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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劲松（三）

　　
　　“三十五年前，山阴公主墓，你们可知道？”方劲松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口茶水：“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既白死了，那也肯定知道了他是如何死的，是不是？左右总归对山阴公主墓有些了解吧？”
　　“我们知道。”孟小宁乖巧的点头。
　　“山阴公主墓其实并非是公主墓，而是南疆用于祭祀的阴姆庙……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阴姆庙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阴姆庙里藏着一个秘密，据说有关于长生。”方劲松叹了口气，似乎对“长生”一说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古往今来多少千古一帝都不曾真的羽化登仙，我们又怎么可能长生不老。”
　　孟小宁注意到他说了“我们”。
　　所以说方劲松并不觉得他能够长生。
　　“阴姆庙中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与南疆有关……这其中的事情太过诡异，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蔡重光死的时候了。”方劲松的表情又变得有些黯然起来，蔡重光死得时候他也不过是个翩翩少年郎，但是左右对于蔡重光是有印象的，像是蔡重光这样的人，虽说不如路既白来得惊才绝艳，却也不会是泯然众人的角色。
　　“蔡大人死得时候我也还小，很多细枝末节并不太清楚，当时的方家还是我的祖父做主，祖父只让我不要掺合此事，说是此事关联重大，叫我不要多嘴……也叫我学会藏拙。”方劲松叹了口气：“当时我也该意识到一些什么的。”
　　孟小安看着他：“叫你藏拙？”
　　方劲松点了点头：“对，阴姆庙里的事情直到如今我也不太清楚，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但凡是中了那鬼蚕的人，都很有才名且为人不错，所以说放鬼蚕的人是有目的的，他是有针对性的将鬼蚕放在那些人的身上。”
　　孟小安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以为王蛊是用来清除朝中异己，但是事情又与“长生”扯上了关系，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长生远比权谋来得更加重要。
　　孟小宁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鬼蚕？”
　　张思勉也才反应过来，王蛊是南疆的叫法，鬼蚕却是熊五爷他们的称呼，对于汉人来说，王蛊才是它们真的名字，鬼蚕不过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村名起的绰号之类的罢了。
　　方劲松一愣，而后道：“我请人追查过此事，这鬼蚕就是他们查出来的结果。”
　　“可是中了鬼蚕的人并非只有那些惊才绝艳的王公贵族。”孟小宁想了想，把先前进都的时候遇到的熊五爷和他们所说的鬼蚕村的事情挑着说了。
　　方劲松的表情如常，只是皱了皱眉头道：“鬼蚕村？这事情我倒不曾听说过。”
　　孟小宁和孟小安对视了一眼，都给方劲松下了个推论。
　　张思勉又道：“不如请方大人说一说，有关山阴公主墓的事情吧？比如说，墓中可有说明，鬼蚕和长生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与这些天之骄子有所关联？”
　　方劲松似乎有些犹疑，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曾进入过山阴公主墓，但是我大约知道那是什么传闻……说是鬼蚕对凡人来说是致命的东西，但是却是唯一能够辨认仙人的物品，因为只有仙人之躯才能够抵挡得住鬼蚕的侵袭。”
　　话题变得越发玄幻，张思勉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不确定到底是传闻就如此得离奇古怪，还是方劲松故意编了些胡话来逗他们玩。
　　“山阴公主墓出现的时候，钦天监还设有国师一职，但在蔡重光死后不久，国师就‘病故’了，国师死后，钦天监的国师一职就虚挂至今不曾再有人上位。”方劲松看着张思勉：“我听说，当初就是国师信誓旦旦的保证，蔡重光就是仙人转世，才会让鬼蚕进入蔡重光的身体。”
　　“蔡重光应该是不知情的吧？”孟小安皱着眉头。
　　“当然是不知情的。”方劲松摇了摇头：“这般虚无缥缈的事情，有谁会相信呢？更何况就算是仙人转世，如今也是□□凡胎，我听说那鬼蚕阴毒无比，也不知道是谁编出来这样的瞎话，白白牺牲了这么多的人。”
　　孟小安又道：“可是国师已经死了。”
