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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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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观尘手里还拿着那半边牌位,一时间竟哭笑不得。
萧启继续道:“原本可以在雁北筹谋得久一些再回来,我是为了你的病,才回来的。就算还清了,好不好?你我还似之前……”
“之前如何?”
许观尘一拂袖,举起那半边灵位,还要再打他一下。
萧启在雁北待了三年,已然不是先前的文人模样,黑了不少,身材也精壮。之前生生挨了那一下,是他不防备,又有意施苦肉计。
这回萧启一抬手,就握住了挂在许观尘手上的铁链子,夺过他手里的牌位,丢在地上,又把他整个人狠狠地往前一拽。
“得饶人处且饶人罢。”萧启顺着他的手镣,握住他的双手,目光冰冷,“观尘。”
“还似之前?之前如何?之前的事情,你也在骗我。”
“好。”萧启抬眼看看屋脊,又点点头,“你非要把事情全都说清楚,那我们就一件一件地说清楚。”
“好。”许观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我且问你,元初四十一年,九月秋狩,你在猎场遇刺,那支蓝色羽箭,是不是你的?你说这东西只有裴将军手里有。这件事是不是你的主意?这件事情,是不是你骗我?”
“是。”萧启面无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
许观尘苦笑:“我被你骗了好几年,萧贽被你冤枉了好几年。”
“还不是为了你?”萧启道,“元初四十一年,秋狩前的中秋宫宴上,谁都看得出来,萧贽谁的话也不听,他只听你的话,他对你不一样。我哪里比不过他?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
萧启忙解释道:“猎场里那支箭原本……原本是对着你来的,原本、原本杨寻说的是,那箭伤了你,就说是萧贽要杀你。我不忍心,那一箭是我下意识帮你挡的。”
“这样说来,我还要多谢你。”许观尘冷笑,“这事儿杨寻知道,何镇肯定也知道,我一开始就被你们三个人骗,你们三个人才是一边儿的。”
“不是,不是。”萧启双手按在他的肩上,烛光晦暗不明,许观尘只觉得他面目可笑,“我们一开始想的是你心思单纯,不敢叫这些事情脏了你的手,背地里的事情,我们料理了便是了。我那些年稳坐在王爷的位置上,不是不要手段的。只有那一回骗过你,那时候你与萧贽走得太近了,他没存什么好心思,我怕你……”
“你若敢作敢当,还算是……”许观尘轻叹一声,“罢了,我再问你,这件事之后,我在去雁北的路上,有一支蓝色羽箭,钉在我的榻边,是不是也是你嫁祸萧贽?”
萧启看了他一眼,也应了:“是,萧贽派了姓裴的在路上拦你,我怕你被他哄回去了,所以、我有让他们注意分寸的,不会伤着你的。”
许观尘不知该哭该笑,又问道:“你与元策在一起,你许给他什么,让他带着你来金陵?停云镇陈舟的刺杀,是不是你设计的?”
“我……”萧启目光微闪,不敢再看他,“许给元策一些兵马。”
许观尘目光一沉。他没说实话,元策常年在西北征战,在西陵朝中也掌管兵马,怎么会为了这东西来金陵?
只听萧启又道:“那个刺客的事情,是他自己,他与元策有仇,所以……”
这件事情是问不出来了,再问下去也没意思。
许观尘抿了抿唇,转了话头道:“我师父呢?”
