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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上官明珞半点睡意都没有，真的就要离别了，时间才会如同流水一样飞快的逝去。
　　他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只有隐隐作痛的失望。
　　烛光昏暗，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下。
　　想起地面上永远都不会再有一个苏小鱼，冲着自己嬉皮笑脸，就觉得沉闷的透不过气来。
　　上官明珞起身下床，坐在茶台前，轻轻的抚摩着，这是苏小鱼为了博他欢心而买的，他优雅的细心的煮了两杯茶，可对面却不会再有人笑着接过来一口喝掉了，而他喝下自己的这杯茶，没有甘甜，只有苦涩。
　　他又走去那张硕大的卧榻旁，这也是苏小鱼哄他开心而买的，躺在上面，可是旁边再也不会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看着自己喋喋不休又拿着扇子为自己扇凉了。
　　他笑了，却是那般苦涩。
　　习惯了苏小鱼总是那么多话，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说些让自己恼羞成怒的话，可是如今，独守空房原来是这般滋味。
　　有着说不出来的孤寂，还有点伤心。
　　他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从前苏小鱼写的那些字和画，扭扭曲曲的是他初次写的，寥寥几笔是他初次画的。
　　既然决定要离开了，这些回忆他也不想带走，更不想为一个变了心的人留下。
　　上官明珞便在院子里生了一个火盆，把苏小鱼和自己所有写的画的都烧了个精光，连同那件一刀两断的衣裳通通化为灰烬。
　　看着所有的心血和回忆不复存在，上官明珞不禁笑自己过于矫情了，而他现在，也终于明白林黛玉焚诗的那种心境了。
　　苏小鱼跟自己说过，将来会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还会在房间挂满自己画的画，作的诗，如今想来，都是满满的讽刺。
　　小五子站在大门口，犹豫不决，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走了进去，将一张纸条递给上官明珞：“这是小少爷给您的，他说，这上面的话，您就当做一捧沙子，给放了吧！”
　　上官明珞将其打开，这上面的八个字，曾是欢喜，如今却是绝望。
　　遇你，至幸。念你，至幸。
　　当做一捧沙子，给放了吧！
　　好，苏小鱼，我就如你所愿，谁让是我欠你的呢！
　　上官明珞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愤怒，只有平静，他将那张纸扔进了火盆，瞬间就被烧成了灰烬，而他曾写下来的时间，却不及这一扔一燃的速度，该有多么的可惜！
　　自己若真的像林黛玉一样，此时此刻就香消玉殒，也不会这般痛苦了。
　　如果，苏小鱼真的像自己做的梦一样，疯疯癫癫的不认识自己，却口口声声喊着娘子师父，也比他现在无情无义的绝情冷漠强得多。
　　一夜过后，苏小鱼又来了，可却看到上官明珞仍旧坐在院子里，面前是一个装满了尘灰的火盆，他就在这里坐了一夜吗？
　　“我以为你上官明珞不会这般矫情！”
　　上官明珞缓缓站起身来，神情不再是悲哀和失望，他恢复了从前的高傲和淡漠，像是初次进入苏家的上官明珞。
　　“如你所愿，苏小鱼，我决定了，今夜，我就实施假死计划，永远的离开！”
　　苏小鱼明显松了一口气：“其实，你可以要一纸休书的！”
　　“一切就要结束了，你就最后帮我这一次吧，因为从今以后，你与我就形同陌路再不相识了，等我离开以后，会奉还你们苏家所有搭在上官家的银两，包括城南的那座新店，只多不会少！就当了却这两年，你在我身上付出的一切！”
　　“上官明珞，苏家会把你这点钱放在心上吗？省省吧！”
　　上官明珞只是冷笑一声，看着苏小鱼，眼中只有冷漠：“今夜我会装作早产临盆，我让青檀打听过了，这个时候早产如果不及时接生，就会胎死腹中，有小产的危险，这是最好的机会，请来的稳婆你便替我打理好吧！”
　　他再也看不了苏小鱼与那女子亲热，也受不了空荡的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他早就习惯自己一个翻身，便可以看到地上的苏小鱼，那呈大字的睡姿，既然再也不会拥有，就彻底忘记吧！
　　苏小鱼点了点头：“好，你只管演好你的，其他的全部都交给我！”
　　苏小鱼转身欲要离开院子，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柔声说道：“你相信我吗？”
