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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活动一天，肖洪亮就没安排别人，替他在伙房干了一天。
　　

团政委第十七章（6）
干这种事，肖洪亮轻车熟路，晚饭吃大包子，按就餐人数计口下粮，平均每人八个，发好了面，和好了馅儿。“皮猴子”突然跑来，说他们干完活儿回来了。到农场出差在农场吃饭是惯例，晚饭没把他们计算在内。多一两个赶嘴解馋的还可以，一下子增加九个人，肯定不够吃了。
　　炊事班长牛世昌指着“皮猴子”骂：“你他妈真有成色，去涂料厂出差还不想着给连里省顿饭。没准备你们的，老肖，中午剩的米饭，给他们炒炒。”
　　“皮猴子”不干：“没那门儿，老子奔的就是这顿包子，风尘仆仆回来，凭什么吃剩饭！”
　　“别争了，我有办法。”肖洪亮一笑，伸手从盐缸里抓了一大把盐，就要往和好的包子馅里扔。
　　“扯淡！”正在刷锅的牛世昌手里大炊帚一抡，盐撒了一地，刷锅水溅了肖洪亮一身，“咸淡正好的，弄那么一把盐，还能吃？弟兄们骂你还是骂我！”
　　“皮猴子”吃了一惊。在连队干过的都知道，老兵比新干部还厉害。肖洪亮不但是老兵，还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又顶着干部角儿当“住持”，平时大家都对他很尊重。他害怕牛世昌这个有点过火的举动让肖洪亮下不来台。
　　没想到肖洪亮一点没恼，他很理解老牛，这是人家的职责嘛。抹抹脸上的水点子，讪讪地笑着说：“咸香咸香嘛！平均五个都能吃饱，再多吃就是嘴馋。略咸一点，每人少吃一个，七班的饭不就够了。”
　　“不行，我老牛不丢那人。”
　　肖洪亮说着冲“皮猴子”挤了挤眼，凑到牛世昌身边：“那好那好，谁叫你姓牛哪，你牛皮，听你的。”
　　“皮猴子”会意，乘肖洪亮挡着牛世昌视线，抓了一大把盐放进去，拿大铲子搅着：“牛班长真抠哇，肉太少啦！”
　　牛世昌了解“皮猴子”的鬼头，转头一看就明白了，摇着头苦笑道：“哎呀，神仙也玩儿不过你们这两块料！”说着从副食库端出一盆肉馅来倒进去，“这肉馅是留下炒雪里蕻的，反正明天伙房值日还是你三排，吃素炒雪里蕻，让大家骂你肖住持！”
　　“皮猴子”别看个儿不大，饭量惊人，别人都走了，他还在那里吃。
　　等着收拾厨房的牛世昌骂上了：“你这猴日的，包子是公家的，肚子可是自己的，第九个了吧？”
　　“咸香咸香，最后凑个整数得啦！”
　　肖洪亮拉“皮猴子”往外走：“别吃了，我替你值日，你也得帮我干点事。”
　　“什么事？”“皮猴子”把那个凑整数的包子抓在手里跟出来。
　　“老肖叫人给窝了，你说怎么办？”
　　“皮猴子”咯咯乐了：“你堂堂肖住持，就这点肚量啊，老牛也是着急。得得，脱下衣服，猴子替你洗。”
　　肖洪亮哂笑了一下：“放猴儿屁，跟老牛一个战壕好几年，哪有谁窝谁的说法啊，你也太小看肖住持啦。”
　　“皮猴子”不解地眨眨眼：“除了教导员，大峪口兵营里谁敢跟你较劲儿？”
　　“你就说吧，肯不肯帮老肖去找找平！”肖洪亮用了一句“皮猴子”常挂在嘴边的痞子行话。
　　“皮猴子”兴奋了：“你说，这一炷香给谁上！”
　　肖洪亮故意吊他胃口：“这一段在外边演习，顾不上，可是心里一直窝囊得够戗。又怕丢人，不好意思说。”
　　“皮猴子”不屑地一扬头：“别说了，老哥给个方位角就得，你提干的事儿正在裉节儿上，别又给弄黄了。你甭露面儿，我‘皮猴子’这小佛爷业务荒疏了三年，看看还够不够这个衔儿！”
　　肖洪亮说：“我已经找连长请了假，跟我走吧。”
　　“到底怎么回事儿？”
　　“上次比武完了，我去市里的事儿你还记得吧？”肖洪亮拉着“皮猴子”往家属院走。
　　“噢，你要去深圳找杨小珍那次吧？”
