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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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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疾眉峰一挑,精神振奋了不少——那是他派出去围剿凉州军的部队给他发来的信号。
  凉州匪军已经全部被俘了。耗了一整晚,如今终于大局已定了!
  谢无疾缓缓吐出一口气,扬起手,正要下令,忽然边上一只凉凉的手握住了他扬起的手。他诧异地侧过头,只见朱瑙不知何时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了。
  “谢将军,”熬了一夜,朱瑙刚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揉去困意,面上仍是笑笑的,“想必韩风先这人,谢将军是不会要的吧?”
  谢无疾眯了眯眼,冷冷道:“……当然。”
  他把人在城下拖了这么久,一是要确认击破凉州军,二则是打算将韩风先拖到兵困马乏跑不动,他便可派人去灭了这匹野狼。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手下韩风先。
  朱瑙道:“既然谢将军不要,那就把他留给我罢。我打算将他编进蜀军之中。”
  谢无疾微微一怔,眉峰旋即蹙了起来:“你……此人狼子野心,凶恶残暴,决计留不得。”
  朱瑙却道:“决计杀不得。今日他主动来降,若杀了他,往后谁还敢投靠我们?”
  谢无疾又是微怔。这一点他倒的确没想到。从前他杀伐决断,对叛军从不留情面,该杀便杀,可收就收,倒也不必为了能收编多少敌军而烦心。因为他从前的敌人一项是作乱的叛军,只要将叛军之乱全部平定就可天下太平。
  然而自从天子被杀,朝廷无主,天下的形势其实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往后谁是军,谁是匪,再难定论;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思忖片刻,谢无疾的决定却没有改变。他淡淡道:“今日在场无非你我。杀了这群暴徒,不必将此事宣扬出去便是。”
  朱瑙的语气虽温和,态度却同样坚定:“收了他们,再将此事大大宣扬出去,往后不知能省多少气力,免除多少战事。”
  谢无疾眉峰蹙得愈发紧,仍不打算让步:“难道杀了他们,往后便无人来降?你想让天下知道你的大度,大可不必急在这一回。”
  朱瑙道:“那若下一回来投的仍是暴徒呢?依旧杀了,继续等再下一回?只怕到时候便没有再下一回了吧?”
  谢无疾盯着朱瑙,眸色渐渐深了。
  他一字一顿道:“朱府尹。难道任何人来投奔你,你都打算来者不拒?”
  朱瑙沉吟片刻,缓缓道:“谢将军,我虽不懂战事,依我浅见,征战如经商。一朝一夕之得失不必过多计较,盈得最多利,死伤最少人,方是大捷。”
  谢无疾并不是不明白朱瑙的意图。诚然,今后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些散兵游勇的叛军,而是天下争雄的豪杰。若完全依靠征战平定天下,莫说朱瑙,就是他自己,也耗不起这样的气力。他也并非觉得敌将不可收,只是他自有原则。有些人能收,有些人却务必不能留。
  而既然往后他要与朱瑙携手定天下,恐怕得尽早将相互间的原则磋商磨定的好,以免日后再有类似的矛盾。
  于是他正要自述原则,却听朱瑙道:“我的想法便是如此。我再回答谢将军方才问我的问题——是。从今日起,若有任何人来投奔我,我全都来、者、不、拒。”
  谢无疾霎时愣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望着朱瑙的目光之冷恍若回到两三年前他们初识之时。
  朱瑙没有后退,仍站在原地,面上的笑容敛去,是难得的严肃。
  很显然,他没有在开玩笑。
  谢无疾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克制住了没有说出口。
  又过良久,谢无疾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不见一丝波澜:“那就请朱府尹自己派人出去接收吧。”
  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179章 不是把他看得比你那心肝宝贝谢将军还要紧?
  大散关虽是谢无疾率延州兵守卫的,可朱瑙也早就命卫玥从蜀中调拨了千余人马前来支援。于是谢无疾离开后,朱瑙立刻命卫玥带人出城去接收韩风先的人马。
  此时天色已亮了,朱瑙一夜没睡,困得哈欠连连。于是他将任务分派给众人,就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他一觉睡下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这觉自是睡得极香甜的,不过有些人,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
  天色近黄昏。
  韩风先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数名亲兵在附近坐着,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
  “你说这天都快黑了,怎么蜀军还没人来找我们?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我们?该不会就把我们软禁在这儿了吧?”
