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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是大理寺卿、三位审刑司长和呼啦啦的一群捕快衙役。
　　宋饮风面如土色，他甚至不敢去看姜采意的脸。
　　大理寺卿是顾青云的父亲，叫做顾明晗，顾家和宋家的立场本就是对立的，他对于私兵一案当然是查的最为仔细，但是不论如何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直到今天清晨突然收到了密函，给了他城外一处土地庙的地址，他带着人马去了才发现，地上被打开了一个极大的通道，可以同时容纳十人通行，他怕事情有异，又回去了带了一大批人手，下去了才发现下面果真就是那失踪了三万私兵——而且已经全部死亡了。
　　他带了消息又进宫面圣，皇帝自然是勃然大怒，着他带着人马羁押宋家的人归案仔细审问。
　　皇后和二皇子也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各自软禁在不同的宫殿里。
　　院中的人都看了一出好戏，各个都用惊疑的眼神看着孟家的两兄弟和张思勉，只觉得三皇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宋饮风、宋金桓还有几个宋家的子侄都被带去了大理寺，女眷和仆役都被控制在了宋府里，整个宋府被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士兵。
　　姜采意看着孟小宁，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脸本就可怖异常，如今一笑更是让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似乎是有意练过说话，这才能够在先前的时候发出正常的声音，如今被人揭了面纱，干脆也就不再掩饰，用极其沙哑的嗓音道：“你很得意？”
　　孟小宁看着她，孟家灭门、孟小宁身中王蛊、这些年的东奔西跑，都是拜姜采意所赐，但孟小宁发现恨到了极点反而也就淡然了，如今还不是杀了姜采意的时候：“我不得意……你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姜采意哈哈大笑起来，又道：“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孟小宁一愣，孟小安的脸色也阴沉了好几分。
　　姜采意叹了口气，用怀春少女般的口吻说道：“我本想要他娶我，可他不愿意……真是不听话，为什么不听话呢？”
　　孟小宁更是一阵恶寒：“看来蔡重光和路既白也不愿意？”
　　姜采意似乎是被人羞辱了一般说道：“蔡重光和路既白也配？哼……白白浪费我的王蛊！”
　　顾明晗听到这边似乎是起了争执，连忙带着人把姜采意围了起来——他看到姜采意的脸时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又恢复了过来：“还请夫人先去后院吧？这两位小公子也可以回去了。”
　　姜采意又娇笑了一声，向着顾明晗抛了个媚眼。
　　顾明晗受了不小的刺激，低头轻咳了一声，对着身边的两个捕快道：“送夫人去后院吧。”
　　那两个捕快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路过孟小宁的时候姜采意又道：“你们可没有赢……你们杀了那么多人，都成为了我的祭品，等着吧，你们会后悔的。”
　　孟小宁看着姜采意被捕快带着去了后院，转头看向了孟小安：“你说我受那么多罪，该不会是因为咱爹的风流债吧？”
　　孟小安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听那女人胡说八道……真是应该直接手刃了她，可惜……”
　　孟小宁不说话了，以孟小安的武功，想要姜采意的脑袋就好像是探囊取物，但是这王蛊的最大的幕后黑手却并非是姜采意，如果现在姜采意死了，之后的路也就被断了。

　　☆、姜采意（六）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顾明晗笑着看着孟小宁和孟小安。
　　看着顾青云就知道他爹娘应该长得都不差，顾明晗的长相与顾青云几乎一模一样，看着顾明晗就好像是看到了二十年以后的顾青云。
　　孟小宁掐指算了算辈分，张思勉的娘是顾明晗的妹妹，四舍五入他的娘就是顾明晗的妹妹，再四舍五入，顾明晗就算是他的舅舅。
　　“舅舅。”孟小宁向着顾明晗点了点头，
　　顾明晗一时愣怔，他的嫡亲妹妹只有娴妃一人，庶妹倒是有几个，只是顾家对嫡庶一向很有讲究，庶妹的儿子一般也不会直接管自己叫舅舅——何况他哪里有庶妹有这么大的儿子？