　　“对，就是那天晚上，我骑车从雁栖抄近道往苗城走，突然被一个家伙拦住。我一看，这家伙手里拿了一根铁条。你知道，一个鸟人，别说拿根铁棍儿，就是刀子咱老肖能怕吗？刚要把他撂倒，发现旁边还有两个黑影。这时我想，一打三，人家手里还有家伙，能不能赢两说，就是能打赢，也不是那么顺顺当当的。怕是怕纠缠起来，一过十二点，我就算超假了，再挂点彩儿回来，嚷得沸沸扬扬的不好听。我一拱手说，弟兄们有话好说。那家伙也不客气，开宗明义，就是要钱。我支住车子，掏出退票的五十多块钱，说，我一个穷当兵的，就这么多，不信可以搜。你说可气不可气，这小子真拿我当瘟鸡了，还真搜，钱拿了就拿了吧，又照我屁股来了一脚。那个窝囊劲啊！没办法，不想惹事，又没工夫陪他们玩儿，只得装熊，说了声谢谢，骑上车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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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七章（7）
“编的，编的，一听就是编的！”“皮猴子”弯腰弓背地笑，“鬼才相信你肖住持有这个定力！”
　　“编的？你以为老肖跟你们这些小玩儿闹一样的肚量啊？告诉你，这是跟列宁学来的。”
　　“列宁？又跟我们来玄虚的了吧！”
　　“政委给我们讲战术策略和发扬勇敢精神，那一课你不是也听了吗？列宁就主张讲策略，遇到强盗，明知不敌，可以交出刀子交出钱，暂时屈服，是为了捕捉强盗嘛！咱这是活学活用，立竿见影。”
　　“有这个定力，你早当方丈啦！”
　　“别扯淡，直说，今天敢不敢跟我去溜一趟？”
　　“替天行道，好事啊，有什么不敢！‘皮猴子’跟你去过过瘾！”“皮猴子”气势汹汹地说完又泄了气：“都好几个月了，到哪儿找人家出气呀！”
　　“回来我听说，咱服务社主任被劫过一次，就是雁栖到苗城那条小路上。转业到公安局的辛副教导员也说，那地方老出事儿，上两个月，缝纫厂两个下夜班的女工被抢得精光，还都给强奸了。他们公安局派人蹲了几次没见动静。”
　　“皮猴子”不屑地摇头：“公安局我还不知道啊，根本抓不到人。一有行动，警车吱哇乱叫，你知道警车在喊什么吗，是喊快跑哇快跑哇！大脑炎后遗症的也不会等他来抓啊！再说，凡干这个的，对公安局那点事儿都门儿清得很，说不定还有内线儿，办差的还没出门，七姑八姨全知道了，消息早捅出去了。”
　　“凉了这好一段了，估计该有动静了。”
　　“不用说了，走！‘皮猴子’当兵前，两天不打架，别人准以为哥儿们得瘟病了。也就是当了兵，叫你们给整治得成了个病猫儿。你看，这一脸青春美丽疙瘩痘儿，都是你们念紧箍咒给憋的。早想出去散散心，舒舒筋骨啦！”
　　两人半路取巧，搭上个拉石子的卡车到了雁栖，在258医院门口停住。
　　肖洪亮说：“你等着。”
　　肖洪亮进去不一会儿，换了一身便衣出来。拉着“皮猴子”到一个僻静处，解开手里的绿头巾包袱，拿出几件衣服递给“皮猴子”：“你换上这套行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容易引他们出来。”
　　“皮猴子”一看是一件女式羽绒服，呵呵笑着说：“君子好逑，也好抢啊！”
　　肖洪亮不笑：“小心别让人家强奸了就行。”
　　“皮猴子”手在脸上搓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狗日的，最好他们有长一脸麻子坑儿的，好好抱着亲热亲热，拿他一脸麻子坑儿，蹭掉我这一脸青春美丽痘儿，那才叫找平哪！”
　　“真来事儿还得小心，不能玩悬的。”
　　“皮猴子”突然纳闷地问：“哎，谁的衣裳啊，没听说你在258还有长头发的关系户儿啊？”
　　“你‘皮猴子’够意思，也不瞒你了。”肖洪亮压低声音，“杨小珍的，在医院供应室打工。”
　　“哦，你在这儿金屋藏娇啊！真够保密的，是连长跟你去广州那次带她回来的吧？”
　　“你狗日的嘴可得严点儿，露出去，就把教导员给卖了，也对不起人家张宁嫂子。”
　　“皮猴子”很郑重地点着头：“放心，‘皮猴子’知道轻重。这还不明白，人家拿咱当兵的当人，咱不能王八蛋啊！”
　　5
　　十七十八刹一霎，月亮很晚才开始亮起来，光在雪地上一反，整个天地跟白天差不多，颜色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皮猴子”个头身段合适，又有过去练就的鸡鸣狗盗本事，雨白色长羽绒服裹得紧紧的，绿色头巾箍得严严的，还真有点小淑女模样。就是天太冷，衣服秀气，冻得直流清鼻涕。
　　扭扭捏捏地走了一个来回，不见动静，实在扛不住了，回到苗城去找等候在小酒馆里的肖洪亮。
　　刚一探头，肖洪亮就开了骂腔：“滚，找我干什么！”
