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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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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莲一看是黄羊,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直起腰来说:“哎呀,黄羊兄弟你来得正好。我在杀羊呢!”
  黄羊:“哈哈哈,你能杀了羊?来,我看看。”
  玉莲:“哎哟,可难死我了!我在家里的时候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绥生他爹也是的,早晨出门的时候光是给我留下一句话,说是请你们弟兄几个聚聚。让我炖羊肉,他也不管这么大一只羊我咋能杀得了!”
  绥生从屋里跑出来,抱住黄羊的手喊道:“三叔!”
  绥生已经六岁了,长得像他爹也像他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架有身架,是个俊后生。
  玉莲怕杀羊吓着儿子,就呵斥道:“绥生,去,快回屋里去。”
  绥生赖在黄羊身边不走:“我不,我要看三叔杀羊。”
  黄羊笑了:“没事,就让他看吧。”
  黄羊挽起袖子从玉莲手中接过刀,向那只羊跟前走过去:“绥生,过来,三叔教你杀羊。”
  玉莲紧张地:“黄羊,你可别吓着孩子!”
  黄羊:“没事,对我们蒙古人来说,杀羊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说着,黄羊点上一袋烟,抽着。说话间,黄羊已经把羊捆好放倒了。
  地上的羊咩咩地叫着,挣扎着。
  绥生躲在不远处,好奇地向这边望着,长这么大,绥生是第一次看杀牲口,显得既害怕又紧张,更主要的是新奇。
  眨眼的工夫黄羊就把那羊给杀了。黄羊嘴上叼着烟袋,一边抽烟一边麻利地将羊吊在架子上拆卸着。
  玉莲说:“我刚才还发愁呢,太春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这炖羊肉多会儿才能让大伙儿吃在嘴里!”
  黄羊:“快!煮手扒肉跟别的不一样。”
  黄羊把一块块的肉丢进一个大盆。
  烟袋锅里的烟丝不冒烟了,黄羊拍拍手,从嘴里拿出烟袋:“完了!”
  玉莲吃惊地:“这就完了?才一袋烟的工夫。”
  黄羊重又点上一袋烟:“不完还怎么的。嫂子,我走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做吧。”
  玉莲看看刚才栓羊的那棵大柳树,看看盆里大块的羊肉,怔怔地看着黄羊走出院子。
  绥生追过去,喊道:“三叔!”
  玉莲一把拽住儿子:“乖儿子,娘给你炖羊肉吃,三叔还忙着呢!”
  锅灶上热气腾腾的,傍晚的太春家里。屋子里弥漫着羊肉的香气。太春、张友和、黄羊三兄弟围坐在炕上准备吃饭,小炕桌上还有一小坛老白干儿。
  张友和、黄羊、路先生等,大家在一起谈论大盛魁的财东会议。
  黄羊感慨着说:“还是人家大盛魁厉害,不管买卖赔挣每股每账分现银一万两,瞧瞧人家那买卖!”
  太春说:“人家那才是风助火威火助风势,不管盈亏,到时就分红!天底下到哪也找不出来这样的买卖了。”
  张友和:“你们知道大盛魁是如何起家的?他那银子也是来路不正呢,其实大盛魁才是走暗房子的老手。”
  黄羊:“不会吧,大盛魁会做那样的事情?友和哥,你可别瞎说。”
  张友和:“他们做得我为甚说不得?”
  太春说:“这是在家里说说倒也无妨,俗话说隔墙有耳,到了外面友和哥哥可千万不可随便说了。你是场面上的人物,是万裕长钱庄的掌柜子,万裕长是通司商会下面的字号,你的话要是传出去,被大盛魁的人听到了,找你要证据你就拿不出来了。你拿不出证据就是事!就是恶意陷害,这罪名谁也担不起。”
  张友和:“你倒是比我还清楚。不过谁也别说谁,万裕长也一样,每年也得走一两趟暗房子。”
  太春:“天下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候是能说不能做,有时候是能做不能说,大盛魁走暗房子的事就是属于只能做不能说的一类。”
  张友和:“说一千道一万,咱三义泰要想发达,也只能走这条路。”
  黄羊惊诧地:“你是说走暗房子?”
  太春说:“别看人家走没事,怕是我们走就不行了。暗房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做的,人家大盛魁有官府罩着,咱们靠谁?”
