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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石桌里的人散尽了，也未留意到铺满月光的屋顶上立着一抹素色修长的身影。
　　“师父”
　　“来了？”楚长默搁下骨瓷茶盏道“《溯召曲》第二段练得怎么样？”
　　“尚可”
　　“恩，今天练第三段”
　　“好”莫遇取出消尘和乐谱，坐在云崖巅的石桌旁开始练习。
　　听了师兄说的那些关于师父的传言后，莫遇初上云崖巅总是战战兢兢，束手束脚的，也不敢多看云崖巅里的花花草草一眼。可时间越长，他发现师父并没有什么避讳，他甚至让他在天机镜和柳道书先生的墓前练习吹奏，于是莫遇慢慢也就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小九”楚长默打断他道“你的确很有音律天赋”
　　莫遇放下手中的消尘，不解平时寡言的师父为何突然夸奖起他来了“还是师父教得好”
　　楚长默轻笑道“我哪有教你什么，只不过赠了几本乐谱。”
　　“师父……”
　　“《唤乐调》、《昇昼曲》、《平夜曲》，还有最后的《召溯曲》你都学得差不多了吧”楚长默显得病态白的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石桌。莫遇顿时有些紧张，慎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最后一首，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首”耳边手指敲击石桌的声音戛然而止，楚长默缓缓道“没有乐谱，且曲调复杂你可愿学？”
　　“愿意，师父”
　　“你可知这前四首曲为《天机四启》”莫遇心下一沉，既名为天机四启也就和天机镜脱不了关系。楚长默见他出神也不停顿，继续道“最后一首《长梦寻文》是贯穿前四首的内功心法，若你学去了，下一任掌门就交由你了”
　　楚长默说得云淡风轻，莫遇却听得心惊肉跳。
　　将掌门之位授于他？师父这决定也太草率了吧，他也就这两年学了一点文墨知识和皮毛武功，怎么可能打理得好云泽门呢？
　　莫遇摇摇头道“多谢师父，但小九自认无力负担掌门之位”
　　楚长默有些困乏，起身徐徐走到柳树下，将手搭在冰凉的墓碑上道“无妨，你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
　　“好”莫遇转过身，刚迈出去两步，又停住脚步。
　　师父说最后一曲叫《长梦寻文》，长梦寻文长梦寻文……长默寻文……
　　他突然想起大师兄说的故事。莫遇转过身看着柳树下略显疲惫的楚长默，轻声道“师父……大师兄说的……”
　　这问题在他脑中盘旋数月，都没胆子问出来。今天只不过想了一想，竟顺口说了出来！
　　没想到师父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虚实相错”
　　在莫遇分心之际，他又道“过些天放风出去，说云泽门要纳徒”
　　“诶？师父云泽门不是不再收徒了吗？”莫遇奇怪地看着楚长默，最近师父的有些不对劲，偏偏他又笨，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还有师父是怎么知道大师兄说了什么…难不成…
　　他猛地看向师父。
　　楚长默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道“该来的终要来了”
　　


第9章　收徒1
　　莫遇照着楚长默的意思将消息放出去，不出一日，云泽门门口便人头攒动，让一群弟子好一阵忙碌。
　　“众位武林侠士，明日晌午，武试于北里清苑亭。今日闭门暂不见客，请各位见谅”顾晚照守在院门前喊道。
　　“诶？你是云泽门的师兄吧”一名身着布衣长衫的青年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亲切地拉着顾晚照的手，说“师兄好”
　　顾晚照心道，谁是你师兄。一脸不悦地抽回手，看着眼前的布衣青年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塞进他的手里“师兄……”
　　顾晚照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钱袋在他手上就如烫手山芋一般，急急推回那男子身上，怒喝道“你当云泽门是什么地方！”
　　布衣青年只当他不识好歹，瞥了他一眼，又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想找个软柿子捏捏。顾晚照挡在门前，见这人还不死心，一脸愠色道“你走吧，云泽门是不会收你的”
