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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红尘-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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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梦中犹能体会到那般痛彻心扉的滋味,谢留尘胸膛一热,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相思之情,冲到商离行面前,大声喊道:“商师兄,我回来啦!”

    他猛地抱住眼前人,泪眼朦胧说道:“商师兄,我好想你!”

    商离行将他轻轻推开,柔声道:“谢师弟,你终于回来啦?”

    听到这温柔更甚从前的语调,谢留尘哭得更加厉害,将他抱得更紧。

    明知道是梦,他仍是宁愿永世沉溺其中。

    抱了不知多久,依稀觉得怀中人体温越来越冷,他抱着商离行,好似抱着一块寒冰。

    疑惑间,只听商离行声音突然变了:“早点回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呢?”

    谢留尘不明所以地抬头,见他掌风一动,忽觉周遭景物一变,向晚宁不见踪影,只有二人置身于一处绿叶遮掩的树林中。他见到有几人横尸荒野,观其面容,竟是白日里与他打过交道的那几名云山弟子!

    而其中一人胸口插着一把剑,正是他的修明剑。

    谢留尘吓得魂不附体,退后几步,回头见到商离行漠然望着他的眼神,更是惊慌,连连争辩道:“商师兄,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商离行温柔一笑:“他们不是你杀的?”忽而面色一沉,语气一转,浑身冰块迸射,像是化作万千冰箭直插他的心口:“——那祁欢呢?”

    “那——祁——欢——呢——”

    谢留尘啊了一声,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睁开疲倦的眼,鼓噪的心跳仍未停歇。三更时分,村口传来夜枭凄绝的叫声。

    他转了个身,在浓稠如墨的暗夜中抱着枕头,泣不成声。

    他因心头挂着这件事,跟秋儿与傅先生见面时,再不如以往那么没心没肺,连上山游玩时都显得无精打采。

    傅先生几次邀约他去自己书屋做客,他都婉言拒绝,只因实在没那份心力。

    如此浑浑噩噩了好几日,有一夜,他回了屋子,见到丹吾仍没有出来,他出门前备下的食物放在石桌上,被院中那头野鹿撞倒,溅了满地红血,连石桌与石凳都是血迹斑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气冲冲地跑到丹吾房门口,大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房里静了许久,方听丹吾道:“小尘哥哥,我想了好久,决定回去北陆荒谷。”

    谢留尘当即瞪圆了眼:“你要去北陆?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允许!”

    丹吾道:“小尘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我是兽族一脉相传的兽王,杀了我,他们可是要受到天谴的,怕什么?”

    谢留尘怒道:“魔族奴役兽族,肯定在荒谷派了魔兵监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下落,你这一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丹吾慢悠悠道:“自从那**告诉我关于兽族的一切后,我就一直吃不下东西,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个问题,两族恩怨终究是难以释解的,我身为兽王,自是要回去与我的族人站在一处,我不能看着他们在荒谷受苦,而我一人在南岭苟且偷生。小尘哥哥,是你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绝情,对不对?”

    谢留尘这才知道丹吾近日里茶饭不思是为此事,他也知道丹吾所说也有自己的道理,但他不肯退步,只气呼呼地不说话。

    只听丹吾又道:“小尘哥哥,我探望族人之后,很快会回来看你的,你不要那么生气。”

    谢留尘怎么可能不生气,自己千辛万苦将他自魔族魔爪下救出,带出北陆,如今他竟是毫无留恋地要弃自己而去。他恼道:“你爱去哪就去哪,谁管你回不回来?”

    丹吾知他已被自己说动,嘿了一声,道:“小尘哥哥,你都十几岁的人了,别老这么别扭。”

    被商离行说别扭,那是理所当然之事;被丹吾一介黄口小儿说别扭,那算是奇耻大辱了。他冷冷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必听我这个哥哥的话了。”

    丹吾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很自在呀,可以抱着你的‘商师兄’睡觉了。”

    谢留尘更生气了:“什么‘商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

    丹吾道:“咦,这就奇了,你每晚上都抱着你那个枕头说梦话,口里喊着‘商师兄,我好想你’,‘商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谢留尘大窘,原来自己这近日来的梦呓都被这小孩听在耳中,他心中又羞又恼,狠狠地扭过头去:“不理你了,你爱走便走!哼!”

