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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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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来不及换华服的楚平身着靛蓝色纩袍匆匆赶来,他进入偏殿的时候,楚云祁还穿着早晨上朝时的王服,背对着他站在一幅中原各国格局图前。
       “王上。”楚平上前拱手行礼道。
      “平哥。”楚云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里沉着点点不明意味的光,他顿了顿道:“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王上你。。。。。。”楚平皱眉,今天再朝堂上楚云祁对待倾使得态度就很不对劲,他正为这事困惑不解,就被传召过来。
     “我。。。。。。我不愿意相国娶平阳公主。”
       楚云祁叹了口气,低头轻声道:“我一想到他的身份不再只是寡人的相国,他会成为倾国的国舅,会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依偎在他身边唤他‘夫君’,将来也会有一群孩子唤他‘父亲’,我便很烦闷。”
       楚平眼眸叹了口气,上前将人揽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每次楚云祁受罚,他都会这样抱着他安慰他一样,轻轻拍着楚云祁的后背。
    “苏珏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只能是我的相国。”楚云祁低头靠在楚平肩膀上,低声道:“平哥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楚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楚云祁从小便是这样,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用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表象包裹起来,只有心里委屈了才乖巧地跑来要抱。
         原来不管时光怎样变迁,楚云祁都是小时候那个,一看见有人怠慢了太子,便会呲着牙很凶地将比他还要高一头的楚平护在身后的小狼狗,楚云祁都是在心里憋屈的慌的时候便跑来要楚平安慰的小狼狗。
       楚平柔软了目光,拍了拍楚云祁的后背轻声道:“云弟,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你还记得相国木清么?”
    “是那个说辞官就辞官的怪老头?”楚云祁沉默了一会抬头问。
      “是。”楚平失笑,续道:“木清原是湘庭湖上的船夫,在父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有一次出湘庭,坐的便是木清摇橹的小乌篷船。木清对父王一见倾心,并为父王写了首诗。”
       楚云祁缓缓地眨了眨眼,楚平这几句话信息量有些大,一时间,他接受不了。
        楚平拍拍他的肩膀,他轻轻哼唱出声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曲子低沉婉转,缠绵悱恻,楚云祁心潮澎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在寥廓的湖面上,飘着一叶乌篷船,船夫一面摇橹,一面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是说。。。。。。父王与逍遥子彼此倾心?”楚云祁皱了皱眉,斟酌字句犹豫说道。
    “是。”楚平点了点头。
     楚云祁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掐了掐眉心。
     七岁之前,他一心想的是怎样赢得父王的嘉赏,七岁之后,他一心想着怎样向父王证明自己,怎样一鸣惊人,二十岁仓促登基,他一心想的便是怎样雄霸中原。
     相较其他王子,他在感知他人对自己的情爱一事上着实迟钝了不少。
   “云弟,你是木清最喜爱的王子,而木清是父王一生挚爱,父王怎会不关注你?不疼爱你?”
     楚平叹了口气道:“王储之争太过残酷,父王不想让你年纪轻轻便趟入这浑水中,故立我为太子,他不嘉赏你,是不想让你受到小人暗算,父王不动声色地在暗潮涌动的后宫中为你遮风挡雨,不然,父王怎会同意你去颍城?”
     楚云祁紧抿着薄唇,转过身,不发一言。
    “父王是楚国的王,你也是楚国的王,我只能将话说到这里,剩余的事情,你自己做决定。”楚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平哥都站在你这边。”
    “明白了。”楚云祁低声道。
    戌时三刻,相国府华灯初上。
    苏珏沐浴后,换了件白色深衣,墨色长发散在后背,他静坐在临窗的书案旁,白玉般修长的手轻揉眉心,烛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着脸庞,如画的眉眼间透着深深的倦意。
    从偏殿回来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
    楚云祁想要表达的,他深邃的眼眸中呼之欲出的,苏珏似乎看懂了,又被楚云祁手忙脚乱一把推开的动作拉回现实。
    苏珏皱了皱眉,轻轻地“啧”了一声。
    楚云祁是他从未想到过的意外,本是平如止水的日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打乱。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苏珏抬眸看向紧闭的竹门,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相国,王上来了,正在前堂候着。”
    苏珏愣了愣,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知道了,我换了衣服便过去。”
    于是,当苏珏再次见到楚云祁的时候,他正坐在相府前堂的书案旁,盯着一盘棋,右手捻了颗白子,左手轻抚下巴,相当地投入。
    苏珏上前,看了眼棋局,右角二线上五颗黑子一字排开,两端被白子围住,左侧白子上方落着颗黑子,现在只需白子两边扳,使其地域缩小,便可稳妥吃掉靠近右边线的三颗黑子,如此简单明了的棋局,为何楚云祁的白子迟迟不肯落下呢?
