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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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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来想说一些好话哄哄妻子,却不料凌霜霜听了后反而蓦的回头,眸子如刀锋般掠过他的脸,冷冷道:“什么都不懂,所以好哄骗上手,对不对?”
  温良玉看见妻子猛地沉下脸来,知道霜霜动了真气,一时间竟也有些惶恐。
  ——五年来,虽然流落困顿,我却从来不曾见霜霜稍显不快和怨言,一向低眉顺眼的她,如今这般情形对我,显然此番我是真的惹到她了。
  “霜霜,你莫要生气!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在席老爷府上教书,是那小丫头自己缠上来的,我、我不过是逢场作戏,不想丢了西席这份工作罢了……”温良玉狡辩的声音,在妻子目光灼灼的逼视下,渐渐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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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杀人者

  温良玉想极力洗脱干系,然而,当看到桌子上寒碜寡淡的饭菜,仿佛自己也是委屈了,他忍不住爆发了起来,手指饭桌大声道:“你看!我们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主要也是苦了你啊。霜霜,他们、他们席家那么有钱有势……”
  温良玉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是,目光触碰到凌霜霜那惨白可怕的脸色,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好,好……原来你也并不爱她。”凌霜霜茫茫然的撑着桌子,仿佛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喃喃道:“原来你勾那席家女孩儿到手,却一点儿也不爱她。”
  温良玉误以为妻子是好话,急忙把头连点,上去拉住了凌霜霜的手,极力摆出一副恳切的表情语气道:“霜霜,你相信我,我对你决无二心!那个黄毛丫头迷迷糊糊的,纸人儿也似的,哪里能及得上你半分?还有啊,你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有痨病的!眼看得就活不长了……”他顿了顿,仿佛小心留意地观察着妻子的神色,却不见凌霜霜有回答,她只是空洞洞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脸色一片茫然。
  温良玉鼓足了勇气,终于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道:“我、我……我其实想先入赘了席家,以席老爷在京师‘礼部’的门路和关系,今科会试还在话下么?看晓颖那病,不过能再活一年半载,霜霜,你能不能……能不能暂且先忍忍一时之气,等她死了我分了家产再……”
  “好啊………………温良玉,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忽然间,一直苍白着脸不说话的凌霜霜,终于发出声音来,那声音缥缈虚无,竟似自远处传来,吓了说得正起劲的温良玉一跳。
  然而,仔细看去,凌霜霜却没有愤怒的表情,她只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紧张的满脸油汗的表情,微微叹息着,点头:“你真的好精明啊……”
  温良玉终于松了口气,凑近去揽住妻子的肩头,面露微笑道:“霜霜,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将来能过好上日子……”
  “当年你携了我一起私奔,本来也是存着这心、以为凌家舍不得我这个独生女儿,会抹开脸皮认了这门婚事,是不是?”蓦然,凌霜霜抬头看定丈夫,声音冷酷地问道:“我的兄长幼年不幸夭折,你本来以为得到了我,就能得到凌家的家产,是不是?你没料我爹爹那般绝决,硬生生不要了我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是不是?!”
  ——六年了,一直盘绕在我心头、但是始终不敢去想、不敢去问的疑问,就在今时今日,我终于得到了得了旁证。
  凌霜霜苍白着脸,一口气将所有话都问了出来,眼睛闪亮的慑人,看到温良玉被问得哑口无言的神情,她忽然间腾出手,用尽毕生的力气,狠狠抽了丈夫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温良玉粉白的脸颊,顿时起了五条红印,他仿佛被温顺妻子忽然间的暴怒蒙住了,他怔怔的捂着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温良玉!你、你害了我一个人还不够么?你还要去算计席家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她还那般年轻,得了那种痨病本来已经就很命苦了,偏偏……偏偏还遇见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凌霜霜眼神可怕的指着温良玉厉声斥责,她的眼光尖锐的仿佛一把锋利的匕刃,狠狠挖到丈夫发黑流脓的心脏里去,
  ——奇怪,在这样的时刻,我不该为自己讨回公道吗?原来我最最痛心疾首,居然还是为了席家那个善良天真的女孩子。
  “温良玉,如果说,你真心爱她而在外头做下这等事,我忍忍也过去了……如果你弃我娶她,我也认命了!这些年来,你要什么我会不给?你要和她在一起,我也给!但是——”顿了顿,凌霜霜的手指几乎掐进木桌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哀的看着眼前自己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生的男子,痛苦地道:“但是,你不该去欺骗伤害颖儿这样一个无辜的好女孩儿!你这样的行为太龌龊、太卑鄙、太无耻……良玉,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告诉席家的人,你温良玉金玉其外的表皮下包藏着怎样一副险恶阴毒的心肠!”
