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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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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珏眼眸闪了闪,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和曲云深一脚浅一脚上了轺车。
    月光皎洁,他们身后,一身王服的黎漠静静地站着,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陷在阴暗中,那双眼眸阴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商烈王二年四月,楚客卿张仪带着黄金千镒,白璧百双出使倾国,一方面是祝贺倾国平定北疆,一方面是密会倾相惠文。
   “楚使以如此丰厚之礼相赠,惠文受之有愧啊。”惠文捋了捋稀疏的胡子笑道。
   “哎……大人这话就过谦了,大人乃倾国柱石,我王意欲与贵国交好,还需大人多在倾王面前美言啊。”张仪亲切地挽着惠文的手臂,笑道。
   “唉……我王整日沉迷酒色,着实让老臣心寒啊……”惠文摇头叹了口气,用仅有他们二人的声音说道。
    张仪故作同情状,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惠文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相国放宽心,这么大的国,君王昏聩无能,我王也不会放任他荒淫无道而不闻不问的。”
    惠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愁眉苦脸道:“楚王有所不知,而今逆贼景明凤清一党权势滔天,我王又不理朝政,我大倾眼看着就要落入贼人之手了啊。”
   “竟有此等忤逆天道之事?!”张仪沉着脸一甩袖子,他低声道:“相国为倾殚精竭虑,惠氏一族更是倾国的开国老功臣了,倾国说什么也有相国一半,怎由得他人插手?!我王绝不允许有此类忤逆天道之事发生!相国放心,外臣这便回去将倾国国情一并回禀我王,我王定会站在相国这边,昭天道,清君侧!”
    惠文喜上眉梢,他千恩万谢地送别张仪,一再嘱咐他莫要忘了此事,张仪斩钉截铁地立下军令状,让惠文定下心,便驾着轺车回楚了。
    墨国,一封密函送至苏珏手中,他挑开铜管的泥印,抽出帛纸摊开来,只见上面写道:“带兵攻倾。”
    苏珏眼眸闪了闪,他将密函放在火盆中烧掉后,起身唤道:“云儿,换朝服,我要进宫一趟。”
    墨宫偏殿,苏珏身着相服站在殿前,黎漠正坐在书案旁翻阅着奏章,他缓缓道:“相国的意思是说,我墨已经具备了东出的能力了?”
   “变法强国后的第二部便是扩土以增我墨国威,打胜仗也能激励我墨士卒的士气。”苏珏道。
    黎漠放下竹简,黑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苏珏。
    苏珏回视,八风不动地站在殿前。
    良久,黎漠勾唇一笑道:“相国于我墨有再造之恩,相国说怎样就怎样,本公这就下令让黎疾率五万新兵东出函谷攻伐倾国河西之地。”
   “主公,臣请亲自率兵。”苏珏拱手道。
   “哦?”黎漠挑了挑眉,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至苏珏身边,叹了口气道:“相国身子虚弱,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些武将去做吧。”
   “墨新兵乃是臣一手训练出来的,且此战为我墨国强后的第一仗,至关重要,臣想亲自带兵,以确保万无一失。”苏珏坚持。
    “万无一失么?”黎漠笑了笑,道:“相国待墨果真忠心不二,本公准你亲自率兵攻伐。”
   “昭文谢过主公。”苏珏拱手行大礼。
    黎漠伸手扶着苏珏的手臂,看着他如水的眼眸,温柔了目光,他轻声道:“相国,本公愿意无条件信任你,也愿意将整个墨国交与你,你能不能不要离开墨国,不要离开本公身边?”