     他皱了皱眉,扫了楚云祁一眼,烛影打在他英俊的脸庞,那双眼眸恍若沉着整个夜空,只要一眼,便可让人沉沦。
     观棋不语。
     苏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在一边静静等着。
     终于,楚云祁身子动了动,抬手落子,“吧嗒”,和田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在棋盘上敲击出的声音异常悦耳动听。
     苏珏看向棋盘,瞳孔骤缩,他没有将白子落在右侧扳局,而是将白子落在了外接黑子的左侧,这样一来,先不说已经将棋盘右角苦心经营好久的“白子围黑类直三”的局面打破,更是将白子陷入无奈回守之地。
    楚云祁,你疯了么?
    年轻的楚王落完白子,便从黑子盒内捻了颗黑子不假思索地落下,苏珏眼眸闪了闪。
    黑子落于白子右侧,落在之前白子左侧上方的黑子相接应,形成一“门”,而那颗白子上方的黑子与被围的第五颗黑子形成“虎口”,白子已然陷入绝地。
     楚云祁落完黑子,抬头看向眼神晦暗不明的苏珏,扯了扯嘴角,笑了。
     苏珏呼吸一窒,那是带着无奈,苦涩,释然以及些许喜悦的笑容。
     他见过楚云祁很多种微笑。
     意气风发的笑,睥睨天下的笑,揶揄搪塞的笑。
     唯独他现在这样的笑,苏珏没有见过。
     是那种他明明知道那步棋最不应该落在外接黑子的左侧,可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义无反顾地落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这样因为一步棋走错而毁于一旦,却不曾后悔的笑。
     是那种明知不能再向前一步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想靠近的无奈的笑,是那种本就身不由己却还想拼命抓着自己唯一能掌控的东西苦涩的笑。
    “唔。。。。。。我走错了一步棋,白子就这样毁了。”楚云祁耸耸肩道。
      苏珏眼眸闪了闪。
      是啊,楚云祁走错了一步,他苦心经营,精于算计,将黑子一步一步围住,本是稳操胜券的他却走错了一步。
      十三年藏锋收芒,游戏人间,苦心经营只为一鸣惊人,二十岁登基后的他,霸气尽显,精于算计,只为楚能一统天下。
      但是现在,他不想让相国与平阳公主成亲,抬手落子,眨眼间,他将楚陷入四面围困之地。
     “不,还没到最后,苏珏怎会让你输?”苏珏垂眸对上楚云祁的目光,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楚云祁看着眼前眉眼如画的翩翩公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捻了一颗白子,白皙修长的手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一时间竟分不出白子和手指来。
     苏珏左手拉过广袖,将白子落在之前黑子形成直角的“虎口”处。
     楚云祁看向棋局,眼眸一亮,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棋局,拍掌笑道:“置绝地而逢生,化被动为主动,四面受敌而金蝉脱壳。”
     原来白子在黑子虎口送吃一子,看似是破罐破摔,实则是以退为进,古语中说“不破不立”,黑子吃子后,白子在落子叫吃,这样一来,非但将之前被围的三颗黑子吃住,也让外接黑子接应不了,舍一白子而困全黑子,如凤凰涅槃,绝处逢生后直接将黑子尽数歼灭,这一步落子又狠又快,视死如归,打的敌方措手不及,比刚才白子落在外接黑子下方的获益更多。
     “昭文君乃神人也!”楚云祁朗声道。
     “王上言过矣,臣能一着吃尽右侧黑子,是因为王上那枚走错的白子。”苏珏笑着摇了摇头道。
      楚云祁对上苏珏如水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以九州山河为聘,邀兰君与寡人共享春秋繁华,可好?”