  张友和:“要想把买卖做大,没有官府罩着也得走…不说这些了,这两年太春在归化城可是露脸了,黄羊,你说咱俩啥时候也给三义泰办几件露脸的事呢?”
  张友和说着,话里话外有股子酸味儿。
  这时,玉莲端了一大盆羊肉从厨房走出来,刚出锅的肉热气腾腾蒸得玉莲直迷眼。
  玉莲把羊肉盆放在炕桌上:“别光顾了说话,快动手吃手扒肉。来了归化地方我也成了半个蒙古人了,三天两头吃肉。在我们老家那边一年四季也难得吃上一顿肉。”
  黄羊:“嫂子,说到羊肉在咱们这地方你就放开肚子勤吃吧。”
  玉莲给大家斟着酒。
  绥生腻在太春身边玩儿着。
  太春:“友和哥这话说得不对。我那是赶对了机会,说不定哪一天机会就到了你俩的跟前,那时候我就得站在一旁干看着了。再说了既是结拜兄弟就不能做什么事都你的我的分得那么细了。”
  黄羊:“哥哥说得是。你们等着瞧,我也要为三义泰立功。”
  张友和:“这么说来,我这当哥哥的也不能差了。来来,吃肉!”
  太春:“这还是黄羊媳妇教人捎来的羊,说是给咱们改善生活的。”
  张友和拿起一小块肉,对腻在太春身旁的绥生说:“来绥生,吃这块肉!”
  绥生接过肉,还没等往嘴里送,“哎呀”叫了一声就把肉丢掉了,接着便大哭起来。
  玉莲忙把绥生抱起来:“咋了绥生?”
  黄羊说:“看你,友和哥,把孩子给烫着了。”
  太春哄着儿子:“别哭,绥生,这是大爹偏疼你哩,没成想把娃给烫着了,擦擦泪,不哭了!”
  张友和急忙拽过绥生的手吹着:“来,大爹看看,烫坏了没有?”
  黄羊叫道:“嫂子,獾子油!快拿来!”
  绥生还在嘤嘤地哭着,不过声音低多了。
  太春抓过绥生的手看了看:“没事,看我儿子这点出息,没事儿。”
  黄羊从玉莲手里接过一个小瓷壶,从里面倒出一点獾子油给绥生抹了:“这回没事了,接着吃吧。”
  大约是抹了獾子油的缘故,绥生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
  大家重又围坐在炕桌旁吃喝起来。
  绥生啃着一个羊棒骨,问道:“三叔,你的名字多怪,你为什么叫黄羊不叫绵羊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黄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是绵羊早就给人吃掉了,黄羊跑得快,人追不上。”
  绥生天真地望着黄羊:“噢…”
  黄羊呵呵地笑着:“绥生,三叔跟你闹着玩呢。是这样,我妈生我的时候是个早晨,我阿爸出去挑水,回来时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一只黄羊羔子。那只黄羊羔子也不知道怕人,我阿爸挑水进了院子,那只黄羊羔子也跟了进来。这时候恰好我就出生了。我阿爸就给我起名叫黄羊了。”
  绥生:“后来呢?”
  黄羊:“后来不管走到哪儿人们就管我叫黄羊了。”
  绥生:“不是,我是问那只黄羊羔子。”
  黄羊:“哦,你说那只真的黄羊啊,跟我成了好朋友了。我走到哪它跟到哪儿。”
  绥生:“后来呢?”
  黄羊:“哎呀,怎么你老是后来后来的没个完。再后来那只黄羊羔子就长大了,走了,到草原上去找它阿妈去了,走了就再没回来。”
  太春将绥生送到玉莲跟前,说:“绥生,别缠着三叔了,找你妈去!友和哥哥,黄羊兄弟,快吃肉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友和羡慕地望着太春一家三口:“唉,有孩子有老婆,这才叫个家吗!”
  黄羊喝了一口酒,说:“也是,俩兄弟都成家了,倒把友和哥哥给晾起了。哥,你要是愿意,让我媳妇给你说个蒙古姑娘怎么样?你看我媳妇,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可能干啊,一个人又养牲口又种地的,那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太春也说:“是啊,友和哥哥当紧该成个家了。”
  张友和没有说话,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说:“驼队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柜上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慢慢吃着。”
  太春又给张友和斟了一盅酒,端起来说:“既是这样,友和哥哥,你喝了这盅酒再走。”
  张友和张罗着下地:“不了。绥生,来,跟大爹亲亲!”