  这个时候,温良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颊上火辣辣的掌印似乎燃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蓦地咆哮起来,反手重重一掌掴在凌霜霜脸上,吼道:“贱人!让着你几分你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我们拜过堂吗?你进过我家门吗?不要忘了,你只是个跟老子私奔的破烂货——”
  ——温良玉狰狞的面目,终于,终于在矛盾激化后全部冒了出来。
  温良玉再也不顾及什么,他凶狠的抓着霜霜的头发,一下狠似一下地,用力扇她耳光,直打得她嘴角流下血来。他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骂道:“你这贱货!天生就是贱!今天老子不打死你是不行的了!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礼记》有言,‘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根本连个妾都算不上,凭什么管老子?我现今就要去娶了席家那个短命的小妞儿,看你能将我如何?”直打得没了力气,温良玉冷笑着,猛力将妻子推倒在地;凌霜霜单薄的身子踉跄倒地,额头重重磕上了石磨边缘,当时便撞出血来。
  霜霜为了生活,日夜劳作,已经耗尽了力气,面对丈夫的拳脚,早已丝毫没有了还手之力。
  ——温良玉!我恨你!
  我终于恨上了你!
  “贱人!别破坏老子的好事!要不然老子真的打死你这个贱人!”余怒未消的温良玉揪住霜霜的头发,拼了死命往石磨上撞,一直撞到她痛呼起来。
  温良玉撒开手,冷笑着将她手中那个翡翠玉镯一把夺过,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襟,玉树临风,昂然出门。
  ——外表看起来多么风流倜傥的男子!当日我在府上学堂初见他时,不就是被他如此风流倜傥的谈吐举止所深深迷惑而不能自拔么?谁又能曾想到,温文儒雅的衣冠下,却是的一只丧尽天良、薄情寡义的禽兽!
  ——不行!他又要去害人!他又要去害席家那个命不久矣的十四岁女孩子!
  凌霜霜挣扎着,眼睛里面的愤怒到了极点——
  ——席晓颖,那个纯洁天真,如同冬日初雪般的孩子,万万不能落在这样的衣冠禽兽手里!!!
  看着温良玉得意洋洋的往“谈亭”那个方向出门去,凌霜霜用尽全身力气攀着石磨边缘站起身来,忽然,她的手指触到了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她惯常用来捣碎豆子的石杵……
  凌霜霜眼中尽是疯狂之色,她疯狂的抓起石杵,她疯狂的追了出去。
  将将走到院子里的温良玉听到身后的声响,极不耐烦的转头来看,便见到那石杵带着疯狂的风声,从天而降——
  然后,温良玉的脑袋就碎了,红的、白的、稠的、稀的,流了满地……
  “哐当!”手里的石杵掉在地上,顺着倾斜的地面滚出好远。披头散发、头破血流的凌霜霜一屁股坐在丈夫的尸体旁,疯狂的哭着……笑着……
  黄昏时分,“吱呀”一声响,小院的柴门被推开了,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瓜儿探进来,左右各看了一下,盯了院中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一眼,自言自语道:“村口第三家……有乌鸦窝的梧桐树……嗯,就是这里了。”
  仿佛最终确定了什么,席晓颖吐了吐舌头,轻轻推开柴扉,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院子。
  “姐姐!凌姐姐!你在家吗?颖儿来看你了!”惊叹于小院中的野花美丽,想着女主人的美丽娴静,女孩儿清脆的叫了几声。
  见无人答应,席晓颖往前走了几步,叩响小屋的房门,唤道:“姐姐,你在家吗?颖儿来向你道歉的呢!早上颖儿一生气就胡乱说话,是颖儿不懂事,姐姐你别往心里去啊……姐姐,姐姐。”
  女孩儿呼唤了半天,还是没有人回答。
  席晓颖失望的叹了口气,今日真是不顺,去“谈亭”等温郎赴约,却等了一天都不见人来。回家路上,又想着早上对凌霜霜说话有些没礼貌,女孩儿心头气消了后便觉着后悔,寻着凌霜霜说过的居所住址,便来登门赔礼致歉。
  颖儿转身下阶,不料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个踉跄。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石杵。
  席晓颖本想继续走开,可是,她目光所及,陡然间,仿佛被恶魔魇住了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呆立当场!
