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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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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身诚不知。”
  “夫人曾言,初起病时,经血紫黑,杂有凝块,腹痛甚,活血化瘀后血色方转红,然只是下漏难止,一次行经,时须一月半月方净,到如今时,却是绵绵不绝。在下便问一句,夫人可曾于少腹揉按,有痞块也无?”
  夫人道:“不曾揉按。”
  “夫人可自查一番。”
  柳官人领小蛇出屏风避嫌。婢子送上点好的茶水、果子。
  “太丞有请。”片刻后,婢子出来请道。
  夫人面上添得几分讶异,道:“诚如太丞所言,确有痞块,然须重按始得。有男拳大小,太丞不曾揉按,何以竟知晓?”
  “紫黑乃一派淤血之象,淤血久时,恐生癥痞。夫人脉细而沉滞,舌质微紫,疑病久血瘀乃为癥痞,却叫一派虚相掩了这实相。”
  “瘀证之治无非活血化瘀,太丞何言有性命之攸?”
  “不瞒夫人,这半月来方中实已重下活血化瘀之药,然癥痞日久,竟不得效用。想来痞结甚久,血脉不通,药却难治。兼之艾灸数次,亦不见效。前后思量只有一法犹可用。”
  夫人问:“却是何法?”
  柳官人道:“不知夫人可曾听闻麻沸散一事?”
  “可是华佗使得麻沸散?”
  “正是此药。书言此药饮之神失,不知痛。华佗尝为人剖腹涤肠,断肠再续,其人不知痛,盖此药之效也。后世不见此药,只因其技已失,人莫能知。”
  “太丞可是道,妾身癥痞须剖腹取块方可消去?太丞休作戏言。”夫人自笑不信。
  “在下便不妄言。”柳官人道,“夫人不信时,在下亦没奈何处。”
  那夫人且信且疑道:“当是之世,不曾闻得剖腹尚可活命之事。”
  “实不相瞒,在下亦曾为人剖腹接肠。”柳官人道。
  夫人大骇道:“其人尚在也?”
  “迄今已活三年。”柳官人道,“只此法确险峻。倘夫人用此法时,十者只得存五。不到不得已时,便不轻用。”
  “使得此法,倘是死,怎个死法?”夫人沉吟。
  “一则一麻不觉,二则癥痞纠结血脉,除痞时血脉亦破,血脱而死;三则剖腹中外邪得入,当正气外泄之时,只怕难当;四则癥痞亦取,外邪不入,然漏下如故。”柳官人道,“十存五者,尚非完存,五中又有一恐将伤及经络,下肢竟瘫。余四者可完存。”
  “太丞此法迄今治得几人?”
  “恰十人。”
  “四者完存?”
  “七者。”
  “太丞何言五者?”
  柳官人道:“夫人之病,较之他人又不同。”
  夫人叹道:“太丞师从何处学来此艺?可大活世人也。”
  柳官人摇头道:“此法实乃不可为而为之。只便稍有闪失,一命即去,原想活人,却致速死,诚非我愿。故而此事定夺不在在下,全在夫人,夫人实须慎之又慎。”
  夫人道:“此事诚难一时定夺,容妾身寻思几日,待太丞后番来时再议,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家之言,不可尽信。
此篇前后地名均参考河南地图,潢川地图以及历史地图。

  第15章 官人(4)

