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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之一魇梦(出书版) 作者:樊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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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魔鬼怪的想法我们怎么会懂?”听出张三不信他们的话,张雪山冷笑:“你离开这么久,心肠也变软了,别忘了当年师父的教诲——除恶务尽!”
  张洛也点头称是,“不要被它的可怜模样骗到,那天它残杀生灵时我们都看到了,它若是可怜,那那些无辜被害的人又怎么说?”
  他请张三随自己离开,张玄还想再看,被张三扯着衣领拽走,张正也急忙跟在他们身后,只有曲星辰一人独自留在原地,默默看着笼子里的白狼,一脸的失魂落魄。
  张雪山摇头叹气,走远后才小声对张三说:“其实伤得最重的是曲师弟,那狼妖骗了他六年,从他那里得了不少法术秘诀,修道者,最难过的就是情这一关,当初你是这样,现在他又这样,要是师父地下有知,又怎能放心啊。”
  一席话徐徐道来,看似感叹,聂行风却听得大不对劲,既然大家都认为师父会复生,又怎说他地下有知?可惜张玄听得懵懂,张三则正在心乱,谁都没去多想。
  +++++
  当晚张洛做东宴请张三师徒,其他几位师兄弟席间作陪,聂行风听他们聊起,才知道张洛出身富庶,因为自小多病,才被家人送到门下修道,他本人又对修行颇具灵性,便一路学了下来。
  至于其他几名师兄弟,或是半路修道,或跟张三一样是被捡回的弃婴,只有曲星辰是幼年时家中遭精怪祸害,侥幸被师父救下的,一家人中就只有他一人活下来。
  幼年亲眼看到家人惨死,相比其他人,曲星辰对精怪之类尤为痛恨,所以在得知喜欢的人是狼妖后,他倍受打击,席中神情恍惚,其他师兄弟都知道他的心情,也不去管他,任他一人低头喝闷酒。
  酒宴很丰盛,张三却食不知味,或许离开得太久,他已经无法再融进这个世界了,不管是正直古板的大师兄,还是处事圆滑的二师兄,都让他觉得格格不入,更别说其他师兄弟,看似客气,实则疏离,虽然大家都没说破,但张三明白,当年师父最疼的是他,最器重的也是他,如果不是那件事,现在这个掌门的位子该当是他的。
  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人心生嫉妒了吧。
  他大口喝着酒,心里自嘲地想,什么叫除恶务尽?精怪就算再恶,难道还恶得过人心吗?
  第七章
  晚饭一直吃到很晚才结束,看张三有点醉了,张洛送他回房,那是张三离开前住的房间,到了之后,张洛没进去,在门口站住,说:“你的房间一直没动过,以前我总想劝师父让你回来,后来听说了神道张三的名头,当知道那是你时,就想这里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修道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张三随口应了一句,推开房门要进去,张洛急忙叫住他,“师弟,那件事是师父问起,我不敢隐瞒,我并没想要为了这个位子才赶走你……”
  “我知道我知道,”张三回过头,月下看到张洛焦急的神情,他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张洛的肩膀,说:“我个性散漫,根本不适合做掌门,而且那件事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师兄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张洛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张三却没再等候,轻声一笑,走进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师父,你师兄还有话要说耶,为什么不听完?为什么不听完?”
  好戏没看到全场,张玄的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抓住张三的衣袖用力摇,被张三一巴掌拍开了,斥道:“关你何事?洗澡去!”
  等张玄洗完澡,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张三平躺在床榻上,以手臂为枕,另一只手晃动着酒瓶,像是还意犹未尽。
  张玄爬上自己的床,跟张三头对头躺下,半天不见他说话,便主动说:“师父,我不喜欢这里,我想你师父也不喜欢,所以才赶你走。”
  黑暗中张三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珽之,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出去闯一片天吧,你天生灵力,命格精奇,一生仙缘与死劫纠缠,今后恐将面临诸多变数,不过只要以平和心应对,一切都将变得很精彩……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下了这追云峰,你不再是张珽之,不再是我的弟子,今生今世,莫再踏此半步!”