　　上官明珞冷冷的笑了一声：“我早就不再相信你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得不信罢了！”
　　苏小鱼低头苦涩的笑了一下，离开了。
　　上官明珞今日难得的开心，一片笑颜，不仅在饭桌上与苏家夫人和苏家老爷侃侃而谈，还跟二嫂说起了笑话，这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甚至无法适应。
　　连青檀都看不懂一直伤心欲绝的少爷，怎么此时此刻就像没事人似得了呢！
　　哀大莫过于心死，谁又能知道，一个真正心如止水，心如死灰的人，能有多么悲哀，悲哀到可以不再强颜欢笑，而是真正的释怀一切呢！
　　上官明珞心里也明白，今夜过后，便不会再与苏家有任何交集，剩下的时间也不到一日，何不珍惜最后的时光，为自己这两年的坚持和伪装，经历的快乐和煎熬，留下最后一丝温存呢！
　　此后就算想起，也会面带微笑，此后就算与人说起，也不会满面哀伤。
　　他最后一次，在纸上写了那句苏小鱼曾写给自己的情话：遇你，至幸。念你，至幸。
　　这不仅是曾经的苏小鱼想要对自己说的话，这也是自己想要对苏小鱼说的话，此生此世，能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而此后只留下无尽的想念，也是我最大的幸运，念到遗忘，或许更是最大的幸运。
　　他将这张纸条放在了床铺的孺子底下，或许再也不会有人能发现，苏小鱼，我唯一能够留给你的，只有这句话了。
　　这是最后一次，写下对你的爱与恨，今生今世，再无瓜葛，只求来生来世，再不与你遇见，再不与你相识。
　　下午，阳光稍淡，上官明珞又难得的跟苏家人一起去湖面泛舟，而他坐在船只上，身旁只有青檀作陪，岸上的人有说有笑，只有苏家老爷一个人目送自己所在的船只，如今飘去了哪一个方向。
　　“船家，再远一些！”
　　“小少奶奶，苏夫人吩咐过，不能划得太远，否则出了事，小的担待不起！”
　　“出了事，我来担待，况且，能有什么事！”
　　船家也知道他的心事，看到岸边苏小鱼的身旁，靠着醉香楼的云儿，任谁都猜到了，便答应上官明珞，划得更远了一些。
　　“空山闻鸟语，湖面望孤帆。缘起哀歌尽，情断白头吟！”上官明珞幽幽的说道，将手一挥，是那只小小的虎头面具，苏小鱼特意花了几倍的价钱买回来送与自己的。
　　曾经的情意，如今看来都是虚情假意。
　　青檀红了眼眶，一句缘起哀歌尽，情断白头吟，真是让人听着心碎。
　　上官明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河岸旁，苏小鱼那张放荡不羁的笑脸上。而云儿靠在他身旁，小五子一脸不情愿的为他们二人撑伞。
　　苏家夫人和苏家老爷并肩坐在两把椅子上，也有丫鬟为他们撑着伞，二嫂坐在一边，同他们二老有说有笑，竹儿为其撑伞，笑着张望。
　　这幅画面，好像没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和谐而美好，多余的，何不离去呢！
　　越来越远的船只，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
　　就快结束了，相信我。
　　而这句无声的话，又是谁的心事呢！


第77章　。76。
　　晚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真是个多雨的季节，让人心烦意乱的同时，又忍不住闲情惬意。
　　二嫂目送上官明珞缓缓回房，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对我有过半点动心？”
　　上官明珞却半个字也没有回答，头也未回的渐行渐远。
　　二嫂呆呆的站在原地，眼底最后的一抹柔情也化为冷戾。
　　上官明珞已经躺在床上，做好了准备，等待着结束的来临。
　　苏小鱼推门而进，走去床边说道：“稳婆我已经买通了，等你开始装作临盆的时候，我就把她请进来，我会一直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进来，等你假装难产而死时，稳婆会出来通报，因为塘西镇的一些规矩，我娘和二嫂这些人一定会避讳，只留下我跟青檀，会按照计划把你送出去，至于死婴，就用胎死腹中的说法来应付他们！”
　　上官明珞点了点头：“现在，就开始吧！”
　　看着苏小鱼走出房间，上官明珞忍不住喊道：“苏小鱼，我不用日后你去上官家向我赔罪，我只问你一句话，在云儿有身孕之前，你是不是真的爱我？”
　　苏小鱼扭过头，红了眼眶，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爱，可以不要命的去爱！”
　　上官明珞轻轻的勾了勾嘴角，闭上了眼睛，他满足了，至少曾经的那颗心，是真的，至少曾经的那份情，也是真的。