     “好。”苏珏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对六十四编钟的描写,详情请参照《春秋战国》





第25章 合纵攻楚
    翌日早朝。
    倾使将楚臣看了个遍也没有在朝臣中找到苏珏的人影,心下正纳闷为何早朝都好一会了,楚相国还未到。
    楚云祁头戴冕冠,身着东君玄朱王服坐在王座上,他将倾使得表情尽收眼底,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不悦道:“相国告病在家。”
    他楚云祁的相国,一个倾国使臣这么惦记,是何居心?
    倾使吓了一跳,连忙拱手行礼,讪讪笑着,正想着怎么接楚云祁的话。
   “寡人很是愿意与倾联姻结盟,只不过,”楚云祁话锋一转:“我大楚相国已与他人定有婚约,若平阳公主对昭文君情深意切,寡人便亲自下诏书,我大楚相国纳平阳公主为妾也不是不可以。”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倾使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堂堂大国公主嫁给相国做妾,这是对平阳公主的羞辱,更是对倾国的侮辱。
    倾使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身体还是因愤怒微微颤抖着。
    楚臣们纷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向王座上气定神闲的楚云祁。
    战国乱世,强国欺侮弱国是常事,但是,他们还未曾见过强国当众羞辱强国的,这位年轻的楚王自继位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众臣预料,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高深莫测,阴晴不定的楚王让他们敬佩之余更多的是畏惧。
    倾使沉着脸,看着楚云祁一字一句道:“外臣定会将楚王今日所说转述给我王。”说完向楚云祁拱了拱手道了声“告辞”,冷哼一声转身甩袖大踏步离开。
    大司空(楚国的一种官职,在前面出现过哒)一脸焦急,他想上前拦住倾使,又不明白自家王上当众羞辱倾使是何用意,相国又告病在家,一时间他焦灼地在原地跺脚。
   “王上,您看这……”大司空实在担心,终于出列朝班向王座上的楚云祁拱了拱手,说道。
   “相国已有婚约,寡人说的是事实呀,商制:国君、大夫一妻。相国总不能不遵礼制法度,娶两位妻子啊。”楚云祁耸了耸肩道。
   “相国他……”大司空擦了擦额头的汗急道:“相国之前从未说过他已与人有婚约一事,更何况平阳公主乃王族贵胄,怎么能做妾呢?”
    楚云祁挑了挑眉,冷笑一声:“相国为楚日理万机,国事他都处理不完,哪里来的闲工夫和诸位谈自己的未婚妻子?平阳公主又如何?就是商天子之女要嫁给相国,也只能做妾。”
    大司空哆嗦了一下,他有种感觉,要是再说平阳公主不能做妾,王座上年轻的楚王会让他血溅五步之内,当下拱了拱手道:“我王圣明。”
   “诸位若无他事,便退朝吧。”楚云祁起身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
    楚王宫殿的屏风后,苏珏身着白衣金凤相服静静地站着,见楚云祁走过来,他无声地笑了笑。
   “去我寝宫。”楚云祁轻声道。
   “嗯。”苏珏浅笑着答应。
    二人并肩走过铺着猩红色毛毡的青石板路,一位身着东君朱玄王服,一位身着白衣金凤相服,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折射出夺目的光来,二人携手向王宫深处走去。
    楚云祁跨进寝宫的门槛,挥袖示意侍女们都退下,便在临窗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苏珏在他面前站定,笑了笑道:“‘相国已有婚约,寡人说的是事实呀,商制:国君、大夫一妻。相国总不能不遵礼制法度,娶两位妻子啊’王上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害臊吗?”