  ——血!有血!石杵沾着斑斑血迹!
  席晓颖失声尖叫起来,她奔下台阶去,她打算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但是,她一转身,整个人就惊到了!
  她看到了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就在昏暗的天色里!就在院子角落里的梧桐树下!就在那方尚未掩埋完毕的土坑里!
  土松松散散的掩埋到一半,露出了尸体的上半身,脑壳已经被敲碎,赤红色的血和乳白色的脑浆溅了死者一脸!
  然而,席晓颖还是认出了那熟悉的、没有生气的脸。
  就在昨日,这张俊脸的主人还和颖儿在“谈亭”耳鬓厮磨,情意绵绵。他是她的“温郎”,她的那个谈吐不俗、自称书本网、家道中落、寡居无妻、怀才不遇的“温郎”,她的那个山盟海誓、要照顾自己生生世世、爱护她世世生生的“温郎”。
  而现在,他什么都不是了,他只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尸体。
  浓浓的树荫下,那个坐在野花丛后的胭脂泪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席晓颖,嘴角居然有无奈的笑意:“颖儿姑娘……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呢?唉,你乖乖的,不要怕,姐姐是为了颖儿好,才杀了这个负心人……”
  (ps:良心推荐一下四更兄的《三相经》,那厮虽然没有贫僧这般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确实淫的一手好文章,值得前往一观。)


第八章 行刑日

  月色惨白。
  凌霜霜脸色比月色更惨白,惨白的骇人。她杀夫被席晓颖无意间撞见,竟然丝毫没有惊惧的意思,她细细的捧起一捧黄土,洒在坑中温良玉的脸上,淡淡地道:“颖儿,你听话,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再看他。颖儿,他该死的,他一直都是在骗人,一直在害人……现在,总算是乖了,不会再跑出去欺骗迫害别人家的女孩子了……”
  “啊!啊——”十四岁的少女终于惊醒,她蓦地没命的往后退,她用力掩住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疯狂的跑到门外,她一路跑一路惊惶的大声呼叫:“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凌霜霜想要阻止女孩儿的大喊大叫,已是来不及,席晓颖见了鬼似的跑了出去。
  很快,凌霜霜就听得附近邻舍人声嘈杂,夹带着保正的惊声问道:“小姑娘,哪里杀人了?”无数脚步声向这里奔来,霜霜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最后一捧土洒在了温良玉尸身上……
  凌霜霜杀夫的案子,在“北凉县”轰动一时。
  那样美丽勤劳的女子,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杀夫泼妇,让全“北凉县”城的市井闲人们都来了精神,提审那天将县衙围个水泄不通。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在县令、总捕、都监三堂会审中,凌霜霜安静的惊人,她没有一般女犯被指责杀夫后的绝望或是撒泼,她平静的一一的应对着堂上县令席青谷大人提出的所有问题,镇静,得体而又滴水不漏。
  “三位大人,是我杀了我丈夫温良玉……对,是我用捣豆的石杵从后面砸碎了他的头。”对着北凉县令席青谷,凌霜霜毫不推脱,一口就认下了杀人的罪名。
  “犯妇凌霜霜,你为何杀夫?”席青谷略微感到惊讶,堂下这个文雅娴静的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行凶的恶女子。
  凌霜霜顿了顿,不答话,许久才道:“不为什么,两夫妻一时的口角争执,他动手打我……我就顺手拾起石杵,一下子就砸到了他后脑上。”
  大堂下聚集的市井闲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这个歹毒的婆娘,细皮嫩肉的,杀了自己的相公,说起话来竟然还这般的毫不在意!还真是恶毒妇人心啊!