　　他将银针封喉，开始假装女人临盆时候的凄厉的惨叫，只不过，嗓子本来就疼痛难忍的上官明珞，这一次更要忍受钻心的疼痛不停的惨叫，以致要引来苏家的更多人。
　　在苏家夫人和苏家老爷赶到的时候，苏小鱼、青檀和小五子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怎么样？”苏家夫人急切的问道。
　　苏小鱼笑道：“我已经请了稳婆在里面接生了！娘，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你和爹还是回房等着吧，生了以后，再让青檀去请你们过来！”
　　“那可不行，我必须得在这守着！”苏家夫人笑道，神情不免也有些紧张。
　　苏小鱼早就知道自己的娘亲会执意在此等候，便也不再说什么。
　　一会二嫂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不好了，云儿腹痛，不知道是不是胎儿出了问题！我已经叫竹儿出去请大夫了，一会就来！”
　　“小鱼，你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家夫人急声道。
　　苏小鱼也急声道：“可现在明珠快生了，我毕竟还是他的夫君，再无情无义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爹，娘，你们快去帮我看看，云儿到底怎么了，绝对不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苏家夫人和苏家老爷这才急匆匆的跑去看望云儿了。
　　现在门口，只剩下这些知情的人了。
　　二嫂说道：“演戏就要演全套，青檀，你得去厨房烧些热水过来，小五子，你得去把要包小孩子的被子取来，就在库房放着呢！”
　　二嫂说的倒是有理，青檀和小五子便各自去准备了。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二嫂却冷笑道：“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女人生孩子呢！”
　　苏小鱼也不搭理她，此时此刻，却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等待妻子临产的丈夫。
　　稳婆一直站在床边，神情也很紧张，知道是苏小鱼打理好的，上官明珞便也放心的闭着眼睛，忍着疼痛装作惨叫，期间还小声问着：“是不是可以了？”
　　稳婆却说：“难产要比顺产更久一点，小少奶奶多忍耐些！”
　　上官明珞也只好更加凄厉的惨叫，却忽然感觉到来自身体其他地方更剧烈的疼痛，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那稳婆哆哆嗦嗦的手上，有一把正在滴着血的刀子，而自己的右手，已经被她割断了手筋。
　　在那稳婆还想割断自己另一只手手筋的时候，他起身一把扼制住稳婆的手，夺下她手中的刀子，丢在了地上，那稳婆急忙哭着求饶：“小少奶奶饶命，都是苏小少爷吩咐我这么做的，不然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挑断您的手筋啊！”
　　上官明珞瘫坐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无法置信的说道：“你在说谎！”
　　“小的没有说谎，苏小少爷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笔银子，让我在塘西镇上开一家药铺！”那稳婆说道，看来却也不像是在说谎。
　　上官明珞不明白苏小鱼为什么要这么做，到了最后一刻，也要如此折磨自己吗？
　　上官明珞忍着愤怒和悲伤，说道：“你要帮我把戏继续演下去，你要告诉大家，我是胎死腹中难产而死，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稳婆哆哆嗦嗦的说道：“现在时候就到了，上官小姐可以躺下了，这些血，刚好可以用来装难产流的血！”
　　稳婆推开门凄厉的喊道：“小少奶奶没了，孩子也胎死腹中了！”
　　可是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稳婆也觉得奇怪，她又喊了很多遍，才缓缓走来两个人，只是雨下得越来越大，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实在是看不清楚。
　　上官明珞可以感觉到正有人将他裹进白布里，还将他扛起，放置在一个担架上，该是苏小鱼了。又感觉到有人正抬着自己往外走，雨淋湿了白布，变得湿漉漉的，想必是苏小鱼和小五子正送自己出苏家，不知道青檀跟没跟在后面，有没有把收拾好的东西带出来。
　　上官明珞心知肚明，听到自己难产而死的消息，无论是二嫂，还是苏家夫人，都不会出来相送，所以才是离开苏家最好的机会。