    苏珏退后几步,拱手行礼道:“昭文定会不负主公重托,率五万墨国士卒取得倾河西之地凯旋。”
     黎漠笑了笑,转过身,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诺。”苏珏再次向墨公行礼后便退出墨宫宫殿。
    商烈王二年五月,墨相昭文率领五万墨卒出了墨函谷关后直攻倾河西,墨军此次攻伐出其不备之外不失井然有序,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打了个河西郡守措手不及,倾军有半数在看到绘有“墨”字的大纛旗时还是懵着的,已经近五十年没有遇到战事的倾军根本不相信墨军有朝一日主动攻击,河西都尉匆忙排兵布阵,带着松散拖沓的倾军迎战训练有素如野狼般的墨军,意料之中,河西一战,倾军大败,致使河西五百里沃土尽数落入墨人手中。
    战败的消息传至倾国国都曲阳,倾王又惊又怒,他连下三道诏令,一道是将河西郡守、都尉等一众臣子斩首示众,一道是向全国紧急征兵,一道是命景明为上将军、凤清为军师出征河西,守住河西之地的最后一座城——秦城。
    于是,还未过几天安宁日子的景明和风情,再次穿上盔甲,踏上了镇守河西的道路。
    他们二人都未曾料到,此去镇边,再回到曲阳时,已是阴阳两隔,物是人非。





第49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墨国一月之内连拔倾国五城的消息很快便传至中原诸侯王的耳朵中,众王都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们是怎样也不会相信一个积贫积弱的西北边陲穷国能一下子变得如此强盛,然而河西之地上飘扬的绘有“墨”字的旗帜却清清楚楚地昭告着中原诸国,墨国,再也不是半农耕半放牧的穷弱之国,墨国也要加入逐鹿中原的行列了。
    这个时候,诸侯王们再回过头想起楚云祁当时一心一意要与墨国结盟时,众王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他们一方面叹服于楚王的远见卓识,一方面又想不明白这个交通闭塞的穷国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是靠楚国的救济么?
    是有什么人在墨国进行了翻天覆地的变革么?
    比起前者,众王觉得后者的理由更切合实际一些,所以众王在后悔当初没有多多关注这个穷国的同时,纷纷派遣使臣入墨,打探消息。
    咸宁城一下子涌入了大量的外国使臣,这使得咸宁城稀少的旅馆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店家趁机狠狠地宰了各国使臣一把,而墨国朝廷对此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在短短的十日之内,墨国的财富以可观的数目积累起来。
    墨公整日忙着接待各国使臣,无穷无尽的联盟国书源源不断地堆在墨公的书案上,咸宁城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当时中原的四大城市:鄢城、颍城、临沂、曲阳。
    四大城市中楚国占了半数,由此也可以看出楚之富饶程度,是他国不可同日而语的。
    然而,令各国使臣奇怪的是,在接待外国使臣如此重要的事情上,墨国的相国却一直未曾露面,所有的外交事情尽数交由上大夫以及辅尉处理。
    这位神秘的相国很快便激起了各国使臣的好奇心,他们在酒肆街坊里到处打听。
    得到的信息量还是挺大的——
    墨国变法由他一人主持,辅助墨公铲除四大旧贵族,刑法严苛,手段强硬,人称“阎罗王”。
    于是,这位神秘人物很快便在各国之间流传开来,各种版本都有,什么“逍遥子转世”、“玄机子出山”,有的甚至将这位神秘人物神圣化说他是“天帝派遣下到人间救助墨国的仙人”。
    楚云祁在鄢城每日都能听到关于那位神秘的墨国相邦不同的说法,他强忍着想扇各国使臣一巴掌的冲动,云淡风轻地听他们说着劝说“楚国合纵各国压制墨国”的言辞。
    待各国使臣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楚云祁才慢悠悠地说到:“墨国乃我楚友邦邻国,寡人与墨签有友好互助盟约,故寡人不能违背盟约,做有违道义之事。”
    只一句话,堵得各国使臣一句话也说不出。
    倾国秦城。
    景明皱着眉坐在书案旁整日整夜地翻阅着使臣送来的关于墨国的信息,他也难以置信墨国一个边陲穷国能发展到如此强大的地步,他让士卒们将墨军的作战形式与方法一遍又一遍地再现出来,然后自己再一遍又一遍地揣摩着墨军主帅的用兵特点。
   “歇歇吧,你都多少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凤清端了碗粥放在他面前柔声劝道。
   “墨军主帅到底是谁?为何我其瞧不出他的用兵风格?”景明有些烦躁,他长叹一声道:“都怨我未注意这个西边的邻国,导致我倾损失大片河西地。”
   “这怎么能怨你呢?”凤清皱眉,他道:“我就不喜你何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景明将头埋进手掌中,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凤清眼眸闪了闪,他上前碰了碰景明的肩膀轻声道:“你先莫慌,我已派人前去探敌营,很快我们便会知道墨军主帅是何人了,这阵子墨军暂无动静,你不用这么紧张。”
    景明身子动了动,他抬头看着凤清,眼眸闪了闪,伸手将他拉近怀中,吻了吻他的鬓发轻声说:“对不起,适才我对你态度不太好,我错了。”
   “啧……”凤清拍了他一巴掌道:“又说这话,我哪里怪你了?”
