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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平-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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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张珙发现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开始的几天张珙起码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开始放空背医书,或者想些杂事,然后,便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和李诵相遇至今的事。每到这种时候,张珙都会深吸口气,斩断自己的思维,但烦躁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也最为强烈。
排泄方面也从硬扛着撑至极限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这种药到了现在的程度解药便是食物,小芈知道自然不会喂给他太多,一天就来那么一次,水和清粥,张珙暗暗自嘲,即使没药,他现在的体力也什么都做不到,除了,他也许可以抱抱自己。
这天,小芈送完饭合上盖子的时候听见了张珙低低的话:“能留一会儿吗?”
小芈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收好东西,门在张珙的视线里坚决地关上,一切再次归为沉寂,张珙也看不见,站在门外的小芈默默对着门的方向,鞠了个躬,随后,毫无留恋地离去。
然后小芈每天送饭来的那段时间成了张珙最期待的时刻,同样,在她走后的那段时间也就更加难熬,对时间的感知也慢慢模糊了,连屋子里味道也闻不清楚。
张珙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到底有多久,他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别的东西,脑海里阴暗的东西滋生,他甚至有种错觉,或许,他会在这里,永远被关下去,他在小芈来的时候主动跟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多,隐约透漏着哀求。
然后有一天小芈送饭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直直望向门方向的张珙,以往张珙都是听到声音才把头转过来的,小芈今天跟平常也并没有区别,可第二天小芈一边用厚厚的黑布蒙上他的眼睛一边说这样才能不让他的眼睛废掉的时候,张珙竭尽全力也只偏了一下头的那一刻,他开始了嘶吼:“李诵,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为什么。”
小芈的指犹豫地抬起,片刻,才不忍地点在张珙的哑穴上,小芈喂着张珙说:“公子,殿下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可小芈每次来的时候都这么问,却没解开他穴道的意思。
再下来的几天,小芈的声音也没有了。
不能动,连门缝里短暂的光也看不到,无法说话,每天喂饭也像是给花草浇水一般得不到回应,明明光从外在小芈已经感受不到张珙的情绪,可偏偏她似乎还是听得到这人的哭声,那么小声委屈的,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狠心地用针刺了自己十几下,面不改色离开。
张珙的思维已经完全停滞了,但出于医者的本能他还是注意了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此微弱的呼吸,缓慢到极致的心跳,这人活了这么久都死不掉真是个奇迹。奇迹是什么呢,如果他能听到些风声,算是奇迹吗?
“君瑞。”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真好听啊,比风声好听多了,可是是谁呢?
“君瑞,你想清楚了吗?”好像有人在脖颈后面点了一下。
“君瑞,我知道和你好好说话你是不会听的,不要怪我。”
等了很久,李诵也没有等到什么,喂过饭离开了。
然后替张珙送饭的就变成了李诵。
第二天他见张珙还是那样,愤怒地摔了碗丢下话就走了:“君瑞,你别太过分。”
动作大了些的李诵在门边摸着疼痛的腹部面色发白地咳嗽,小芈在一边恭敬地站着,缓了一刻,他叹口气:“走吧,我太心急了。”