　　“呵”布衣青年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看了看周围道“这些人不都是来送礼的么，为何偏偏赶我一人？是嫌我这礼太小了吗？”
　　“你！”顾晚照气急，快步走进院内朝外喊道“云泽门不收任何礼，诸位请回”
　　言罢恶狠狠地关上大门。
　　“大师兄谁惹你生气了？”莫遇刚刚习完乐章，一进院子就见顾晚照靠着门一脸不悦。
　　“欸，给门口那伙人气的”吕平升抱着一摞新柴路过庭院道“送礼都送到这里来了”
　　莫遇笑笑，上前拍了拍顾晚照的肩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可气的，不收便是了。”
　　“我只是见不得他们这样侮辱云泽门罢了”
　　莫遇点点头，正准备要说些什么时，只见一袭素色长衫盈盈入眼“师父”
　　“师父”顾晚照抬头见师父来了，又忙低下头行礼。
　　“嗯”楚长默握着折扇，目光清冷流转，打量了一圈落在莫遇身上，道“明日比武，小九替我择人”
　　“我？”莫遇愕然。
　　楚长默点头。
　　“师父师父，我不行的。让大师兄去吧！”他自己就会个三脚猫功夫哪还能挑别人武功好不好啊。
　　楚长默摇摇头，忽略他的提议，打开折扇，对刚迈出厨房大门的江川道“小川，今晚的饭菜算上我的”
　　江川连连点头，问道“师师师师父，可可可可否否否否要要…。。送送去云。。云崖。。巅巅”
　　莫遇只知道三师兄话少，一般也就只对他说“嗯”“好”“行”这几个词，不知道他竟然结巴。一句话磕磕巴巴地说了好久，江川脸涨得通红，楚长默面色如常毫无不耐烦之意“不必”
　　吕平升拂去衣上的木屑，显然在柴房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匆匆出来道“师父要和我们一块儿用晚膳吗？”
　　“嗯”
　　莫遇稍稍讶异，师父这么些年来从未与他们一起用过膳，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他看向大师兄，后者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晃神间听见师父道“准备几壶好酒”
　　“好”
　　楚长默离开后，大师兄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风风火火地便开始为晚膳准备——
　　“江川，师父都好多年没有和我们一块儿吃饭了，你还记得师父的喜好吗？”
　　江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真是好江川”吕平升抱了一摞柴火送到厨房笑道“三师兄要是柴不够烧，只管知会我一声”
　　炉灶的火烧得旺盛，噼啪作响，不时有火星子往外窜，江川的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嗯”了一声，便不看吕平升，专心烧火去了。
　　这边院外，顾晚照还是不消停，对刚打扫完院子的殷青道“老四老四，内院还没扫干净呢，那柳树又落了一地叶”
　　“哦”殷青提着扫帚又重扫一遍内院。
　　“桑兰桑兰”吕平升拉住正准备去打水的罗桑兰道“上杂院里去取张椅子”
　　罗桑兰应了一声便去了。
　　莫遇站在角落里忍俊不禁地看着忙活来忙活去的顾晚照道“师父不过是来一同用膳，师兄们可真是要忙坏了。”
　　顾晚照不以为意，喊他道“差点忘了你这个闲人，快上厨房帮着江川，不许偷懒”
　　莫遇连忙笑答“好”
　　顾晚照眯起双眼，看着里里外外忙碌的师弟们感叹道，云泽门很久不曾这样热闹了呢。
　　“师父”一见熟悉的素色长袍，云泽众人便齐齐起身。
　　“坐下吧”晚间院内亮起的烛光将楚长默苍白的面孔烘托地柔和了几分，徐徐落座后道“不必过于拘束”
　　众人点点头，接二连三地落座，却齐刷刷地看向主座上的楚长默没有动筷。
　　楚长默握着竹筷，轻笑着夹了一块茄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待吞咽结束后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拘束？还是说我平时待你们太严厉了？”
　　“没有没有”作为大师兄，顾晚照第一个出声否决。
　　“那为何你们见我如此束手束脚？”
　　“额…。因为…因为…
　　“因为师父您太厉害了嘛，不是有个词叫…。不威自怒嘛”吕平升见大师兄“因为”了老半天也没“因为”出什么结果来，出口相救。
