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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痕-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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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大堂值班经理匆匆赶了过来。那个女服务员趁他俩转身走去的空儿,还是往上打了个电话。这一回直接打到了值班经理那儿。只是她没料到,值班经理踉市刑警支队不少人都挺熟,也认识方雨林。一听说此事,就亲自赶来了。“方队副,执行任务呢?给您找个空房间吧。”值班经理热情地说道。
  方雨林起身跟他握过手,只说:“不用不用,这儿挺好。”
  值班经理瞟了丁洁一眼,压低了声音笑道:“还是给你们开个房间吧。没事,有空房。”这话虽然说得挺含蓄,但其中的意思还是十分明了的。于是,丁洁的脸“腾”他一下大红了。方雨林笑着捶了那经理一拳,啐嗔道:“你在女士面前胡说八道什么!给我送两杯热茶来,把大堂里的暖气给我开足了,就行了。”
  这位值班经理方才明白,这位方队副今天真的不是来“消费”的,便立即回头吩咐服务员:“送两杯咖啡来,把暖气开足了。”于是,咖啡送来了。于是,暖气开足了。于是……还搬了个福禄寿雕漆屏风,给他俩隔出一个便于谈话的空间。然后,便悄然退去。但丁洁仍有些局促不安。
  方雨林却很习惯这一切,大度地说道:“喝口咖啡,暖和暖和。这儿的咖啡都是现磨现煮的,味道特别地道。”
  丁洁把咖啡杯捧在手心里慢慢地转动着暖和着自己冰凉的手,只等方雨林把刚才中断的话再拣起来重续下去。
  “丁洁,不管我们之间的个人关系怎么变化,在这个社会上,你我总还应该算是比较正直的人吧?或者说,都还算是愿意堂堂正正活着的人。虽然,‘堂堂正正活着’这六个字,已经被不少人视为贬义词,压根就瞧不在眼里了。但作为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你为这个世界轰轰烈烈地制造着香花;作为刑警,我为这个世界默默无闻地铲除毒草。我俩说到底,还是在一条道上跑的车,你说,对吗?”方雨林认真起来。
  丁洁却苦笑道:“方雨林,你真逗,说着革命样板戏里的台词,跟我白话那些人人皆知的大道理。”“可每年都有几百个年轻的警察为这些人人皆知的大道理献出自己不能再重复的生命!”方雨林说道。“如果不是出于多年来对你的基本信任,那天晚上我不会那样冒冒失失地去找你打听那个人的情况的。”丁洁十分委屈地说道:“你既然要我协助你,你就应该向我讲明周密……”方雨林忙打断她:“嘘……”丁洁忙改口道:“……你就应该向我讲明那个人的情况。”方雨林真诚地:“到能讲的时候,我会讲的。”丁洁说:“你大致说一说,他到底卷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漩涡……”方雨林十分恳切地:“不要再逼我了,行吗?”
  丁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谢!”方雨林真诚地说道。两个人默默地又坐了一会儿。方雨林犹豫地说道:“我能再问你一些有关他的情况吗?
  我保证,我问这些绝不是要套你的隐私,更不是想干预作的私生活,只是想得到你的帮助。“
  丁洁也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想知道什么?”
  方雨林想了想,问道:“你这段时间跟他那么亲近,有没有感觉出他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丁洁脸一红:“谁跟他亲近了?”
  方雨林说:“亲近就亲近,这没什么……”
  丁洁说:“没亲近就是没亲近。我和他的关系,到目前为止,只能说来往比较多。”
  方雨林说:“好好好。在你们的来往中,谁占主动?他?
  还是你?“
  丁洁有些反感地反问:“这跟你要了解的情况也有关系?”
  方雨林忙说:“那倒不是……你跟他在来往中,觉出些什么……什么来了?”
  丁洁想了想:“他总是劝我读他的日记……”
  方雨林马上兴奋起来:“日记?”“青少年时代的日记。”“有他荣升副市长前后记的日记吗?”“那他怎么会轻易示人呢?”“也许他会给你看的。”“你想看?”“我没那瘾。如果他能拿给你看,你倒不妨看一看。”“想让我当你的眼线,给你卧底,当一回你的私家侦探?”“你说他为什么要你看他的青少年时代的日记?”“不知道。”“你看了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我没看。”“为什么不看?”