　　国师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再有人有资格指证谁是“仙人转世”，之后的路既白、孟宁清，再到现在的季承云，如果没有人指证，就有人敢对这些人下蛊，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国师虽然死了，但想长生的人还活着。”方劲松叹了口气：“陛下还有多少时间呢？”
　　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一样，张思勉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劲松：“你说谁？你是说……是……”
　　方劲松点了点头，复又变得有些沉默：“先帝故去得很不体面，陛下对此一直心怀顾及，他早年间就一直在求仙问道，服食了很多‘仙丹’‘仙药’，太医院早就说这些丹药对人体有百害而无一利，但陛下却是不听，这两年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完全到了靠丹药强撑着一口气，山阴公主墓如今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张思勉归朝已有半个月，仔细想了一想，却也没有发现皇帝有什么不妥之处：“我这些天上朝时、还有父皇单独与我一起的时候，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的确没有看出来如你所说的那么严重。”
　　方劲松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良久又道：“我若是要骗殿下，又何须撒这么简单的谎。”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皇帝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毛病，只要是有心查的，总是能够查出来，但是这原因还有待商榷。
　　“我之前是有听陛下提起过，若是仙人服用‘灵蚕’，‘灵蚕’再从他的体内爬出来，那么‘灵蚕’身上就沾染了仙气，他将‘灵蚕’服下，从此便得半仙之体，可获长生。”方劲松看上去情绪低落得厉害，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君主会认可的故事。
　　孟小安和孟小宁都是亲眼见过王蛊的，听他这么一说就觉得一阵恶寒，那王蛊生得丑陋，身体黢黑肥胖，身上满是粘液，浑身带毒，普通人皮肤沾上就会被灼烧至腐烂，遑论是吃下去了。
　　“你觉得方劲松此人如何？”等到方劲松走后孟小安才坐到了孟小宁身边的软榻上。
　　孟小宁摇了摇头：“城府颇深，不过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不能说全是骗我们的，总归还是有些真东西，我觉得还是考虑一下的好。”
　　“你觉得他哪些是骗人的？”孟小安看着孟小宁：“鬼蚕村？”
　　熊五爷说的那几个受了无妄之灾的村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姓名，孟小宁便给他们取了个代号叫做“鬼蚕村”。
　　“不错，”孟小宁点了点头：“南疆人管那东西叫做王蛊，皇帝陛下既然管它叫做‘灵蛊’，那他身边的心腹也多数会管这东西叫做灵蛊，即便是知道这东西不好，也不会管它叫做‘鬼蚕’，方劲松和鬼蚕村到底有没有关系还不得而知，但他说自己不知道鬼蚕村的事情一定是骗人的。”
　　孟小安又道：“那你觉得他说的关于陛下的那些事情呢？”
　　这事对张思勉的打击不小，他虽然对皇帝没有什么孺慕之情，但是到底是自己的生父，又是一国之君，心中总还是存了些幻想的，如今这王蛊的事情将这些幻想消磨得干干净净。为了自己的长生，害了手下的一群人，这样的皇帝说是昏君也不为过。
　　“我不知道这长生之法是不是真的是皇帝在寻找，”孟小宁沉吟了一会儿：“不过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应该是真的……三殿下回去能否悄悄打探一番？”
　　张思勉点了点头，就算是孟小宁不说，他也肯定是要自己查一查的，他心中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侥幸。
　　李四开口道：“有关仙人转世恐怕也是半真半假，对于南疆人来说，南疆供奉的仙与汉人的仙肯定是不同的，估计是那国师胡乱诌了一些，不曾想却害死了蔡重光。”
　　“我听说当初皇帝对于蔡重光的死也很重视，还派了自己的暗卫前去调查，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孟小安皱眉，他对方劲松的感觉很不好，只觉得方劲松虽然看上去很温和，但实际他不应该也不可能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角色。
　　方贵妃在后宫之中如鱼得水，这和方劲松在前朝得势密不可分，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如他看上去的这样无害。
　　有关于王蛊的事情，方劲松和方家都不可能那么干净。
　　孟小宁答道：“其实也未必，蔡重光死时面目全非，又是死在自己家中，离奇的是，家里一个看到凶手的人都没有，如果你是皇帝，你又会怎么想？”
　　孟小安一愣。
