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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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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无人打扰的时分。
也是在漫漫无尽或者匆匆逃窜的旅程中,在西北的营房里,在烛谷美好的月色下。
想着她的面容,还有她说与自己的话。
思念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淤积。
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
此刻,他就站在喷发的边缘。
目光灼灼而又热烈地看着岁月,极想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但紧接着,脑袋里又忽然涌进来许许多多关于岁月的零散画面。
演绎着这几年里岁月带着近百名角族人,艰难卓绝,如履薄冰地在人族领域内生存和执行任务的片段情景。
他专心致志地察看这些画面——好几次,这些角族人面临暴露或者覆灭的危险,到底是岁月拯救了他们。
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心里倒是怪怪的滋味。
肯定有些得意——这样优秀的岁月是属于自己的女人。
又有些吃味——仿佛别人要与自己一起分享她。
至于岁月带着这么多角族人到人族领地来干什么,他自然也非常好奇。
便暂时打消了魂回西北的念头。
想着一来以后可以每天看到岁月——虽然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相见,但只看看她的脸便已经很知足了。
二来可以借着机会领悟这具身体的时间神通。
三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岁月负手站在大厅的一角,英气勃发地冲着众人点了点头,忽然提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大家伙儿,最后一仗就要到了。”
“为圣族而战!我们这些被族人千挑万选,赋予千斤重担的圣族子弟,”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动听又英气,“一起奋斗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牺牲了上百位同胞的性命,为的就是最后这一战的胜利。”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去煽动什么。脸上露出洒脱又自信的笑容:“所以,共同努力吧。”
她说完话,地厅里的角族人立时像柴火被点燃起来,烧起了熊熊烈火。呼喊着整齐又高昂的口号,大概是圣族必胜,不辱使命,不负众望之类。每个人看起来都是满满的斗志和干劲。
不二自然更加好奇了。但这时候,脑海里却没有出现半点关于最后一战的信息。
岁月说完这些话,又冲大厅里的角族人点了点头,迈步穿过人群。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注视着她离开。
经过不二身边的时候,岁月忽然停了下来。
扭头看他,问道:“最近有和姐姐联络么。”
不二被她问得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人在提醒自己摇头。脑海里又忽然出现了一张面孔,和刚才在镜子里看见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但两道眉毛之间,却多了一个痣。
“姐姐?”他忽然想起方才画面中的情形。
如果没有记错,画面中的女人说的是:“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
再联系岁月说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有一个姐姐的。
哀求蚩心救人的也应该是姐姐。
按照他方才的推断,蚩心岂不是应该占据了姐姐的身体?
为何自己魂穿而来之后,却到了妹妹的身上?
“回头再想吧。”他心中暗道。
接着,又听从潜意识地安排摇了摇头。
“旧伤再没有复发么?”岁月问道。
不二仍是不知所以,但这心里却似乎涌上来一些奇妙的感激之情。脑袋里冒出一句话:
“感谢大尊关心,”他有些尴尬地说道:“已经彻底好了。”
摇头和说话的时候,他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岁月。
潜意识告诉他千万不要这样做,但他就是想看。
“我没记错的话,”岁月看着他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你们小组今天晚上有任务的。”
不二点了点头。他其实更想说点别的什么。
但束缚在这具身体里,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忽然很想把【瞬息而至】的神通练得厉害之极,将空间通道打开,穿越千万里的漫漫长路,瞬间来到岁月的身边。
“是的,”站在旁边的赛罕忽然开口说道,“大尊,我们得尽快出发了。”
“去罢。”岁月冲着两人微微笑了一笑,“辛苦了。”
赛罕拱手称是,冲不二使了个颜色,又拉了拉身边两个年轻的角族人,一同离去。
不二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但岁月已经转身离去。
不久,消失在地厅另一侧的廊道口。
“快走罢,”赛罕回头催促不二:“还发什么愣?”
不二的确发愣了。
这回却不是因为岁月。
而是他从岁月离去的廊道口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魁木峰?”他心里大吃一惊。
仔细瞧了瞧,这身影虽然比从前见到的时候瘦消了很多,但定是魁木峰无疑。
“这怎么可能?”
他清楚记得当初在西南时,魁木峰为了救李悠然,被常元宗的修士围攻,又被黄宗裳带走,逃入了蛮荒之中。
为何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他还清楚记得在傀蜮谷时,魁木峰如何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岁月的拉拢。记得在傀蜮谷时,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魁木峰是何等气魄和雄姿。
但如今怎么又跟角族人混在了一起。
这太不寻常了。
他试着找寻原因,想看看在蚩心的记忆里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但似乎魁木峰在这些角族人中也不常出现,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完全没法进行揣测。
这些念头闪动之间,赛罕已迫不及待地将她带着离去了。
(二)
魁木峰此刻心急如焚。
他很快追上了岁月的身影,面色郑重说道:
“大尊请借一步说话。”
岁月脸上挂起了戏谑的笑容,“有什么事这里不能说么?”