之后,李诵再打开门看着那里毫无生气的一滩,心疼地抱起他,连张珙身上的味道都像闻不到一样,他抚摸他干燥冰冷的脸,吻了吻他:“君瑞,都怪我太善妒,不然早该知道君瑞你是心悦我的,崔相国案子的证据我找到了好多,你松口,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李诵看着怀里张珙,产生了一种他要离开自己的恐慌,即使再三告诉自己要镇定手还是一直抖,他摸了摸张珙露在黑布外的眉,站了起来:“看来这样不行,小芈,把君瑞洗干净送到我房里去,之后,把东西拿给我。”
小芈神色终于变了变:“殿下,需不需要再等几天。”
李诵看了下小芈,即使他一向对人和蔼,这一刻小芈也惊地退了退:“小芈,君瑞,不能死。”
“殿下,小芈知道了。”小芈在李诵走后,紧绷的后背才松下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君瑞,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之后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惜,都是你逼我的。”内屋的幔帐之后,隐约传出几句低低的自语。小芈提着剑靠在门口,闻言低头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幔帐内。
一躺一坐的两个人脸色都极其苍白,明明都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却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李诵仔细地摩挲张珙脚踝的肌肤,昏迷中的张珙看上去瘦了很多,睡梦中的他眉宇间尽是惶恐,只是人却没任何挣扎,或许泡两个时辰真的有些久,他的皮肤有些皱巴巴的:“君瑞,其实我想过,要不要顺你的心意,干脆不要醒过来了,可是,一想到或许今后你会有原谅我的一天,我就舍不得,又爬回来了。君瑞,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刀有多准,那么巧扎进原来的创口里,也对,你是神医,我这方面不该怀疑你的。”李诵把张珙的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君瑞,我好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你了,君瑞,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甚至还是那么深情的样子,轻轻地将手中的钩子刺进了张珙的脚腕,用力往外一勾。
“不要,痛,好痛。”张珙即使痛得狠了也喊不出太大的声音,呜咽一般的音调让人更多的是怜惜,但他的人却是醒了,满头的冷汗浸湿了额发,挣扎着睁开眼的张珙第一眼,就看到了笑容温柔残忍的李诵,和自己脚腕上汩汩流出的血。
“君瑞,我不会把你放回去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开我的。”李诵吻吻他的唇角,在张珙的泪中将手上血抹到他脸上,看那些痕迹渐渐被泪冲淡,他居然愉悦地笑了,“我会让你每天都留在我的屋子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君瑞你的脚治好以后,也就只能慢慢走路了。”
然后手中的钩子移到另一只脚腕。
“不,不要,李诵,不。”张珙最后喊的一声已经变了调,音也高了些,张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李诵,我恨你。”
“君瑞,我不差你多恨这么一次,来,把药丸吃了,我叫人替你治伤。”李诵将张珙见过无数次的药丸递到他嘴边,见他不肯,硬生生卡着他的脖子逼他张开嘴,俯身过去吹着下喉,当张珙咳嗽着的瞪他的时候,脖颈上多了一条深红的痕迹。
“来人,传大夫。”李诵吩咐下去,很快,两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李诵揉了揉眉心,很快换上一副谦和的样子,退到一边,“这次,麻烦两位老先生了。”
老先生推辞了下不敢,很快就拿出了药材围在了床边。
李诵这时已经很累了,也不想看到张珙这个样子,掀开幔帐走到了外面,他望着院子里四方的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叔文,你说孤是不是错了。”紧接着他没等那人的回答自嘲地摇摇头,“就算错了,也停不下来了。”
王叔文将手上的皮裘披在李诵身上:“殿下,春深了,该歇了。”然后像来一样离开。
李诵摸了摸屋外的漆红门柱,再次慢慢抬头,天空,一群飞鸟掠过。
远远的,院里一层蒙蒙的绿意。
张珙养伤怎么也是要大半年的,可才隔了几天李诵就来见了他,这时刚过午膳,不会有小厮突然进来,看守的人也都撤了出去,张珙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紧抿着唇看着床内。
李诵将炒得金灿灿的米饭放在他枕边,靠在床柱上:“君瑞,不是想杀我吗?就你现在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觉得,可能吗?”