  这是他离开时师父对他说的话,狠厉决绝,当年他年少气盛,只当是师父对自己失望,才会说永不相见,现在才明白,师父不想他回来,或许是算到回来对他不利,看今晚众人表现便知道,一桌的人,除了张洛对他有几分感情外,其他的都只是敷衍,如果这次不是为了请他出手相助,只怕连这份敷衍都没有,直接跟他明说,让他归还索魂丝了。
  师父用心良苦,收回了对他的亲情和名字,却单单将至宝法器索魂丝留给了他,只可惜这番用心直到多年之后他才慢慢悟出,还不如一个六岁孩子看得透澈。
  不过到头来,即使明白了师父的用心,他还是回来了,在接到张洛的书信后,师恩如海,哪怕是回来看一眼也是好的,至于生死,他随意一笑,交给老天爷去烦恼吧。
  “师父师父,”张玄还趴在对面叫他,“你师父也见到了,那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
  “这么快就想走?”张三沉吟了一会儿,说:“等后天事情办完再说吧。”
  “明天不可以吗?”
  张三沉默不语,但看他的态度显然是否定的,张玄只好重新趴回枕头上,学着大人那样长长叹了口气,嘟囔:“明天走吧明天走吧明天走吧。”
  张三被他吵得不耐烦了,问:“为什么一定要明天?”
  “嗯……”短暂沉默后,张玄说:“就不喜欢这里嘛,当初他们把你赶走,现在用着你,又让你回来,都不是好人耶,包括你的大师兄!”
  果然是孩子,也只有孩子才会说得这么直接坦然,张三恍惚想起当年的自己,今晚故地重游,酒喝得太多,朦胧中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光,闭着眼随口问:“将来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他却不喜欢你,你会怎样?”
  张玄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到现在为止,大家都很喜欢我耶,如果我说喜欢她,她一定很开心!”
  “可他不仅不喜欢你,还跟师父说了这件事,以致师父大发雷霆,把你赶走,那你还会继续喜欢吗?”
  “我想我应该不会那么倒楣的,师父。”张玄托着脸腮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做天师就不可以喜欢女孩子了吗?那我不做了可不可以?”
  “没那回事。”张三噗哧笑了,“不过我喜欢的不是女孩子,是我师兄。”
  “有什么不同吗?”张玄歪头问道。
  询问没得到答案,也许张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徒弟解释,聂行风却从张洛的态度以及他们对话的字里行间中看出了隐情,不由大为惊讶。
  同性相恋即使在现今社会也不被看好,更何况是十多年前的闭塞乡间,不知张洛是否有后悔曾经的鲁莽,但看张三心情平和,像是早已看淡了过往,只是难得酒兴上来,跟小徒弟随意提起而已。
  张玄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回音,倒是鼾声传来,张三已沉进了梦乡,他却睡不着,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烙了好久的大饼,终于忍不住把被掀开爬起来,想出去,却不料脚刚踩到鞋,就听张三带着酒意的声音传来。
  “不许出去。”
  “我尿急啊。”
  “不要去看狼妖,这件事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可是……”
  张三的手甩出,凌空一道金光飞过,在门口布下一道结界,封住后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心思被看穿,张玄没办法,只好重新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低低的狼嚎,把他从梦乡里又拽了出来。
  张玄睁开眼,外面好像飘起了雪花,映得房间一片通亮,听着狼嚎时有时无,他再也睡不着,重新爬起来,套上外套,穿好鞋悄声往外走。
  聂行风看到张玄要出去,担心他被结界罡气伤到,谁知他来到结界前,从怀里掏出金鳞匕首,小心翼翼探过去,金鳞神物化作一缕金芒,将结界轻易划开一道豁口,张玄计谋得逞,把匕首收好,捂着嘴低声得意地笑了一会儿,才跳过结界缺口,开门跑出去。
  张玄一向擅长把聪明劲儿用在歪门邪道上,聂行风看得又好笑又好气,但更多的是担忧,看他行动就知道他跑去看狼妖了,可狼妖对他简直恨不得寝其皮啖其骨,他过去的话无异于自寻死路,张三又醉得厉害,完全没察觉到张玄的离开,聂行风眼睁睁看他走掉,怕他有事,急切之下只想跟随过去。
  正万般焦急着,忽觉神智一晃,等再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居然已在户外雪地中了,不由又惊又喜。
  自从张三身受重伤后,聂行风就感觉到自己不像之前那样被困缚了,但像这种完全脱离还是第一次,或许是托张三酩酊的福,让自己不再受他意识控制。
  不过聂行风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脱离,而仅仅是意识转移,因为过于担心张玄,意识在无形中做出了选择,依附到了张玄的躯体上——似乎在这个梦魇空间里,他是无法独立存在的,只能靠依附他人生存。
  感受着张玄兴奋的心情,聂行风只能付之苦笑,这种没有任何自主能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究竟魇梦何时才是尽头?