　　楚长默饮了一口酒，不去理会吕平升的马屁，表情淡漠道“这是果酒？”
　　“嗯”江川轻声回答道。
　　莫遇从未饮过果酒，好奇心驱使下也拿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刚想说这果酒真好喝，没想到这话会被师父先抢去说了。
　　“还还还…。还，有”江川指了指自己杯中的果酒，见楚长默喜欢自己酿的酒，猛得饮下手中的酒，又偏偏呛了个脸红。
　　吕平升伸手拍拍他的背道“知道你酿得好，不用喝得那么急啦”
　　江川红着脸颊尴尬笑笑也不说话。
　　“晚照”楚长默放下酒盏道“明日我要下山一趟，门内的事就全权交由你了”
　　“是”顾晚照犹豫了一下问“师父要出行多久？”
　　楚长默略微沉吟道“或许一个月或许…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他一句话像是泼了在座每个人一桶冷水。莫遇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见罗兰桑道“师父…你为什么会不回来了？”
　　楚长默似是喝得有些微醺了，支着脑袋道“有一个人…老是说要渡我…我得把他寻回来…他不回来我不回来…”
　　“师父…”罗兰桑出声艰难，他心知师父口中的‘他’是柳先生，可是柳先生早就没了啊，师父要去哪里找他呢？
　　“你不要我们了吗？”
　　楚长默似乎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他想了想道“我是一定要寻回他的”
　　罗兰桑闻言一言不发地低下头。
　　顾晚照入门时间最长，最了解师父的性情，他认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能让他改变的人，很多年前就不见了。他拍拍小八的背，对楚长默道“师父，如果能寻回柳先生，可一定要早些回来，我们都会在这里等你的”
　　“嗯！”
　　“师父！”一向话少的殷青起身举杯碰了碰楚长默面前斟满的酒杯，饮下道“多谢师父数年前的救命之恩”
　　“多谢师父收留之恩”莫遇一口饮下杯中的酒道。
　　“唔…。。”埋头吃菜的江川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啊…三师兄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忍不住了…。”吕平升吸吸鼻子道。
　　楚长默看着这帮小徒弟叹了口气。
　　秋夜渐凉，微微有凉风四起。
　　“小川，去取些果酒给我”楚长默道。
　　“好”江川还带着鼻音应声道，起身疾步走向厨房，回来时提着两罐酒罐。
　　楚长默从他手上接过酒罐道“明日比武，你们好好休息，勿要挂念”
　　众人皆言“好”
　　目送师父缓步离去，吕平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你们说今夜是不是我们的散伙饭？”
　　“不会的”莫遇道“一定不会的”
　　云泽门像他的第二个家，他一定会一直守着云泽门。
　　“就是，说什么云泽门也不能散，明天还要招新人呢”顾晚照用筷子敲敲吕平升的脑袋道“让你总说屁话”
　　吕平升委屈道“我就是瞎说说的，绝不会离开云泽门的”
　　“我也不走”殷青沉着嗓子道。
　　“不不不…不走”江川揉揉眼睛道。
　　“我也…。不会走的”罗兰桑还是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
　　“好！为了云泽门，走一个！”顾晚照带头举杯道。
　　六只酒杯在灯火熠熠的空中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莫遇脸颊红红，凝神盯着酒盏里轻轻浅浅的果酒，他想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月白色身影。
　　他在干什么呢？还在寻药吗？他知道师父明天要下山吗？
　　不知谁在夜色中，轻撞了一下桌子，杯中的果酒晃了晃，泛起淡淡的涟漪。
　　重重叠叠的群山如同蛰伏在浓重夜色里的凶兽，挺着脊骨，俨然一副随时进攻的模样。云崖之下万籁俱静，零星传来几声野兽凄凉的嗷叫；云崖之上，唯一人，一墓，一树，一镜以及两罐果酒。
　　素色长袍席地而坐，倚着冰冷的灰青色墓碑，一杯杯果酒下肚，楚长默眯起细长的丹凤眸，漠然得看着面前的棱方镜显现出诡异的花纹，忽的又亮起一阵浅蓝色的幽光呐呐道“终于要来了…。。”
　　如瓷玉般的手抚上墓碑上刻得生硬的“柳道书”，一遍又一遍，楚长默闭着眼感受指腹细细摩挲刻痕所带来的触感。
　　“你…还在等我吗？”
　　


第10章　收徒2