  张友和在绥生的脸上亲了亲,下地穿上鞋走了。
  黄羊说:“咋,友和哥哥不高兴了?我也没说不该说的话呀!”
  太春:“他这人,有时候你都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想些啥。来,黄羊,咱兄弟俩喝!”
  9月黑星高,夜色朦胧。归化城郊外的一块草滩上,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几十峰骆驼聚集在一起,骆驼身上的驮架子满满地装着货物。
  张友和挨个地检查骆驼,十分认真仔细,他对驼夫说:“绑绳和搂头全都弄妥帖了,这不比其它路径,一点不能含糊。”
  驼夫们答应着:“知道了,掌柜的。”
  这时,文全葆牵着一匹马来到张友和跟前:“友和…”
  张友和:“文大掌柜,回去吧。”
  文全葆低声嘱咐说:“友和,这趟生意和平日不同,这可是走的暗房子。一路上你要事事小心才是。”
  张友和宽慰着文全葆说:“放心吧,大掌柜,这走暗房子这事在归化城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出事的毕竟是少数。”
  文全葆:“那也不能够大意,一旦败露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张友和:“大掌柜你尽管放心,就算是老天不长眼万一出了事,所有的事我张友和一个人承担。决不会连累文大掌柜和万裕长。有我张友和一个人的脑袋全都有了!”
  文全葆拉着张友和的手说:“友和,我知道你是条汉子,其他的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呀。”
  张友和平静地笑笑:“有劳大掌柜费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也该启程了。”
  文全葆松开手,说:“好,保重!”
  绥生正在自己家院子里追逐着一群鸡满院子地跑。那群鸡连扑棱带飞咯咯地叫着,鸡毛草屑的折腾得一片狼藉
  玉莲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喊道:“绥生,你干什么呢?”
  只见绥生手里攥着一把小刀,灰头土脸地:“我要杀鸡。”
  玉莲:“你不大点儿个孩子杀什么鸡呀。”
  绥生:“黄羊三叔能杀羊,我就能杀鸡。”
  玉莲过去夺下绥生手里的小刀:“你这孩子,舞刀弄棒的,你当是耍呢?”
  玉莲连拖带抱地把绥生弄回了屋里,绥生不干,撒泼打滚儿地要往外跑。
  玉莲说:“听话!来,绥生。你看妈给你做个好耍的。”
  绥生抬头看时,只见母亲手里捧着几个羊骨节,骨节上都涂染了颜色,红的,绿的,煞是好看的。
  玉莲问道:“喜欢不?”
  绥生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那几个羊骨节:“喜欢。”
  看着绥生安静下来,玉莲拿起一根羊棒骨打磨着,磨一会儿她就拿起羊棒骨来在太阳光下照照,羊棒骨变得越来越光滑。
  绥生看见了,过来问道:“妈,这是什么?”
  玉莲满脸笑意,她柔声对儿子说:“我给你爹也做个好耍的东西。”
  绥生:“爹那么大人了还要好耍的东西?”
  玉莲笑道:“你爹呀,一会儿是个大人,一会儿是个孩子,可不得给他也做个好耍的?”
  玉莲打磨好了羊棒骨,在末端刻了细细一道小槽,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绺马尾丝拿过来,用一根结实的细麻绳紧紧地梆在羊棒骨上…
  黄昏时分,大门嘎吱一响,太春推门走了进来。玉莲忙从屋里跑出来迎上去。像往常那样,太春架起胳膊等着玉莲给他扫衣服上的尘土。
  玉莲的一只手藏在身后,故意道:“你自己扫吧。”
  太春说:“自己扫就自己扫,可是…我看不见身后。”
  玉莲笑道:“给你一样东西。”
  只见玉莲把身后的那只手拿到太春眼前:“给你。”
  太春一看,喜出望外,这可是个稀罕物儿!只见那是用羊棒骨做把儿和马尾丝做成的拂尘。他仔细地端详着那拂尘:溜光的把儿,攥在手里温润细滑;那马尾丝雪白雪白,里面挑不出一根杂毛。太春喜欢地说:“这个玩意儿倒是不错,哪来的?”
  未等玉莲开口绥生抢着说:“这是我妈给你做的好耍的东西!”
  太春拿拂尘抽打着自己的后背:“好,好!哎,真是你做的?”
