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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上的慕容纸-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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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着实愣了愣。回过头去,只见身后一米开外,正站着刚才那堂中在慕容纸身边,被他从头忽略到尾的华服男子。
  他在廊边台阶,再跨一步就进了这暴雨之中,折扇微微遮着前额的潲雨,一脸的平静。
  呵……有趣,太有趣了!
  太好笑了!这世上竟有人不怕他?!
  真是不知死啊。看这锦衣华服,想必是人上之人,日子过得太好,也怪不得不知死了!
  那今天便让你知道,何谓地狱无门你自寻——
  “哎,道长,又何必急着动粗呢?”
  宴语凉堪堪闪身,低头看了看胸前华服被抓下来的凌乱丝帛,脸色不变,连声音都未有半分颤抖。但心下已知不可能次次都如刚才那般侥幸,对方只消再来一掌一拳,他肯定一击毙命,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道长想要什么?语凉毕竟是个王爷,若道长想要什么东西,语凉这里或许便有也说不定呢?”
  “你有?你有什么?”
  雨水的土腥之中,忽然浮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宴语凉眼中光芒一亮,笑容更甚:“道长要什么?便是语凉手头没有,也该能想方设法替道长拿到才是。道长不妨……先说给语凉听听看?”
  谁知那一笑,却触动了男子恶毒的神经。
  这人上之人,果然是过得太好,竟敢大咧咧地问自己“要什么”?他难不成以为,别人要的东西,他都能给得起不成?
  “我要的东西,你不可能有。”
  因而我今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命。
  我就让你知道,纵你有金山银山,坐拥天下财宝,愿意将所有一切都捧在手里交出去,这世上也多的是人不稀罕——你也不过只是蝼蚁,一捏就死的蝼蚁!
  “哎,道长……您可真难聊。”
  宴语凉一脸轻松,面对男子袭来的掌风,似乎毫无躲闪之意。一声金鸣骤响,只见一只碎掉的狐面砰然滑落在地上落得好远,同时一阵浓郁的麝香,陡然飘满了整个雨中的庭院。
  “主子,属下护驾来迟,但……这次分明是主子自己作妖,不能怪属下。”
  “嗯,你头发散了,没关系么?这人很厉害,要小心。”
  “主子不罚俸,就没关系。”
  “你怎么就知道钱?”
  那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一派轻松,这边黑发男子眯起眼睛看向那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带香之人,咧开嘴,眼底亦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
  有趣,有趣……这世上竟还有活人能生生接下自己的杀招。
  余光一闪之间,那笑意又凝在脸上。
  “纸?!”
  慕容纸不见了。雨水之中,还寻得到他的些许气息,男子起身要追,却被那浑身是香的美貌男子矫揉地一副女子媚态,拦在了庭院圆形的拱门之前。
  “你~可不准就这么走了。”
  “你找死——”
  “谁找死还未可知,”那妖妖娆娆之人妩媚一笑,红衣广袖蹭了蹭额角,却带下来一抹暗红色的粘腻,让他愣了片刻的神。
  “真是奇了……”妖娆男子抬起头来,痴痴笑中目光闪闪,在远远的宴语凉看来,几乎和这黑衣男子差不多的疯疯癫癫:“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
  “我不配?”
  两人相视冷笑,心照不宣间双双骤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打了个来回。黑衣男子周身无伤,却似乎面有愠色,恨恨对雨地里扔出一枚香囊,这边微笑的妖娆美男则甩了甩自己不知何时重新扎上的马尾,挑衅地看着对方。
  “听雪宫,卫散宜。”
  “原来是你。在下凉王府影阁,荀长。卫道祖……倒是识相。”
  “呵,不过是要你在死之前,知道是谁杀的你罢了。”
  “按照江湖传言,卫道祖您怎么样也该……有一两百岁了吧?活了那么久却也不老,道祖定有什么驻颜秘方?若荀长赢了,可否传授二三?”
  “咳,道长,荀长!雨这么大,衣服都湿了多是不便?咱们不妨进屋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若是之后两位再想切磋……”
  两人皆无奈瞧了那华服男子一眼,即刻再度互相攻向对方要害。双臂交撞,疾风扫过之处盆景被真的粉碎,就连踏过的青砖,都纷纷出现了裂痕。
  宴语凉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坐台阶上捧着脸观战。
  自己这庭院今儿算是毁了,可真……可惜了工匠们大半年的心血了。
  

第89章
  八个后,沧州凌月城——
  “喂,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茫荡山的野鬼?”