  “这你就别管了。”“他催你看了吗?”“也没有。他从来不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他从来不像你似的……”“他修养当然比我好,要不,他怎么能当上副市长呢?”“问题根本不在修养不修养!”“让你看他的日记,也许是为了增进你对他的了解。这算不上什么反常。”“但是……他总带着一种那样的情绪……”“什么情绪?”“说不清……”“是急着要跟你亲近,想跟你有肉体接触?还是……”
  丁洁极反感地辟道:“你们男人怎么老喜欢往那儿想?”
  方雨林认真地反驳道:“肉体接触也很正常嘛。”
  丁洁真生气了:“你要再说这种话,我就不谈了。”
  方雨林忙歉疚地做了个免谈的手势,问道:“如果不是那种东西,那你觉得会是一种什么东西?”
  丁洁说:“如果他急着想跟我亲近,有……有你所说的那种接触,也许又正常了。但他不是。他频频地主动跟我约会,但每一次,他又特别有分寸,在那种让人简直感到压抑的分寸感中,还总是带着那么一种忧郁,让我觉得他心里憋着什么……憋着一种想摆脱又摆脱不掉的东西……”
  方雨林追问:“什么东西?是工作上、人际关系上遇到的障碍?”
  丁洁摇摇头:“好像还不仅仅是这一类的障碍……他给我日记,又不催我看,给我的感觉,好像只是要我替他保管这份对于他来说最珍贵的记忆。他约我见面,但又不做进一步的接触,给我的感觉,也好像只是在跟一份他最不能割舍的记忆做告别……”
  方雨林的心一动:“告别?告什么别?为什么要告别?”
  “说不清……真的说不清……”
  方雨林小心翼翼地提议:“你没找个机会深入跟他谈谈,了解一下他的这种情绪,问问他心里到底憋着什么?”
  丁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任何追问,都会使他处于十分为难和尴尬的地步。我……不想使他为难,更不想让他尴尬……”
  方雨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他了。”
  丁洁苦笑笑:“也许吧……”
  回家的路上,方雨林和丁洁都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坐着,又都保持着沉默,都把脸向着自己那一边的车窗,默默地打量着窗外那冷寂的景色。车窗外,雪已经不下了,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惟有一幢幢黑黑的接影,同样无语地默对着高阔的夜空。车到丁家小院门前,丁洁要掏钱,方雨林抢先一步,把钱递给了司机,并笑着对丁洁说:“还是用我这带鱼腥味儿的票子吧。”
  丁洁则对司机说:“麻烦你一会儿送这位先生走。”
  方雨林则说:“不用,不用。”
  丁洁立即掏出50元钱给了司机,说道:“一会儿送这位先生回家。”说着,转身拿钥匙开了院门,走了过去。方雨林赶紧从司机手里拿过钱,对司机说了声:“你走吧。”急急地追上丁洁,把钱还给了她。
  丁洁不接,这张50元的票子便一下掉到雪地上。两个人默然相对,无语地站着。一阵风吹过来,把地上那张票子吹得飘了起来。方雨林慢慢弯下腰拣起它,轻轻掸去票面上的雪花,最后说道:“丁洁……你愿意跟谁好,愿意去爱谁,我不干预,但请允许我再说最后一句话,我们都是人民奉养的国家公务员,都是年轻一代的共产党员……”
  丁洁叫了起来:“够了!
