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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这个不怕。”向毅嘻嘻一笑。
　　“怕什么？”
　　“怕你最后通牒。”
　　林芳靠在向毅胸前：“原来还真的恨你，来看看，气消了，男人嘛，就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何况你的选择不错。”
　　向毅揽住林芳：“有这话我就没怕的了。你两年之后回来，部队就恢复军衔制了，站在你面前的将是一个少校军官！”
　　“谁稀罕你什么校，火车马上来了，你就不能说点儿那……细腻的？”林芳扬起脸看着向毅。
　　向毅顺势抱住她，狂热地亲吻。
　　天寒地冻，两个人的唇、脸竟都热得发烫。
　　“本性回归啦？”林芳喃喃地说。
　　“回来见面，我要对你实施炮火急袭！”
　　“喂，排长，车来啦！”肖洪亮在老远的地方喊着往这边跑。
　　3
　　送林芳上了车，还没走下月台，肖洪亮就卖上了人情：“咱肖某理解排长吧，主动关闭追光灯。”
　　“哼，你他妈装得倒像。有个龟孙躲在枕木堆后边见习学艺，以为我没看见呀？”
　　肖洪亮学着林芳的样儿搂住向毅的脖子：“我这缺口准星前边原来是两个目标的，后来重叠了，其他什么也没看到。放心，咱俩谁跟谁呀，看到什么也不会广播的。哎，咱那个……”
　　肖洪亮说着悄悄伸手往向毅口袋里掏东西。
　　向毅一扭身甩开肖洪亮：“去去，甭想好事儿，还不知道你什么玩意儿，给了你，你能闭住你那狗嘴才怪呢！”
　　肖洪亮一推向毅：“操，你不给我不要了！‘俺胡某讲义气’，为你效劳，‘这小刁一点面子也不讲’啊！”
　　“以为套近乎我会饶你，三百个俯卧撑，回去给我老老实实兑现，少一个也不行。”
　　“这有什么了不起，认赌服输，欠债还钱。不就三百个俯卧撑嘛！咱当兵的啥都缺，就是不缺力气。不过，你在悬崖上吊死狗，可有指导员作证，六十个引体向上一个也不能少。”
　　“早知道，你这矫情小人不会放过报复的机会，以为我怕呀，你们做完我做。”
　　肖洪亮连忙摆手：“别了你，咱当兵的从来不做小人，更不敢跟当官儿的耍赖。你当官儿的要翻脸做小人不做君子，我们能有什么辙，还是发扬我党我军优良传统，领导带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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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一章（6）
肖洪亮心里憋了个鬼主意。他想，六十个引体向上可不是小数儿，307团最高记录才六十三个，预计向毅怎么也做不下来。让他在前边做，做不完，就认输丢面子请客，大家也就都省了做那三百个俯卧撑。
　　向毅不屑地哼了一鼻子：“以小人之狗肠子度君子之腹，我堂堂中国人民解放军向大排长，还能跟你耍赖不成，好，我先做就我先做。”
　　其实向毅说让他们先做，使的是欲擒故纵之计。他的军事课目不行，体育项目不差，在学校就是数得着的。二连虽然强手如林，单杠、木马、障碍这些军体项目，向毅一直不落后，对做完六十个引体向上信心十足。激得肖洪亮让领导带头，正中了下怀：我做完了，想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你小子。
　　肖洪亮回连队集合三排带到了操场，向毅已经只穿一身秋衣秋裤，在单杠底下做预备动作。
　　肖洪亮指挥列好队，跑到跟前给向毅下达课目：“单杠引体向上，单个教练，连续动作，预备——开始！”
　　向毅憋了一股劲：堂堂排长，老给你肖洪亮当傀儡，一到训练场全是你肖洪亮说说道道，射击说我眼睛不行，搞战术嚷嚷我屁股大，跑五公里笑话我是秤砣。比武我向毅一项不瓤，单杠在学校就是长项，今天拼拼命，不破记录也得堵上你小子们的臭嘴，这回该把这个乾坤颠倒的局面结束啦！
　　当兵的没房子没地，打赌输赢就是个面子，但这个面子比房子地值钱，赌起来玩儿命。
　　向毅前二十个做得又快又轻松，到四十个以后就开始较劲了，强撑着一个一个做到五十三个，实在拉不上去了，吊在那里喘着气。
　　“排长，不行就算了，五十三个不少啦！别累得好歹的，叫我们没法交代。”肖洪亮没想到向毅能做这么多，害怕自己鬼算盘破产，上来不凉不酸地在旁边上话，给他泄气。
