亲卫百将,而得到器重的!”
  甘冲是三人中出身最低的,家里只是小小上造,所以对这些事情更上心。
  “郡尉为何要如此待我!”
  羌华完全愣住了,甘冲见他还不明所以,气得唾了一口:“因为你是上郡守之孙!”
  羌华这才恍然大悟,顿时为自己的鲁莽有些惭愧,低下头:“又不是我想这样,我还想去前线冲锋陷阵。”他嘴硬地说。
  “难道我想去后军看牛车,闻粪臭,吃灰土?”甘冲奚落了这个长不大的同袍一通。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傅直终于说话了:“甘冲,你是否误会了?我曾听郡尉说过一句话,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农工虞商,各有其职。”
  “郡尉说,军中亦然,不管是踵军、亲卫、辎重,各有其职责,缺一不可,无踵军则前哨绝,无亲卫则统帅危,无辎重则大军亡。郡尉将吾等安排在不同军阵里,或许是要让吾等在各处位置,都加以历练吧。二君,休要看哪个位置容易立功,哪个位置安全好升爵,要我以为,战阵之上,瞬息万变,不论在哪,都有机会立下功勋!”
  这是黑夫视察军队时,给他寄予厚望的三百良家子上过的一堂课,他们就像一张张白纸,有武功,又有文化家境,是上等的将吏苗子……所以黑夫才将他们放到不同位置历练,其中让甘冲去看粮车,是因为他在自己谈论后勤,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
  这场战争如此,下一次,恐怕就又要换过来了,不存在刻意偏袒谁。
  这下,轮到羌华、甘冲二人一起羞愧了,喃喃道:“还是傅锅盔记得郡尉之言,吾等差点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论如何,这是三百北地良家子首战,勿要输给那些戎人!”
  傅直朝两位袍泽拱手:“勉之!”
  羌华、甘冲亦抱拳颔首:“然,共勉之!”
  ……
  次日,千余骑兵组成的踵军前方先行出发,基本都是一人双马,飞驰出塞!
  而黑夫统领的四千主力,则紧随其后,在前锋出长城后一天抵达萧关。
  秦始皇二十八年戌月二十八日这天,大军在萧关休憩时,黑夫却收到了义渠白狼派侯骑送回的消息:
  “昫衍君遣使者告急!匈奴骑兵千余人,已游弋至花马池!”


第0417章 疾风冲塞起
  毡帐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深秋时节蔚蓝的天空。在倾颓的土墙下,匈奴骑士往来奔驰,他们手里的弓箭射向那些试图反抗的昫(xù)衍男子,手中长鞭则驱策哭泣的妇孺,离开她们冒烟的家园,和成千上万头羊一起,加入奴隶的队伍。
  骨都侯呼衍栏骑乘高大的骏马,头戴野猪牙制成的头盔,满意地注视着这一切,花马池,这片充斥着盐与草的大地,为匈奴人的马蹄撕裂。
  “这便是背弃天所立匈奴大单于的代价!”
  呼衍栏是匈奴中,少数拥有自己姓的人,在匈奴,但凡世代为官的贵族,均以部落号为世姓。其中较大的有呼衍氏,兰氏,须卜氏,此三姓皆贵种也。
  他们家世代作为单于身边的左骨都侯,先前奉头曼单于之命,来河南地召回冒顿王子和四部君长。孰料,冒顿却提前得知消息,自行遁逃,河南地四部也人心惶惶,尤其是昫衍、林胡,或是心中有鬼,生怕北行不返,竟然被头曼单于这道命令吓得当即反叛!
  呼衍栏可想而知,头曼单于听闻此事后,会多么震怒,或许还会迁怒于他,于是呼衍栏只能争取年内平定河南地之乱,他让贺兰大当户收拢诸部,自己则带着千余骑先至昫衍,对反叛者处以惩罚!
  按照匈奴的规矩,反叛的部落,其君长及家人会被装进羊皮袋子里,被万千马匹践踏而死!
  而其部落也会从草原上消失,身高高过车轮的男孩,都会被杀!剩下的妇女,则分给平乱有功的部落作为赏赐。
  呼衍栏只是先锋,他身后,还有贺兰的四千匈奴骑从已在路上,数日便至!
  花了几天时间,带着千余匈奴骑兵扫荡了沿途的昫衍部落后,呼衍栏又率众直扑花马池城。小邑紧闭,城内挤满了逃窜的昫衍人,老迈的昫衍君也在城头,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匈奴人带来的惩罚。
  匈奴骑兵围成一团,鞭梢尖鸣,抽打在一个被剥夺了武器,手无寸铁的昫衍男子身上,抽打他的脊背、脸颊,让他抱头鼠窜,直到血肉模糊,才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再一箭射穿他的脊背。
  呼衍栏亲自割下了此人的头颅,让骑兵飞驰靠近城邑,躲开了城头零零散散射下的箭,将其掷到城下!
