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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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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飞摇头:“只来远远看一眼,确定荒地上立着数百根石柱木柱的,也不算什么有用的情报。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言毕,便如一只轻燕掠下矮坡,眨眼就不见了。众人心里虽说焦虑,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
那漆黑的巨石阵,远观令人头皮发麻,近看却又觉得并无稀奇,只像进入了神鬼故事中的苍茫异界。江凌飞在里头走了半天,也未体会出这阵究竟“迷”在何处,最后索性挑了根最粗的柱子,从上到下仔细摸了一遍,总算摸出来一些东西,柱子顶端某些地方是被凿空的,暂时用破布塞着,将来应当会用来装填——炸药?迷药?还是其余一些什么药,总归不会是好东西。
江凌飞拍拍柱子,转身回到沙丘:“走吧,回营。”
见他安然归来,其余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掉了下去,只是在听完巨石阵中的情况后,都没能想明白,毫猛在柱子上挖洞是要做什么,谁家傻子会让炸药在天上开花?迷药也不对啊,这风大的,一吹不什么都没了?
但不管怎么说,此行至少不是一无所获,军中高人无数,回去问一问,或许就能问出答案。
……
淡淡天光中,大军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继续前行。季燕然依旧一早就去了军中,云倚风犯懒多眯了一阵,在李珺寻来时,还在睡眼惺忪地找衣服穿。
“我替你捡了两个肉饼。”李珺献宝一般将盘子递过来,又殷勤替他穿衣,“商量件事呗,今晚若江三少还不回来,我能不能和你挤挤?”
云倚风打呵欠:“行啊,你去和王爷说。”
李珺哭丧着脸,那我哪敢啊,这种事,得你亲自来。
云倚风看着他凑在自己面前的大脸,又白又油腻,还要挤出笑,胸口顿时一阵翻涌。
李珺更受打击了,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用一脸要呕吐的表情吧?
云倚风一把推开他,想要去摸枕下的帕子,却已来不及了,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溅一片出刺目鲜红。
李珺也没料到事情居然是这种发展,魂飞魄散一把扶住他:“你你你怎么了,我这就去找七弟!”
“别去!”云倚风握住他的手腕,森白的骨节翘起,几乎要穿透薄薄皮肉。他疼得有些懵,以至于连脑子都变迟钝了,只在“嗡嗡”一片耳鸣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何这段日子一直好好的,却说毒发就毒发,还来得如此凶猛浩荡,方才那一口血,他险些以为自己连心也一起呕出来了。
幸好,胸腔里还在“砰砰”地跳,幸好。
说不清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来一些,有气无力道:“别告诉王爷,先帮我把地上的血迹埋了吧,埋干净些。”
“你确定?”李珺搀着他坐到床边,想倒一杯热茶,壶却是冰凉的。云倚风看他还在磨叽,心里也是无奈,催道:“快!”
李珺头回见到这种场面,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按照他说的,从外头摸了一把铁锹来,将血迹掩埋干净。又道:“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弄壶热茶,再偷偷请梅先生过来,保证不让七弟知道。”
云倚风点头:“多谢。”待李珺走之后,他又试了试自己的脉象,倒不像前几回那般时快时慢,无迹可寻,就是虚弱过了头。
不争气啊,偏偏选在这种时候。云倚风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懊恼地靠在床头,只盼等会梅前辈来之后,能想个法子,多拖一阵是一阵。
……
季燕然正在与军中将士交谈,余光瞥见李珺正在偷偷摸摸四处瞄,一脸做贼的表情,身上又沾了不少土,便差人将他传到面前:“出了什么事?”
“没没没出事啊。”平乐王回答,假装四处看风景。
季燕然一语不发与他对视。
那是什么眼神啊……在战场上用血与命泡出来的,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悍匪,看一眼也会胆战心惊,更何况是贪生怕死、自认草包的平乐王,他当下就崩溃了,带着哭腔道:“云门主方才吐血了我刚帮他埋干净现在正要去请梅先生看诊。”
话说完,季燕然已经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李珺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在萧王殿下踏进营帐时,云门主正穿着一身里衣,怀里抱了一堆沾了血的衣袍,站在箱子前认真盘算着是要藏起来,还是直接就地挖个坑埋了。
火盆早已经熄灭了,清晨的空气寒得像冰一样,偏偏就是在这种天气里,刚刚才吐过血的人,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赤脚踩着软鞋,站在地上傻愣愣地发着呆。季燕然心里一疼,又咬牙压住怒意,解下披风系在他肩头,又扯过被子再裹一层,抱在怀中半天没说话。
云倚风:“……”
门帘被人悄悄掀开一个小角,是李珺放心不下,正蹲在地上偷窥。云倚风冷冷一眼扫过去,平乐王双腿一软,再度很想嚎啕大哭,我我我招架不住啊,七弟他要杀人!