第一百二十八章

    翌日起来一看,丹吾果然闷声不哼地走了。

    谢留尘偷骂几句白眼狼,提了桶水,将院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又解开野鹿脖颈上的藤索,将它放走。

    野鹿性灵,被他这段时间养得熟了,反倒围着他来回打转,不肯离去。

    谢留尘冷冷道:“你的主人都不要你了,我还留着你作甚?快走!免得看了糟心!”

    好容易将它赶走,站在院门,往里望去,只见院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他神情委顿地出了家门,惯常走到隔壁家闲逛,发觉周六叔家竟然破天荒地关着门,父女俩不知是出门去了,还是还没起身。

    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想太多,在山村里踱着步,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到了山脚下的木屋前。

    木屋前一白袍书生正蹲在地上浇花,一见他就笑了:“谢贤弟,早啊,为何如此萎靡不振,这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吗?”

    自那日在周六叔家与傅长宁交谈之后,这书生便直道与他一见如故,定要与他以兄弟相称,二人改换了称呼,他称呼傅长宁一声“傅兄”,傅长宁唤他一声“贤弟”。

    谢留尘见他笑意盎然的脸上病色更重,忙抛弃心头那阵失落心绪,上前一步,关切道:“傅兄,你身体不好,早上就不该出来吹风。”

    傅长宁笑着站直身躯,又咳了几声,道:“贤弟不用太过担忧,为兄这是老毛病,顾忌太多,反倒多余。”

    谢留尘扶住了他,道:“我记得以往这时候过来傅兄都是还没起来的,怎么今日起了这么早?”

    傅长宁道:“为兄昨夜胸闷难言,到了半夜仍辗转难眠,是以索性早起一步,领略一番晨间清香。”

    他被谢留尘搀住,走进屋,左脚落脚时,竟直直踩上脚边一株开得红艳的山茶花,而后恍然未觉地抬脚前行。

    谢留尘在他身后,不经意低头一瞧,心中咦了一声,怪道:“傅兄病得未免重了些,连踩中自己辛苦养的花都不知道。”生怕傅长宁清醒后懊恼自己的粗心,急忙将那株花踢至一旁花丛中。

    谢留尘扶他进了那间小木屋坐下,见得满屋藏香袭人,心道在此幽境隐居览书侍花,也是快事一桩,胸中突然抒出一股畅然之意,大声道:“你的花以后我帮你浇吧,正好我不用再去山上打猎了。”

    “以后?”傅长宁却是不知为何,只抓住了两个字,笑道:“那这个以后是要到多久后?”

    谢留尘一时也懵了。丹吾舍己而去,留他一人在凡间独居,以后也不知将作何打算。在他看来,他早晚是要回秋水门的,可是这个早晚是要多晚?能够逃避到几时?他又该以如何的心态去面对可能对他恨意昭彰的商师兄?

    傅长宁看着他发呆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看来谢贤弟还是打算走的。”

    谢留尘道:“那也不确定——”

    这时,山上突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喊声:“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山上死人了!”

    二人齐齐一怔,只见那人化作一道黑影,发疯一般飞奔下山,刚好自他们置身的木屋前经过。

    喊叫声撕开清晨山间的宁静,很快惊动整个周家村的人,过了一会儿,村里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秋儿啊,我的儿啊!”

    周家村所有村民出动,到处吵吵闹闹,周六叔哭得老泪纵横,在众村民的簇拥下,赶往山上,一群人又经过木屋。

    谢留尘先是听得那声“秋儿”有些耳熟,内心便觉不妙,又亲眼见到周六叔痛不欲生的模样,内心一沉,忙奔出木屋,拉住过路一村民的衣袖,问道:“谁死了?”

    那村民面如土色,颤声道:“是秋儿……六叔家的小秋儿……”

    谢留尘只觉眼前一黑,不可置信般开口:“秋儿姑娘,死了?”