  张玄无法感知聂行风的心境,而他自己现在的心情则是相当愉悦的,脚步在雪中踏得飞快,夜间大雪纷飞,院里院外都罩了一层厚厚白衣,天地间亮堂堂的,连手电筒都不需要。
  张玄闷着头一路往狼妖被禁锢的院落走着,半路忽然看到地上有排浅浅的脚印,直通不远处的某个房间,雪下得很大,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儿,可能脚印就会被雪掩埋了。
  聂行风感觉张玄低头盯着脚印看了看,然后临时改变主意,转过身,踩着那排印子走过去,一直走到脚印的尽头,那个房间门前。
  房里没有开灯,只隐约看到里面有光亮晃动,有人在说话,把声音压得很低,张玄屏住呼吸,蹲下来把耳朵贴在门缝上细听。
  “这药真的不会害死人吗?如果被发现,我会被逐出师门的!”
  “你想太多了,这只是暂时消减他功力的药而已,狼妖的内丹还要靠他帮忙,杀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聂行风一惊,他对这里的人不熟悉,说话的两人声音又低,听不出是谁,但知道他们说的是张三,张玄也听懂了,聂行风感觉到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烦躁,生怕他沉不住气冲进去,还好张玄只是生气,却仍然一动不动蹲在那里。
  先前那人似乎还是有些害怕,犹豫说:“我怕放多了,他会注意到,你看今晚他一直只喝自己带来的酒,没动我们的。”
  “是你心虚,你难道没看到大师兄敬他的酒,他都喝了吗?”
  “可是……”
  “你已经放一次了,还怕再多几次吗?还是……”那人冷笑问:“你不想要索魂丝?”
  这句话就像是定心丸,让另一人马上下定了决心,说:“好,我们各取所需!”
  聂行风感觉心里腾起怒火,突然有了杀人的冲动,与此同时,他看到张玄把手伸进怀里,紧握住匕首,这让他的燥乱情绪瞬间冷静下来——刚才的杀人意识不是属于他的,而是来自张玄的怒火,也许他跟张玄的关系更亲近,所以更能被依附者的情绪影响。
  真是个糟糕的状态,聂行风不断在心里默念张玄的名字,希望自己同样可以影响到张玄,化解他的戾气,不要做出杀人的傻事来。
  不知是他的意念真的影响到了张玄,还是张玄考虑到自己不是对手,他没冲动,听到里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猜他们可能马上会出来,急忙悄悄站起,转身顺着来时的脚印一步步退回去,也没再去关押狼妖的地方,而是跑进房前的走廊里,走廊上有屋檐遮蔽,雪飘不进去,也不怕留下脚印。
  张玄回到房间,结界破了,他也不去管,经过张三床榻时,脚步微微停了停,但马上就跑去了自己床上,闭眼睡觉,聂行风奇怪地感觉到他刚才那股火气已经消失了,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嘟囔:“睡觉睡觉。”
  真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急,聂行风哑然而笑,听张三睡得香沉,心想张玄可能是想等明天跟他说,反正那不是致命毒药,也不差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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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张玄睡了一觉,像是把晚上听到的话都忘记了,早上起来,跟平时一样和张三打过招呼后,就跑去找张正玩了,张三看到门口破开的结界,就知道张玄昨晚偷偷出去了,想骂他,他早跑得没影了。
  两个小孩子聊得挺投机,张正常年住在高山雪岭上,平时没玩伴,现在多了一个张玄,把他视为知己,张玄说想四处逛逛,张正就很开心地带他把大宅子前前后后转了个遍,连追云峰的后山也去了,除了禁地和关押狼妖的地方他不敢去之外,其他地方都逛到了。
  午饭时候张玄才回来,聂行风见他一直没有提醒张三,心里很着急,这么长时间足够别人再在张三饮食里下几次药了,张三就算再处事谨慎,也不会想到同门师兄弟会这样算计他,他很担心等张三帮忙取了狼妖的内丹后,那些人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他。
  午饭时大家都显得很热情,聂行风看不出想害张三的人是谁,看着他将张洛斟的茶接过来,急得想把茶杯打掉,却有心无力——张玄只顾着跟张正聊天,根本没注意张三的动作,于是聂行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茶喝了下去。
  张玄到底在干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师父现在处境很危险!?