“为何要瞒着我?”季燕然问。
云倚风立刻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
他说得不假思索,听起来便分外不可信,季燕然也压根就不信。他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是难掩的慌乱与无措,这本不是一个将军在临战前该有的情绪,但他克制不住,到后来,连手都在颤。
云倚风有些后悔,低声问他:“生气了?”
季燕然道:“我气我自己。”
云倚风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道:“那你还是气我吧,别气自己,我舍不得。”
季燕然嗓子干涩,心里像是塞满了各种情绪,却半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低下头,吻了吻那冰冷的头发。
梅竹松赶来时,云倚风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躺在床上喝茶,看着精神尚可。
“这……怎么会吐血呢。”梅竹松不解,“每日的脉象都是正常的,霁莲的药效也理应还没退。”
李珺站在旁边插嘴:“但的确是吐了,还吐了不少。”
季燕然脸色越发阴沉,云倚风暗自头疼,能不能求你少说话。
梅竹松替他试了脉象,又前前后后问了半天,实在没能找出吐血的理由。行军虽说辛苦,但自己也是精心照顾了一路,万万不该啊。他眉头紧皱,皱得连云倚风都看不下去了,主动承揽错误:“或许是我这几天睡得太迟了吧,往后好好休息就会没事。”
梅竹松叹气:“那我再开些宁神静气的药,云门主往后要多注意身体。”他一边说,一边扶着云倚风躺好,无意中却看见了他腕间滑下的珠串,顿时神情一变:“这是哪里来的?”
“……”云倚风看了眼李珺,犹豫着问,“有问题吗?”
“此物是毒虫窝啊!”梅竹松顾不得多做解释,解了那透明珠串下来,又点起火折一烧,只听“哔啵”一声,外头的剔透硬壳应声炸开,竟有千万条发丝般的透明线虫,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又扭曲着被烧为烟灰。
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
云倚风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敢情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是这么一个玩意?
“怪不得会突然变得虚弱。”梅竹松后怕道,“这些线虫白日里居于窝中,夜间便会潜入体内吸血为生,饶是草原勇士也招架不住,更何况云门主本就中毒未愈。”
云倚风越听越毛骨悚然,连带着后背也开始痒,觉得线虫八成还遗落了几百条在身上。季燕然将他抱在怀中,安慰地拍了两下,又扭头冷冷看向一旁。
“咚”一声,平乐王双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靠后有提到“风中雨,花间露,美人泪”,具体哪来的下一章解释,=3=。
第89章 用武之地
那珠串是李珺送来的礼物。当时云倚风觉得剔透可爱; 宝石真如风中雨滴一般; 摸起来也手感沉坠,闻之还有淡香; 便当成稀罕玩意戴在手上; 闲时拿来把玩两下; 没当一回事。
至于李珺是从哪里寻来的。在清醒之后,他战战兢兢道:“我我我前几日遇到一个商人; 见这宝石好看极了; 想着云门主会喜欢,就就就顺手买了。”
季燕然目光寒凉:“说清楚!”
四周没有旁人; 平乐王想求救也无门; 只好壮着胆子; 继续在萧王殿下要杀人的目光下道:“就是半个月前,我们在月牙湖附近休息时,遇到了一支来灌水的商队。”
难得在大漠中遇到军队以外的人,还是卖货的; 李珺便又犯了纨绔子弟的老毛病; 上前挑挑拣拣想买些新奇玩意解闷。宝石珠串是对方主动献上来的; 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泪,若贴身佩戴,能宁神静气,延年益寿,还有解毒之效。
一听能解毒,又见颜色剔透素净; 不似寻常宝珠那般红绿妖艳,李珺便爽快付了银子,送给云倚风做礼物。当时两人都只顾感慨色泽通透,对着太阳看了半天,还觉得挺美,竟未觉察出内里居然藏着那般恶心渗人的玩意。
“千真万确啊。”他先是举手发誓,又哭丧着脸问,“云门主没事吧?”