    傅长宁在背后扶住他,淡然道:“我们去看看。”

    谢留尘与傅长宁随着众村民上了山,只见丛林中躺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晨间清露打湿她的粗衣麻布,素日里微微泛黄的脸色此刻灰白一片。

    周六叔伏在她尸体上,哭得近乎昏厥。

    周围围了近百村民,悄声议论。

    谢留尘顿觉口干,他四肢发麻,慢慢走到周六叔身边。

    他觉得难以置信。

    昨日还活生生地跟自己打招呼、管自己叫“谢大哥”的小丫头就这样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听周围村民嗡嗡议论之声,突然,心头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昨天黄昏回家前,小丫头拦下经过家门口的他,问了一句:“谢大哥,你之前说的可以修仙是真的吗?”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的?

    他那时给了秋儿肯定的答案,并问:“你改主意了?可你不是要陪着你爹爹吗?”

    秋儿眼睛刚亮起来,听到他问后一句话,又垂下头,语气有些失落地道:“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之前一直不信自己是修士,昨天又莫名问起这个问题,他生怕这小丫头只是一时冲动,问道:“修行太苦,你真能忍受?”

    秋儿静了一会儿,又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了一句:“如果是跟谢大哥的话,也不是不行。”脸红红看了他一眼,又钻回自家屋子。

    现在想来,秋儿与其他凡人一样,不信世间有修者,只是因为没亲眼见识过修者能为,而自上次他助秋儿打跑那几名云山弟子后,秋儿便信了几分。事后回想,肯定越想越上心,动了心思。

    可是,昨天刚动了要去修仙的想法,今天就死在山上。

    着实是太巧合了。

    他嘴唇微动,正想开口,只听傅长宁微微一叹道:“可怜秋儿姑娘年纪轻轻,竟如此想不开。”

    谢留尘一怔,便要反驳:“怎么可能?”

    这样活泼年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突然寻死?

    晨风吹拂,傅长宁拢紧身上白袍,一指秋儿脖颈:“你看。”

    果然躺在地上的小姑娘脖颈上环着一圈红痕,而不远处粗大的树干上套着一条麻绳,随着晨风微微飘荡。

    秋儿这一死,几乎打乱了整个周家村平静的生活。这个深隐山林的小山村,人烟稀少,死个村民都是天大的事情,何况死者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周六叔掏出毕生身家,为年少身亡的女儿打造一副金楠木,举办了一场浩大的丧礼,而后入殓盖棺,将女儿葬在山脚一株大榕树旁。

    秋儿生母早逝,娘家那边早断了联系,父女俩相依为命,无其他往来亲戚。故而,纵使葬礼办得再壮观,前来吊唁者,也不过寥寥数十人。

    加之周家村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来的人就更少了。

    人心惶惶中,谣言又起,说村里有邪祟作怪,将秋儿引诱上山,害死了村里唯一一个未嫁女。除谢留尘二人外,其余村民都不敢再上山一步,就怕如秋儿一般,中了什么邪术而选择上吊自尽。

    周六叔在众村民的怂恿下,让人去城里请一群法师来村里作法。

    谢留尘始终忧心此事,他暗自探测这群所谓法师的修为,见他们内里空空,根本就是普通凡人假扮的骗子。他偷偷找到周六叔,对他道:“周六叔,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给他们骗了钱去。”

    周六叔短短几天之内像老了二十岁,他眼皮抬都没抬,理都没理他,神情恍惚地走开了。

    谢留尘又找到傅长宁,出口道:“傅兄,我觉得秋儿的死一定另有蹊跷。”

    彼时傅长宁正在书屋中整理他的典藏,闻言动作未止。

    这呆子气,在此人人自危的时刻,犹能优哉游哉地专心于他的藏书上。

    谢留尘见他也不信自己,满怀失望地出了书屋,站在门前,遥望整片房屋低矮的周家村,脑中又浮现秋儿姑娘甜甜的笑脸,心中不解更甚。

    他想:“秋儿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尽呢?她死前一天明明还问我修行之事来着。”