  火苗噼啪,一群守城士兵正一边说着鬼故事,一边围在城墙上升起的火堆边烤刚猎来的兔子。被身后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阵鬼哭狼嚎!
  “妈呀吓死人了!原来是谢将军啊!”
  “将军,别总故意吓我们嘛!”
  “谁故意吓你们了!瞧你们整天不知道干正事,净知道胡扯!”只见那青年将领额角明阔、剑眉飞扬,弯着腰着从火上抢过一只兔腿。
  “将军您别不信!茫荡山真的有鬼!山下百姓都这么说!”
  “嗤,当初你们不还整天嚷嚷着我是鬼呢么!大半夜的还来床上偷摸我。我是鬼么?!”
  “将军,这不能怪我们呀!谁叫都听说将军您,呃,以身殉国了,朝廷还发了丧告来着,还有将军您时常都这样走路都没声的,我们当然、当然……咳。”
  “我走路当然没声,不然怎么能巡查到你们不好好守城在这吃烧烤?!罢了,吃就吃了,别喝酒成么!”
  “将军,这是米酒……”
  “米酒也不行!”
  在众人哀怨声中没收了那一小壶酒,谢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你们既都说那茫荡山有鬼,我打算今晚便去会一会那鬼,你们谁跟我去?”
  火苗忽闪,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平日里不是勇猛得很的吗!怎么说起抓鬼都怂了?”
  “这……将军!要是敌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但不干净的东西嘛……将军,这世上不信邪真的会撞邪的!”
  “没出息!我带小罗去!”
  火边众人,默默同情起了将军的贴身小兵小罗。
  “咳,我看啊,将军八成是又想去那茫荡山下的小镇买桂花糕找不到借口了。”
  “我则是听说啊,将军在茫荡山遇着个中意的姑娘!”
  “真的么真的么?是小罗说的么?”
  “哪能啊?小罗嘴那么紧!但我听旁人说啊……好像是个风流的小寡妇!”
  “哎,你有没有觉得,将军此番回来,比过去有人味儿多了?这若是从前啊,逮着我们这样,肯定要军法处置了。”
  “是啊。原先将军一向持成稳重不苟言笑,如今倒是接地气了许多。说不定,嘿嘿,都是小寡妇的功劳?”
  ……
  “将军啊,那鬼若是夜里上街,咱们安在小镇里的报信儿的肯定会过来禀报的。既然今夜并无回禀,想来无事……”
  “无事也去!”谢律把宝剑往腰上一别:“若是没有抓着鬼,就当顺道去买桂花糕了!”
  果然,您只是为了桂花糕吧……
  “罗、罗校尉!那个……那个……”正说着,突然一个小兵急了慌忙跑了进来:“鬼!鬼出现了!茫荡山的鬼、鬼下山了!”
  “哦?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谢律一脸兴奋拍了手:“走走走,咱们多带点人,去会会那鬼!”
  大将军白马之上雄赳赳气昂昂,身后跟着的百十人,包括小罗在内内心哀怨不已——将军,打仗没问题,抓鬼真的不行啊!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可比人吓人得多啊!
  凌月城离茫荡山山下小镇不过二十多里地而已。策马不到半个时辰,一支轻骑已经到了镇中,甫一入镇,谢律身后众人便觉得阴风瑟瑟寒凉刺骨,地上缓缓飞沙走石甚是诡异。
  只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将军一马当先,颠颠直奔卖甜饼甜糕的铺子。
  “王老伯,是我~是昭明,开开门!外面没有鬼啦——我难得来一趟,给我来两斤桂花糕,要多加芝麻的。”
  真是的!这小镇平日里这个时辰,街上总该有三两个人七八盏灯,十来间营业很晚的铺子才是。如今可倒好——一说鬼来了,整条街寂静得像是死了人一样,家家门户紧闭,半点火光都没有。
  但哪儿有鬼啊?若真有,我怎么没瞧见?