季燕然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把这添乱的草包怎么样,只怒而拂袖去。
李珺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抬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这脑子啊,唉!
大军行进,自不能因一人耽搁。因此云倚风被安置到了一架马车里,虽不比帐篷宽敞,倒也能手脚舒展地躺着。
梅竹松第十八次苦口婆心安慰:“这些线虫在吸足血后,便要回到晶巢中休眠,等到夜幕降临后,才会再度活跃,断不会留在身体中舍不得出来,云门主不必忧虑。”
那很难说啊。云倚风忧心忡忡,万一有一两条不认路的呢。
梅竹松唾沫都要干了,也未能成功将那些发丝线虫从他脑中洗去,颇为无计可施。幸好这时季燕然来了,便忙不赢地将人还给他,自己钻出马车喝水去了。
云倚风坐起来一些:“问出了什么?”
“我猜根本没有所谓的过路商队,而是有人乔装货郎,方便将珠串卖给李珺,最终目标却是你。”季燕然道,“那一番天花乱坠,什么解毒清热强身健体的吹捧,几乎是将意图明晃晃地摆在桌上。”
“防不胜防啊。”云倚风叹气,老老实实认错,“我以后再也不收旁人的礼物了。”要收只收王爷的,虽说丑了些,鹅黄柳绿大红大紫,总比带毒的暗器强,什么风中雨花间露,倒是漂亮素雅了,但遗留下的心理阴影八成要持续三年。
看他一脸沮丧,耷拉着脑袋,如霜打的蔫茄子,季燕然也是又气又笑又心疼,双手捧住他的脸问:“身上还难受吗?”
“酥痒没力气,但梅前辈说我只是胡思乱想,静下心来就好了。”云倚风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没事。”而且在南海迷踪岛上时,也不是没受过毒虫酷刑,还不是睡几天就照样爬起来做事。这回无知无觉的,也不疼,反倒娇气了。
想了半天,像是只有一个理由,由奢入俭难啊。先前再病再苦再疼,也只有独自咬牙往过硬扛,想伤春悲秋都无人理会,可现在不一样,有了心上人的关怀与担忧,再钢浇铁打的骨头也酥了,只想四肢无力往被子里一躺,再学寻常病人那样委屈地哼唧两句,好换他一句埋怨、一个眼神,还有片刻温存与亲吻。
“那些人,会是毫猛与凫徯吗?”云倚风问,“否则在这茫茫大漠中,像是也找不出别的仇家。耶尔腾虽说也与我们关系微妙,但一来双方还需合作,二来,若我死了,那想用血灵芝与王爷换的第三个条件,也就成了一场空梦,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
季燕然将他的碎发拢整齐:“凫徯与你无冤无仇,他要对付的应当不是你,而是风雨门门主。”
云倚风若有所思:“照这么说,他是担心我会知道什么,或者见过什么,会破坏他的计划……那巨石阵?”
季燕然道:“凌飞已经回来了,他说荒丘中矗立着数百石柱,高可参天密密麻麻,上头被凿出了不少弯曲窟窿,用破布塞着,你可有听过此物?”
云倚风摇头:“我只听过巨石迷阵,在几百年前,确有过困住军队的先例,但先挖窟窿再用破布塞上的阵法,还真没见过,凫徯怕是高估我了。”
“那便不想了,好好歇着吧。”季燕然拍拍他的身子,原打算说这半个月来戴着珠串,至少也会落个失血过多,需多吃多睡好好养着,却又怕再吓到他,便只道,“我陪你。”
云倚风靠在他胸口,心虚道:“我这算不算忙中添乱?”