  那日出了那大宅子,柳官人便领着小蛇去到街市。饥民不放入城,即便此时下辖乡里发水,城中却是一派太平景象。这定城县依着淮水边,去东京城将约八百里路,并不甚大,然酒肆客栈亦不少。小蛇不曾入过城,眼见处处都是新奇物事。饮食果子店内满放篦子笼子,此时正值午时,四处米香面香。亦有挑担儿沿街叫卖的,卖的是馉饳儿,干脯,水晶皂儿,糖霜狮子,荔枝膏,楂条,梨干种种。勾栏瓦子里说得一段好书,柳官人领着小蛇在勾栏外立了片刻,听得里头喝彩不绝。小蛇伸长脖子要看,柳官人将他抬到肩上坐着——柳官人原就身长,小蛇坐他肩上,便可一览无余。里头一个妇人,鹅黄衫子,花冠背子,香花雪柳满头,正唱一段风流酝集的格范,唱了又说,说了又唱,合棚众人喝彩不绝。小蛇还待要看,柳官人却将他放下来,问道:“可是饥了?”
  腹中委实饥了,小蛇颔首。
  讨巧一个挑担儿的路过,叫卖道:“上好的雪糕,上好的雪糕!”
  柳官人唤道:“大伯,你卖的甚么?”
  那担儿立下,唱个喏,道:“官人可是要些雪糕?小人的雪糕便是与那东京城樊楼的主厨黄胖学的,这定城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官人可是要些?”
  柳官人笑道:“既是恁的,切我三两。”
  那挑担儿的掀开青纱罩子,小蛇看时,只见那雪糕通体雪白,在竹篦上团了一团,香气扑鼻。那人往雪糕切了一块,亦不称,道:“官人见收,三两。”
  柳官人掰开那雪糕,与小蛇一半。小蛇便咬下,那雪糕内犹有馅儿,小蛇囫囵吃了,也不知是何馅儿。
  柳官人把了几个钱给那人,那人称谢,便覆上纱罩儿,兀自叫卖去了。
  “可好吃?”柳官人问小蛇。
  小蛇颔首。
  柳官人咬下那一半的雪糕,细细咀嚼,咽下,道:“却是不够松软,恁的雪糕,他必定要嫌了。”
  “谁要嫌?”小蛇仰头问道。
  柳官人摇头,蹲下身子,拭去小蛇面颊的糕屑。
  小蛇看着柳官人的面,傻笑。
  柳官人抚着他的脑袋,道:“你妈妈唤作你甚么?”
  “大郎。”
  “今后随我姓,可好?”
  小蛇自应道“好”,不省得何故,亦不作他想。
  “你更名作‘柳溪蛇’,可好?”
  小蛇仍应道“好”。柳官人微微一笑,小蛇直楞楞道:“你笑甚么?”
  柳官人道:“我家有个人人,自小爱弄些虫儿蛇儿,十岁那年冬自溪边拾回一尾冻透的青蛇,甚是怜念,怀揣着暖他,因他自溪边来,便唤他溪蛇。”
  小蛇问道:“那青蛇后来怎地了?”
  “夜里叫他娘拣去弃了。”柳官人道,“他哭了镇日,央我陪同他再去溪边,却再不见那蛇。”
  柳官人道:“倘携你返家,今年他还家,定然要欢喜的。”
  
  午后柳官人尚去了几家看诊,到得申时过,便去米铺,把钱换了米面。官人手中却是一钱不剩。先来时,在城东米铺寄了扁担儿,此时挑了便往城外去。到得北门外,却见一簇人围着看榜,柳官人住了脚,立在人丛中,小蛇听得有差人念道:“光山县城外马家庄上佃农马三,王二一干人等拒不缴租,聚而谋,击杀家主一家二十口,见今马三已见羁,王二一干尚在逃,望知情者告发,消息确者赏钱十贯。”一发张了那甚么王二、李四的画像。
  柳官人不甚意下,一手扶了担儿,一手便牵了小蛇望城北郊去。此时正是麦熟时节,田间金黄一片。天甚晴好,日影偏斜,渐入城郊林中,薄暮染层林,树影寥疏,小蛇心下欢喜,放声唱娘教的农歌道:“作天莫作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时麻要雨,采桑娘子要晴干。”
  “唱得甚好。”柳官人笑道,“只去四月天已有四月。”
  小蛇又唱道:“野苋菜,生何少!尽日采来充一饱。城中赤苋美且肥,一钱一束贱如草!”
  柳官人却不笑了。小蛇唱毕,偷眼看他,还待他夸唱得好,官人却不说了。
  小蛇心内忐忑,便不再唱。
  近山时,柳官人轻叹道:“非只苋菜贱如草,人命亦贱如草。”
  小蛇自是不解,行了近一个时辰,见山下立着二人,却是师勇同李顺,迎着柳官人和小蛇来。
  李顺近日来自是每日下山迎着官人,挑担儿上山,师勇今日不知缘何亦来了。
  李顺索过官人的担儿,道:“官人今日还得却晚。”
  日头已向西,林中已然微暗。日间日头打在身上,不觉有甚不妥,到得此时,方觉寒凉。师勇牵起小蛇道:“俺还道你叫大虫吃了。”
  小蛇腿短,走得慢,是以在路头担各了。师勇想是如此,却不说。见小蛇去牵柳官人手,心下不快,伸手便去掐小蛇面团也一般面颊,哼道:“小畜生得宠了。”
  小蛇傻乐。师勇见不得他蠢相,又捏抓了一把。
  “柳官人,俺嫂嫂今日却吐得厉害。”师勇道。
  “可曾吃甚不洁物事?”柳官人问。
  “一般吃,俺不吐,她吐。”
  柳官人略一思量,道:“我还去便看你嫂嫂。”
                          
作者有话要说:  