   “怎么?相国不愿娶我?还是说相国想嫁给我?”楚云祁眯了眯眼睛,低声道。
   “我不介意纳你为妾。”苏珏勾了勾唇角道。
    楚云祁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时语塞,幽怨地看着他道:“我为了你,得罪的可是倾国啊,这回四国合纵师出有名,你要是纳我为妾,我就把你送出去抵挡四国联军。”
   “苏某愿娶平阳公主为妻,以化解我楚危机。”苏珏拱手行礼道。
   “兰君,你是不是吃准了我绝不会同意,就故意气我?”楚云祁拧着眉头,瞪了苏珏一眼。
   “王上,您还是想想该怎样御敌吧。”苏珏浅笑。
    楚云祁长叹一声起身将苏珏搂在怀里,在他耳旁轻声道:“寡人还是先想想怎样抱得美人归为好。”
    苏珏面颊浮起淡淡的红,他微微挣扎了一下,楚云祁温热的吐息扑在他耳朵与面颊旁,像一股小电流传遍四肢百骸,心跳在加快。
   “别动,让我抱抱。”楚云祁将头埋在苏珏颈肩处,闷声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为了我违誓入世蹚这趟浑水,谢谢你为了我三年服丧期未满便着相服辅政,谢谢你焚膏继晷般地为我做这么多,谢谢你在我亲征岭国的时候替我守好楚国。
    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情意太晚了;对不起,我不该将那些政治手段用在你身上;对不起,我不该处处提防着你,恐你权力做大后危及王位;对不起,我为你知音,却直到现在才明白你的心。
    苏珏眼眸闪了闪,转头在他鬓发间轻轻落下一吻,轻声道:“茫茫人海得遇楚云祁,实乃苏珏三生之幸。”
    这个拥抱来的太迟了些,两人都不愿撒手,两颗心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缱绻的情意在两人之间浅浅漫延开来,这种于乱世中相拥的平静被寝宫外内侍打破——
   “王上,魏太后唤您去静泉宫。”
    楚云祁皱了皱眉,朗声道:“知道了,寡人随后就去。”
    内侍的脚步渐渐远去,楚云祁又抱着苏珏蹭了蹭,苏珏“啧”了一声,推了推人的脑袋道:“快些去见魏太后。”
    静泉宫内,魏太后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侍女项文在旁边低声劝着,让她莫要太生气。
   “孩儿拜见母后。”楚云祁振袖行大礼,高声道。
    魏太后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慢慢道:“朝堂上公然羞辱倾使,王上欲做何为啊?”
   “寡人说的是事实,相国已有婚约。”楚云祁恭敬回答。
   “与倾交恶的后果便是四国合纵师出有名,是相国的婚约重要还是我大楚万千男儿的性命重要?”魏太后看向楚云祁,目光冷冽,她沉声问道。
   “母后,孩儿会给楚国百姓一个交代的。”楚云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母亲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胆识,只是有些时候太没有人情味、太冷酷了些。
   “交代?什么交代?四国合纵打我楚一国,这还不能确定熙国会不会落井下石,战争一旦开始,死的是我大楚的锐士,耗的是我大楚的国力,你是楚国的王,你的每一项决策都关乎我大楚上万人的性命!我楚国几代先君的操劳,几代人用血与汗水换来的江山就是让你为了一个相国来随意挥霍的?”魏太后的声音一点点地升高,说道后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苏珏不是祸国殃民的妖人。”魏太后最后一句话让他很不舒服,楚云祁皱了皱眉,直起身体,一字一句低声道:“他为楚国做了多少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魏太后看着他,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是王了,我就不该管你了,不该打你了?”
    楚云祁不语。
   “楚云祁,你是楚国的王,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属于楚国,你的职责就是将我楚建成傲视商氏天子的中原第一大国。”魏太后冷冷道:“为王者,不可将心思花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我不管你倾慕何人,我只是要告诉你,在国家利益面前没有情爱可言!”
   “娘!”楚云祁抬高了声音说道:“孩儿是人,不是神,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有被人拿捏牵绊的软处并没有娘说的那么可怕,怎样将这些软处变为保护自己的屏障才是三横一竖的‘王’。”
    魏太后愣了愣,她看着楚云祁,眼前的人已不是小时候那个整日不学无术的纨绔少年了,他逆光站着,英俊的脸庞大半隐藏在阴影里,东君玄朱王服穿在他身上,带着无形的压迫力。
   “遇到兰君真的是孩儿三生之幸,人海茫茫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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