  屋里一阵窸窣声,半晌,紧闭的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一点微光漏了出来,卖桂花糕的王老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外面的人,就听得陡然一阵“鬼啊——”的鬼哭狼嚎,又赶忙砰地关了窗子。
  就在王老伯开窗的一瞬间,那零星的烛火,照亮了窗下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之前着实悄无声息,竟连谢律的坐骑都没有觉察,如今甫然一动,竟然一下子惊到了久经沙场的老战马,直接一个嘶鸣高高抬起前蹄,把毫无防备的谢律整个人给甩了下去。
  着地那一瞬间,凭空一阵烈烈妖风,众人手中火把亦纷纷熄灭。飞沙随着狂风打在脸上,黑气席卷,伴随着百十口子将士的惊马人嚎,连同地面也像是晃了几晃。
  “鬼啊——鬼啊!果然有鬼啊!”
  “糟了糟了,谢将军被鬼抓走了——怎么办啊!”
  你才被抓走了呢!
  谢律人好好的,不过人被卷在了一团浓烈漆黑的飞沙走石之中。他捂着鼻子屏息匍匐,好在眼睛一向好与常人,只见那黑色的鬼影,仍旧蜷缩在墙角窗下。
  什么鬼?最多是个妖道,或者说不定只是个蓬头垢面的疯子而已!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鬼?
  顶着那烈烈飞沙直冲而去,仅是一击而已,便击中那人胸口。实打实的触感,那人被他打中飞出去了数米之远,重重落在地上。而那飞沙呼啸也在一瞬间便停了下来,尘埃落地,整个街道骤然安静了下来。
  就说不是鬼吧,让你装神弄鬼!
  不堪一击。
  谢律上前,揪着那“鬼”的前襟将他提起,那“鬼”伤得不轻,咳出了好几口血,嘶哑残破的喉咙里,却不断发出几个碎裂的音节。
  在说什么?
  谢律略微俯下身子,眉头一皱。
  什么?是他听错了么?这鬼似乎……在叫他名字?
  “你……认得我么?”
  那“鬼”的身子一软,似乎用尽了力气,闷闷再无声响,却有什么东西从他腰间掉了出来,打着滑磕着石子地面溜到了谢律脚边。
  半块红色的蝴蝶玉,在从云层后好容易露出一半的明月下,闪着灼目的光炫。
  这……
  谢律一下头,自己的腰间,也正坠着半块这样的红玉。
  拾起地上的那半块,与自己腰间的一拼。合上了。严丝合缝。
  ***
  “听说谢将军他……把鬼抓回来了。”
  “抓回来了?!”
  “嗯,就养在将军府上。”
  “养?!”
  “好像也不是个鬼,应该是个人吧。不过样子……倒是更像鬼一些。”
  确实像鬼。
  谢律坐在床上帮那“鬼”一点点擦拭着满是血污的身子,不得不对外面的闲言碎语点头叹息。
  “将军,这人太脏了,您怎么能亲自动手,还是叫小罗来吧。”
  “无妨,反正我今日也没什么事,更何况……”
  何况?小罗不解。
  “何况这人……说不定是我娘子。让旁人替他宽衣解带,毕竟不太好。”
  “娘、娘子?!将军您看清楚啊!这人可不是个姑娘家啊!”而且一目了然不是个姑娘家吧?根本就不用细看的啊!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姑娘家,但你看!他身上跟我有一对儿的玉佩,肯定跟我关系匪浅。你再想,得是什么关系的人,才会各有一方这种合得上的玉佩啊?”
  “这……什么关系都可能啊!”小罗想了想:“说不定此人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兄弟?又或者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或者、或者只是机缘巧合也未可知?”
  “好像也不无道理……”谢律叹了口气。
  “呜!将军您、您为什么看起很失望的样子?!”
  “因为我总觉得……我应该是有个娘子的啊!毕竟我都已经而立之年了,又是什么所谓‘镇远大将军’不是么?虽说被抄过家,但又不是满门抄斩,如今官复原职,却从来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前来投奔我,没有一个家人找上门来,这着实……太奇怪了!”