　　张思勉原本是气冲冲的过来兴师问罪，结果正好听见孟小宁喊了这么一句，刹那间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气什么了。
　　顾明晗犹豫了一会儿，而后道：“你……”
　　孟小宁笑道：“我是三殿下的男宠。”
　　顾明晗大惊失色，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外甥一向让他省心，在情爱之事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从没有听说过他养过男宠——而且外甥的男宠，怎么能叫自己舅舅？
　　孟小宁有些害羞的说道：“我们是真爱。”
　　顾明晗沉默了，半晌才道：“宋家的事情太过复杂，我该回大理寺了，碰到了三殿下记得替我问好。”
　　就站在顾明晗右手边两步距离的张思勉：“？？？”
　　孟小宁乖巧道：“知道了舅舅。”
　　顾明晗离去的背影一个趔趄，又很快站直了身体，风一样的跑走了。
　　孟小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孟小宁：“我并不想多一个舅舅。”
　　孟小宁扭来扭去：“可是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失去一个弟弟。”
　　孟小安气极，他竟然会有一天被孟小宁威胁？
　　张思勉轻咳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小宁乖巧道：“其实之前查阴姆庙的时候我就在想，能够满足阴姆庙条件的地方并不太多，而宋府所在的万人坑恰好就是一个，便找人查了一查，发现此处竟然真的有一个阴姆庙——这地方活埋了那么多人，几乎是怨气冲天，即便现在没有什么人知道了，当时知道的人肯定不少，听闻最开始的时候这一带晚上都没有人敢路过——也就是因为都城如今的人越来越多，当年的事情又被人忘了差不多了，这才热闹起来。当时大概冷清了有十几年的时间，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南疆的人建了一座阴姆庙埋在了地下。”
　　张思勉又道：“那三万私兵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魔教虽然号称有十万教众，但这些人却是分布在王朝的各个角落的，就算是孟小安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聚拢起来，更不要提里面有许多人只会做事，要他们去打仗几乎是不可能的。
　　孟小宁笑道：“其实并非是魔教的人动的手……那阴姆庙到底是南疆人偷偷摸摸建的，自然也没有太大，不过是正正好好建在万人坑的上面——当年的万人坑挖了三十丈，上面约莫十五丈的地方建了阴姆庙，再往上就是宋府了……阴姆庙本来就不是活人应该待得地方，宋家把三万人藏在里面好几个月，不管是宋家还是里面的人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张思勉目测了一下宋家的大小——宋家是大世家，但能够有资格住在主宅里的人却并不太多，大多数的子侄都被迁了出去，整个宋家也不过是十几个主子和两百人不到的仆役，要在这样的面积里塞下三万个人，那几乎是人叠着人了。
　　“阴姆庙的位置深，建造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气孔——阴姆庙本就没有什么人会下去祭拜，姜采意为了能藏住这些人，挖了很多口旱井将空气通下去——在自己的府里挖井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也不敢挖得太多引人注意，所以那个气井加起来也才十个左右。”孟小宁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忍：“魔教还没有动手，那三万人也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阴姆庙是有出入口的，但那只是为了不时之需，即便是加上姜采意后来开在城外山上土地庙的那个密道出口，加上宋家的那个出口，再加上那十个气井，也根本不够三万人呼吸。
　　为了节省氧气，下面从不点蜡烛，每天饭点会有宋家的心腹将食物从气井送下去——土地庙的出入口开得太大太引人注目，平时是绝对不会开着的。
　　下面的人早就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想想看一个人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身边都是人，一个挤着一个，呼吸困难，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到食物，宋家被这三万私兵拖了后腿，宋饮风原本将他们看作是自己的退路，如今却变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气井都给封上了。