张珙最近因为养身体,至少饮食上宽限了许多,他勉强也可以行动,他看了看李诵,估摸了下饭量,咬着唇挣扎着爬起来,但还没到碗边又跌了回去,张珙休息了一会,艰难地爬过去,头埋进碗里,一次性咬了一大口。
李诵看着这样的张珙一下笑了出来,等他咽下去后他温和地撑着床沿坐下来,托着他的下颚用巾帕擦他的嘴角:“君瑞,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条狗。”
李诵成功地看见张珙瞬间变得屈辱的眼,随手将碗甩出去,在碗碎掉的那声里,他清晰看见张珙硬起的腮帮,李诵将巾帕扔在脚边,说得就像是最缠绵的情话:“君瑞,很不甘心吗?很痛苦吗?你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呢?”语毕,他拎着张珙的后领把人掀到地上,再接着从地上重新拽起,出了门。
李诵一路拖着张珙的后领拉回了主屋,张珙下意识抓着前襟不致于被勒死,但脸色仍是迅速地苍白下去,衣服也破开条缝,进了屋,李诵把张珙往柱子上丢过去,出手的瞬间,脆弱的衣服刺啦一声裂开。张珙趴在那里止不住地干呕。
李诵在屋子里转了转,很快从内屋找了根绳子,一头套在张珙脖子上,一头系在了柱子上,张珙无力阻止,咳嗽完也没了心力,他倒在地上似有似无地瞟了李诵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声。
“君瑞,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多坚持几天。”李诵说完话就回了内屋,但却让衣不蔽体的张珙内心更加不安起来。不得不说,李诵在整人这方面,实在是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心。
李诵之后每天会拉着绳子一头把人拽出去,张珙根本来不及站起,爬着又跟不上他的脚步,经常是被拖着走的,手上磨破了皮,脖子上勒痕就没消过。这样的日子仿佛永无尽头。
今天自然也免不了,李诵把人栓回屋里,出去一阵办了事又拿着一个盒子走了回来,张珙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对李诵一点反应也没有,张珙的姿势是李诵摆的,即使那么难堪,可他已经无力到连自杀也做不到。
李诵蹲下来和煦地用指在打开的胭脂上点了点,慢慢将张珙的唇勾得鲜艳,李诵左右转了转张珙的脸,满意地盖了盖子:“君瑞,待会儿,大家会聚在一起议事,君瑞这么漂亮,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张珙定定地看了看李诵的眼,确认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缩了缩唇,趴回了胳膊上:“殿下,究竟想要怎么样?”
李诵并没有意外的样子,他摸了摸张珙顺滑的发,说:“君瑞,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放你走,输了,你便放弃杀我,我会待你像从前一样的,怎么样?”
张珙一向一诺千金,这时吃力地抬眼看他一眼,再次阖上。
“君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诵挑挑眉,从袖子里拿出九块小木板,解释着,“这些木板上面分别写着一到九,我们每个人发三块,发之前我会打乱牌位,我知君瑞你记忆惊人,肯定记得住每张牌的位置,我们就赌这个,我们比大小,你赢够十局就可以,不过我只要赢一局就算赢,相对的,你可以在牌面反过来以前跳过这一局。”
张珙还是无言。
李诵拔了他的一根头发,伸到他耳边撩拨:“君瑞,崔相国的案子真的有眉目了。”
张珙睁眼,再次久久凝望他,似乎还带着怀疑和不安,最后像放弃什么一样点了点头。他在李诵洗牌欲发时说:“殿下,按规则,你赢不了的。”
李诵笑笑,没反驳,整好了开始发牌。第一局发完后张珙点头,手指挣扎着动了动,还是用嘴慢慢把面前的三张牌翻了过来,李诵则把牌随意地扔了出来,张珙赢,然后第二局直接弃局,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张珙就这么毫无悬念地赢了九局,只是人也因为翻牌累出一身汗。
到了最后一局,李诵压了牌,笑着逼近他:“君瑞,这局不能再弃了。”张珙没意见,点头,这样也是对半开的胜面。
结果张珙并不知道李诵本来就没有打算规规矩矩地来,他看着李诵在牌里翻了翻,取走三张牌,剩下全扔到张珙面前,他缓缓地开口说:“我赢了。”
张珙无力地看他一眼,闭上眼不再动了。悉悉索索声中,他感觉到李诵在解他的绳子,顺带连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一并脱去,之后有人抱起了他,温热的水渐渐包裹过来,知觉则一点点消散,最后的意识里,他的泪好像又不争气地落了。
李诵把人抱回床上擦干,梦里哭泣的人看上去脆弱得一碰就会碎掉,李诵的手慢慢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手下的悸动,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张珙醒来后眼皮干涩红肿,但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之间暂时平静下来。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诡异的安静中却又有一种难得的温情。