  方雨林不做声了。他也不想说得更多。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的确也“够了”。
  过了一会儿,方雨林把钱放进丁洁的皮包里,然后转过身,走了。门在方雨林身后关上的一霎那,丁洁伤心地抽泣起来。
  夜空,雪军后的夜空,终于浮出了半轮明月,静静地高悬在树梢上。尔后,这半轮明月又很快被云翳遮蔽了起来。大树、雪地、楼群……又都很快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丁洁独自站在小院的廊檐下,低声地哭了许久许久……从今天方雨林的态度来看,虽然他仍没说出什么具体的情况,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周密的确出事了。最起码也是方雨林认为周密是出事了,所以他才会持那样的态度:不希望丁洁跟周密再保持某种“恋爱”关系。也许到目前为止,这还只是方雨林个人的看法,但他毕竟是市公安局一位重要的刑事侦察员。他是掌握(部分)内部情况的人。他的态度,他的警告,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在新闻部,听同事们采访回来,讲述贫困山区的情况,讲述染病学子的困境,讲述司法不公给基层民众造成的无奈和窘迫……她都会激动,都会心酸,以至热泪盈眶,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她不再拍案而起,心尖颤栗的程度也不似原初时那般强烈,呐喊的愿望和痴情的追问也渐渐被积重的无条和忧患般的沉默替代,但每每地听到深情处,她还是会为之动容,眼目会发红,眼眶也会湿润起来……但这会儿,哭什么?哭周密?哭自己?好像都不是……她只是觉得心烦……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
  方雨林在小区一个街角的拐弯处静静地站了好大一会儿。
  他也有些茫然,甚至突然间后怕起来:自己给丁洁说了那么多,万一丁洁真的一时冲动,“感情用事”,上周密那儿说些什么,这后果……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忙掏出手机,想再给丁洁强调一下。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打这个电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说,就烦人了。还是应该相信丁洁,不管怎么样,她总还是一个大气的女人,是自己深爱着的人。她会在自己想做的和应该做的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适当的结合点,去决定自己行为的趋向。假如,她把握不住自己,真的上周密那儿捅出了什么娄子,因而牵系了他,他也不后悔。因为自己真爱她。至于将来到底能不能跟她走到一起,那是另外一回事。在这种重大的关键时刻,自己必须要为她负责,告诉她,你要小心哦!你要警惕呀!否则,什么叫“爱”?什么叫“男人”?当然还得想办法别让她真的去捅娄子。因为“爱”,却没得个好结果,这算怎么回事嘛!我方雨林当然要在等待中千方百计地避免这种后果的出现。我也应该有这样的能力避免让自己遭遇这样的后果。接着他就设想了几个预防措施,自觉轻快许多,便快步向公共汽车站走去。由于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大多都有专车代步,也不希望公共汽车站上必有的杂乱搅扰了这儿特有的清静,因此,有关部门很自觉地就把车站设在了小区以外稍远的一个地方。如果不快走,怕是要赶不上末班车了。于是他放大步幅,加快步频,急急忙忙地冲进林阴道上幽暗的地方,急行军般地小跑起来。
  五十四
  北京三里河附近,有一片五六十年代修建的中央国家机关宿舍区。清一色的青砖楼房,黑瓦大屋顶,加上比楼层还要高大的梧桐树所构成的林阴道,再加上它的居民中中年以上的那部分人特有的简朴和稳重的气质,使这个表面看起来已显得比较陈旧的住宅区,依然保持着一种独特的风韵。苏大夫的一个亲戚在这儿已经住了快20年了。
  “这就是中央国家机关干部的住宅呀?!咦!也挺普通嘛。”来北京都快3天了,廖莉莉还没从种种预先的想像中转过弯儿来。这时她注视着窗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苏大夫笑道:“你以为中央国家机关的干部都住豪宅?
  嗨,他们早晚照样出溜出溜提个菜篮子,骑一辆破自行车上菜市场去买菜。“
  “部长们也住在这院里?”她问。她已经琢磨了好长时间了,想从楼前水泥而道上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中间寻找出一两个“部长”来以一睹“尊容”。
  “他们可不住这儿,他们有他们的部长楼。”亲戚家的小保姆解释道。小保姆3个月前才从安徽老家来,虽然才只有3个月,但在这帮子“东北佬”跟前,已严然是个“北京通”
  了。
  廖莉莉忙说:“改天你带我去瞧瞧。”
  正在厨房里帮忙做下手的廖红宇忙喝斥:“莉莉!路上怎么跟你说的?你以为上北京旅游来了!”
  廖莉莉噘起嘴说道:“瞧瞧又怎么了?”
