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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不理传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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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半仙也央求道:“大姐,你就答应吧。”
  白牡丹也是个急性爽快人:“好,我答应,说个什么字呢……?答,你就测这答应的答。”
  白牡丹说完后再一看,陈半仙已经拿上了架,坐在一旁,紧闭双目,慢悠悠地说道:“大姐所问何事?”
  “问嘛事?”白牡丹感到突然,一下子没准备,“这……”
  “这还用说,看这大姐年方二八,风姿可人,肯定是问亲事呗。”不知哪个坏小子冒出一句,又引来众人哄笑,白牡丹也羞得满脸通红。
  陈半仙却不再言语,双手向下一摆,众人也都沉默下来,只见他在空中把这“答”字比划了几下,然后煞有介事地问道:“不知大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本来只作玩耍,这一下当真了,骤然紧张起来。
  “这……”陈半仙故作深奥,“问亲事,这个‘答’字可不太好……”
  “为嘛?”白牡丹此时已顾不得羞涩瞪眼问道。
  陈半仙又在空中划了一下:“你看这‘答’,上边是个‘竹’,这‘竹’字,一边一个人,虽然是两人并在一起……”
  “两人并在一起,不正好成双成对吗?”周围观众也被陈半仙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问。
  “非也,非也。”陈半仙还不睁眼,“虽然两人并立,可每人下面各有一竖,自成一家,毫无关连,虽近犹远,不能成双。”
  白牡丹此时恨不得砸了这卦摊:“你……!”
  这时人群中有人提醒道:“不对,‘答’字除了上边‘竹’字头,下面还有一个‘合’字呢。”
  “对呀,还有‘合’字呢!”白牡丹顿时也来了精神,“陈半仙,哪有测字测半个字的?你说是不是?”
  “慢来,慢来,大姐你是太着急了,敝人下面还有话要说呢……”
  “那你快说!”白牡丹有些迫不及待了。
  陈半仙又摇起他的大脑袋,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四十二、一块手帕
  一看牢头又要关门卫二姐抢在赵大楞前边,顺手塞给牢头一包碎银:“大爷,我们这官司吃得冤啊!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求大爷行个好,叫我们探探监……”
  牢头打量着卫二姐,不知不觉连口水都淌了出来:“你,你这小娘们儿不但嘴甜,长得也真俏,我,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
  罗锅李赶紧上前:“她就是侯家后有名的小辣椒,她唱的……”
  “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牢头脸上一下子“灿烂辉煌”,“瞧我这记性,我在翠香茶楼听过你的《摔镜架》,好,你那玩艺儿地道!”边说边用色迷迷的小眼在卫二姐身上“扫荡”。
  “大爷要是喜欢,赶明儿大爷有空,我好好伺候您老人家。”卫二姐的小嘴像抹了蜜。
  “好,好,我说昨晚做梦娶媳妇呢,敢情今儿个有艳福!”牢头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心里怪痒痒的。
  “不知大爷肯不肯行个方便,让我们……”卫二姐一看时机成熟,趁热打铁。
  “好吧,既然你这小嘴张开了,我也不能驳你的面子啊。”牢头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蛋。
  “那就谢谢啦。”卫二姐一扭身就往里走,赵大楞等人紧随其后。牢头却一伸手将他们拦住:“要想进去,只有你一个人,别人都给我远远地稍着!”