　　孟小宁道：“皇帝一开始估计是铁了心要把蔡重光当作是仙人，听到蔡重光的死讯肯定是不敢相信，他就算是要让人查，除了要查到凶手，更多的恐怕是在查死掉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蔡重光，这个人又到底是怎么死的……毕竟这是朝中出现的第一只王蛊，谁也不知道它的结果会是什么。”
　　李四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宋饮风。”

　　☆、姜采意（一）

　　
　　宋饮风就是宋金秋和宋金香的父亲，因为一只七彩琉璃杯得罪了皇帝的、当今的国丈。
　　“你怎么这么肯定？”张思勉看向了李四，他知道李四和孟小安、孟小宁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他一直也没有开口询问李四的身份，如今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李四答道：“宋饮风的妻子姓姜，闺名采意，若按辈分算，她应该算是我的大姨婆。”
　　此话一出张思勉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四对南疆的阴姆庙这样了解，原来李四本身就有一半的南疆血统。
　　“姜采意在南疆的地位不低，但是她冷心冷情，平日在自己的寨中就很不受人欢迎，最常干的事情也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蛊虫……你别这样看着我，研究蛊虫在南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好比汉人研究遛鸟斗鸡是一样的，但是她偏爱那种剧毒无比的蛊虫，曾经害死过寨中的小孩儿，于是大家就更加不愿意和她往来了。”
　　“这些我也是听我娘早些年说的，我在南疆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离姜采意离开南疆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她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在蛊虫一事上堪称天才，某一日突然带着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了寨子里，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张思勉皱着眉头看着李四：“她来了中原？”
　　“不错。”李四点了点头，“后来我娘阴差阳错嫁给了我爹，我爹回来述职的时候，她恰好碰到了当时是镇国将军府开宴，也是在席间碰上的姜采意，一开始她还不敢确认，倒还是姜采意主动来找的她。”
　　“姜采意来找她，为得就是王蛊一事，”李四又叹了口气：“这王蛊虽然是南疆产物，但实际上也是南疆蛊虫里面的一块禁忌，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没有人会去炼制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完整的炼制方法，因为王蛊太过阴毒，而且没有退路，即便是南疆的村寨中也有不成名的规定，不允许炼制和饲养王蛊，更不允许将王蛊用在人的身上。”
　　“最开始炼制王蛊的方法来得就很蹊跷，南疆村寨大多各自独立，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也很少会有通婚，供奉的神明也大多不同，但是阴姆庙却是大同小异的，除了细节上，比如祭品之类的有所不同，大体上是一样，比如说是要建在地下，要建在怨气横生的地方之类……王蛊的炼制方法正是镌刻在阴姆庙中的一段文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南疆代代相传了下来。”
　　“虽然有记载方法，但是阴姆庙的历史大多很长，里面镌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早就淡化了，很多之后建的阴姆庙上面都是照着描绘的图样，很难从那里面找出炼制王蛊的方法……姜采意醉心蛊虫，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完整的……直到三十五年前的山阴公主墓出现，因为山阴公主墓的位置特殊，里面的东西竟然出乎意料的完整，加上姜采意之前多年的研究，竟然真的被她炼制出了王蛊来。”
　　“她带着王蛊去找到了宋饮风，我娘说她并不清楚姜采意和宋饮风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易，但是她知道了王蛊的存在之后吓得不轻，连忙和我爹说了这件事，又赶回了村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村寨的人。”
　　“要知道，即便是在南疆，王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最开始的记载中，说王蛊是阴姆的宠物，曾经害死过很多人，这些人后来都成为了阴姆的祭品。”
　　张思勉越发觉得不对劲，阴姆庙本身就让人觉得十分诡异，如今听李四这样的描述，似乎将阴姆本身也描绘得不似神明。