萧启扯着他,把他带出房间。
穿过院前走廊,到了西边的院子里。
萧启的手底下人守着,玉清子在里边。
那时玉清子正坐在榻上打坐,听见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目光骇人。
许观尘心中轻叹,唤了一声:“师父。”
玉清子一愣,有些为难,不敢再应他。
分站在屋子两边,萧启手里还紧紧地攥着牵绊着许观尘双手的铁链子,道:“老道长为你犯了戒,坏了一生修行。”
玉清子从前告诫他说,犯戒,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萧启继续道:“老道长也骗了你,你这几个月吃的两丸半的药,是从我这里拿的。你原本就只有三年,若不是道长为你求药,你这时候已经死了。”
许观尘道:“我要听我师父说。”
“是,药是他的。师父配不出解药。”玉清子站起身,走近前去,伸出手,却不敢碰碰他的脸,“我怕你知道药是他的,不愿意吃,所以骗你。况且他手里还捏着最后一颗解药,我若与你说了,最后一颗就没有了。”
“师父……”许观尘喉头哽塞,张了张口,“丹书铁券……”
“是我拿的。”玉清子也应下了,“丹书铁券,换了半颗解药。”
细细想来,时辰也对得上。他病着的时候,丢了丹书,之后玉清子就拿了半颗丸药过来。
“你与皇帝私下查我,我也知道。”玉清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你怎么忘了?我年轻时做游方道士住在定国公府,是你爷爷招呼的我,那时候你爹都还只是个小孩子。定国公府,我比你那些暗卫、比你都熟。”
许观尘红了眼眶:“师父,你怎么……”
“师父也知道这样犯戒了。”玉清子拍拍他的脑袋,又用拇指抹了抹他的眼尾,“但是你等不了,师父要你活着。”
“就为了我这条命,师父和萧启一同设计,骗我进风月楼?”
“不是。”玉清子垂了垂眸,“只差半颗解药,我去那楼里,只是为了向他要解药。我不知道你也在,更不知道他们会……”
许观尘想起他站在风月楼楼下,看见那卷帘后边,帷帐后边,玉清子向萧启下跪,将一生修行都跪在膝下。
玉清子恍惚道:“是师父错了,师父原本想着,能给你续一个月,就是一个月,该罢手的时候就罢手,绝不会叫他们占了便宜。可是师父看见你,师父不愿意撒手。”
萧启偏头看向许观尘,拎起缠在他手腕上的铁链子,就把他带出去了。
许观尘踉踉跄跄地随他出去,回头看的最后一眼,玉清子却没有看他。
萧启把他拽出去,吩咐人把玉清子好生看管。
仍旧回了原来的房间,放着灵位的那个房间。
“观尘,我也很不忍心。”萧启把他往供案那边一推,反手关上了门,“你若不愿意与我和解,那我就再等一会儿。”
萧启上前,从供案上,两个灵位前,拿出一个匣子来:“我只问你,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去哪里了?”
他打开匣子,那里边就是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
不过不是先皇给的那一个,是后来重换的。
许观尘早先也猜到了,他是要熔在丹书铁券里边的东西,这时只装傻道:“丹书铁券,不是在你这里么?不就是这个么?”
“不是这个,我要父皇给定国公府的那一个。”萧启忽然转眼看他,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定国公府的丹书铁券藏着东西。”
“我不知道。”
“你知道了。”萧启自诩还是了解他,“东西呢?”
许观尘反问他:“那里边藏着什么东西?”
“一块金板,一面金令,父皇在给我的信上,说是神兵利器。”萧启凝眸看着他,“你知道了。”
许观尘更加不肯承认,只道:“我不知道。”
“东西不在定国公府里藏着,我派人暗中查过了国公府。”萧启道,“你把东西给萧贽了。”
许观尘并不言语,萧启又道:“你自小过目不忘,若见过那东西,描画一幅给我也行。”
许观尘只道:“我不曾见过。”
“你连你师父的命都不管了?”
许观尘咬牙道:“你敢?”
萧启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拖着他去了东边的院子。
静虚观原本依山势而建,道观不大,但是往后开凿山石,开了个山洞。
萧启拉着他,一面摸黑往里走,一面道:“这个道观,你去青州修道那一年就有了,我原本想着,你要喜欢修道,回来就待在这儿,不必再出去了。阴差阳错,成了我在金陵最隐蔽的一个据点。”
复往里,洞中并不宽阔,东西也不多,一张小榻,一个小案,两边蜡烛挂在壁上,闪着幽幽的光。
萧启把他丢到榻上:“你恐怕不知道,我从前也念经,就在这间静室里。”
“你现在不想说丹书的事儿,再过两日你病发,那时再说也不迟。再不肯说,你师父恐怕就……”
默了半晌,萧启缓缓道:“我派人去查国公府,你想,除了你师父,还有谁会熟悉国公府熟悉得像自己家?哪位会武艺高强到出入国公府如入无人之境?”