　　气可鼓不可泄，这小子够阴的。向毅心里暗笑，吊着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咬着牙往上拉：“五十四，你少废话……五十五……我脚一沾地就叫你狗……你狗日的占了便宜，五十六……”
　　硬弓之初穿坚破甲，强弩之末不透绵薄，最后每做一个都十分艰难。
　　向毅又吊在半空晃荡起来。
　　“排长，没问题，还有四个，坚持啊！”
　　战士们不明白肖洪亮的用意，见向毅做到五十六个了，都纷纷围上来齐声呐喊助威。
　　“五十七……五十八。”向毅努着劲只拉了两个，又不动了。
　　“不算，刚才这个没拉过下颌，还是五十七！”肖洪亮严把质量关。
　　向毅翻了他一眼：“你……你狗日的作孽吧，要知道，有初一就有十五……好……五十七……就五十七！”
　　“排长，胜利在望啦，千万坚持住！”八班长苗新没有肖洪亮那么多鬼心眼儿，看向毅抓杠的手在颤抖，拇指已经离开，觉得这样功败垂成太可惜，拳头挥到向毅脸前加油儿。
　　“滚，你他妈是马屁精，还是做俯卧撑有瘾！”肖洪亮一把推开了苗新，又给向毅泄气，“伟大的排长同志，见好儿就收吧，五十八个够厉害啦！争取主动，自己下来不丢面子，要是硬撑，掉下杠来那可就难看啦！”
　　“五十九。”向毅没理他，又咬牙拉了一个。
　　“排长，别听他的，再有五个就是新记录啦！一定要坚持，你能行，破记录绝对没问题！”这时，一个小个子跑过来，在向毅面前晃着拳头叫。
　　这是七班战士皮厚志，外号“皮猴子”，小个，精瘦，长脸，大眼，皮肤白皙，典型的四川人的体形脸模，堪作川军形象大使。单杠引体向上项目，307团最高记录就是他创造的，保持快一年了。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兵。“皮猴子”的雅号得来，名字谐音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说他人猴，没正形儿。当兵前在老家重庆南通矿区，是当地痞子里小佛爷一级的头头儿，三天两头惹事，家里管不了，送到部队当了兵。到二连还没有分班，因为把玉米发糕扔到了泔水桶里，和炊事班干了一仗，一个通天锤打得班长老牛满脸鼻血，还拎着拳头直叫号儿。肖洪亮看不过眼，一个反剪才把他制住了。这小子也贱骨头，一下服了肖洪亮，老跟在肖洪亮屁股后头要求跟着他干。肖洪亮自己就是这样的料儿当然知道，野有野的长处，猴有猴的用场，这样的兵只要能调教出来，都是好样的，把他要到了七班。果然，不到一年，步兵基础五大项，这小子都拔了头筹，当兵头一年就得了个团嘉奖。第二年团里比武，以总分高出肖洪亮零点三的微弱优势，拿了个第一。这一下他牛皮吹上了：上训练场玩真的，除了肖住持，你们谁都得在后头看我的猴儿屁股。为什么总分比肖洪亮高还要除了肖住持呢？因为他心里清楚，肖洪亮是有名的神枪手，打了一发下七环，不是成心抬举他是什么！团政治处要把他作为军政双过硬的典型宣扬，本想让他说一番豪言壮语，好出简报哇，嘿，这小子却拉稀摆带了：啥子的双过硬哦，我就两条，一个哦，是肖住持太厉害，把我卡死喽，哪敢乍刺哟。二个哦，这个账我算清爽喽，一千零九十五天服役期，少一天也走不成，与其窝窝囊囊瞎混，挨批受气，就不如好好干，事事占先，谁也不敢小瞧，日子过着痛快。宣传股长一听差点儿气晕了，癞狗扶不上轿，癞猴子也扶不上树！这两条儿，哪一条儿能上得了简报啊！
　　

团政委第十一章（7）
向毅看了“皮猴子”一眼，顾不得说话，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突然啊地大叫一声，拼命拉了两个：“六……六十……六十一！”
　　“排长胜利啦！”战士们喊。
　　向毅还在吊着喘粗气。
　　肖洪亮见向毅做了六十一个还没有下杠的意思，知道他是要刷新记录，心里暗暗佩服。态度也大变了：“好样的，坚持，坚持，还有四个就盖了‘皮猴子’！”
　　“盖‘皮猴子’！盖‘皮猴子’！”战士们情绪都激动了，围上来挥着拳头齐声有节律地欢呼。
　　鼓气泄气大不一样，向毅深吸一口气，乘势继续拉。
　　战士们一起跟着数：“六十二，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盖了‘皮猴子’，新记录啦！”
　　向毅又停下来，闭上眼睛吊着晃荡。
　　“坚持，坚持，创造个绝对记录！”肖洪亮激动地高喊。
　　“坚持，坚持，让‘皮猴子’追着闻屁！”苗新跟着叫。
　　向毅受到鼓励，又大叫一声，咬着牙连续猛拉。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每拉一个战士们都跟着欢呼。