　　“皮猴子”一下蒙了，还在愣着，肖洪亮上来当胸就是一拳：“告诉你，我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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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七章（8）
肖洪亮这一拳看上去很重，实际挨到身子一点没劲儿。同时翘起下巴冲里边示意。
　　“皮猴子”什么鬼心眼儿，马上心领神会，里面有猎物。忙拿腔捏调地做起小两口怄气打架的戏：“这不是把钱要回来给你送来了嘛，我……”
　　“我不要，你拿走！”肖洪亮服气“皮猴子”这做戏的本事。
　　“皮猴子”央求：“黑更半夜的带着钱，自己回城里我不敢走。你跟我回去吧。”
　　肖洪亮推搡着“皮猴子”往外走，雁栖话学得也很地道：“滚滚滚，给狼叼了狗啃了倒干净！”
　　这时，“皮猴子”发现里屋门口探出一个人头，故意尖声叫：“不识好歹，喝死你才好哪！”
　　肖洪亮推搡着“皮猴子”到门外，悄悄把一包五香花生米塞进了他口袋里，一语双关地提高嗓门儿嚷：“喝死也不用你管！老老实实给我滚回城里去。”
　　“喝死没人给你收尸！”“皮猴子”又原路返回向县城走，出去老远了还转回头来尖叫。
　　走出去大约一里多地，发现身后跟上来一个人。“皮猴子”故意放慢了脚步。
　　“大姐这是上夜班啊。”后边的人赶上来扯扯他的衣服搭讪。
　　“皮猴子”装着胆小扭捏的样子躲闪，并加快了脚步。
　　“走在一起就是有缘，说说话嘛。”后边的人抱住他。
　　“皮猴子”扭头看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心里冷笑，真他妈不是行家，这样抱法儿，一个飞脚就踢你个满脸开花，一个横肘就撞得你抱着肚子叫亲娘。这个笨狗样子，三年前给老子当马仔都不合格。他想起肖红亮说的不是一个人，故意假装害怕地扭动着身体：“大哥别这样……”
　　“老老实实把钱给我拿出来。”
　　“下夜班的，哪有钱……”
　　“还挺会骗人啊，专门送钱来的，敢说没钱！”小伙子使劲一勒他的脖子。
　　“皮猴子”被勒得一仰头，发现旁边站起两个人影，暗自高兴，今天还真够巧的，果然引出来了，得让狗日的们好好发财。他怕肖洪亮来不了这么快，打定主意拖住他们往回引。他向县城方向一指，细声细气地叫：“你们要干什么，说好我哥哥来接我的。”
　　这一招儿果然奏效，一个看来是领头儿的高个子对抱住他的人挥挥手：“快拿了东西，放他走人。”
　　“自己把钱掏出来！”抱住他的人低声吼，同时手在“皮猴子”胸前乱摸，“哟，还没鼓包哪，这么嫩的小妞儿太可惜了吧。”
　　“皮猴子”害怕他们速战速决抢了就跑，从衣袋里拿出个小钱包：“大哥，我就这一点钱，都给你们，千万别祸害我。”
　　“装他妈贞节！”大个子一听，反倒走近前，伸手来扯“皮猴子”的头巾。
　　头巾可扯不得，一扯，露出战士小平头不就现原形啦！“皮猴子”眼疾手快，急忙护住，尖声骂：“流氓！”
　　一个拿铁条的小个子被激怒了：“妈的还敢骂人，不能便宜了她，走，带到车站货场，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流氓。”
　　“就是，上帝赐给的，不要是大不敬！”抱住“皮猴子”的小伙子应声抢过钱包递给大个子，拥着他往回走。
　　向苗城走，正中“皮猴子”下怀，但他故意挣扎着大声嚷：“放开我，我不去。”
　　既是拖延时间，又是给肖洪亮报信儿。
　　“再喊破你相！”大个子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抵在“皮猴子”眉心。
　　“皮猴子”不吭声了，被拥着往前走。
　　“狗日的们别吃独食啊！”没走出一百米，田坎下站起一个人挡住去路。
　　三个人吃惊地停住脚步。
　　大个子看清只有一个人，定住了神儿，亮出刀子冷笑：“哥儿们，想捡便宜是吧？”
　　“老子们今天有好事儿，不想打架，滚开！”一个小个子向前一步，把手里的铁条用力一抡，呼呼风响。
　　“老子今天就是特意给你狗日的们送好事儿来的。”肖洪亮说着冲“皮猴子”一挥手。
　　

团政委第十七章（9）