  此人是邻近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匈奴人希望用它的死传递恐慌。
  在匈奴人眼中,自己是无人能挡的群狼,是草原上高傲翱翔的鹰,而昫衍戎,只是自己的盐奴,是咩咩直叫的羊,是惶恐乱飞的鸡!
  匈奴人哈哈大笑,城内的昫衍戎人义愤填膺,他们纷纷向昫衍君请战道:“君长,我们也有马,有上千勇士,冲出城去,给匈奴人以教训!”
  “不可,只需紧闭城邑,任何人不得出邑!”
  昫衍君已经没了往日的富态,他的头发更白了,身体因为寒冷或是害怕,显得有些佝偻,忘了擦油的八字胡无力地下垂。
  昫衍一直以来,就是塞北戎人小部落,据说是犬戎的后裔,两百年前,他们臣服于强大的义渠国,义渠衰亡后,秦国专注于东向兼并六国,对远在塞外荒芜之地的昫衍不感兴趣,昫衍得以过上了一段自由的生活,靠开发花马池,聚集了财富。
  但大概是二十年前,匈奴渐渐强盛,统一了草原中部,越过大河沙漠来到花马池边,戎人虽然尚武,却不敌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昫衍只能选择臣服,每年缴纳巨额的盐和羊,来换取匈奴不劫掠自己。
  二十年来,对匈奴的恐惧植根在昫衍君心中,他去单于王庭做过人质,知道匈奴控弦之士十万的强大。
  所以,除非是有更强大的靠山值得投奔,否则,昫衍君万万不敢背弃匈奴。
  “秦之大,十倍于匈奴,秦之众,百倍于匈奴,秦之富饶,千倍于匈奴!昫衍若不从秦,则将与匈奴一并灭亡,若从秦,君可免赴单于庭,世代为秦之戎翟君公!”
  常来购盐的乌氏延如此诱惑,才说服了昫衍君。
  但此时此刻,部落灭亡,族类绝迹的危机就在眼前,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做的决定来,嘱咐城头众人万万不可贸然出城后,昫衍君的头偏向右侧,没来得及离开,滞留于此的乌氏延正垫起脚观察匈奴人动向。
  昫衍君挤出一丝笑:“乌君……大秦天兵,何时能至?”
  “北地郡尉已率部离开义渠城,我又令使者去萧关告急,想来是快了……”
  话虽如此,但乌氏延心里也没底。
  黑夫虽然是以军功混到今天这地位的,但他过去打仗的地方都在南方水泽之地,南北情况迥异,所以乌氏延也不清楚,这位黑夫郡尉,指挥北地健儿出塞作战时,究竟能不能像李信、羌瘣那些关西本土人士一样娴熟。
  “若是轻骑而来,今日或明日便能到了,若是他谨慎,大军抱团进发,恐怕还需数日才行……”
  乌氏延现在也有些后悔,他们家想要在这场战事里证明自己,做事太过积极,如今却困在城中,这花马池城还是乌氏请工匠来帮昫衍君修的,为的是保护好南运到北地的青盐。
  塞外条件有限,城高不过两丈,虽然昫衍君将本部青壮都收纳进来了,人手足够,但面对匈奴人的进攻,能顶住数日不崩溃么?
  乌氏延和昫衍君下到城内,正思索间,却听城头的戎人忽然大喊道:“当心!匈奴人冲过来了!”
  他一发愣的功夫,昫衍君的两个儿子已经将他扑倒在地!
  一阵低音的嗡嗡声响起,如同蜂群飞过,呼啸而来的箭支如同一场冬雨,洒在花马池城头,钉在竖起的木板、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时还有惨叫传来。
  乌氏延身旁也钉了一根箭矢,乌黑的鸟羽微微摇颤,拔起来一看,是骨制的箭簇……
  这只是匈奴人的一次试探,千余匈奴马队呼啸而来,开弓射箭后兜了个圈子又回去了。匈奴人攻城经验不是很多,但也明白,他们的弓箭对城内无法构成太大杀伤,匈奴统帅是精明的猎人,不会把宝贵的弓箭浪费在无用的乱射中。
  “但若是贺兰山的匈奴青壮全都集中至此,就不一样了……”
  从地上爬起来后,昫衍君面色愁苦,据他所知,光贺兰的匈奴骑手,就有四五千人之多,其中不乏善射者。届时五六千支箭,从四面一起射进来,再让马匹拉倒单薄的城墙,那时候,就是昫衍人灭顶之灾。
  匈奴人在骨都侯的指挥下,时而分散,时而聚集,在花马池城周围来去如风,他们分出了四百骑,在四个百人长带领下,时不时骚扰城邑四围,其他骑从则化整为零,开始四面分散,去劫掠花马池周遭,来不及入城躲避的昫衍部众。
  匈奴人时断时续的滋扰持续了一整夜,他们仿佛不用下马,吃喝拉撒都能在马上解决,到了次日清晨,乌氏延睡得迷迷糊糊间,忽被侍候自己的戎妾推醒!