    但是除他之外,似乎村里人人都认定秋儿是上吊自杀的,无人对此提出质疑。

    他回到空荡荡的小院子,想着如果丹吾还没走就好了,至少与他有商有量,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独身一人,毫无头绪。

    他叹了口气,在石凳上静坐片刻,越想越是不对劲,突然跳了起来,念道:“不行,这事不对劲,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要查明秋儿的死因,就必须开棺验尸。谢留尘跑到周六叔家,道出来意,遭到周六叔当头对面的一顿痛骂。

    周六叔以哭哑了的嗓音骂道:“谢公子,我当你是好心人,对你客客气气的,可是我女儿已经死了,你还要让她死后不得安息吗?”

    谢留尘争辩道:“周六叔,你听我说,我不是普通凡人,我是——”他顿了一下,平静说道:“其实我是修行之人,我知道怎么查奇经八脉的走向,只要让我检查一下秋儿的尸体,就可以知道她的死因。”

    周六叔痛失爱女,神智早已不复先前那般清明,他双手颤巍巍地攥住谢留尘,痛哭道:“造孽啊,造孽啊……我女儿死得这么惨,你竟要动她的遗体,你的心肠怎么那么毒?!”

    谢留尘被他揪住衣袖,又怕摔坏这位长辈,不敢挣脱,只手足无措地辩解道:“周六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百口莫辩,咬咬牙,召出识海中的修明剑,伸到周六叔面前:“这是我修行所用的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说罢,便要使个剑诀给他看。

    周六叔只是怔怔握住剑身,恍惚道:“是了,你有剑,你有武艺在身……”喃喃了几句,突然双眼发红暴睁,指着他道:“你说,是不是你欺辱了她,害她不堪受辱而死?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我们在周家村生活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你一来秋儿就死了,是不是你带来的灾殃?!”

    谢留尘一愣,见他越说越是荒唐,勉力制住他发癫的身躯,劝道:“周六叔,你冷静点,秋儿的死,我跟你一样伤心,可是她绝不可能是自杀的,我们必须查个清楚,让她安息!”

    这时候肩上一沉,传来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谢贤弟,罢了,不要再为难老人家了。”

    傅长宁站在身后,将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谢留尘转头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周六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可奈何的绝望,他收了剑,随着傅长宁走出屋子。

    二人出了周六叔家,走出好久,犹能听到身后癫狂中又带着凄怆的哭喊声:“我的秋儿,我的小秋儿啊……”

    谢留尘与傅长宁并肩而行,问道:“傅兄,你也觉得秋儿是自尽而死的吗?”

    傅长宁低着头,嗯了一声。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家,一路无言。

    当夜,谢留尘躺在床榻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他身为修士,听力出众,听在耳中,仍是清晰异常。

    他跟随声音来源,出了屋子,沿着泥土村道,上了村后的山。

    这天正是月初,月色深隐,山间又起了大雾,遮挡星辰,罩入一层黑夜中。

    随着脚步走近,那道声音越来越近,隐隐的像是什么人在哭。

    走到山坡上,一道悲戚的声音清晰撞到他耳旁:“我的秋儿,我的小秋儿啊——”

    谢留尘偷偷躲在树丛中,见周六叔跪倒在秋儿墓前,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女儿的小名,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不忍见周六叔沉溺丧女之痛,想上去宽慰几句,但转念想想,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全解别人?周六叔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应是难过至极,让他哭一场宣泄一下也好。

    他借着夜色遮掩,悄然退去。

    结果第二日,又出了事,周六叔深夜外出,撞死在了秋儿的墓碑前。

    秋儿死后,周六叔神智恍惚,无法再上山砍柴,邻家村民就近照顾他,给他带饭并清扫屋子。那村民早上过去给他送饭,发现家里没人,生怕周六叔出事,急忙召集村子里几个胆子大的猎户,一起找人。刚走上山坡,就看到秋儿坟墓前,大榕树下,卧着周六叔老态哀哀的躯体,额上鲜血淋漓。

    这一对父女的离奇死去,真真让村民毛骨悚然,午后,村里谣言刚刚平息,风言风语又起。山野乡村,最不乏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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