    景明握住凤清的手,将头靠在他肩头,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会放松下来,深深的倦意涌上来。
    凤清推了推道,柔声道:“先别睡,喝了粥,沐浴之后回卧房再睡。”
   “好。”景明点了点头。
    夜未央,繁星点点镶嵌在黑绸缎般的夜空中,凤清看着景明熟睡的眉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的,又在替倾国担忧了。
    凤清伸手轻轻抚平景明紧皱的眉头,凑上前吻了吻他的薄唇,凤清突然很想带着景明一走了之,二人自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任诸侯国们闹翻了天,他们也不再过问。
    这是第一次,凤清看到了天下这盘棋有多么诡秘莫测,他感到了深深的乏力与无奈。
    为了景明他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熙国,来到墨国,自此,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他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客观与无情,因为一人,纵使他知倾国并不是最优的选项,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走了下来。
    那日来送别他时,年仅十四岁的苏珏对他说——“师兄怎能如此戏说天下?”
    凤清自嘲地笑了笑,那时的自己自认为自己刀枪不入,没有七情六欲,不曾想世事无常,他遇到了景明,遇到了这个让他深深眷恋着的将军,所有的一切变的不一样了。
   “阿清……倾国不能被灭……”景明皱着眉呢喃。
    凤清回过神,唇边勾起苦涩的笑容,其实就算派去探敌营的人没有探出什么究竟来,墨国的主帅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当年楚王罢黜相国,昭文君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凤清那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本想派人暗地里细查,未曾想景明要出征北疆,追查自家师弟一事就此搁置,等自己终于腾出手时,墨军已经连拔五城。
    当初对楚王的举动十分不理解的疑惑也随着墨国渐渐强大走近中原诸国的视线内而慢慢解开来,消失的昭文君只能是去了墨国。
    那么问题又来了,楚云祁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是为了让墨国强大起来然后牵制倾国,此策看似高明,实则十分危险。
    因为墨国是一个国家,不是楚国的军队,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楚云祁培养墨国,相当于是养了一只老虎在自己身边,很有可能会养虎为患,最终被自己亲手养大的老虎咬死,那么,苏珏与楚云祁是怎么计划“养虎”来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并且让墨国时刻处在楚国掌控之中而不被反咬一口呢?
    凤清皱了皱眉,任他怎么想,都无法相通其中最关键也最幽微的一步。
    夜渐深,夏虫在草丛中聒噪地鸣叫着,衬得整个夜晚更加寂静,凤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凑上前吻了吻景明的薄唇,窝在他怀里,就这样吧,只要景明在自己身边,其他事都随意吧,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争了。
    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将军帐中,二人相拥而眠,缱绻了时光。
    下一世,祈求景明不再活得如此沉重,二人闲话桑麻,平淡度日便好吧。
    倾国国都曲阳。
    相国卧房内还亮着一盏烛火。
   “这墨国攻伐得可真是时候,那个愚蠢的倾王毛毛躁躁地派景明率军镇守河西,连带着把凤清也给支走了,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客卿陈逸狞笑着,三角眼里透着贪婪的精光。
    惠文坐在上位合着眼眸,嘴角勾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父亲,我们何时发动兵变杀进倾王宫?”惠瑜搓了搓手,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再等等,为确保万物一失,等楚王那边回了消息再说。”惠文沉声道。
   “啧……倘若楚王反悔了呢?再说了,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让他一个外人干涉有些不太好吧。”惠瑜皱了皱眉。
   “蠢材!你急什么?!”惠文骂道:“十万精兵还在景明和凤清手中,若何他们正面冲突,你有几分把握能赢?!”
