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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谋春秋-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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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老廷尉本心也。惟臣领罪,罪当其责,而臣能言也!惟臣能言,何惧狂澜也!我王思之,可是此理?”
  “文信侯……”嬴异人哽咽了。
  “王心毋忧。一侯一地之失,于臣何足道哉!”
  “如此说来,大将斩刑也是你意?”
  “刑罚依法,非臣本意。公诸朝堂,臣之意也。”
  “其意何在?”
  “试探朝议,以定后来。”
  “如何评判?”
  “人皆恻隐,事有可为。”
  “然秦法如山,大父昭王有定法铁碑,如何为之?”
  “回旋之策不难。难在我王之心。”
  “难在我心?!”
  “我王若以秦国兴亡大局为重,不拘泥成法,事则有为。我王若以恪守百年法统为重,以为成法不可稍变,虽有良策,亦难为之。此谓难在王心也!”
  “文信侯差矣!”嬴异人又着急起来,“秦法之变,当年我在邯郸也有所思,你岂不知!为今之难,不在当不当变,而在变之方略与理由!理由不足,朝野视你我蓄意颠覆国本,却如何变得了也!”
  “我王定心,臣岂无策?”吕不韦微微一笑,趋前低声说得一阵。
  “啊——”嬴异人不禁笑了,“如此老策,我如何想它不到?”
  又说得片刻,心绪松泛的嬴异人便有了困顿神色,吕不韦便适时告辞了。一出王城,吕不韦轺车便直奔纲成君府,片时出来又是驷车庶长府、廷尉府、国正监府、御史府。直到曙光染红了咸阳城楼,吕不韦才疲惫地爬上了卧榻,日近正午离榻梳洗匆匆用饭,一盅绿菜羹未曾喝罢,蔡泽的公鸭嗓便在庭院呷呷起来。西门老总事正要阻拦蔡泽,吕不韦已经闻声搁下菜羹进了书房。
  “纲成君自觉如何?”吕不韦当头一问。
  蔡泽从腰间皮袋拿出一卷竹简摇晃着:“代人捉笔,自觉如何又能如何?终须你说也!”将竹简往吕不韦手中一塞便呷呷笑叫,“酒来!老夫一夜功夫,不来两爵亏也!”
  “何消说得!上酒!”吕不韦一边高声吩咐一边浏览竹简,片刻啪地一阖竹简,“主书立即抄录刻简,一式六卷!”
  “六卷?要流播天下么?”蔡泽不禁大是惊讶。
  “纲成君,如何操持你便莫问了。来!陪你一爵!”
  吕不韦精神显然见好,陪蔡泽没饮得一爵却是自己大咥一通,引得蔡泽皱眉苦笑呷呷叫嚷:“命也命也!你说老夫何事能得个正座?分明佳宾主咥,到头来却还是个陪咥,这有世事么?”吕不韦忍俊不住,噗地喷得一袖饭菜,狼狈之间哈哈大笑:“纲成君乐天知命,大福也!来!干此一爵!”蔡泽皱眉苦笑连连摇头:“不干不干,干了又是陪饮。”吕不韦益发乐不可支,大笑着自己干了一爵,便起身对主书叮嘱事情去了。蔡泽看得百般感慨,连连举爵大饮。及至吕不韦回身,蔡泽已经伏案醉倒了。
  三日之后,丞相府上书郑重送到了长史案头。看着两名书吏抬进一只铜箱,老长史桓砾不禁大奇,何等上书竟装得一箱之多?未及发问,丞相府主书便拱手禀报:“此箱文书十三卷。丞相上书为正卷。其余十二卷为附件,乃诸大臣查勘陈述之实录、蒙骜等将之陈述实录,已经各位当事大人订正,一体呈上秦王定夺。”老桓砾大惊,秦王已有诏书命吕不韦统摄裁处战败罪责,此等上书之法不是推卸职责胁迫秦王么?吕不韦素来不是畏事之人,这次要退缩了么?心下纷乱揣测,脚步却是匆匆进了秦王书房。嬴异人得报,立即从寝宫赶到书房,看着桓砾打开铜箱泥封相印将竹简一卷卷陈列,只拿起首卷吕不韦上书认真看了起来,片刻阖卷断然吩咐道:“老长史,立即按照丞相上书主旨拟就诏书,颁发朝野!”