　　里面的人当然活不下来，大理寺去的时候，恐怕尸体都已经臭了。
　　张思勉似乎也能够想象得出来那地狱一样的景象，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
　　“宋饮风的状态不太对。”孟小安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他似乎……并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怕？”
　　张思勉本就觉得宋饮风方才的神情大变极其不正常，而且那个时候大理寺的人还没有到场，孟小宁不过是提了南疆和阴姆庙的几句话，宋饮风整个人都好似癫狂起来，看上去还不如自己的侄子宋金桓来得镇定。
　　这很不正常，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被孟小安这样一问，张思勉才反应了过来，宋饮风当时的情况不像是气急败坏，更像是因为对什么东西恐惧到了极致的应激反应。
　　孟小宁笑道：“姜采意难道真的是什么深闺妇人吗？”
　　张思勉一愣：“你该不会是说……”
　　孟小宁点了点头道：“宋饮风应该也已经被下了王蛊了，姜采意研究王蛊多年，能不能彻底根治还未可知，不过总有些能够控制的方法的，不然以他们认识和发现王蛊的时间来算，那王蛊在宋饮风的体内已经活了三十几年，早就超过了二十年的极限了。”
　　王蛊在不同的人体内成熟起来的时间也不太相同，长得可能需要十几年，短得也就七八年的年限，明水以前判断，说是王蛊在人体内如果没有人管它，最长也只会潜伏二十年——明水如今发现了能够使蛊虫休眠的办法，这种东西姜采意肯定早就知道了。
　　“宋饮风也中了王蛊，所以他害怕姜采意，怕得不得了，”孟小宁摇了摇头：“他怕姜采意生气，也怕听到王蛊和南疆的事情，恐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孟小安点了点头：“看来在这宋府中，实际上把持着大权的，应当是姜采意本人。”
　　王蛊的数量肯定不多，不然以姜采意心狠手辣的作风，这个宋府里可能就不会有什么活人了，如今现身的王蛊，除了那个鬼蚕村里的村名，就是蔡重光、路既白、季承云、孟小宁，再加上他们刚刚发现的宋饮风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朝中大员，孟小宁的那只王蛊是下给孟宁清的，应该说指向非常的明确。
　　“我对王蛊要下给仙人转世的这件事情持有怀疑态度，”孟小安又开口道：“长生也许是真的，在阴姆庙的记载中，王蛊和长生有关系也可能是真的，但是王蛊要下在仙人转世……这听起来实在是太荒谬了。”
　　“也许不是真的，”孟小宁看了一眼张思勉，神色有些复杂：“但是有人把它当真了。”
　　张思勉当然知道孟小宁说得是现在的皇帝陛下，他的父皇。其他的人是不是相信并不重要，只要全天下有一个人相信了，那么这就是一场灾难。
　　“这些事情都是方劲松告诉我们的，”孟小宁安慰张三道：“方劲松是不是可信我们也还不知道，你也不用想得太多……”
　　张思勉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天和方大人说完回去我就去查了一下，稍微用了些手段去了趟太医院，发现记录我父皇身体的案宗非常奇怪，上面的记录残缺了很多，而且对于很多情况都语焉不详，从十天前开始，更是每天的脉象一模一样，这根本不可能。”
　　“而后我才知道，钦天监自国师空缺之后，国师所在的观星殿就被封存了起来，可如今竟然又有人住了进去，而且守卫森严，谁也不能入内……我没有办法进去，只是问了几个眼线，说是那观星殿中正在炼丹，父皇的身体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能靠‘仙丹’续命。”
　　张思勉神思不属，半晌才道：“我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王蛊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因为王蛊白白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太医们根本解决不了。”
　　“眼见为实，”孟小安看上去非常严肃：“我会让宁儿尽快来都城，首先要能偷得到皇帝的病理案宗，这才能够做出推断。”

　　☆、娴妃（一）

　　
　　太医院不仅要为皇室看病治病，平日里也会诊平安脉，为了防止出现皇室子弟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生病了的情况。