勾栏:纵木曰栏,横木曰杆。栏杆亦称勾栏,是为了防止人坠落的。另一意义是说据佛经夜摩天上娱乐场所而引申的,是有顶棚的建筑,是古代民间的一处娱乐场所,估计类似于戏台之类的。
野苋菜,生何少!尽日采来充一饱。城中赤苋美且肥,一钱一束贱如草!参考自:《古诗民谣中的野菜植物》,杨毅,《生物学教学》,2004,29:51…52
作天莫作四月天,蚕要温和麦要寒,秧要日时麻要雨,采桑娘子要晴干。就是一首民谣。

  第16章 官人(5)

  一行人还至破庙,见今日在火边煮食的却是王二、朝东,六福同张小五在一边架火炙兔肉。年高的大伯几个团在火边,想是厢房冷了,出来烤火。问春香的去处,王二道她在东厢歇息,今日吐得厉害,竟是滴水不得进。
  小蛇连师勇去到东厢春香屋内,师勇点了灯——山上便只一盏灯,乃是前日李顺猎了只兔儿,下山换的。春香见亮了,旋便起身。师勇道:“嫂嫂,柳官人在屋外候着,与你看诊。”
  春香慌忙整衣衫,唤师勇拿过梳子,随手挽了个髻子,尚待起身出门,柳官人在外道:“大嫂不须出来,我自入去可也不可?”
  “烦劳官人,奴家惶恐。”春香道。
  师勇道:“官人不须多礼,入来便是。”
  柳官人掀开破幔作的帘儿入来,春香朝官人福了一福,心下不适,又待恶呕。师勇取一残瓦盆,春香呕翻在内里,只些清水。
  吐毕,柳官人见春香不敢坐下,便道:“大嫂且暂歇,不须多礼。”
  待春香坐于柴禾上,柳官人自问诊。
  “如此已有几日?”
  师勇插话道:“今日才起的。”
  春香道:“前几日晨起便有恶呕,奴道是受了风寒,歇歇便无事,吃也不见吐。今日起后竟饮食不得,稍进滴水,即便呕出,午间嗅得食味,越发如此。”
  “大嫂道是吃下即刻便呕?”
  “是也。全不得进食。咽下即便呕出。”
  柳官人问道:“可有腹痛?”
  “全不痛。”
  “二便如何?”
  “大便昨夜一趟,小便晨起一趟后便无。”
  柳官人问道:“经水近来如何?”
  春香面上一红,低声道:“已过信期月,却未到。”
  柳官人道:“在下去将箱筪里脉枕来。”
  师勇道:“俺去便了,官人且住。”
  师勇和小蛇便去殿上寻柳官人看诊箱筪来,柳官人令春香躺下,取出青瓷脉枕,三指便在寸关尺三部放下。
  片刻后,柳官人收枕道:“大嫂脉滑细,怕是有喜了。只便素体脾胃虚寒,冲气上逆,胃失和降,故有此恶阻之侯,不妨事。前日药材尚余些些,且合几剂香砂六君子汤吃了,容待再看。”
  师勇道:“官人便是说我嫂嫂有身了?”
  “当是如此。”
  师勇笑逐颜开道:“俺却有侄儿了。哥哥归来,定要大喜。”
  春香此刻略展笑颜,道:“谁道定是侄儿?”
  师勇道:“便是侄女儿,也是侄儿,一般叫俺叔叔。”
  