  次日清晨,秦王诏书下达官署并张贴咸阳四门。随着谒者传车的辚辚车声,随着传命快马的兼程飞驰,秦国朝野立即沸沸扬扬奔走相告。咸阳南门向为吞吐商旅之口,今日更是热闹非凡,商旅皆驻车马,行人云集翘首,都在听高台上的黑衣书吏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念诵秦王诏书:
  大秦王特诏:此次我军兵败山东,朝野皆云匪夷所思。经翔实查勘,朝会公议,此次战败既有战场之误,亦有庙堂之失,诸般纠葛涉及广阔。当此之时,非杀将可以明法,非严刑可以固国。惟庙堂大臣与莫府大将共担过失,使涉事者人人不避战败之责,方得以戒后来而举国同心。此非本王之臆断,有穆公成法在先也!昔年秦军大败于崤函,穆公不杀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将,而与将军大臣共担过失,未毁干城,不坏法度,使孟西白三将骄躁尽去而秦国再胜。惟其如此,本王决效穆公之法,对本次战败处置如左:
  丞相吕不韦总领国政运筹有差,削其侯爵并夺封地。
  行人王绾未察六国合纵,削职,黜为相府吏。
  上将军蒙骜军令有失,削爵三级,罚俸两年。
  大将王龁、王陵轻战冒进,削爵三级。
  其余将士,依常战论赏罚,死伤者得抚恤,斩首者得赐爵。
  大秦王嬴异人二年冬月。此诏。
  如此诏书,国人听得百味俱生,一时竟是惊喜无状,恍然欣然者有之,涕泪唏嘘者有之,惶恐不安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纷纷然哄哄然议论成一片。
  惊愕者,吕不韦及其属署处罚最重!分明是战场之败,况且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政丞相纵然涉及军事,如何能干预得了上将军决断之权,何至于削侯夺地?行人是丞相府属员,没有探察六国合纵,便是没有奉邦交之命,何至于由官贬吏?
  唏嘘者,对将士以常战论功过也!秦法有定:败战不论功,死伤惟得三年抚恤。凡为秦人,十室九有兵。任何一次大战实际上都是举国涉及,一战败军,烈士不得名号,斩首不得爵位,伤残仅得些须抚恤而不能如常战之后永享战士荣耀,谁家不是叹息悲伤?虽说历经百年,也渐渐解得法令一力激励战胜的本意,然戚戚然之心却总是长时期地无法平息。秦人之所以对战败大将愤恨不能自已,根本处在于,一将失误便意味着断送了全部将士的应得功业,立功也是白立!在耕战为本的秦国,谁人能对亲人的浴血牺牲淡泊处之?谁人不求败军之将以死补偿万千白白战死者?此战乃是长平大战后的最大败仗,消息一出,举国便是忧愤无可名状,异口同声地指斥蒙骜败军该杀,便是此等忧愤之心。秦国君臣历来不敢轻赦败将罪责,根本因由也在这里。然今日诏书一出,竟可“常战论功过”,老秦人心下顿时一片热乎泪眼朦胧,更有战死者家人大放悲声,哭一阵笑一阵不知所以。慰籍之心但生,对败军之将的苛责自然也就淡了,没有人再公然指斥蒙骜一班大将,更没有人愤愤然喊杀了。
  恍然欣然者,穆公之法仿效绝妙也!在老秦人心目中,穆公是圣人一般的君主。即或当年雄心勃勃的秦孝公,在《求贤令》中申明的宏图也是:“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漫漫百年,能与商君秦法在老秦人心目中抗衡者,还只有秦穆公这个圣君!若非抬出秦穆公不杀孟西白三将故事,秦国朝野之心还当真难以化解。能抬出穆公而一河水开,这个新秦王当真了得!
  诸般议论如潺潺流水般在官署王城流淌开来,森森僵局竟是自然而然地破了。
  蒙骜一班大将羞愧万分,赦罪当日便聚议联署上书秦王:自请一律贬为老卒效命疆场,再为吕不韦鸣冤,吁请恢复其文信侯爵位封地!书简未成,吕不韦便赶到了上将军府邸。蒙骜与将军们一齐拜倒,热泪纵横却无一人说话。
  “老将军如此,折杀我也!”吕不韦连忙扶起蒙骜,语态脸色竟是少见的忧急,“闻得诸位将军拟议上书,可是实情?”
  “文信侯遭此非罪,老夫等不说话,天良何在也!”