大概是两个人都累了,也可能是他们的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李诵分开了两人的屋子,所以这段平静一直维持了很久,就连他们自己,都好像在漫长的静卧中变得恍惚,分不清这样的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偶尔李诵会让人代为传达,两人下一场见不到面的慢棋,一场棋就是一天。
张珙还是给李诵开了药方。
院子里的叶子盛了落下,树枝变得光秃秃,枝桠尖锐得像能扎人,天气也早就凉了下来。
张珙靠在床上望着紧闭的门窗,慢慢坐起来,走了过去,窗子蓦地打开,寒气一下子全扑了进来,他感受着这样的温度,看向萧索的院子,竟然涌上一种陌生的错觉,他的眉眼依旧年轻,可眼里却像是参透世事一样沧桑,张珙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怔住了。
小芈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样子,她在门口等候,见张珙许久都没发现自己,只得叹口气,走上前将窗子关好:“公子,你的身体不宜见风。”
“我知道了。”张珙说完后又在窗前站了站,妥协地坐到桌上,他提起那个做工精美的茶壶,离开仅一寸的时候微微晃了晃,又放回去,他转向站着的人,笑了笑,“小芈,抱歉,这么久没见,也没些茶水招待你,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小芈犹豫过后,在张珙对面坐下来,手中的佩剑横在面前放下来,她专注地打量了会张珙的面色,移开眼说:“公子,小芈是来告诉公子,殿下要准备回长安了,希望公子尽快收拾。”
张珙的笑僵了片刻,继而自然地拿起茶杯摩挲:“还真是快啊。”
“公子有什么话需要小芈代传吗?”
张珙看着认真的小芈,缓缓启唇:“没有。”
“那小芈就先去收拾了。”小芈恭敬地拿起剑离开,一直都没显出什么自己的情绪。
张珙靠在椅背上目光虚浮地看着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行用的还是去普救寺坐过的那辆马车,即使张珙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怕马鞭声,但对这辆车还是残存着本能的畏惧。李诵不喜欢太过浩大的出行,府里的人分了好几路离开,他则仍是只带了小芈一个人,张珙朝窗外的屋顶上望去,倒是没再见到那个黑衣的暗卫。
“君瑞,关窗吧,待会动起来的时候当心撞到。”
张珙乍然听到门推开后这人的声音出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身体还是很快地关上了窗子坐在角落里。
李诵的身体底子比张珙好很多,所以他明明比张珙严重很多的伤势现在看上去却比张珙好上太多,若是不知道的人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现在才大病初愈。
“君瑞,这么看着我,是很想念我吗?”李诵暧昧地笑一声,在那边暖过身子爬到了张珙的身边,他对张珙的一语不发没什么意见,把人抱进怀里,发出满足的叹喂,“君瑞,我很想你,想见你,想抱你。”
张珙听他缓慢地说着这些情话,本该生气的他这时却提不起一点心力,就像李诵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听着耳边那跟自己截然不同的有力心跳,慢慢闭上眼。
“君瑞,你瘦了。”李诵把人放倒在马车中间,吻了吻他的眉眼,手探进他的袭衣轻轻地绕着铜铃抚摸,感受身下人细微的挣扎,他吮吸张珙的脖颈,眼底尽是暗沉:“君瑞,放心,不会到最后的。”
然后马车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喘息和哭泣,水声不断。
小芈听着车里的动静,淡然地一甩马鞭,车子渐渐动了起来,也因此她错过了张珙那一声几乎听不到的求饶声。
而在马车轱轱辘辘顺着青石板路驶出城门后,奉天城开始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就像要把过往的一切都抹去一样,纷纷扬扬。
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这座城里,被彻底折去了全部的骄傲。
建中四年末尾的这场雪下得浩浩荡荡,李诵的马车一路行来,入目都是白色干净的世界,雪偶尔会停几天,然后继续下,断断续续地路也变得难走。
终于到了一个小城,小芈把马车停在了一家简单的客栈前,跟李诵交代几句暂时离开去采买东西,李诵则带着张珙推开门出了马车。
张珙许久没有这么踏实地踩在地面上了,他仰起头看着店外的匾额,大抵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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