  “不会吧?若要软禁我们,何不直接把我们杀了?既然留下我们,必定是要用我们的。”
  “就是,我们校尉可是打遍大漠无敌手的沙漠之狼!”
  “可是为什么收容我们的是蜀军,不是延州军?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昨天晚上他们拖了一整晚,我怀疑是蜀军和延州军起了冲突——是谢无疾不肯要我们,那成都尹却要把我们留下来吧?”
  在韩风先手下也是有几个聪明人的。他们根据这两日的状况,倒把情形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们把我们晾在这里一天了,会不会是谢无疾和朱瑙还在争执?他们最后不会把我们杀了吧?”
  说这话的人声音响了点,传进了韩风先的耳朵里。韩风先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那人自知失言,立刻低头噤声。
  要知道韩风先忽然投敌,被他投的敌人心里发慌,难道他们自己就不慌吗?那根本就是胆战心惊啊!
  都不说这一路来他跟延州军交手了多少次,早在凉州的时候,他奉命偷袭蜀商和延州军的商队,就已经跟谢无疾和朱瑙结下梁子了。要不是无路可走,韩风先也不会冒险走这步棋。
  众人忙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安慰韩风先。
  “校尉,成都尹既然收我们,一定会重用校尉的。”
  “是啊是啊,听说那成都尹还是中原的皇室子弟。校尉往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
  “没错,没错,咱们弟兄以后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在众人的安抚下,韩风先终于面色稍霁。
  有人赶紧趁热打铁,又宽慰道:“校尉,朱瑙和谢无疾要是真为了我们吵起来,那不是大好事吗?蜀中又没什么能打的人,朱瑙从勤王的时候就一直指着谢无疾。他们要是闹翻了,以后校尉的机会可更大啊!蜀中有几万军队,以后还不都由校尉来指挥?”
  “就是啊!”
  “朱瑙肯为了校尉和谢无疾翻脸,那不就说明他对校尉比谢无疾更重视吗?校尉大漠之狼的名声看来已经传遍中土了!”
  这些士卒们七嘴八舌的,既是在安慰韩风先,也是在自我安慰。现在他们已经进了大散关,待在朱瑙的地盘里了,万一朱瑙要真对他们做什么,他们也很难逃出去,也只能往好处想了。
  韩风先听了众人的马屁,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终于,在天色快黑之前,院子的门打开了。
  几名蜀军的士兵走了进来:“韩风先,朱府尹召你觐见。”
  韩风先忙站起来,有些局促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他深呼吸了几口,压下焦虑与踌躇,跟着那几名士兵出去了。
  ……
  不多时,韩风先被带到另一间院落内,院中已有人已等着他了。
  他定睛一瞧,只见院中坐了三个人,年纪都不大。坐在首座的青年面庞白皙清秀,相貌十分和善;他右侧的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相貌俊朗,身板结实,看架势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左侧的男子则长得较痞气些,跷个二郎腿,坐姿十分随性。除他们三人外,院子里还有几名持刀的卫兵。
  韩风先自然没见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领他来的蜀军士兵介绍道:“这位是朱府尹,这位是护卫军的程校尉;这位是蜀军中郎将卫将军。”
  韩风先顿时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朱瑙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长得这么清秀面善,和满脸横肉的董姜截然不同!
  他忙向三人见礼:“罪人韩风先拜见朱府尹,程校尉,卫将军。”
  朱瑙道:“不必多礼,起来吧。”又吩咐道,“你们给韩校尉拿张椅子来。”
  几名卫兵忙替韩风先搬了张椅子来,韩风先起身,在下首入座。
  惊蛰警惕地打量着韩风先,卫玥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朱瑙开门见山道:“韩校尉,你想在我手下任职,是么?”