“元策怎么会有你兄长的这么多东西?这么些年没找到你兄长的尸首,元策在西陵又专管武傀儡的事情,你就没有存了半点疑心?”
“你就算不顾念着你自己的病和你师父,也该顾念顾念旁的人。”
许观尘原本垂着眸子不愿意看他,闻言,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萧启再不答,转身便出去了。
洞里高处凿开一个小气窗通风,许观尘转头看去,月影渐沉,正是破晓时分。
第65章心心念念
风月楼的一场大火蔓延到一整条长街,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夜。
萧贽不曾离开,手里握着许观尘最后留下来的铃铛,坐在高楼窗前,对面就是火场。
夜风卷着热气,从窗子里打进来,叫人喘不过气。萧贽无所察觉一般,就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救火的士兵在底下奔走,运送沙土的,抬运尸体的。
石脂水的威力很强,许多尸首都烧成了灰,剩下的,也都是烧得焦黑的断臂残肢。
一整条长街化为灰烬。这条街原本就是金陵城中有名的闹市街,人多拥挤,楼房挨着楼房,棚子挨着棚子。
铃铛上的镂空花纹印在掌心,萧贽却把拳头越攥越紧。
他一拳砸在窗框上,窗扇晃了一晃。
他这个人,生来冷情冷性,对谁都不曾上心,偏偏是许观尘,唯独是许观尘。
裴舅舅放缓了脚步,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从楼梯走上来。
小成公公只是呛了几口浓烟,喝了点水,再吐了两回就好了,这时候虽然守在外边,也不敢进去劝。见裴舅舅来,忙上前道:“找着了么?”
裴舅舅皱着眉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隔间里边。
小成公公握起拳头,砸了一下墙。
这两人一起叹了口气,裴舅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萧贽道:“不该把你一个人撇下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裴舅舅走了两步上前,在案上拿起茶碗,给他倒了一碗热茶。
此处原本是个茶楼,现下被朝廷临时征用了,什么都缺,就是茶水不缺。
裴舅舅将茶碗捧给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舅舅。”
“嗯。”
萧贽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苦涩,便放下了。
裴舅舅轻声道:“已然加派人手去查了,钟遥带着飞扬也去了,萧绝也去了,等此间事了,还能腾出些人来。观尘人缘儿好,朝里几个老公爷,也急得一晚上没睡,在等信儿。”
萧贽只问:“什么时候能查完?”
金陵城大得很,挨家挨户的盘查下来,也要花不少的时候。
裴舅舅便道:“总还要等几天。”
“几天。”萧贽拂袖起身,站在窗前,看那火场,“他那病还有一天就又发作了。”
裴舅舅亦是叹气,却还是要劝劝他:“玉清子道长不是在观尘身边么?想来……”
萧贽转头:“把那两个暗卫还有成德提上来,我有话问。”
其实连夜审问过三遍了,除了小成公公还能回忆起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都慌了手脚。伤的伤死的死,留下来的,只有两个人,而那两个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裴舅舅不敢推辞,只好转身出去提人。
还没走到门前,萧绝就推门进来了,作揖唤了一声“陛下”,道:“有件事情觉得蹊跷,特意过来回禀。”
“你说。”
“方才经过驿馆,看见元策手臂上也烧伤了一道,问起他,他说昨日下午,他也在风月楼。”萧绝顿了顿,“他又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文人知微,在楼里被烧死了。后来他又说,前几日西陵来了急信,说皇帝病重,要他快些回去。他问我,能不能通融通融,这几日就让他出城。”
萧贽道:“留几个人看着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让飞扬亲自看着他了,他若出门,叫飞扬一定跟着他。”萧绝张了张口,轻声道,“对不起,若不是我拿陈舟的事情求小公爷,也不会……”
萧贽不理会他,径自往外走去。
倒是裴舅舅拍了拍萧绝的肩:“连一整条街都烧了,也不能时时防住。你若有心,还是再去找找罢。陛下心里难受,不喜欢说话。”
萧贽又向几个人,连带着小成公公,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再问了一遍。
小成公公思忖道:“奴才那时候晕乎乎的,被人敲昏丢在地上,离窗子也离得远,又个人把奴才从窗子丢出去。奴才看着,倒像是小公爷的兄长许问。”
“你还认得他?”