  玉莲:“你说不是我做的还有哪个肯给你做。”
  太春:“啊呀,我媳妇真是不简单,心灵手巧!”说着太春就伸手抱玉莲,玉莲笑着躲闪开了:“干什么?你疯了?叫绥生看见你还咋做爹!”
  太春笑笑,继续用拂尘抽打自己衣服的前前后后,说着:“我知道,这一个小小的拂尘,怕是你花了不少功夫呢,除了自己的亲人,谁会下这种辛苦?”
  玉莲也不说话,只站在那里望着丈夫抿嘴笑着,满脸的幸福和惬意。
  这天后晌,路先生到外面办事了,赫连在前面招呼着买卖。三义泰的账房里,太春正坐在柜前查看着来往账目。这时,屋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只见黄羊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黄羊神色慌张:“太春哥,坏事了!”
  太春抬起头:“你说什么?”
  黄羊:“哥,万裕长的驼队走暗房子,在半路上被官府扣住了。”
  太春:“真有此事?”
  黄羊:“是从道台衙门传出来的消息。”
  太春:“啊…那友和哥哥有消息吗?”
  黄羊:“友和哥是带队的还有他的跑啊?要紧的是友和哥这次又把三义泰的货物夹在万裕长的货驮子里了。”
  太春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黄羊:“友和哥不让告诉你,他也是想为给三义泰挣一笔银子么,也是想做一件漂亮事。”
  太春懊恼地:“你糊涂啊!咱们三义泰本本分分做生意,凭本事赚钱,谁让你们去闹这些下作事情的!”
  黄羊:“友和哥哥那人你还不知道?他定下的事情我哪儿能拦得住?”
  太春说:“哎呀,那你不会跟我说吗?这下事情闹大了!友和哥这个人也是,明明答应说再不这么做了,他咋又做呢!”
  黄羊:“哥,眼下咱该咋办呢?”
  太春站起身把毛笔套上笔套:“别的说啥也晚了,现在救人要紧,我去找文全葆。”
  万裕长的小客厅里,文全葆正在安闲地喝茶,太春坐在一旁满脸焦急的样子。显然太春已经和文全葆说了张友和的事情。可是让太春不解的是文全葆竟然装糊涂对张友和的事一推六二五:“许大掌柜,友和的事情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还怎么没听说?”
  太春耐着性子:“文大掌柜,张友和是你的钱庄掌柜子,他带驼队出发你这个大掌柜怎能说是不知道了呢?”
  文全葆:“不知晓就是不知晓。我万裕长几十年立号的根本就是依法经商,凡是犯法的事概不涉足。”
  太春:“张友和被羁押在乌里雅苏台,性命危在旦夕!”
  文全葆:“即便张友和是真的带驼队走了暗房子,那也是张友和个人的事,与我万裕长概无干系!”
  太春:“文大掌柜!你…”
  文全葆:“许掌柜,你不要再说了。我这已经是给了你绝大的面子,要是换个人在我跟前提说万裕长走暗房子,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知道不,这是坏我万裕长的声誉。”
  太春也知道商界黑暗,但没有想到文全葆竟然如此卑鄙,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是徒劳,于是一跺脚离开了万裕长。
  从万裕长出来,太春回三义泰拿了几张银票径直去了道台衙门。太春早就领教了“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这句话的含义,没钱你连那道门都别想进!那钱道台倒是收了银票,当他听了太春的叙说后也不说能不能办事,咂着牙花子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屁话就将太春打发了出来。太春出了衙门来到街上,又急又气,他在心里骂道:好你一个喝民血刮民脂的昏官,关键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态度,真气死我了!
  太春转了一圈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三义泰。恰好路先生、黄羊都在,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太春的消息。见太春回来,黄羊忙问道:“哥,事情有眉目吗?”
  太春:“我进了道台府才知道文全葆的真实意图,他在我跟前装作不知晓,其实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清二楚。想不到这个人这样狠毒…”
  黄羊:“那…文全葆他究竟是啥意思。”
  路先生说:“那还不清楚,文全葆这是要借刀杀人!”
  太春:“我怀疑走暗房子的事就是他文全葆策划的,是他有意做了一个套子让友和去钻。”
  黄羊:“狗日的,好歹毒的心肠!”
  路先生一迭声地说:“唉,张掌柜那么精明一个人,咋做出这等糊涂的事啊!”
  黄羊忽然一拍大腿说:“哥,咱要不去找找沙格德尔王爷?沙格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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