  这时,一个二十一二岁模样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是亲戚家的孩子。他有个同学是中纪委一个领导的孩子。他们设想,能不能通过这个同学的关系,把“状纸”递到那位中纪委领导手上。
  “见着你那位同学了没有?”苏大夫忙问。
  “玄,太玄了,就差一分钟。我再晚去一分钟人家就走了。”小伙子一边换拖鞋,一边说道。
  廖红宇忙问:“他怎么说?愿意帮忙带我们会见他妈吗?”
  小伙子说:“他说试试吧。他妈住院了,血压挺高,还老犯美尼尔症,犯起病来天旋地转的,睁不开眼睛。大夫不让她管这些闲事儿。秘书把她看得特严,轻易不让她见客。所以,他让我们别抱太大的希望,不行了,就再走走别的路子。”
  廖红宇忙问:“还能找谁?”
  小伙子只是说:“找找呗。”
  苏大夫说:“最好还是要找这样的同学,他们的父母在中纪委监察部负一点责任的。正管!”
  小伙子为难地说:“再没了。爹妈跟中纪委监察部沾点边儿的,就这一个。”
  廖莉莉说:“就这一个,他妈还犯病了。怎么这么倒霉!”
  苏大夫忙提议:“实在不行,或许,再去找找信访部门。”
  廖红宇叹道:“走信访的路子,那就猴年马月了!”
  廖莉莉忙问:“为什么?”
  廖红宇觉得要说清这里包含的“为什么”,就不是一句半句的事。就算花大力气把该说的都说了,像莉莉这个年纪,也不一定真明白了。所以她就没接这话茬儿,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苏大夫赶紧问:“你那个同学说什么时候给你答复?”小伙子说:“我把廖阿姨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还挺积极的。他说他这就去医院找他妈。他自己开车去,进医院,谈情况,定时间,再回来,怎么也得个把小时吧。”
  廖红宇、苏大夫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墙上的石英钟。钟面上显示:10点。果不其然,大约快到11点时,里边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小伙子那个同学打来的。小伙子接完电话,极兴奋地告诉廖红宇:“快走,我同学他妈同意见您了,连我那同学都不敢相信。他妈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过问一起案子了,原先她经办的大案要案,也都交给下边的人去办了。可是一听廖阿姨因为举报让坏人砍了五刀,特别生气……说怎么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她马上就要见您。”
  廖红宇不无有些担心地问道:“是……是个女领导?”
  小伙子扬起眉毛反问:“女领导又怎么了?中纪委的董琳副书记,您没听说过?嗨!赫赫有名的‘女包公’啊!”
  一走进北京医院住院部的高干病区,廖红宇的感觉好像是走进了一家特别实用、特别干净、又特别幽静的老式宾馆。窗外载着的那些马尾松一准都是几十年的“老家伙”了。楼道里很少见到人,只有一些护士们在悄悄地来回走动着。也许是心理的作用吧,她觉得这里的护士也特别不一般。瞧她们那水灵的小模样,既稳重,又机灵,穿着的白大褂也比别的医院里的护士们穿的要白许多。是啊,中央部以上干部都在这儿住院治病,它给人的感觉是应该不一般嘛。
  302病房。
  董琳,个头不高,一头花发,穿着一件很厚的深色毛衣,指着随廖红宇一起进病房来的那几位,问:“她们是你什么人?”
  廖红宇说:“这两位是陪我来北京的。这位是省红十字医院外科的苏大夫。这个是我女儿。这个是您儿子的同学。他嘛……”
  董琳笑道:“他,你就不用介绍了。我这个儿子呀,就爱管闲事。”
  董琳的儿子也笑道:“那还不是跟您学的。您不是说,有些闲事是不能不管的吗!”
  董琳笑道:“是,这闲事让你管得我住院都不得清闲。好了,你们出去,上外头等着。”
  秘书忙对苏大夫等做了个手势,把他们都请出了病房。
  一走出病房,廖莉莉极感慨地对董琳的儿子说:“你这位妈妈真厉害,没让我们待几分钟,就把我们赶了出来。”
  董琳的儿子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她管的那些烂事儿,总要牵扯一些领导,甭管大小吧,总还在位,当然不能让我们知道。在家里,她的书房轻易不让我们进,她的书桌都不让我们靠近,抽屉里的东西那更是不能碰。”
  廖莉莉好奇地问:“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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