  韩风先忙又起来行礼:“是。罪人愿为朱府尹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朱瑙摆了摆手,示意他只管坐着,不用一直行礼。
  韩风先见他年轻面善,着实没什么架子,不像是个经历过风霜的人。又看这里全是蜀军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延州军的人,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欣喜:看来还真让他的亲兵们说准了,朱瑙为了他,与谢无疾闹得不痛快了!
  他在董姜手下吃了两年的苦头,早就厌恶极了老奸巨猾的董姜。见到这样面善的长官,他心里好感倍增。他对朱瑙的身世并不十分清楚,只晓得传闻中朱瑙似乎是个皇子皇孙,又见他这样的架势不像很能镇住人的,不免怀疑起:朱瑙怕不是依靠身世,才登上这样的高位的吧?
  若果真如此,这对他可是一桩大好事!他受够了遭人拿捏的日子,若这朱瑙当真没什么心眼,又不经世事,以后还不得对自己多多依仗,言听计从?
  他一时间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愿景,脸上的笑容也藏不住了。
  却听朱瑙语气温和地开口:“韩校尉,在我这里不必说那些客套话。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就开门见山罢:你加入我麾下,为我效力,不知你有什么条件?你尽早说明白,能答应的,我自会满足你。不能答应的,也早点说清楚为好,以免将来再生龃龉,闹得不痛快。我可不想步了韩赞、董姜的后尘。”
  韩风先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什、什么?”
  朱瑙道:“韩校尉为我办事,总有条件吧?”
  韩风先目瞪口呆。
  他还在想着朱瑙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朱瑙笑容可掬,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般尖锐犀利。这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人?根本不是!
  韩风先心里一下就慌了,朱瑙又提到韩赞与董姜,更让他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声音有些哆嗦,道:“为朱府尹效力,是风先的荣幸……”
  听他这么说,朱瑙却叹了口气:“韩校尉,你若执意要说客套话,我可就当真了。往后我随意调遣你,你当真言听计从么?”
  韩风先:“……”
  他顿时更慌了,生怕朱瑙真会那么做,忙磕磕巴巴地把自己原打算先哄朱瑙高兴后再提的话说了出来:“朱府尹,我,我在凉州还有一批旧部……我想回凉州召集旧部,以便为朱府尹效力。但是凉州兵荒马乱,有许多董老……董姜残部,请朱府尹出兵助我……”
  他的旧部有一些被董姜留在了凉州,还有一些随军出征。可惜随军出征的那些人在昨晚凉州军的内乱和延州军的围剿下已经所剩无几,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还在凉州的那些了。
  在董姜手下这两年里,韩风先已经看得很了明白。什么地位、什么名分都是虚的,调兵出征的权力也没有多大的用处,真正想要掌握权柄,就只有拥有属于自己的兵马。因此他眼下已对调遣别人的军队没有多大兴趣,一心一意想要召回自己的旧部。
  他这话说完,卫玥轻轻嗤了一声,惊蛰则始终冷淡地看着他。
  朱瑙呵呵笑了笑,道:“你是想要你自己的兵?”
  韩风先“呃”了一声,正不知该怎么答,朱瑙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不可能。”
  韩风先又惊呆了:“什么?”
  没等他回过神来,朱瑙接着说了下去:“韩校尉,你若想留在蜀军中,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个职务。你若做得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但你想要你自己的军队——他们听命于你,却不听命于我——这绝对不可能。如果韩校尉坚持,那就只能请另谋高就了。”
  韩风先:“……”
  他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把他一身热血彻底浇灭,透骨冰凉。
  他原本还想耍些心眼,取得朱瑙的信任后,想办法拿回旧部。但朱瑙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要害,而且,不容商榷。
  他为什么想要自己的旧部?是的,因为他想要一支只听他的号令,不会被其他人调遣的军队。
  其实他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譬如只有调遣自己的兵马才能在战场上更好地发挥。指挥别人带出来的兵,难免用不顺手。而且阵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命令传下去,常常发生阳奉阴违的事。这样的苦头他吃太多了,实在不想再吃了。
  除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外,也有一些不便言人的想法:毫无疑问,有了属于自己的兵,他才能做什么都有底气,他想要离开令人厌恶的长官也有了底气。想当初他要是没被董姜花言巧语骗走兵权,他哪会忍气吞声两年?早在一年半前他们就撕破脸了!