　　皇帝皇后太后太子的平安脉每天一次，正三品以上的嫔妃和没有开府的皇子每三天一次，正五品以上的嫔妃和公主每五天一次，正五品以下的嫔妃每半个月一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病理案宗，会详细记录那个人每次请脉的情况，如果中途有生病也会将病况、病因和看诊处理的情况记录上去，为得是如果哪一天有病情，可以从之前的情况中寻找参考。
　　这个人不死，他的病理案宗就不会断，皇帝皇后的案宗直到死后都会被放入皇陵封存。
　　皇帝的案宗从他出生开始就保存到了现在，太医院有整整一间书库来保存皇帝的案宗。
　　张思勉有些尴尬的说道：“这可能不太好偷……”
　　这么多的案宗，几乎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
　　孟小宁却笑着看向张三：“我们又不要全部……只需要看看，蔡重光、路既白、季承云死的时候分别是什么情况……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蔡重光死后，原本已经卧病在床的皇帝陛下奇迹般的就好了……听说先前皇帝陛下情况凶险异常，礼部甚至已经做好了帝王驾崩的准备，不曾想蔡重光死后不过三日，皇帝陛下竟然又能生龙活虎的去上朝了。”
　　张思勉被他这样一说才稍稍记起了一些。
　　因为那个时候他也还小，很多事情不刻意去记早就忘了差不多了——似乎当时的确有这么一段时间，宫中的人说话都轻言细语的，唯恐大声了惊扰到了什么，位份低的嫔妃日日以泪洗面，就是连娴妃都愁眉苦脸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张思勉有些问不下去。
　　孟小宁叹了口气：“王蛊霸道，它不会允许宿主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死亡，除非是被人砍断了脖子劈开了脑袋，它无能为力的时候宿主才会死亡——以王蛊的情况来说，一旦宿主死亡了，它也根本活不了多久，因此只要是体内的毛病，不论是什么重疾还是毒药，它都有能够缓解的功效，宿主会因为它活下来，不过过程大抵是痛苦异常。”
　　张思勉又想起了孟小宁当时吃下那两碗毒药之后的表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孟小安接着开口道：“以明水的推测，既然有能够让王蛊休眠的办法，那么自然也有能够刺激王蛊成熟的办法，姜采意在这一领域是高手中的高手，她研究王蛊以来已经有数十个年头，若是不会才说不过去——那些人之所以死了，不一定是因为王蛊到了时间，而是因为姜采意让它们到了时间。”
　　张思勉越发听不下去，在他从小的观念里，他的父皇就是一个平庸又刻苦的皇帝，小心翼翼的走在朝堂的平衡线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一切都做好，只是如今接触了南疆，这才发现他的想法未免太过稚嫩，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管宁儿接到了孟小安的消息，还没有赶入都城之前，王都就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宋家囤积私兵、私开铜矿、贪墨水利、欺上瞒下、贿赂官员……几十条大罪并数罚下，几乎一夜之间便倒了个彻底，家产抄没充公，凡五岁以上的男性全部推去了北市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五岁以下的男性和女子都充入官衙当了官仆官婢、皇后被废被罚入冷宫，方贵妃成了新的皇后不日册封。
　　但这里头却有几个例外。
　　一个是宋金桓，听闻是方劲松力保，说是宋金桓一向看不惯宋饮风的做派，一直在暗中收集宋饮风的罪证，可以说得上是大义灭亲，不该和宋府一起湮灭。皇帝陛下听了方劲松的话，挥了挥手放了宋金桓一条生路，让宋金桓去了西北参军，也算是给他留了一条路。
　　另一个是二皇子张思琪，他分明是操练私兵的人，也是宋家最后的支持者，但在宋家的结局这样悲惨的情况下竟然只是被皇帝封了齐王，三个月后迁入齐地，终身不得再入都城，连身份都还是皇室子弟。
　　最后一个便是姜采意了。姜采意是宋饮风的正房夫人，领正一品诰命之职，虽然对外宣称身体不好从不出府走动，但是在外头的风评一向不错，几个世家夫人之间也对她的评价不好不坏，按理来说她与宋家密不可分，即便是不充入官衙，也该软禁在宋府中才是。
　　可是皇帝陛下竟然下旨，要将姜采意接入宫中。
　　这一下几乎是在都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姜采意是宋饮风的发妻，在宋府待了数十年，即便是无所出也是宋府正儿八经的夫人；何况宋府已经被定了叛国谋逆的大罪，不论是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