  “文信侯太冤!我等不服!”大将们异口同声。
  “上将军,诸位将军,”吕不韦深深一躬直起身肃然道,“自请加罪而为人陈情,吕不韦先行谢过。然国家法度在,秦王诏书何能朝令夕改?更为根本者,诸位不察大局就事论事,实乃帮倒忙也!目下秦国大局何在?在重整精锐大军。月前我军新败大将待刑时,军心民心,举朝君臣,尽皆惶惶不安。为甚来?是秦人经不起一败么?不是!是朝野上下都看明白了一个大局:一班老将之后我军良将无继!果真以成法问诸位大将死罪,万千大军交于何人?秦王诏书虽违法统,朝野却是赞许欣慰,是秦人不拥戴法制了么?不是!是人人都看到了我军青黄不接之危局!何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便是!吕不韦愿担罪责,既非与上将军私谊笃厚,亦非仁政恻隐之心,惟秦国大局所需也!诸位老将军但想:自武安君白起之后,我军超拔新锐将领有得几个?莫府升帐,满目白头,四顾之下,一无后继。当此之时,秦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效穆公成例保全诸位老将军,难道是秦军缺乏几个老卒么?”吕不韦粗重地喘息着长叹一声,“天意也!原本想在战胜班师之后对上将军提及此事,不意一战而败,竟在此等时刻令诸位难堪,不亦悲乎……”
  庭院中一片寂然,老将们羞愧低头,蒙骜满脸张红。良久,蒙骜凝重地长长一躬:“丞相金石之言,蒙骜敬服也!”
  “我等谨受教!”老将们异口同声。
  吕不韦肃然对拜一躬,直起腰身慨然笑道:“扫兴已罢,当为诸位老将军压惊一饮也!来人,抬进秦王赐酒!”随着话音,立即便有一队内侍抬着秦凤酒逶迤进院,一字摆开竟有二十六桶之多。蒙骜与将军们同声一谢,吕不韦便对蒙骜拱手笑道:“老哥哥,兄弟也要叨扰几爵了!”“老兄弟……”蒙骜心头大热,回头一挥手高声吩咐,“当院设酒!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萎靡日久的老将军们陡然振作了。
  草席木案,肥羊锅盔,较酒论战,万般感慨,劫后余生一场酒,大将们直喝得天翻地覆。哄哄嚷嚷之中,吕不韦与蒙骜大汗淋漓衣冠尽去,却始终凑在一起比划着议论着,蒙骜说,他想在三年之内将秦军大本营从秦国腹地东移关外,建立三川郡洛阳大本营,使秦国本土结结实实跨出函谷关!吕不韦说,若得如此,须先除去一个随时可能成为致命对手的劲敌。蒙骜双眼突然冒火,是他!老夫偏要留着他战场复仇!吕不韦狡黠地一笑,凑在蒙骜汗津津的耳边嘀咕得一阵又是神秘一笑,老哥哥以为如何?蒙骜大皱眉头,此等伎俩老掉牙,有人信么?吕不韦哈哈大笑,秦国没人信,未必山东六国没人信也!
  及至夜阑酒散,一个秘密的谋划已经酿成了。
  二、卑劣老伎在腐朽国度生出了惊人成效
  大雪纷飞,特使王绾的车队辚辚出了咸阳。
  一路东来,王绾心绪总是不能安宁。如此老谋在魏国行得通么?使命若是失败,自己永远只能做个书吏事小,毁了丞相声望岂非永生负罪?看官留意,这个王绾便是这次被革职为吏的丞相府行人,敦厚端方而又不失聪敏灵动。三年前吕不韦初署丞相府,简拔王绾于一班书吏之中,做了职掌邦交事务的行人。战国邦交为要职,各国皆为丞相亲领,行人只是开府丞相处置邦交大计的事务助手而已。虽则如此,行人也是丞相府属署中最显赫的官员之一了。对于一个年轻的书吏而言,不啻由士兵而将军一般的超拔!王绾记得清楚,吕不韦在整肃相府吏治时说:“政事如人,惟生生不息而能步步趋前也!丞相开府,为国政枢要,下联百官上达王城,梳理朝野总摄万机,最要紧者便在实效!今相府官吏不可谓不能,然老暮过甚理事缓滞,可当谋划,而不当任事也!本丞相简拔后生裁汰老弱,惟以国事为本。超拔任事者毋以升迁为喜,虚位谋划者毋以去职为悲,如此人人同心,秦国有望也!”王绾敬佩吕不韦,也敏锐看出了吕不韦在这次处置战败事端中的艰难,慨然自请解职,成为丞相府惟一陪吕不韦受到处置的官员,虽则革职,却受到了丞相府所有官员大吏的敬重。吕不韦也全然没有将他做革职官员对待,依然命他在行人署“以吏身暂署事务”。这次出使山东周旋大梁,也破例地派给了他。
  所谓破例,在于王绾职任邦交,却从来没有出使过山东六国。依照传统,官员首次出使只能做副使。首使而正,独当一面,在秦国邦交中还从来不曾有过。惟其如此,王绾不能不又一次敬佩吕不韦的用人胆识,也不能不心绪忐忑。
  也是王绾的使命实在奇特——谣言离间,陷信陵君于死地!