  但他想要隐藏的那点心思,当初没能骗过董姜,现在更不可能瞒住朱瑙。
  他已经乱了阵脚,磕磕巴巴道:“朱府尹,风先绝、绝无二心。若能收复旧部,必忠心为府尹效力……”
  朱瑙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将你的旧部收来,打散后编入蜀军,你看如何?”
  韩风先瞬间哑口无言。
  不是为朱瑙效力吗?那拆编他的队伍,他有什么理由反对?可如果这样的话,他费尽辛苦召集旧部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别人做嫁衣吗?
  他忽然想起了昔日他刚刚投靠董姜时的情形。
  董姜和朱瑙截然不同。想当初他第一次见董姜时,董姜对他极为热情,莫说将他空晾上一天一夜了,反而只恨与他相见太晚。当初他也向董姜提出了不少想法与条件,董姜没有一口回拒,反而全都答应下来,还另外允诺了他不少好处。
  那时他是很意气奋发的,对前景也充满了幻想。可结果,董姜对他的所有承诺全都是空口白话。两年来,董姜的承诺几乎无一兑现,莫说给他任何好处了,反倒将他他原有的东西也褫夺了不少!
  直到昨日他提着董姜的头颅前来投敌时,他心中仍有许多不忿与不解:董姜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可现在,他却忽然醍醐灌顶——和朱瑙一样,董姜从一开始就决不允许有超越他势力范围的存在!
  不同的是,董姜一直用花言巧语来哄骗他,而朱瑙却一上来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了。
  韩风先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胸口一团怒火中烧——这怒火并不是冲着朱瑙的,而是冲着董姜的。可旋即他又感到一阵无力:董姜已经死了。他这两年的冤屈也已无处申诉了……
  原来董姜不傻,朱瑙更不傻。唯一傻的人只有他自己……
  他久久不语,朱瑙暗暗摇了摇头,道:“韩校尉。”
  韩风先的神智被召回,茫然地看着朱瑙。
  朱瑙温和道:“天色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此事你想明白了再来与我回话也不迟。”
  韩风先无言。
  朱瑙似乎比董姜坦诚得多,可实际上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如今已经是寄人篱下,无论朱瑙说什么,他终究只有先答应下来,以后再另谋出路。若不然,只要他敢说不,朱瑙立刻就会让人杀了他……
  朱瑙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若是我们谈不拢,韩校尉想要另谋高就,我绝不会为难你。你若无钱粮,我还可赠与你一笔行路的盘缠。只当与你交个朋友。因此韩校尉只管想清楚,无须委屈求全。”
  韩风先愣住。
  朱瑙愿意让他另谋高就?!这、这怎么可能?
  朱瑙又道:“韩校尉若是决意留下来了,日后在我这里待不惯,仍然随时可以离开。只消提前遣人来与我打声招呼,我仍会资助你盘缠——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此承诺随时可以兑现。若实在不便招呼,那也罢了。只是……即便真有那日,咱们也得好聚好散,韩校尉以为呢?”
  韩风先顿时如同被人打了个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时候他倒是应该再表表忠心,可他没底气说啊!好聚好散?两颗人头摆在那里,便是他愿意说,别人也不能信。
  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朱瑙是真的愿意放他走吗?或者只是在试探他?若只是试探,这话说的又似乎很诚恳……
  他听说过汉人学儒学,有一大堆规矩,什么忠孝仁义信……尤其是忠,最为讲究。而大漠实则是个不讲忠诚的地方,从马贼到军队,叛变之事如同吃饭喝水,常有发生。而大漠之人对待叛变的态度也很简单:你死我活,成王败寇。
  可现在,在朱瑙这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性情。
  他忽然无措极了。朱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今日的谈话也与他预料的截然不同。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朱瑙并不催促他,只道:“韩校尉,你回去歇息吧。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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