魁木峰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他从来不喜欢低头求人,而且是求一个角魔。
但现在却不得不求。
他想了想,艰难又缓慢地低下脑袋。
仿佛嘴边有个粪坑,低头就要吃一口粪汤。
事实上,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宁可吃粪,也不要与角魔合作的。
低头之后,他又抱起双拳,冲着岁月拱了一拱,便是拜托的意思。
这样的动作对于旁人而言,多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魁木峰而言,比杀死十个黄角魔还要困难。
岁月似乎也了解他的性情,又看见他憔悴的模样,眼睛里闪过些许唏嘘的目光,不再多作为难。
一路带着魁木峰,到了一间密室才开门见山问道:“魁兄想说的是镇魂塔救人之事罢。”
她从未在魁木峰脸上看到如此慌张急迫的神情,也就大概推测出了对方的来意。
“正是此事,”魁木峰问道:“我听说最后的总攻定在十日之后了?”
岁月点了点头。
魁木峰脸上明显闪过失望的神色,少许又艰涩道:“虽然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还是想请大尊将总攻再往后推迟半个月,定在二十五日之后。”
“为什么?”岁月顿了顿,又问:“令师关押的位置还没有确定么?”
“现在还没有找到,”魁木峰急切道,“但是我已经有了办法,只要能多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没错,他来找岁月,正是为了师尊的事。
开始逃亡生涯之后,他才渐渐查清了自己被陷害的真相。
细说起来很复杂,但简单而言,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望鸽一派想对付大威峰的巴山前辈。
巴山又极为看中自己。自己为巴山做过一些事。两个人在明面上有分不开的关系。
于是,望鸽一派便借着角魔暗中对付“苍狗”的计划,设计栽赃自己,将自己作为了推倒巴山的一步棋子。
他闻风而逃之后,望鸽派又一鼓作气查到师尊,也就是焚烛山上一任掌门常自青身上,免去师尊的掌门之位,押回了常元宗,再无半点消息。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常自青被望鸽一派的人上了重刑,严加拷问。等到魁木峰在西南屠杀常元宗追兵事发之后,常自青又被押区镇魂塔,只剩一缕残魂。
常自青对魁木峰恩重如山,一言难表。
看到师傅因为自己落到这般下场,魁木峰悲痛欲绝,食饭难咽,劳神伤心,以致身体被操磨地这般瘦消。
这次他会跟着岁月等人来到这里,目的自不必多言了。
岁月听罢他的话,却坚定又冷血地摇了摇头。
魁木峰又问:
“十四日怎样?”
“十三日。”
“……”
“十日。”
魁木峰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如此卑微地去求一个角魔。
但岁月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绝口不答应。
“大尊曾说过,”魁木峰想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说道:“倘若我愿意帮助贵族,便可帮我救出师尊。此话现今是否还作数。”
岁月听了,脸上倒是有些吃惊的神色:“帮本族对付人族也可以么?”
魁木峰道:“叫我反手对付人族,此事却无半点可能。我宁肯自己想办法去救师尊。”
岁月心想这才是我初见时的魁木峰啊。
但嘴上却道:“我对魁兄始终敬重。但此事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根本帮不了。实话说,我们也没有准备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魁木峰面色一黯,“此话怎讲?”
“魁兄应该知道现今镇守镇魂塔的是哪一位大人罢?”
“知道。”
“那便应该知道这位大人的神通——传言中,她是无所不知的,”提到这件事,岁月的脸上也泛起了悲意:“那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谋划救人之事,却始终没有被她察觉么?”
“我听说大尊身上传承了毕蜚的血脉,”魁木峰面有异色,回道:“传闻中这血脉是可以征兆灾祸的,所以贵族总能避祸延福。”
岁月摇头道:“悟道以下,皆为蝼蚁。贵族的道理,对于我们角族而言,也是一样的。我的血脉的确有征兆灾祸的本领,但征兆灾祸本就是极为玄妙的事情,说不准就会突生异变。倘若造成灾祸的敌方也有勘测或遮掩天机之类的神通,修为又远高于我,很容易就会将我的血脉神通掩去。更何况,对于贵族悟道境这等顶天的存在,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那我等可以安然至今,不被那人察觉,究竟是何缘故。”
“你跟我来。”岁月说着,带着魁木峰穿过几个廊道,到达另一间密室。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位面容祥和、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老人——头顶上长着一个三纹紫角。
老人正坐在一个圆盘阵法中央,闭着双眼施法。
数以亿万计的透明丝线从他掌中射出,又穿过墙壁和屋顶,现四面八方不知何处去了。
两个人看罢,岁月又将门关住。
魁木峰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岁月则瞧向屋中,“这是本族的斯温地尊。他的神通就是遮掩天机。我们所有人,包括你的行踪和举动都在他的庇护之中,免于被镇魂塔那位勘察到。但要屏蔽悟道境大能的勘测,他每时每刻地施法都要以寿元为代价。你应该知道,我们角族人向来寿元悠长,紫角地尊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千年。斯温地尊进入人族之时,不过只有三千岁的年纪,但这几年持续不断地施法,又耗去了五千多年的寿元。”
说着,她脸上的悲意更加浓郁了,看见魁木峰脸上的震惊神色,“你应该也猜到了。十日之后,就是斯温地尊寿元耗尽之时……”
话音落罢,两人都不说话了。
空气中静的吓人,又沉闷得厉害。
(三)
魁木峰拱手告别了岁月。
知道对方已尽所能。
也知道此事只能靠自己了。
即便为此粉身碎骨,他也一定要试一试。
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李悠然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开口便问:“谈得怎么样了。”
魁木峰心情很沉重,但见到李悠然,却洒然笑了笑。
李悠然——这位出身大宗的正派弟子,放下大好的前程不要,无怨无悔地跟了自己。从此以后到处逃难,浪荡流离,在西南遇过险,在蛮荒吃过苦,放弃了琴艺,放弃了最大的爱好,放弃长生大道,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觉得自己很是委屈了她。
心里面也很是喜欢她。
唯一的遗憾,只是觉得她遮在面纱之后的面容并不是很好看吧。
他有一点在意这个。只不过这几年生死逃亡顾不上去想了。当然,他心里的遗憾也不想让李悠然看出来,免得她胡思乱想。
“岁月也没有办法了。”
魁木峰将方才与岁月的对话告诉了李悠然。
李悠然听了,也极度失望,“那可怎么办?”