　　李四似乎知道张思勉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道：“阴姆在南疆的记载中是一尊邪神，她拥有无上的权力，所有的蛊虫都由她创造、由她掌控、由她驱使，她陷入了沉睡之后南疆才有了片刻的安宁，但是以凡人的手段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是压制她或是杀死她，所以只能将她供奉起来，祈求她睡得更久。”
　　张思勉越发不能理解南疆人的思维，供奉这样一尊邪神，听上去本就已经很像是邪教了。
　　李四又接着说道：“不过也有不少人因为崇拜阴姆的能力，所以真的将她奉若神明。”
　　张思勉恍然，开口道：“比如说是姜采意？”
　　李四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他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许久最后说道：“姜采意……她认为自己是阴姆转世。”
　　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孟小安和孟小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他们先前对姜采意有过了解，不过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疯癫到了觉得自己是阴姆转世。
　　“所以说，她觉得自己是神？”张思勉目瞪口呆。
　　李四点了点头：“姜采意出生时父母就抛弃了她，是村长在寨子外捡回来的，村长年纪大了，在她三岁左右的时候就故去了，后来是我母亲的祖母收养得她，在收养她后的第二年就有了我外婆，之后家中的小孩子越来越多，对她难免不够关心。姜采意小的时候听说就很阴沉，也从不与同龄人玩耍，直到她听说了阴姆的传说。”
　　“传说中阴姆是一个无父无母，出生在树林里的女人，她被村子里的人收养，但是却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于是她开始研究蛊虫，那个时候南疆还没有人会使用蛊虫，她开始研究出来了形形色色的蛊虫，成为了整个南疆最厉害的人，整个南疆都必须要听她的命令，她杀死了所有对她不好的人，并且在服用了王蛊之后获得了永生。”
　　王蛊。
　　永生。
　　这似乎成为了一个绕不过去的槛。
　　张思勉却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神情激动的看着李四：“你的意思是，姜采意也想要获得永生！或者说，会不会想要获得永生的只是姜采意，父皇是被她们诱骗的，他受了蒙蔽，才会害死自己的臣子！”
　　李四看着张思勉的样子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她不想要永生。”
　　张思勉一愣，而后又道：“这怎么可能呢？她觉得自己是阴姆！阴姆最后就获得了永生……”
　　李四叹了口气：“姜采意认为阴姆并没有获得永生，因为她觉得她自己就是阴姆的转世，你懂吗？如果说阴姆真的获得了永生，那么就应该和传闻中的一样还在沉睡，姜采意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的转世呢？这是一个悖论，姜采意情愿相信阴姆没有获得长生，她已经转世轮回，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时间，张思勉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姜采意是个可怜的人了。
　　孟小安叹了口气：“谁想要获得长生当然也很重要，但是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找到真相，还要找出方法解决王蛊……顺便也要确保，之后不会再有人受到王蛊的摧残。”
　　李四点了点头：“王蛊之所以被称为王蛊，就是因为所有的蛊虫在它的面前都不值一提，一旦一个人的体内有两条蛊虫，那么王蛊就一定会把另一条蛊虫吃掉……这对于南疆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早在三十年前，南疆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解决这件事情，但是就像是我之前所说的，南疆并没有一个大的村寨可以统一起来，姜采意又的的确确是个蛊虫方面的天才，在解决王蛊的这件事情上，南疆一直止步不前，到现在都没有能够真的寻找到方法。”
　　孟小安叹了口气，当他第一次知道南疆也在找寻解决问题的方法时他一度非常高兴，毕竟在蛊虫的问题上南疆才是老手，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南疆的进度甚至还不如明水一个人的，他早就已经放弃了对南疆的希望。
　　张思勉皱着眉头道：“我明天会去太医院一趟，父皇有他专属的太医，肯定被下了封口令，估计要费一番功夫，不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孟小安理解的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他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