　　向毅又吊在杠上不动了。
　　“来个整数儿，来个整数儿！”“皮猴子”焦急地凑到向毅脸前，攥着拳头替他使劲。
　　“七……”向毅努了努劲，没有拉起来。冲“皮猴子”摇摇头，示意实在坚持不住，要下杠。
　　“不行！”“皮猴子”发疯似的大声吼，又觉得对排长不恭了，声音缓和下来，“你行，你行，再来一个，就一个！就一个！”
　　向毅头摇不动点不动了，用眼神儿向“皮猴子”表示信心。
　　“手抓紧，气闭住，收小腹……”
　　“七……十！”“皮猴子”的要领没讲完，向毅闷声大叫又拉上去了。
　　这一个拉得是那么艰难，身体下落时险些掉下来，两只手都是只有三个指头勾着杠，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肖洪亮和苗新一齐伸手去扶。
　　“别动！让排长自己下杠，把动作做完整！”“皮猴子”创造过六十三个的记录，更深知这七十个的新记录不易。他十分兴奋，比自己创造的还珍惜，生怕向毅掉下杠来，让人们对这个成绩有非议。也顾不得对班长们尊重不尊重了，一把推开肖洪亮和苗新，凑近了指导向毅下杠，“排长，听我的，稍向上拉一点儿，腿微曲，下体往前悠，落地时，两脚要叉开，撅屁股收腹挺腰！”
　　向毅点点头，憋了口气，按“皮猴子”的动作要领下杠，艰难地站住。
　　“举手，举手！”“皮猴子”叫。
　　下杠举起手这个动作，向毅也知道，只是双臂不听使唤了。停了一会儿才吃力地抬起来。
　　“皮猴子”这才赶紧上前抱住了向毅：“排长，好样的，快穿上衣服！”　
　　这就是兵，这就是我们的兵！心里没有任何功利，服你是因为你盖了他，服你是因为你有这股劲！
　　“该……该你们清账啦，集合！”向毅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连个谢字都没说，就冲着肖洪亮喊。
　　肖洪亮下口令整好队，向蹲在地上喘气的向毅敬礼：“报告排长同志，全排列队完毕，请指示！”
　　“报什么告，你诚心出本排座洋相！”向毅慌忙站起来，穿上大衣戴上帽子还礼，也正规起来，“请稍息。大家听着，我输，是输给全排弟兄们的，账已经还清了。赢，是赢的班长同志们，那这个账就得班长同志们来还。注意听口令，正副班长向前三步——走！”
　　班长们出列。
　　“立正！”向毅也正规地下达课目：“课目，俯卧撑。要求，动作合乎教范，干净有力，准确到位。”
　　队列有一种神奇力量，即使没有当过兵的人站到队列里一听到口令，也一样会立刻严肃紧张起来。课目一下达，班长们立刻收腹挺胸站得倍儿直。
　　“预备——”
　　听到预备口令，班长们前扑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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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一章（8）
“俯卧撑，集体操作，开始！”
　　“一，二，三……要按教范要求，脚尖着地，两腿绷紧，两臂撑直。”向毅故意拖长时间，喊一个数儿讲一通要领，纠正一番姿势。
　　到这时，肖洪亮才发觉大兵玩儿不过秀才——他做完了，想怎么折腾你怎么折腾你，连报复他的机会都没了。
　　慢慢地，战士们也看出名堂来了，叽叽乱笑。
　　“严肃！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动作就是要做的确确实实，这是作风！”向毅假意绷着脸冲战士们训了一番，才又不紧不慢的喊口令，“一百八十八，一百八十九……”
　　“有人……有人在作孽呀！”肖洪亮小声说。
　　向毅对战士们窃窃一笑，脚在肖洪亮屁股上踩了踩，把去年肖洪亮帮他纠正通过低桩铁丝网动作的话搬了来：“七班长同志，你这个屁股怎么这么大呀！撅这么老高，可是要挨枪子儿的啊！”
　　“来吧，不就三百个嘛，我们又不创新记录。”肖洪亮这个后悔呀，气得鼓鼓的，有苦难言。
　　“排长，我们又没像肖洪亮似的给你当电灯泡子，刚才也没刁难你呀！你不怕……”
　　“别说话！”苗新这句话，又惹出向毅嘟噜嘟噜一大串，“八班长注意，摇晃什么，身子要稳嘛！都是正副班长，动作是大家的示范，作风是大家的榜样，怎么能马马虎虎的呢！这个不能算，重来，二百二十一。”
　　“老苗，别说了，人家老婆走了，心里不舒服，帮领导泄泄火气，也是咱做部下的义务嘛。”肖洪亮边做边嘟囔。