  等他迷迷糊糊间披上衣服来到城上时,昫衍君正面色惨白地看着西方……
  远处,密密麻麻的匈奴骑手,正从黄沙枯草间缓缓行来,他们一百一队,有十余队之多,加上拉毡帐的牛车,竟铺盖了方圆数里范围。
  来自兰山的匈奴援兵按照远近,是分批次出发的,这只是第一批。
  “这下完了。”昫衍君几欲瘫倒在地。
  就在这绝望的时候,城池南面,却响起了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
  “莫非是!”
  昫衍君和乌氏延对视一眼,顿时大喜,在城墙上飞奔到城南一瞧,果不其然,在南方数里开外,花马池畔的盐滩上,出现了一辆手擎黑色大旗的戎车!
  旗帜鲜明,上面用素白的漆料写着一个篆体的“秦”字!随着疾风冲塞而起,旌旗猎猎作响!
  随着戎车的出现,地平线上,也陆续露出一些黑点,他们不断向前跃动着,越来越多,最终占据了整个视野!
  是秦军的骑兵,黑夫派出的千余踵军前锋,抵达了花马池!
  这也是中原的军队,第一次出现在萧关之北!
  虽然尚不知援军人数,但昫衍君却仿佛已经得救,他泪流满面地拜倒在地,朝着南方稽首不已,抬起头时,张开双臂,对自己的部众大声道:
  “今日,昫衍人的太阳,从南方升起!”


第0418章 胡儿十岁能骑马
  新鲜的滩羊肉在釜中煮到熟透,杀牛鞶却等不及了,直接用剑叉出来,掏出随身携带的铜削开始切块。
  “你这厮,刚用这把剑杀过人,还未擦尽血迹,怎能用来插肉!也不嫌脏?”
  一旁的虎落槐气得哇哇直叫,而杀牛鞶却好似要故意气他,十分张狂地举起剑,伸出鲜红的舌头,将剑刃上残留的匈奴人血迹舔去,还笑道:
  “虎落家的人,何时变得和小女子一样爱干净?不就是胡人的血么?和羊血也差不多,好心让你尝尝,你竟还不乐意。”
  “罢了罢了。”
  傅直拉住了几要一跃而起的虎落槐,劝解道:“方才吾等去巡视,与匈奴游骑遭遇,要是没有杀牛鞶拦截,恐已让那几个匈奴人逃了,袍泽兄弟,勿要因小事伤了和气……”
  “谁跟他是兄弟?”虎落槐、杀牛鞶异口同声。
  傅直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管二人吵嘴了,他自己动手,将杀牛鞶切好的羊肉,夹入汤中泡软的锅盔里。
  热腾腾的面香将肉香烘托到了极致,而肥羊的油腻,又被锅盔吸纳化为无形,又香、又酥、又软,吃起来非常过瘾,虎落槐和杀牛鞶也忘了旧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这两个戎人百将的吃相,再瞧瞧身后彻夜不熄的营火,傅直紧了紧身上的甲衣,回味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虎落槐是大原戎虎落氏的长子,与杀牛氏长孙的杀牛鞶家世代有仇,去年两个部落还打了一架,死了不少人,所幸被北地郡尉阻止,还让他们用“拔河”这种新鲜的方式决定牧场、水源归属。
  而到了今年,大原戎五部压根就没功夫内斗了,一千名青壮子弟统统被征召为戎骑,随黑夫郡尉出塞,就连那因为“私斗”被缉捕的百人,也被编入死士,驰骋在先,羸五日之粮,踵军在前。
  这不,抵达花马池后,发现匈奴人前后加起来,恐有两千骑,人数占优,踵军率长义渠白狼不会傻到以一敌二,便带领千余骑在盐池旁扎营,与二十里开外的匈奴人对峙。
  他们中间,则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秦军盼来的昫衍戎城,此刻正灯火通明,防着匈奴人夜袭。
  匈奴人也不知秦军具体人数,亦谨慎地游弋在外,既不敢贸然攻城,也无法越过城邑,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来袭击秦军,双方便陷入了僵持中。
  虽然大部队相互对峙,但双方游骑却派个不停:秦军不断派候骑去花马池城取得联络,一副要内外呼应的态势,匈奴人则想要让骑从向南深入,看看秦军是否有后续部队。
  在这个过程中,两方没少碰撞,各有死伤。傅直作为一百良家子骑士的统帅,也参与了战斗,第一次,他近距离观察到了匈奴人是如何战斗的。
  在傅直眼中,匈奴人比北地郡所有的戎族还要野蛮很多。他们天生丑怪,四肢粗短,躯干壮硕,大脑袋,罗圈腿,整个身体的线条就好象是蹩脚工匠,用斧头在一块老树根上随便砍出来的一样。
  从他们三百骑突击捣毁的一处匈奴哨探据点来看,匈奴人吃半生不熟的兽肉,汤则是地里挖出来的草根,或者发酵的酸马奶,直接在皮袋上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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