  据实而论,离间计在实在是老掉牙的伎俩,纵能坦然行之于敌国,可成效如何便难说了。远古之世,蓄意制造谣言而中伤对手,历来都是失败者无可奈何地发泄,对手无一例外地嗤之以鼻,从来都没有真正击倒过谁。当年殷商旧族与周人叛逆对周公大肆流言中伤,不是连周成王那样的少年天子也没有相信么?然自春秋之世天地翻覆,士人崛起智计大开,这谣言攻敌竟莫名其妙地渐渐成了正宗计谋,被堂而皇之地写进兵法,谓之离间计、反间计!虽则如此,春秋之世三百余年,真正使用离间计反间计而收成效者,却是寥寥无几,名君名臣名将中此伎俩者几乎一个也没有。
  战国之世,流言离间的卑劣伎俩却是轰然发作屡见奇效。
  第一个落马者是名将吴起,一生三中谣言而终致惨死。先背“杀妻背鲁”之流言逃鲁入魏;再中魏国长公主“恶女”离间计,拒绝迎娶少公主而被魏武侯猜忌,不得不离魏入楚;最后中楚国反变法贵族的“谋反”流言,为示忠心而离开大军孤身回郢都,终被旧贵族在楚王灵位前乱箭射死。
  第二个落马者是名将廉颇。此公比吴起更甚,一生四中流言恶计终致客死异国。第一次便是长平大战,秦国贬低老廉颇的流言击中赵国君臣,廉颇被罢黜抗秦统帅之职而愤然隐居。第二次,赵国大败后六年廉颇被迟迟起用,刚打了一场胜仗便被一班将军流言恶攻。老将军这次怒火中烧,愤然起兵猛攻接替他兵权的乐乘。虽然乐乘逃走了,廉颇却也不得不逃亡魏国。第三次,廉颇客居魏国,又被“其心必异”之流言中伤,不为魏国所用。第四次,赵王因屡次败于秦国,又想起用廉颇,不意却被仇人收买的使者郭开造了一通离奇谣言,说老将军“一饭三遗矢(屎)”,竟哄得赵王居然信了。于是一世名将终于逃隐楚国愤懑而死。
  第三个落马者是变法诗人屈原。此公忠正激烈热血报国,却在张仪的离间流言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后来张仪淡出了,旧贵族的流言却始终紧紧纠缠着屈原,以致昏聩的楚怀王总对这个最大的忠臣投以最怀疑的目光,临死也没有相信这个后来跟着他死去的千古人物。
  第四个落马者是名将乐毅。此公两中流言,第一次侥幸躲过,第二次终于落马。从此隐居赵国,终身不复为将。这两次流言都是老对手田单、鲁仲连的离间计。第一次流言离间,说乐毅野心勃勃要做齐王,其时恰逢燕昭王在位,非但没有罢黜乐毅,反倒杀了那个被齐国收买的造谣者!第二次是新王即位,田单故技重施,而且依旧散布流言说乐毅还是要做齐王。这个新燕王竟不可思议地相信了,乐毅便被罢黜了,燕军也立即一败涂地了。
  第五个落马者是孟尝君田文。此公赫赫豪侠却一生不幸,自封君领国便终生被流言恶计纠缠,多次罢相复相,危机时便逃回封地薛邑拥兵自守。最后还是在齐湣王、齐襄王两代被流言困扰而不得其用,终是郁闷而死。
  第六个是后来成为秦国应侯的范雎。此公才智非凡,以使节随员之身出使齐国,在无能的使节须贾被田单冷淡时,挺身而出力陈大义,维护了魏国尊严促成了魏齐结盟。田单器重人才,劝范雎留齐任事,范雎婉言谢绝。如此一件大功,却被须贾以“齐吏私云”编造流言,生生说范雎“私相通敌”!魏国丞相立即相信,当众对范雎极尽侮辱拷打,“尸体”几乎要被喂狗。若非事有巧合死里逃生改名换姓到了秦国,范雎准定当即死于流言恶计且永远地不为人知。
  还有几个赫赫人物虽也是终生受流言恶计纠缠,倒而起起而倒,颤颤兢兢如履薄冰再不敢放开手脚做事。一个是纵横家武信君苏秦,一个是楚国春申君黄歇,一个是赵国平原君赵胜,一个是兴齐名将安平君田单。其后还有名将李牧与诸位看官马上就要见到的魏国信陵君。说也是奇,凡此种种奇迹,竟然尽出于山东六国!而六国之使节、商旅、斥候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在秦国制造流言,却也从来都是泥牛入海,秦国竟从来没有因流言错处过一个大臣将军。自商鞅变法之后百余年,以“人言”之法说秦王者只有一次,这便是几乎被谣言杀死的范雎见秦昭王。范雎的说辞是,人皆知秦国有太后、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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