　　“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三……肖洪亮，队列里不要讲话。白吃这么些年大米干饭，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呀！不行了就趴那儿，下个软蛋给大家看看，这也没什么嘛。”
　　肖洪亮嘴不软：“男子汉认赌服输，咱哥儿们没下软蛋的毛病。在二连三排快三年了，只见过有个下软蛋的排长，还没见过下软蛋弟兄啊！”
　　“二百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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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海河一路走着，心里在自责。向毅女朋友来了大峪口，是在比武场上听严跃新说的。严跃新本来想跟政委炫耀部下大敌当前能够抛开儿女私情，把人安排在招待所就回来了，没想到挨了一顿批：向毅不懂，你当指导员的也不懂啊！人家大老远来了，天塌下来也得热情接待啊！不能叫人家看我们当兵的都是一帮不通情理的二杆子呀！交代严跃新，比武结束先把这事儿处理好。
　　批了人家，自己一得意也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二连强化训练以来，两个月了一直没休息，比武结束，拿了第一，司令部奖励，通知放假两天。在连队当过兵的都知道，平时个人支配时间每周只有星期六一个晚上。一下子两个晚上两个白天自由活动，还可以推迟熄灯一个小时，这样事情很难得。两个多月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极度劳累，身心一放松，又有打了胜仗的兴头儿，大家还不玩儿疯啦！
　　宿舍里满屋通明，下棋打扑克，会老乡侃大山，写家信看电视，累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人上床睡觉。
　　李亚民正带一帮人在连部里打双升，见姜海河进来，呼啦都站起来。
　　“我说了吧，政委只要没喝多，肯定会来的。”李亚民往姜海河手里递着牌。
　　“向毅去招待所谈得怎么样？”姜海河问。
　　李亚民回答：“刚回来了，肖洪亮说都摆平啦，人已经送上火车走了！”
　　“怎么，这么晚走了，他们人呢？”
　　李亚民指着吃空了的花生、开心果袋子：“肖洪亮刚在这里晃了一圈，扔下这些战利品出去了。”
　　“找他们来说说情况。”
　　二排长说：“肖洪亮狗日的一回来，就集合三排带出去了，说是要清账去。”
　　“啊，那我知道了。”姜海河笑着点点头，“我们去操场。”
　　来到操场，看情形就知道向毅是在故意整几个班长，已经到了二百八十多个，没有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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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一章（9）
三百个终于做完了，几个班长都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向毅这时发现政委来了，忙喊起立，要报告。
　　姜海河拦住：“不报告了，向毅、肖洪亮留下，部队带回。”
　　部队带走，姜海河笑着说：“我说你们玩儿不过他吧，怎么样？”
　　肖洪亮摇着头说：“这家伙，念了十八年书没学别的，全是贼心眼子。这三百个俯卧撑不得了，顶六百个也不止！”
　　姜海河问正题：“谈判情况怎么样，这么晚了，怎么还叫人家走啦？”
　　肖洪亮抢先说：“都摆平了，这个仗打得比咱比武还漂亮！”
　　姜海河抬手看看表，对跟在身后的警卫员：“小迟，叫我的车过来。”转头黑着脸冲向毅吼，“你们都一帮野人啊，一点人情道理不懂，又不是到哪儿出差，几天就回来的事儿，就这么叫人家走啦！”
　　向毅嗫嚅：“她明天下午三点去巴黎的飞机，要回去收拾东西，还有些手续要办，明天早晨的车怕太紧张。”
　　姜海河说：“二连休息两天的假给你，马上赶回去，跟林芳好好谈谈，送送行，送走了，再给未来的老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