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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公安局拘留了肖洪亮。
　　探家没进家门，对象更没找成，还挨了个记过处分，把定职定级也给打吹了——考察一年后再定。
　　分在二连当七班长，干得不错，恰好三排排长缺编，主持排里工作也挺硬棒，第二年通知要给他定级时，又出了个岔子。那年，二连训练考核管理评比都是第一，到年终没评上先进连，原因是指导员赵民探家超假。他看不得一个干部这样糟蹋战士的血汗，找赵民理论了几句。赵民嘲弄他说，自己的事还弄不明白呢，闲操什么淡心。一下把肖洪亮说火了：你什么指导员，不想干就回你家指导去！抱起赵民的铺盖给扔到了门外。赵民打了他一拳，叫他逮住理了，一个锁喉把赵民撂倒在雪地上，紧跟并步栽锤又要打下去，要不是副指导员严跃新练过武术解招快，肯定又得闯出大祸来了。
　　这次处分倒是没挨，但定职定级又搁置起来了。
　　六年的老兵了，提不了干，团里又舍不得放这么个训练骨干走，正好排长缺位，一直主持三排工作，战士们都叫他肖住持。虽然连个代理排长名分都没有，他还干得挺来劲，也很得意“住持”这个官衔儿，布置工作，点名讲评，开口闭口是本主持如何如何。向毅来当排长，他又恢复了七班长本来面目。嘴上不说，也挺支持排长工作，但没把这个学生官排长放在眼里。
　　严跃新见肖洪亮气儿很足，瞪起眼一点他鼻子：“火什么？你狗日的又要犯病！”
　　肖洪亮也不是谁都不服，服气连长李亚民。那是战场上见过真章儿的，两次到南疆参战，干掉了十三个吃我们喝我们打我们的没良心的高颧骨鬼子。他肖洪亮就去了一次，才干了五个，连人家一半都不到，你不服行吗？还服气指导员严跃新，有人编派他，说严跃新会武术，打不过人家，不敢不服。肖洪亮说那是扯淡，人家打靶啪啪儿的，战术刷刷儿的，讲课叭叭儿的，那么小个头，在篮球场上把电线杆子们耍得都找不着北，你不服行吗？
　　他见严跃新沉下了脸，嘻嘻笑着一伸舌头，学着电影上磕巴嘴特务的台词打诨：“谁……火儿……火儿呀火儿，‘重点保护’嘛，让我们向大排长到机关享福去呗，这犯什么病啊！”
　　八班长苗新说：“打枪找不到靶，行军要人背，这个排长要他干什么使？你们给团里送回去吧！”
　　严跃新说：“命令是你三排长，你往那推！”
　　肖洪亮不光拳头硬，鬼点子也多，手卷了个喇叭筒凑到李亚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哎，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好不好！叫他住院去！”
　　“住院去？”李亚民眨巴眨巴眼。
　　“对呀，送不回去，调不出去，生病减员你说谁有办法啊！这不是躺了一天啦，正好，咱就坡上驴，送他走人。跟政委来个小迂回，说我们是保护他的‘大熊猫’‘丹顶鹤’，累个好歹儿的，我军现代化还靠谁呀！”
　　“嘿，住持真有点子，他乐意，咱乐意，别人也没话说。”苗新赞同。
　　肖洪亮得意地一拍胸脯：“我还给咱来当住持，保证三排哪一项都走在全连最前边！”
　　　。。

团政委第八章（11）
“敢情儿你狗日的是官瘾催的啊！”李亚民骂了一声转向严跃新：“你还别说，这小子办法行！指导员，我们找卫生队龚队长通融通融去？”
　　严跃新摇头：“龚队长倒好说，恐怕政委那儿不好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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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九章（1）
1
　　晚上跑完五公里回到靶场，李亚民拉着严跃新找到了姜海河。
　　在姜海河跟前“小迂回”战术他们不敢玩儿，干脆直说：“学生官儿确实不行，哪吃得了这个苦。一个人拖累三四个人抬，成绩差出五分钟也不止！能不能趁着人员没有最后定下来，把向毅调一下……”
　　没等李亚民说完，姜海河毫不犹豫地把他给挡了回去，手掌一伸：“不行，你们眼光放远些好不好！军队现代化需要知识需要人才，招收大学生到部队，是加快军队现代化建设的一个重要举措。部队里总是我们这么一帮只知道玩儿命的家伙，驴年马月化得了哇？正好有这个机会，让他好好摔打摔打。”