  县令席青谷心里虽然有些怀疑,总觉得此案背后另有隐情,然而犯妇如此严谨无可挑剔的口供,让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再盘诘的,在与总捕敖近铁、都监蔡耀扬两位同僚短暂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席青谷用朱笔在宗卷上画了个勾,批了三个字:“斩立决”。
  令箭扔到堂下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叫“好”的轰响喝彩,然而犯妇脸色却丝毫不变,平静得像一潭秋水。
  凌霜霜枷铐上身,暂时被押回女监,一个身体健壮的女牢头带着女牢子送上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和两大盘热腾腾的菜肴,女牢头面无感情的吩咐道:“喂,待会儿你就要上路了,好好将这‘断头饭’吃了吧!”
  ——刑狱之内,对待将要上刑场的死囚,哪怕最刻毒的官差衙役,也会稍存仁厚之心。
  潮湿阴暗的死牢中,凌霜霜毫无胃口的看着那些饭菜,吃了几口就把碗筷放下了,向女牢子要了一盆清水来,开始仔细的梳洗起来。
  “呵呵,杀了人,姐姐还真是心安理得的很。”陡然间,耳边听到了席家小姐的声音,凌霜霜不敢相信的回头,在光线暗淡的牢狱中,竟然真的看到了席晓颖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脸色憔悴的不成人形,身边陪着一个清瘦若竹的老人,真是方才在堂上问话的县令老爷席青谷。旁边那些衙役牢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都退下去了。
  “你怎么进来的?”凌霜霜脱口问出,然后心下立刻就明白了,这女孩儿可是席青谷的养女。
  “颖儿来看着你死!”陡地,席晓颖的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恶毒和愤怒,她接着道:“我要看着你死!你、你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了温郎?!为什么?!咳咳,咳咳!”
  十四岁的女孩子眼睛里闪出骇人的光芒,她剧烈咳嗽着,像只愤怒的小鸟,不管不顾的扑到冰冷的铁栅栏上,用尽力气探手进到女牢,拼命地想抓住凌霜霜,她一边咳一边歇斯底里的嘶喊:“你说!你说啊!你、你为什么……咳咳,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温郎……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坏女人!我要看着你……咳咳,看着你死!”
  “颖儿,颖儿,你要保重身体。”席青谷连忙上去扶住了女儿,拿出方帕为她捂着嘴角,看着颖儿因为咳嗽而几乎站也站不直,连连叹息道:“颖儿,你也太任性啦……来人,扶小姐回房休息。”
  ——恩相的特使已经到了“北凉”,颖儿的婚事是相爷亲定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我万万不能让这个任性的丫头,再如此任性胡闹下去,毁了前程尚且不打紧,害了全家性命岂可玩笑?
  凌霜霜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席晓颖,这个十四岁的少女显然因为看到了情郎的猝死,深受刺激之下立刻将自己认定为十恶不赦的凶妇恶妻。
  ——这样也好,我也没必要解释了,小姑娘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就让她在心里永远保留着一个有情郎的完美影子吧!
  丫鬟扶走了席晓颖,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因为忽发的病情,已经虚弱的无法走路了。
  席青谷出去叫了人将女儿扶出,回头之间,忽然对着凌霜霜敛襟行礼道:“凌姑娘,无论如何,我们席家都非常感谢你没有把小女的事情当堂宣扬出去。”
  凌霜霜怔了一下,看着老人布满岁月风霜的脸,轻轻叹息,转过头去,不说话。
  席青谷向着女牢内凌霜霜的背影长长一揖,转出牢房,便见甬道尽头的火盆旁背立着一个人。
  这个人闻声回转身来,他的身材比普通人略微高一点,却不算太高。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著一身黑丝绸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和阳光。
  这是一个年轻人,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左手有刀,一条鲜红的丝巾,系在刀把上。
  他看到席青谷的时候,不但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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