“忙中添乱的是李珺,不过他这回得了教训,应当不会再捧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你眼前凑了。”季燕然道,“往后你想要什么,都交给我来找。”
“我什么都不要了。”云倚风抱着他,闷闷地闭上眼睛。
季燕然笑笑,掌心在他背上轻抚,直到怀中人浅浅睡着,方才替他压好被角,起身离开了马车。
再过半日,大军便要压至荒草沙丘边缘,按照双方的人数来说,这理应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不败战役,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夜狼巫族与红鸦教都太过邪门,又或许是因为无人知晓那些黑色巨柱的用途,所以就连耶尔腾,心里也有些没底。
这一带并非沙漠,而是一片贫瘠泛白的坚硬土地,长不出丰茂的水草与粮食,只有稀稀拉拉的地藤,偶尔钻出黑漆漆几丛,如秃子头上的癞痢一般,看得闹心。唯一的好处,便是夜晚有了水露,不用再干得嗓子裂疼。
季燕然替云倚风裹好大氅,又端了一碗热汤过来。此时大军正在煮饭,袅袅炊烟升上半空,氤氲散开在晚霞间。若忽略耳边嘈杂,只抬头往天上看,便会觉得此时正身处草原,于夕阳西下时,帐篷里的主妇们彼此说说笑笑,煮着茶饭。
“在想什么?”季燕然问。
“兵书。”云倚风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我现在虽不能指挥打仗,却也能将卢将军的战谱倒背如流了,比如说晚霞灼灼,四野宁澈的悠闲光景,便是军队最松散时,偷袭就要选这阵。”
话音还没落完呢,像是为了印证他的乌鸦嘴,远处还真就传来了一声号角——那应当是号角吧?声音低沉苍远,尾音拖得无穷无尽,越到后头就越细软,像蛛丝一般钻进耳朵里,缠进心里,勒得人又焦躁又烦闷。
而那诡异的声音却还不算完,又扯出了新的一轮嘈嘈切切,低语软诉,这回就像是女儿家在说话了,先是咯咯笑着,后又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声音被风吹得时断时续,越想听清的人,就越是抓心挠肝地听不清。
“哗啦”一声,有将士丢下碗,站起来就向着声源走,像是想看个究竟、听个究竟。一旦有人带头,其余人也如梦初醒,都纷纷跟了上去,一时之间,只见数万将士如雨后的春笋一般,突然就直挺挺冒出了头,又被狂风一卷,齐刷刷向着同一个地方整齐迈进。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江凌飞,他原本正在避风处打盹,突然就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丝女人的歌声,初时还以为自己又梦回了丝竹坊、温柔乡。结果猛然惊醒一抬头,嚯,就见迎面竟黑压压走来一群人,那些大梁的将士们,还有十三部族的勇士们,你推我,我追你,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后头,几乎是命也不要地开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拦住他们!”季燕然在后方大吼。
祖宗,这千军万马我要怎么拦?江凌飞心里发寒,也顾不得多想了,一个呼哨叫来小红,翻身跃上马背便冲至最前方,拔剑吼了两嗓子“站住”“捂住耳朵”之类,也没人听进去,依旧眼睛直勾勾地,如木偶一般向前冲着,小红也受了惊,驮着江凌飞便往前方跑,生怕他会被人流踩死。
营地已经狼藉一片了,锅碗与灶台四处滚落,连战马都躁动难安起来。有定力好一些、未受魔音蛊惑的将士,急中生智从行囊中拖出睡袋,扯着棉花与驼绒拧成小团,就追上前去堵同伴的耳朵,但也收效甚微,甚至由于阻拦了对方的路,扭打成一团的亦不在少数。
这种局面,若夜狼巫族的军队在此时杀出来,只怕毫无胜算。云倚风后背发麻,牵过翠花想去前方挡着,却听那飘忽的声音又突然变了调,不再似女子呜咽低诉,而是像海妖迷音一般,陡然尖锐起来!
负责保护李珺的将士也受到影响,他单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挣扎拖过棉被,想要罩在李珺头上,却被对方猛然一推,再看时,人已经“嗷嗷”鬼叫着跑出了帐篷。
“平乐王!”
李珺跑得横冲直撞,如野熊一般,倒是难得模样骁勇。但这屁用没有的骁勇还不如不骁,他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觉得心里头难受得很,于是死命地就想去找出那不停哭哭笑笑的人,一把捏死,或者锤死,或者随便怎么死。他整个人都呼哧呼哧的,累得不行了,却又停不下脚步,最后精疲力竭、双目赤红地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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