　　还差一步，就差一步了，他将永远离开这座伤心的牢笼，离开这座只能女装出入的苏家宅子。
　　可却不知为何，抬着他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正当他奇怪，想要小声问苏小鱼为什么停下来的时候，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冷漠的声音：“上官明珞，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揭穿的人，阻拦他永远离开的人，让这个完美的计划支离破碎的人，是二嫂！
　　上官明珞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起来，他在等待苏小鱼把这个危机完美的转化，可是等了半天，却也没等到他说一句话。
　　只感觉到他们把担架放了下来，而身上的白布也被扯了下来。
　　雨水淋在他的眼睛里，他有些睁不开，他缓缓坐起，这才看清一切，一时之间，如哽在喉。
　　抬着自己的两个人，不是苏小鱼和小五子，是苏家的其他两个下人，自己被放置在离大门口十步之远的地方。院子里聚齐了所有苏家的人，苏家夫人，苏家老爷，二嫂站在前面，而他们的旁边，赫然站着的就是自己的爹娘，上官老爷和上官夫人。
　　撑在他们头顶的一把一把的红雨伞，像是一团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他焚烧的无痕无迹。
　　苏家所有的下人都在用错愕的目光看着浑身是血，肚子已经干瘪的上官明珞。谁能接受，美丽大方、优雅高傲的小少奶奶上官明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男人假扮的呢！
　　而苏家大门口，镇长在前，官兵在后，黑压压的一片，不知来了多少人。
　　上官明珞知道如果事情败露了，一定会很惨烈，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狼狈。


第78章　。77。
　　上官明珞曾幻想事情败露的那天，他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千刀万剐，亦或是五马分尸，砍头沉塘，亦或是乱石砸死。
　　可他始终想不到，苏小鱼并没有陪自己一起走向地狱，呵呵，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吗？
　　他慌乱的看着四周，却找不到苏小鱼的身影，也看到小五子和青檀被拉住手臂站在人群之中。
　　孤立无援，这是上官明珞一直以来都在经受的。
　　苏家老爷是多么喜欢上官明珞假扮的上官明珠啊，到现在这样的时刻，他都无法相信他竟是男扮女装的人。
　　苏家夫人更是失望之极，她无法相信上官明珞一直以来都是男扮女装在欺骗他们，竟然还整整欺骗了两年。
　　知道苏家老爷和苏家夫人说不出话来，二嫂便代替他们说了话，彰显了她这个苏家当家的威严作风：“上官明珞男扮女装嫁入苏家，欺骗小鱼的感情，也欺骗了我们苏家所有人，十恶不赦，还请镇长为我苏家做主，把这个不要脸的男人送进大牢，听候发落！”
　　上官明珞缓缓站起身来，他不顾手腕血流成河，也不顾喉咙上的银针还未拔去，他也没听二嫂的咄咄相逼，只是在搜寻着苏小鱼的身影。
　　他可以接受苏小鱼移情别恋，却实在无法相信苏小鱼会收买稳婆割断自己的手筋。
　　只听镇长发了话，让所有官兵抓住上官明珞。
　　上官明珞一边抵抗着这些官兵，一边凄厉的喊道：“苏小鱼，苏小鱼你在哪？你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虽然塘西镇的衙门官兵都出动了，而且上官明珞右手还受了伤，只有一只手抵抗，略显狼狈，却还是将这些黑压压扑上来的官兵统统打倒在地。
　　“抓住他，把他送进大牢！”二嫂高声喊道，眼神中满是痛快。
　　谁又见过如此狼狈的上官明珞呢？
　　“少爷！”青檀哭着喊叫，却无能为力。
　　上官明珞的妆容早已被雨水冲刷的一点不剩，他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湿漉漉的粘在脸上，他的身上穿着白色里衣，染满了鲜血，雨水都洗不净的鲜红。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嘶哑凄厉的女声，他越发吃力疲惫的抵抗着像看怪物一样看他的官兵，声嘶力竭的喊着：“苏小鱼，你在哪？”
　　二嫂知道他的心里还存有一丝希望，这样下去，这个希望只会支撑他一直反抗下去，便喊道：“就是小鱼把这些官兵请来的！”
　　上官明珞忽然愣住了，他怔怔的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