　　严跃新诡秘地一笑：“政委，要不然叫他住院去？等比武完了，我们帮他好好锻炼，怎么样？”
　　姜海河一扬手：“去去去，跟我玩儿鬼花活？你们就给我断了往外推的念头，二连不能做这种窝囊事儿。”
　　姜海河在二连蹲点快两个月了，跟向毅不止谈过一次，对他是了解的。向毅父亲是解放战争时的团长，打太原打掉了一条腿，自己当将军壮志未酬，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向毅受遗传影响，自小喜欢绿军装，憧憬当个威威武武的军人，做个巴顿、朱可夫、刘伯承一样的名将，无奈一直上学没有当成兵，一直读完硕士机缘才来了。部队到学校接收学生官，积极报了名。这时眼睛已经有些近视，老爸怕被查出来，拐着腿跑来，爷俩找个旅馆，花了三天工夫，把视力测试表一个一个口儿朝那边提前背了下来。
　　在这一批学生官中，向毅表现一直还是比较好的。主动要求分在训练苦要求严的二连，两个月当兵，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他的思想波动，是从那次发生石灰窑塌方事故开始的。那天，他的三排在石灰窑轮值，副指导员怕他没经验，替他带八班、九班有经验的老兵在山上采石头，他带着一帮人推车往回运。山背面地方的采石场哑炮爆炸，剧烈震动引起滑坡，副指导员和八个老兵都捂在了里边。虽说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但毕竟是和自己朝夕相处活蹦乱跳的弟兄啊！一个年轻学生哪见过这个，把血糊淋拉的战友扒出来，他也两腿发软支撑不住，被送进了卫生队。刚当排长没几天，就来了这么个下马威，有点发憷了，老要求调机关，要不然就放他走。最近刚刚不叫了，又碰上这样大强度的强化训练，离开二连的念头更强了。
　　李亚民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问题是他不想干，到处嚷嚷，走对了路进错了门儿，不调到机关就转业，反正不在二连待了。两个五公里下来就认熊，甘心当逃兵了。是个鸡蛋，咱想法加温让他孵出小鸡来，石头一块，谁有办法！”
　　姜海河把脸一黑：“胡说，什么石头一块？基层连队来研究生排长，在我军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他们这些鸡蛋，比你我这些鸡蛋质量都好得多，我军实现现代化，跟上世界新军事革命的步伐，全仗着他们这些优质鸡蛋改良品种呢！人的生理、心理承受能力，都有个渐进的过程，不能要求他们一下就成熟了。你说，你们哪个没有情绪高情绪低的时候，哪个没有遇到挫折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我们是干什么的？带兵的人，责任就是教育引导，固本正气，让弱者变强，强者更强。有点问题就踢出去，那要我们干什么？告诉你们，谁要再打往外踢的主意，我先把他踢出去！”
　　王兆奎、姜海河听取了强训队开训一周情况分析。焦点还是集中在二连，集中在向毅等几个拖成绩的秤砣身上。
　　作训股讲了跟二连意思相同的意见，建议要调快调，军里马上要搞定员录像，一定员，想调也调不成了。
　　作训股的意见不经参谋长同意是不敢讲的，鲍廷玉当然支持。
　　陈昊曾在军里作训处当过参谋，训练方面的事情见多识广，账头儿特别清，他说，这种情况是个公开的秘密，哪个单位都有，我们也别吃这个明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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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九章（2）
主管训练领导、主管部门这个意见，让二连两个人有了恃仗，又跟着力陈利弊。
　　唐志国表示对向毅有信心，他认为，这就是个体能问题，体能问题就靠练，练上半个月，假疲劳关一过，体能上来了，意志毅力也就都跟着上来了。
　　姜海河一直瞄着王兆奎的表情，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他的倾向性，怕团长一表态话不好说，两个主官儿意见不一，局面不好看。赶紧抢先定了调：“不行，不管是体能问题、思想问题都不能调。体能问题抓紧训，思想问题做工作。有弱的就剔出去，那是比建制连还是比尖子？”