  是夜官人称出药材,师勇便就着篝火与嫂嫂煎了一壶香砂六君子汤,吃下却不见呕。晚饭间,柳官人方撂下木碗,李顺同肖琳便来到跟前,只要拜柳官人,柳官人如何受得,扶起却不让拜。问是何事时,李顺道:“发水后小人离家甚久,闻说水方退去,明日便待还家一看,倘或家中尚有人,归去寻时,也有个着落处。倘或家中无人,眼见将要入冬,小人拣些值钱物事,还来此处,也好过生活。”肖琳一般如是说。
  柳官人道:“但去不妨。”便去腰间解下一块青玉蟾,道:“在下无甚值钱物事,此物或可抵些时候。”
  李顺心知柳官人一身别无长物,此物定是紧要信物,方留至如今,此时却要与他,他如何肯受。以此固辞不受,道说前日打猎下山换了些许钱,足够回旋,况李庄离此不过几十里路,来回也只几日间,不须许多盘缠。肖琳一般说辞,道肖寨去李庄亦不甚远,亦是不受。
  师勇听闻堂兄且还家去看,便央他打听哥哥消息。小蛇却不知央谁,与师勇说时,师勇便央他堂兄尚去张湾一看。
  夜来小蛇同师勇一并睡在西厢第二间屋子柴禾麻被下,师勇问道:“今日随官人去了何处?”
  小蛇道:“去了一处大宅子。”
  师勇道:“定是官人去诊病。前番官人携俺去时,却不曾诊病。今番诊的却是何人?”
  小蛇道:“夫人。”
  师勇方待盘问甚夫人时,小蛇却自被内爬起,问道:“师勇哥,犬子是甚么?”
  师勇却待将小蛇作弄一番,便道:“犬便是狗,犬子便是狗儿子。”
  小蛇呆楞道:“官人便是骂俺狗儿子?”说罢,泪珠儿簌簌落下。
  师勇奇道:“官人道你是犬子?”
  小蛇心内伤悲,只颔首落泪,不答话。
  师勇心下微酸,问道:“官人却是与谁道你是犬子?”
  “夫人。”
  小蛇语焉不详,师勇心内焦躁,道:“甚鸟夫人,你与我道来,官人与那夫人说了甚?与你又说了甚?”
  小蛇哭道:“不晓得说了甚!俺听不明了许多。”
  师勇固要小蛇说,小蛇只得道:“说了甚麻沸散,知州大人,剖腹,后番再议,命贱如草,俺不晓得这许多。”
  这般断章取义,师勇也不晓得官人竟说了何事,当下且放心内狐疑。听得小蛇啼哭不停,甚是焦躁,只得道:“俺与你作耍的,犬子便是儿子之义,官人合是认你做义子了。”
  小蛇住了啼哭,且信且疑,问道:“义子却是甚?”
  师勇心下愈酸,揉捏小蛇双颊不已,小蛇直叫“疼”,师勇叫道:“便是他后生!”
                          
作者有话要说:  

恶阻:中医称妊娠剧吐。

  第17章 师勇(1)

  次早李顺同肖琳打叠了包袱,再拜了柳官人。王二、朝东、六福、张五一干俱是李庄临庄的,便央李顺二人趁便去各人庄上一看,倘有些些消息,便转来回报。二人应承了便去。
  发水已有一月,指日便到八月望日。天更转凉,早晚寒凉甚。柳官人依旧日日去到定城看诊,却也无事。春香服了几剂汤药,恶阻之证转好,师勇闲来无事,便央官人携他去城中看诊。柳官人便携他同去。师勇去了,小蛇自是去不得了,心下免不得有些怨怅,却不敢说。那日春香见他闷闷不乐,知是为了此事,在一旁笑道:“小小年纪,竟也晓得呷风吃醋!”
  小蛇自不晓得何谓呷风吃醋,只道:“嫂嫂,柳官人认俺作后生,俺须得唤他作爹爹,是也不是?”
  春香奇道:“柳官人如何认了你作后生?”
  小蛇道:“师勇哥说官人认我作义子。”
  春香道:“这厮一口胡言。官人与你说了甚?”
  小蛇道:“官人道他家有个人人,见了俺定然欢喜。”
  春香怔了半晌,道:“定是说他夫人。想柳官人这般人品,他夫人定也是名门闺秀了。”
  小蛇问道:“官人说那个人人哭了镇日,央他陪同。”
  春香却是面上一红,道:“官人怎与你说这话?”寻思一番,分付道:“官人定是淹留已久,思乡不过,念你年小,听辨不明,便与你说了这番话,你切不可说与他人知晓,知也不知?”
  小蛇颔首。
  
  此后数日无事,到得第七日上,李顺同肖琳一同归来。日间柳官人与师勇未归,自余诸人皆涌上询问。李顺见了众人,尚未开口,却垂下泪来。
  二人放下包袱解开,却是数个瓦罐。众人情知见亲人已无望,当下各自垂泪。春香望着那数个瓦罐,不敢问是谁家的人。肖琳却抬头看她。
  春香颤声道:“叔叔,奴家大郎自去东京未归,可有消息?”
  肖琳指着当中一个瓦罐,道:“嫂嫂且节哀顺变。”
  春香眼前一黑,当下不省人事。
  那日暮间师勇同柳官人归来,只见众人皆默默不语,饭也不造,团在火边。师勇见状,飞去西厢看他嫂嫂,却见春香坐在柴上,一味垂泪。
  师勇身子霎时凉了半截,问道:“哥哥怎地了?”
  春香只流泪不语。师勇望见柴禾边那个瓦罐,一时哽咽上喉,泪珠儿滚落下来。
  见众人状,小蛇不敢再问肖琳爹娘之事。只料得爹娘必是寻不得了。
  夜里师勇也不睡,在殿上安了灵堂,道未曾替哥哥守夜,此番补上,春香一同守着。李顺亦在堂中供了他爹娘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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