  见小罗呆呆站在原地,谢律摆了摆手。
  “罢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或许这人醒了,我的疑惑便能得解了,不过……他身上这么多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横七竖八遍布全身的伤痕,让这人的整张脸都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貌。难不成是烧伤?不像,也不像是割的,却似乎在哪儿见过。
  周身这么多伤口,新鲜处还在渗血肿胀,得多疼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与自己是何源源?又为什么会沦为无家可归的“山鬼”呢?
  ……
  “将军,天色晚了,您不回房吗!这么大晚上的您跟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同处一室,怕是,怕是……不太吉利啊!”
  “什么不干净?郎中都说是活人了,你怎么还把人家当鬼?”
  “呜,郎中分明说的是‘脉象奇异,不似活人,却也并非死人,很是古怪’。将军,他、他说不定是传说中的飞僵那一类的鬼……也未可知啊!”
  “胡说!不是死人不就是活人么?出去!今晚我就睡这儿!”
  “呜……”
  掩了房门,谢律眼神暗了暗,捏了捏那人脉搏,又抓起那人的手臂细细看了看伤疤,眉头微皱。
  将军府后门外是一方红色的池水,谢律将一方丝帕在水中浸透,走回床边,对着那人伤痕累累的手便敷了上去。
  

第90章
  “呜……”
  只刚刚放下去而已,那人的整个胳膊都痉挛起来,像是忍受了巨大的痛楚,人更轻轻抖了几下,竟被痛醒了。
  果然。谢律眼中一片了然。
  红药池水若由常人碰触,根本不会有任何异常,只有死后被控尸新生之人,溃破之处才会被药水蜇痛。这人身上的伤痕,竟如他所想,真是长年没有浸药水而溃烂结痂之后留下的疤痕。
  体温也低,脉象也怪——完完全全同自己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一样的玉,多半是认识的。虽然自己不记得他,可他明明叫了自己名字,该是记得自己的。
  果然,他看到那人嘴唇抖了抖,一张不辨形貌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盯了好一会儿,缓缓浮出一层水汽,却几次湮灭再起,只死死不肯落下来。
  不知为何,那模样竟叫他有些揪心。
  ……
  ……
  “哪有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谢律可算是服气了。
  在军中待了这也不短的时日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暴躁的伤患!
  怎么就招他一下、抱他一下,给他敷点药,分明是为了他好,却非得被又推又打又咬的?
  他知道他疼,但疼又能怎么办?难不成任由那身子*下去么?红药池迟早还是要浸,那么多的伤口,只要浸下去肯定还是得疼。但是不浸药池,任由身子自己烂了好好了烂,肯定只会更疼吧!
  “你看你这皮肤!你自己看!你看你这衣服都烂在身上了!被子都被你弄得都是血!你还不弄!不弄将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是不懂?”
  说着又拿药水要去给他擦,那人却缩在床铺内角,死活不肯出来。他去抓他手臂,就又被打被咬。谢律干脆把丝帛布巾往旁边一丢,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人直接扛起来,踹门进了院子里站在红药池边上。
  “你再不听话乖乖的,我直接把你丢下去了?”
  “呜——”那人被扛着,头冲下,直接一口咬在他腰眼上。
  “疼!住口!我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跟我闹?郎中说你嗓子没问题,还是你当鬼当久了怎么讲人话都忘了?”
  根本不被理睬,只被持续咬,谢律死的心都有了。
  把这人捡回来,满心以为自己生前的记忆就此可以水落石出。结果呢?根本是给自己捡回一个**烦!
  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了。不肯吃饭,不肯疗伤,只要靠近他就会被咬,简直像是捡了个不通人性的野狼羔子回来似的!
  讲真的,要不是看在那块玉的份上……
  嗷!疼!还咬?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你也是有限度的!谢律直接怒了,把人狠狠往池子里一扔。
  可刚一扔下去就后悔了。
  他明明知道,以他们这般体质,便是细小的伤口碰到那药水,便会痛得冷汗直流,更何况那人周身都是伤呢?那人甚至没能发出半点声音,直接在池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谢律将他捞上来时,怀中的身子还在一直不断抽搐,每抽搐一下,就刺得谢律心底一阵发疼。
  着实、着实不该……
  他小心翼翼抱着那人,手足无措,懊恼自己的一时意气。
  ……
  他不记得了。生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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