　　第二日清早，莫遇起了个大早，虽说他昨日喝得迷迷糊糊，但师父交给他的任务可是万万不能出错的。懒懒打了个哈欠，便已走到内院中了。
　　“小小小…小九”
　　莫遇揉揉眼睛，道“三师兄你起得可真早啊”
　　“喝…。”莫遇觉得手心一暖，低头一看，原来是三师兄将醒酒汤放入他手中“谢谢师兄”
　　江川生性腼腆，点了点头，指了指手中托盘上整齐摆放的瓷碗，意思是要去给那几个师兄送汤。
　　“嗯，辛苦师兄了”莫遇点点头道。
　　晌午未至，云泽门一行人便早早就到北里清宛亭内。亭内宽敞，亭前一片空地，此地偏僻极少有山下村民经过，也恰是一个比武的好地方。
　　不过此时的空地正被乌泱泱的一群人所占领。
　　“晌午已至，比武咱们就直接一点，双方比武，直至一方倒地不起或自动弃权为止，胜者就可获得入门资格。”莫遇惴惴不安地坐在主位上，见大师兄拿着铜锣敲得震耳欲聋。
　　锣响，武斗始。
　　云泽门虽名声在外，但来参加比试的多是年纪偏小初出江湖的小孩儿，老一辈的人估摸着就只记得炼海那群神棍的胡话，对师父的身份存有怀疑，莫遇端坐在位置上心想。
　　“好！好！”
　　莫遇回过神，望向空地上意气风发的蓝衣少年一脸不屑地踹了踹倒地的粗布衣少年道“哼，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配和我打”
　　粗布衣少年费力地咳了咳，被一同前来的少年抬到旁边。
　　莫遇拧眉看着空地上不停挑衅的蓝衣少年“还有谁要来的，快点的，别耽误老子拜师啊”
　　“小九小九，这个蓝衣小子已经打趴五个人了”吕平升凑近莫遇耳边道。
　　莫遇摇摇头，这样的人哪怕在比武中胜出也是不能收的，戾气太重了。
　　一时之间，人群之中竟没有人敢出来应战的。蓝衣少年笑得越发猖狂。
　　莫遇右眼皮直跳，难不成还真是这个小子获胜？
　　师父给他这差事算是办砸了。
　　半柱香后，莫遇喝了一口茶，小声询问顾晚照“大师兄，我们真的要收他进云泽门吗？”
　　“这是比武规定，不能违反”顾晚照瞄了一眼蓝衣少年又道“我也不喜欢这小子，到时候再整整他，嘿嘿”
　　莫遇笑着摇摇头，正准备站起身宣布蓝衣少年获胜时，一抹张扬的火红入眼。
　　红衣少年，剑眉星目，俊朗丰神，转向莫遇，微微笑道“在下李韫年，来晚了”
　　“时间已经过了”莫遇道。他隐约觉得这身红衣眼熟，偏偏又想不起。
　　李韫年嘴角噙着笑，侧身对蓝衣少年道“若只因为时间不足而‘侥幸’获胜，怕是这位少侠也不能服众吧？”
　　“谁说我是侥幸获胜的！”蓝衣少年剑锋凌厉指向李韫年。
　　后者面上带笑，眼里的笑意却消退得一干二净，退后一步躲开道“那就开始吧”
　　蓝衣少年终归是个少年，被李韫年三言两语就激怒了。
　　空地上尘土飞扬，蓝衣少年持剑移步，直直朝李韫年刺去，李韫年侧身躲过，伸手击向对方脖颈处，蓝衣少年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再面向李韫年时目露凶光。
　　李韫年冷哼一声，顺手抽出一旁观战少年的长剑，主动进攻，两剑相交，双方势均力敌之际，李韫年那把“借来”的长剑竟然在蓝衣少年的强攻之下断了，瞬息之间，他朝后仰去，手中断剑依旧朝前刺去。
　　“嗯！”低闷的一声□□，一柄长剑落地。
　　李韫年松开剑柄，漠然直视蓝衣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道“我赢了呢，真是抱歉。”
　　蓝衣少年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柄剑，笔直朝后倒去，一地尘埃扬起，周围的人皆往后退了退。
　　莫遇快步走上前，蹲近一看，那断剑已尽数插入蓝衣少年的胸口里，怕是回天乏力了。只是蓝衣少年似乎还是很不甘心地瞪大双眼，莫遇伸手合上他的双眼，站起来细细打量着李韫年。
　　蓝衣少年是嚣张跋扈，但他连胜五场也没有杀死一个人，而眼前的红衣少年，看上去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却杀人不眨眼。
　　李韫年见莫遇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便主动走向他，歪着脑袋，笑得人畜无害问“我是不是赢了？”
　　莫遇环顾四周，见之前斗志昂扬来参加的比武的人，皆垂着眼看着蓝衣少年的尸首一言不发，连被人夺了剑的那名少年，也是沉默地低着头，没有任何意见。
　　半晌，他道“嗯，你赢了”
　　“随我回师门吧”莫遇垂着眼，不想去看身旁的红衣少年。他不知道自己带李韫年回去到底对不对。
　　“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