“奴才从前做御史,记着他的旧账记了一年,所以认得出他。”
“你怎么想?”
“元策手下有一群人,是专门炼制武傀儡的,近来或有传闻,西陵的武傀儡都是我大梁的俘虏炼成的,若是如此……”小成公公抿了抿唇,“不过他若是还能认出我,想来也不是被炼成了武傀儡。”
他继续道:“前几日小公爷让我查丹书铁券的事儿,奴才愚钝,还没有进展。但倘若萧启与元策勾结在一处,萧启要的,应该是国公府的丹书铁券,是先帝养在雁北的私兵。”
“朕知道。”萧贽低头,看了看抓在手心里的铃铛,“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元策若是要走,便放他走;萧启拿不到丹书铁券,会再冒头;许问若是在,也会再出现。”
小成公公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萧贽重新握紧手中铃铛:“可他还有一天就犯病了。”
小成公公轻叹一声,也只能说:“小公爷吉人天相,有许问暗中看护着,还有玉清子道长陪着,应当不会有事。”
其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许观尘这个人,好的时候对你倾尽全部,固执的时候也很固执,不懂得服软变通,委屈求全,若是惹恼了萧启,只怕不好。
……
直到下午,金陵城里的大火才灭。
封闭了十六处城门,裴将军亲自统率,挨家挨户的盘查,却也绝口不提要找什么,或者找的是谁。
如萧绝所说,元策这日下午就递了折子来,说金陵城乱成这样,他来梁国不到一个月就遭了两次的险,实在是惶恐至极。再加上朝中来了信儿,说皇帝病重,召他回都。西北的边界也不划了,说改日再议,他这几日就要回去。
在知情人看来,在这时候说要走,他这分明就是要跑了。
萧贽头一回斟酌了很久,照小成公公说的将计就计,终究还是准了。
这折子还是在火场对面的茶馆批的。
长久地待在外边也不方便,再加上他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小成公公与裴舅舅都劝。
大火灭了之后,他又在烧成了灰的长街四处走了一圈,没有找见别的东西。
小成公公将马匹牵过来,请他回去。
萧贽在心中叹了一声,翻身上马,准备回去。
福宁殿里,小成公公早先就吩咐人把殿中收拾过了。许观尘临走前还在抄写的书册,打翻的笔架,还有长得没来得及剪的烛芯,都暂时被收走了。
萧贽入了殿,换下外衫,在案前坐下,随手翻了翻底下人呈上来的供词。
他面上不显,其实心中急得很。
一天一夜,连茶水也顾不上喝几口。
小成公公把知节莲沏的茶放在他手边,没敢再劝,就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良久,茶水由热转凉,萧贽转头,却看见眼前的长案下边,散着一支笔,是许观尘前日打翻了笔架,掉在桌案下边,收拾的宫人们大抵没看见。
那时候许观尘还说他来捡,萧贽没让,一把把他揽进怀里,用念珠圈起来了。
萧贽环顾四周,才发现殿中许观尘的东西,都被收回去了。他原本随手乱丢的衣裳经书,都被放回去了。宫人们不敢拿这些东西来惹他。
他起身,披上干净外衫,要出门去。
着的便服,带的人也不多,去了定国公府。
那时候许月正等在庭中。
许月见过他,却不知道他是皇帝,只道他是与许观尘交好的朋友。她知道金陵城中失火,烧了一条长街的事情,却不知道许观尘就牵扯在里边,此时见萧贽过来,忙迎上前,行了个万福。
萧贽摆了摆手,不大想说话,只道:“没事,他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这话说给许月听,也说给自己听。
许月仍是着急,喃喃道:“老道长也一整日都不见回来了。”
萧贽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吩咐小成公公:“去玉清子房里搜一搜。”
他自个儿,却提脚去了许观尘的院子。
许观尘不常在府里住,他总住在宫里。但是房间不大,收拾得齐整,满满当当的摆满了小道士的小玩意儿。
小成公公仍旧端着茶水进来,放在案上便出去了,临走前道:“陛下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在小公爷房里歇一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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