“皮猴子”看到信号，啪地一个朝天蹬，脚尖正中抱住他的小伙子面门，腿收回时顺势挺身踹在挥舞铁条的小个子后心，这个连贯动作干净利索。抱住他的小白脸立刻应声倒地，捂着脸哎呀哎呀叫唤。挥舞铁条的小个子来了个狗啃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一心要享受的姑娘已经骑在他的背上，左右开弓两个拳头同时擂在太阳穴上，顿时眼前五彩斑斓星光闪耀，耳边金鼓齐鸣百鸟嘤啭。
　　真的像说评书讲的，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同一瞬间，大个子没看清怎么回事，肖洪亮就上到了近前，眼前一黑，等明白过来时，已经仰面朝天镶嵌进了雪里边，一只脚跟着踏在了胸前。
　　两个人放倒三个人，最多用了不到十秒钟。
　　“爷爷是哪条道儿的，别误会。”肖洪亮没有“皮猴子”下招子那么狠，脚下的大个子还能说得了话。
　　“狗日的，这么不中用的几块料，太业余了，不过瘾。”“皮猴子”坐在小个子身上，有点扫兴。
　　“咱们也他妈够业余的，出来也不知道带根绳子。把你腰带解下来，勒住送派出所。”肖洪亮说着，先抽出了自己的腰带把大个子捆住。
　　“皮猴子”把头巾往下一拽：“送派出所？不行，还不是过两天又放出来，打断狗日们的腿，扔田埂下面冻死算！”
　　小白脸不笨，看到两个人的小平头，看到肖洪亮的军用腰带，听着“皮猴子”的四川话，知道这是两个当兵的：“兵哥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只当是个屁，把我们放了吧！日后一定把两位兵哥当佛爷敬，保证月月上供。”
　　“放你们，让你们再去祸害人？”肖洪亮已经用腰带把大个子勒紧，往起一提，“起来走！”
　　“慢着！”“皮猴子”上去，从大个子裤袋里掏出被抢去的钱包儿，又从上衣口袋里拽出一沓钱，“住持，上次他们抢去了多少？”
　　“一张车票钱，五十八块六。”
　　“一送到派出所就算赃款了，钱都成了警察的战利品。”“皮猴子”翻弄着，见都是十块的，啪地一托大个子下颌，“孙子，有零钱吗？”
　　“没没，没有。”
　　“那算，拿你六张，一块四就算利息了。”“皮猴子”数出六张，其余又给大个子塞了回去。
　　“别别，都拿去，算孙子孝敬爷爷的。”大个子挺乖，给“皮猴子”长了两辈儿。
　　“皮猴子”点着大个子鼻子：“记住，你们这点儿小玩儿闹的本事，别跟当兵的大爷们试巴。记住没有？”说着一指肖洪亮，“你们敢惹他？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战场上一拳能把狗日的小鬼子头敲碎！那天他是有事儿，没工夫陪你们玩儿，便宜死你个龟儿子们啦！”
　　6
　　一辆警车停在团部门口，人到保卫股，要找皮厚志。
　　方广明一看这阵势，赶紧跑到姜海河办公室报告：“政委，怕什么什么就来，公安局来找皮厚志，说不定肖洪亮他们两个小子昨晚闯了什么祸！”
　　还是姜海河有定力，没有惊慌，怔怔地想了好一会儿：“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吧，肖洪亮想问题还是有分寸的。是大事，人家昨晚不会放他们回来呀。”
　　“公安局找上门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事小事都得应付。姜海河到接待室一看，三四个穿警服的，带队的是公安局张局长，心里有点儿不自信了，小事局长能亲自来？
　　他强笑着拱手打哈哈寒暄：“不知局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惊动政委阁下，不好意思。”张局长说着把一条军用腰带递给姜海河，“这个皮厚志是你的兵吧？”
　　姜海河接过来一看，上边写着皮厚志的名字，心悬起来了：“是，局长说，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比他个儿高。”
　　姜海河看张局长一脸认真的样子，人说得也对，心里更没有底了，狐疑地说：“是，昨天晚上这两个人私自外出，正写检查哪，犯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