自从跟了魁木峰,她就像凡人女子一样,一门心思认准了属于自己的英雄。
他的全部也是她的全部。
他的师父,便是她的师父。他要救师傅,她也要义无反顾地救师傅。
魁木峰笑道:“还有几日功夫,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悠然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笑道:“或许我有办法呢。”
魁木峰问她有什么办法。
李悠然却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魁木峰就出去忙碌了。
等他离开之后,她也离开了地厅。
(四)
岁月目送魁木峰远去之后,转身便进了斯温的房间。
对于魁木峰,她一直很欣赏。
但也只是欣赏,与男女之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果是那个人来求自己,她恐怕真的要为如何抉择而苦恼了。
这几年,日子过得惊险,又难熬。
她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起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身上永远充满安全感的身影。
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在寒冰界茫茫无尽雪原上发生的一幕幕往昔情景。
浮现起他背着自己,顶着凛冽寒风,在雪中艰难遁行的样子。
进入寒冰界之前,她其实觉得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但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都能始终昂扬面对,带着自己安然过关。
或许,就是从他踏雪的身影,像远行的帆一样消失在天际尽头开始,才渐渐把自己的心门打开,连不共戴天的仇怨也要抛下了。
……
走进斯温的房间后,岁月先向靠左边的墙角看了一眼。
蟒蚺幻化作人族修士,正盘腿坐在那里。
自从知道斯温活不了多久之后,蟒蚺就搬到了这里,时常陪斯温说话,仿佛老人随时可能离去。
她冲着蟒蚺点了点头,打招呼。
蟒蚺明明晓得她进来了,却闭着眼睛不作理会。
她叹了口气,知道蟒蚺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曾经看见这个丑八怪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抹眼泪的。
事情总是要自己去想开。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到底没开口。
转头又去瞧斯温。
她和蟒蚺从小是在斯温那里养大的。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父亲的部落发生了罕见的内斗,斯温有隔绝探查和推演的大神通,父亲便悄悄把她送过去避难。
后来,她在斯温那里待出了感情,很久都没离开过。
蟒蚺则是斯温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弃婴。至少,斯温一直这样说。
三个人曾经相依为命又其乐融融。
谁能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天人两隔了。
岁月在族人面前,总是镇定自若。但每次回到斯温的房间,就会难受的要命。
“你来了?”
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是斯温在说话。
岁月嗯了一声。
举起双手,冲着他恭敬行礼。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想说的话,叫人悲伤难过、沉重苦涩;该说的话,又俗气寡淡、毫无意义。
“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斯温笑道。
岁月看他的神情,猜到他临终不久,要给自己交代后事了。
眼眶红红地走过了去。
斯温说道:“言薇和凌点,还有藏在他们身后的人,我始终觉得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说的异世界,”他看到岁月脸上有不解的神色,便细细解释道:“不是与角界、宏然界平行共存又或者上下纵行的诸千界面。而是完全彼此隔绝的世界,不应该有任何关联交集的可能。”
岁月仍是有些茫然。
“就好像是一棵树。”斯温接着说道:“如果把宏然界和角界比作这棵树上的两片枝叶,与我们平行的诸千世界就是同一棵树上这些枝叶;而与我们上下纵行的诸千界面就可以比作同一片森林中其他树上的枝叶。到平行共存的界面不算太难,有些悟道境就可以做到;到上下纵行的界面难一些,但修为足够,也是可以做到的。”
“而言薇和凌点所在的异世界,完全是另一片遥远森林中某棵树上的枝叶。因为相隔太远,本应该无法抵达。”
斯温的话,岁月大概听明白了,也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您是说,他们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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