　　后来才知道，其实鲍廷玉把司令部的想法已经跟王兆奎通过气的，王兆奎同意调整。姜海河一定调，王兆奎不好再说什么了，把球踢给了姜海河。他笑着指了指严跃新：“你们这些小骗子毛嫩，请老骗子出马吧！”
　　2
　　熄灯前，三排战士们都在忙碌地擦拭枪支，整理装备，准备明早的五公里。向毅一副浑身瘫软的样子，闭着眼仰躺在地铺上。
　　“喂，下雨啦！”姜海河进到帐篷里，踢了踢向毅的脚。
　　向毅睁眼一看，忽地站起来，赶紧敬礼：“哟，政委啊！”
　　战士们都笑了。
　　姜海河把帽子给向毅往头上一扣：“今天的月亮好圆，走，陪我到外边赏月去。”
　　“是，我也正想找政委汇报思想呢！”
　　两人走出帐篷，姜海河直截了当地说：“听说向大排长下软蛋啦！”
　　姜海河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不骂人，一般不发火儿训人，但干部们都很拘束他，觉得他叫人难捉摸。其实他是个情感比较丰富的人，喜欢文学写小说的，哪会木头木脑啊。他和王兆奎一起能放纵情感，跟战士们一块儿不戴假面具，有空了打扑克赶猪，就是在连队大宿舍和兵们一起玩儿，一样画猪头贴字条儿，一样干偷牌换牌的乐子事儿。向毅不拘束他，一是因为学生官刚到军营，等级意识还没那么强。二是兵头将尾的排长也住大宿舍，姜海河在连里蹲点，常在一起打牌聊天儿。
　　向毅笑了笑，油腔滑调地说：“政委还不知道哇，向大排长一直就没下过硬蛋，这次是跑肚拉稀屎喽！”
　　“有人说，向毅是块石头蛋子，怎么加温也孵不出小鸡儿来。我今天就是想看看，要真的不是当兵的那么块料儿，那就干脆撤吧，咱别拉人家二连后腿，自己也丢人现眼啊！”
　　“政委，激将法激将可以，石头蛋子激不出反应来。”
　　“看来真是石头蛋子啊！”
　　“说实话，谁想当脓包啊，真的不是思想问题，确确实实是体力不支。物质第一嘛，这东西不是硬撑的。”
　　来到四百米障碍场，姜海河纵身坐在矮墙上，向天空望了一会儿：“你看这月亮，有什么感想。”
　　向毅抬头看去，天上的云彩时浓时淡，一团逐着一团。明晃晃的月亮在期间跳跃奔跑着，冲出来被埋住，又冲出来，从云团缝隙顽强地往外抛洒着光芒。
　　“政委应该当个诗人，即兴想象力丰富！”向毅到底是名牌大学高才生，立刻明白了姜海河的意思。
　　姜海河又一指月亮：“你看，它就不服气这云遮雾盖，拼命地显示自己的存在，表现自己是个强者。”
　　向毅笑了笑：“根本问题，在于它有光芒可以抛洒。”
　　“我看呀，向大排长不是缺少光芒，是缺少意志。你没有月亮那种冲开云遮雾盖，把自己的光芒抛洒出来的顽强意志。”
　　向毅摇摇头：“说起来容易，而且很浪漫，你是没有体会过那种气不够喘，肠子要断的滋味。”
　　“我也不是到部队就当政委啊，大拉练时平型关、阳明堡、黑山大虎山、锦州城，一气儿转下来两千多里，昼夜行军、长途奔袭不知道干了多少回。正经连队当兵的，哪个没有体力透支玩命坚持的经历体验啊！说心里话，是不是选择投笔从戎这条路后悔了？”
　　

团政委第九章（3）
向毅沉默了一会儿：“不能说后悔，是思想准备不足。对军营了解太少，哪知道这身绿军装穿在身上这么沉重。”
　　“可以理解。你对军营、对军人的了解只是从电影上小说里看来的。军营生活远不是文艺作品描绘得那么富有诗情画意，青龙山刺骨的寒风，冰凉的枪把子，五公里越野奔袭，四百米障碍……现实远没有电视剧小说里那么温馨浪漫。”
　　“误导。”向毅笑笑：“想当兵也就喜欢看军事文学作品。有些作品倾向不好，告诉人们的不是真实的军队生活。有些军事文学作品太离谱，距离军营生活太远。一个男主人公不管当师长团长了，非要弄出个三角恋爱来，编造出两三个漂亮姑娘倾心在追，作战指挥所里还总得安排一两个靓女调节气氛。是个什么电影了，名字忘啦，但是钻到发起冲击的坦克里还在谈情说爱，那个可笑情节忘不了。大峪口兵营应该是我军比较典型的正规军营，哪有这些无聊的东西啊！”
　　姜海河点了点头：“这都是那些没进过军营、不懂军队生活的秀才们胡乱添加作料，以此显示所塑造人物有魅力，以此来吸引人们的眼球。在文艺批评理论里，这叫媚俗。这么多军营男子汉、这么多火热的生活不好好写，偏要编这些东西。打着爱是永恒主题的旗号，弄出些卿卿我我、三角恋爱，靠这些当噱头儿卖座儿赚钱。”