    惠瑜缩了缩脖子,讪讪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惠文顺了顺气沉声道:“凤清和景明我们必须逐个击破,老夫得好好想个法子,确保万无一失地除掉他们二人,尤其是景明。”
   “父亲大人圣明!”惠瑜点头道。
    惠文得意地看了惠瑜一眼,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做事情不要总这么毛毛躁躁的,老夫吃的盐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
    惠瑜一边点头,一边应和道:“父亲教训的是。”
    楚国鄢城。
    身着王服的楚云祁坐在黑玉做成的书案旁,批阅着大臣们递上的奏折,他没有戴十二旒冠,一头墨发干净利落用玉冠束起,微微低着头,烛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剑眉斜飞似入鬓,深邃的眼眸里氤氲着看不懂的笑意,薄唇微抿,整个人不怒自威,在睥睨天下之气中蕴含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沉稳,张仪暗暗感叹——此人定会叱咤风云,在这大争之世写下在宏伟的一笔!
   “先生请坐,不用拘束。”楚云祁放下竹简,抬头对立在阶下的张仪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
   “臣谢过我王。”张仪回过神,振袖行礼后便在楚王左下首跪坐下来。
     张仪废话不再多说,直入主题,将倾国惠文密谋策反一事尽数道来,楚云祁一直沉默着听着一言不发,等到张仪说完,他才笑了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陈兵倾楚边境,佯装攻倾,景明定会率军回都护王,河西那边昭文君陈兵虎视眈眈,景明凤清二人定会留下一人镇守河西,只要将二人分开,剩下的事情惠文会帮我们处理的干干净净,我王不用给惠文任何书面回信,只许将楚兵陈兵边境,他会明白的。”张仪道。
    楚云祁挑了挑眉,起身走至张仪面前,张仪慌忙起身拱手行礼,楚云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几日先生为楚奔波甚是劳累,寡人命你尽快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诺!”这几句家常话把张仪说的心里暖烘烘的,他拱手行大礼道。
    楚云祁笑了笑,扶起他道:“回去吧。”





卷三:悲歌
第50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商烈王二年七月底,楚将范夤率领十万楚军陈兵倾楚边境,厉兵秣马准备着攻打倾国南边的绥阳。
    其他诸侯国看到倾国西、南两面受敌,纷纷落井下石,北面的陈国起兵夺回了被倾国攻占的汉城,姬国准备插手攻打倾国东边的郭城,就连一直潜心变法的熙国也摩拳擦掌想要捞点好处。  
    一时间,倾国四面受敌,陷入绝境。
    倾国国都曲阳,惠文将前方不断送来的战报压下不理睬,打着“征兵护王”的旗号忙着将惠氏一族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向国都曲阳征调。
    河西十万墨卒对倾虎视眈眈,死咬住倾军主力不松口,东面陈、姬两国扩充自国疆土忙得不亦乐乎,熙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密切注视着中原的风吹草动,楚国还算仁义,未曾落井下石,只是陈兵倾楚边境,未曾发兵攻城。
    令中原诸侯国诧异的是,倾国身陷如此危难之际,倾王却从未下令召回带重兵镇守河西的景明回都勤王。
    惠文的兵征调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倾王下诏召集景明回都,可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倾王下发任何诏令,这几日倾王干脆不上朝,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恢弘华丽的宫殿内,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对朝政等一干事不闻不问。
    太史王雍心急如焚,多次前往倾王寝宫谏言均被侍卫拦了下来,倾臣们心灰意冷,半数以上的臣子已经开始暗地里收拾行李,一旦曲阳攻陷,他们便卷铺盖走人。
   “王上!老臣请求王上再见老臣一面啊王上!”太史王雍跪在寝宫前的台阶上,不住地磕着头。
    身着盔甲的侍卫站在寝宫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太史王雍的举动视若无睹。
    太史王雍年过半百,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前额,额头由于磕头的力气过大,裂开一道血口,鲜血正向外冒着,淌过他沧桑的脸庞。
    在倾文王执政时期,王雍便是官至太史,说起来他算是侍奉两代君王的老臣,平日里倾王对他异常敬重,在此家国危难时刻,相国惠文将前方战事压住不报,众臣更是离心离德,经历过倾国全盛时期的王雍不甘心倾国就此败落,他每日都会来倾王寝宫前跪着,祈求倾王见他一面。
    丝竹管弦的声乐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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