  明知自己不该怪一个孩子,但看到张玄的注意力都放在美食和聊天上,聂行风还是忍不住想骂他,不过气恼之余,更多的是担心,明明张玄昨晚还表现得那么气愤,怎么一转眼就好像都忘记了似的,难道有人觉察到他的偷听,给他施了法术?
  聂行风极力回想昨晚的经历,怎么都想不出张玄有被人施法的感觉,越想越觉得诡异,似乎从来到雪山上张三就不对劲,张玄也是,但哪里古怪他偏偏又说不出来。
  饭后张三随张洛去师父的静室,他想叫张玄一起去,可惜张玄玩性比孝心大,说要跟张正去切磋道法就跑远了,张三拿自己的小弟子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张玄当然不可能那么勤劳,张正开始练功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开了,飞快跑回房间,从行李里翻出自己的大铁罐,打开后闷头翻起来。
  聂行风随张玄走了一路,知道他把从小从不离身的宝贝铁罐也带来了,见他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枚钥匙,正反看了看,嘿嘿笑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这家伙不会是想去开门放狼妖吧?
  聂行风太了解张玄了,哪怕是六岁时的他,放狼妖他不反对,但张玄不该单独去做,难道他不知道狼妖有多恨他吗?
  可是聂行风的意念无法传达过去,看着张玄收好铁罐,不放心,又将铁罐塞进背包里背起来,然后出了房间,一溜小跑来到后院监禁牢前。
  一夜大雪,掩盖了昨天狼妖发狂时溅在各处的血滴,古朴雅致的庭院,黝暗阴森的牢狱,都浸染在无边雪色中,午后阳光正好,却穿不透这里的阴冷,远处屋檐下不时传来雪化后水珠落下的滴答声,清清凉凉的水声,点缀着结界内外的冷寂。
  狼妖蜷在牢中,昨天的狂怒消耗了它身上仅剩的气力,雪白毛皮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干了,将茸毛黏在一起,泛着黯黑颜色,笼子里摆放了一些食器碗碟,混合着灵药香气的饭菜让人胃口大开,白狼却不屑一顾,头微微仰起,遥望远处天边。
  张玄悄悄走过去,感觉到他的靠近,狼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没把眼神收回,于是张玄又往前挪了两步,伸手向它摇了摇,很亲切地说:“嗨!”
  没有回应,张玄开始自说自话,“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千万不要吵喔,否则把那些坏人招来,我们都有麻烦的。”
  又过了一会儿,狼妖把眼神转回,看向站在笼外的小人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没像昨天那么疯狂,墨绿眼眸黯淡,带着哀伤绝望之后的平静。
  狼妖的配合让张玄很开心,立刻跑到了笼门前,双手抓住栅栏,说:“我叫张玄,今年六岁,你叫什么?可以变成人形吗?这样利于我们逃跑。”
  逃跑?
  聂行风觉得头更痛了,好吧,他不该期待一个六岁孩子能把事情考虑得很缜密,但至少逃跑的话,事前跟张三打个招呼也好啊,他好像没想过擅自把狼妖放走,那些人一定会找张三的麻烦,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怎么逃?
  像是没遇过这么热情的自我介绍方式,狼妖一直保持怔怔的状态,张玄也不在意,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它,狼妖的凄惨模样让他皱起眉,说:“他们用法术封了你的灵力,所以你才说不了话的对不对?没关系,我把你救出来后,帮你解印,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我们聊了这么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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