　　“军事文学作品就应该告诉人们，现实中的军人是如何生活战斗的，就应该树立真实可信的军人形象。”
　　“真正生活在军营一段，你就知道了吧，军营里装的是什么？装的是血是汗是艰辛，是危险是清贫是奉献，装的是一群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钢铁般的汉子们！分秒不能差的起床熄灯集合站队，神经时刻绷得紧紧的，没有轻松时候；简单机械的摸爬滚打训练，天天枯燥乏味地重复。平日里流汗，累得浑身酸疼腿肚子转筋；战场上流血，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对这些，如果没有思想准备，你肯定坚持不下来。报效国家，服务人民，成就一番事业，实现人生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目标美好憧憬。成功者成之于坚强，失败者失之在怯懦，区别就在于，战胜通往理想彼岸路上的艰辛，意志顽强与否。”
　　有了意境，遇到知音，姜海河显露出了他深厚的文学功底，一通排比说得及其流利。
　　向毅说：“跑得喉咙里起火，腿肚子转筋，那会儿，跑下来立马儿给个军长司令我也不行啊！”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这句话成了无人不知的名言。我看啊，这个名言破产了。想想，你的那些战士们，规定不能在士兵中直接提干了，别说当将军，他们当排长都没戏啦！当将军无缘，一个月十来块钱津贴，可他们还都那样舍死忘生地干，他们为什么？那天动员你注意没有，一句为二连、为307的荣誉而战，就嗷嗷大叫，多好的兵啊！他们能坚持，你比他们不矮不细，就不能坚持？”
　　向毅看着姜海河，不好意思地说：“有没有可能换个地方，在哪都行，在二连实在有点顶不住。”
　　“找个理由把你退回去，或者调个单位，我都能做到，但是我不能那么做。不是有个说法嘛，当了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你走进了军营又开了小差儿，或者从二连这个加钢淬火的熔炉里退出了，你将会被失败感、自责感折磨一辈子，在你内心留下的‘逃兵’阴影，一生都不会抹掉！它会时时刻刻敲击你的心灵，摧毁你干一番事业的自信心。男子汉和军人的字典里，就没有退缩、放弃之类的字眼儿！”
　　向毅点点头，没有说话。
　　姜海河朝四百米障碍跑道指了指：“我刚当兵时跑四百米障碍，曾经突发感想——一个积极的人生是跑下来的！你想是不是，人生道路就像跑四百米障碍一样，这许许多多的障碍，有时需要勇猛跨越，有时需要俯身前进，有时需要攀援向上，有时需要急速冲刺，遇独木之险，要身心平衡，处没头困境，要一跃而起。每战胜一个障碍，都是人生理念的一次提纯和升华，都是生命厚度的增长和重量的加码。跑出去了，就得一往无前，不能畏惧，不能放弃，稍一懈怠便前功尽弃。道路因有重重障碍而富于挑战，风光无限；人生因有艰难坚持而丰富充实，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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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九章（4）
向毅敬仰地看着姜海河：“名人的话就是名言，但名人不会在四百米障碍跑道上得出这样精辟的励志警句！”
　　姜海河站起来，拉着向毅到壕沟边上：“当然，奔军长、司令也没错，就是不当军长、司令，曾经的奋斗、曾经的坚持，曾经的付出、曾经的成功，也都是人生价值的展现。付出了艰辛努力，跨越重重障碍后的那份心理收获，是怯懦退缩或者偷奸取巧的人无法体味的。你看，一跃而起，攀上壕沟，跳过五步桩，往前就是平路啦！”
　　“政委深的浅的都说透了，向毅也不是榆木脑袋，怎么也得爬出这道壕沟啦！”向毅服了。这个政委平时讲话没见他超过半小时，也都是大白话。人们说他一肚子学问，这么半年多向毅一直没看出来，以为他不善言辞，起码是茶壶煮饺子倒不出来。强训动员让他见识了一下，今天的慷慨铿锵深刻喻理让他震惊，一个新形象在他心里立了起来。
　　“好，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