  赵大楞还要说什么,被罗锅李拦住。
  长长的、黑洞洞的走道,好像总也走不到头,再加上不时传来鬼哭狼嚎般的犯人哭叫,更加令人感到阴森恐怖。卫二姐跟在牢头的后边,胆战心惊,两眼紧紧盯着地面。
  在一间牢房的门口,牢头站住了,冲着里边喊道:“宋富贵,你妹妹看你来啦!”说完扭头冲卫二姐一笑:“卫老板,你可得麻利着点儿,这两天上边要来查监,出了事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说完顺势捏了把卫二姐的脸蛋,然后一摇一晃地走了。
  “妹妹?”狱中的宋富贵以为自己听错了,根本没有抬头。昨天,徐老五来了之后,徐大爷连气带吓,一直昏睡不醒,宋富贵心急如焚,几天之内,人好像老了许多。卫二姐借着小窗户照进的一缕光亮打量这窄小黑暗的牢房,宋富贵蓬头垢面,一脸憔悴,让人难以辨认,不尽悲从中来。她注视良久,两颗泪珠滚出,鼻子抽搐了一下。
  这一抽搐大概使宋富贵感到了什么,茫然抬头,正与卫二姐目光相遇,宋富贵以为自己在梦中,不禁问了句:“谁?你是谁?”
  卫二姐没有回答,索性让泪水痛痛快快地流了满脸。
  徐大爷“哼”了一声,宋富贵赶忙用自己的衣袖去为他擦拭头上的冷汗,卫二姐一看,把自己刚掏出来的香帕扔了进来,轻声说道:“用这个吧。”
  捧着这块绣着并蒂莲略带香味的手帕,宋富贵怔住了。他舍不得地呆呆望着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卫二姐冲他笑了笑,接着又递进一个小竹篮,“这几天你们受委屈了,没嘛捎的,强赶鸭子硬上架,我也蒸了几个包子,这纯属圣人门前卖三字经。”卫二姐这一谦虚却使自己的脸蛋红通通的,更加妩媚动人。
  四十三、传艺
  夜,万籁俱寂,繁星在天空眨着不解的眼睛,仿佛对世间的事产生诸多疑问。
  秦府大院的灯已经熄了,偶尔,值夜的人走过,一盏灯笼便在院中划出一个光带。外面,寂静的大街上几个人影蹑手蹑脚靠近秦府院墙。这几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赵大楞、董小个子、罗锅李和几个纤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个布袋,里边鼓鼓囊囊不断地抖动,时不时还传出青蛙和野猫的叫声。
  几个人蹲在那里悄声地商量了一下,然后留下罗锅李等两个人放哨,之后赵大楞、董小个子还有一名纤工借助街边的大树爬上了秦府的院墙。秦府的人已经睡了,只有靠近后院的两间小屋依旧亮着光,这两间小屋正是秦老太太的卧室。
  赵大楞他们慢慢地解开所携的布口袋,放出了装在里边的青蛙、野猫,然后退到了大墙根底下。
  青蛙、野猫被囚了好长时间,猛一“获释”,异常兴奋,又是蹦又是跳,还不时叫上两声,而它们腿上缚着的树枝、破鞋底弄得院中“刷刷”乱响,很是吓人。有一只野猫甚至窜到了秦母住房的窗台上,用爪子一个劲儿地挠着窗子,阴森可怖。
  本来就没有睡实的秦老太太突然醒了,侧耳细听,院中的奇怪声响使她毛骨悚然,秦老太太越听越害怕,越害怕声响越大,终于大喊一声又昏了过去。而那两个丫环和老妈也听见了这些,一个劲儿地嚷着:“鬼又来啦!鬼又来啦!”
  徐大爷今天似乎精神大增,不但能倚在牢房的墙根与宋富贵面对面地坐着,而且眼中炯炯有光,言语滔滔不绝:“孩子啊,这两天我翻来覆去地琢磨,如今徐家包子手艺要想不绝根,就只有靠你啦……”
  “靠我?”宋富贵吃惊地瞪大眼睛,身不由己地往后挪了几挪,“不,不……”
  “孩子,难道,难道你真的瞧不起这行?瞧不起我们这手艺人?”徐大爷露出绝望的神色。
  宋富贵低头不语。
  “孩子啊,”徐大爷强撑着病体又往宋富贵面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们念书人心气高,瞧不起我们这做包子的。可这年月,当官发财,有几个是念书念上去的?俗话说,歉年饿不死手艺人,倒不如学一门手艺,稳稳当当……”
  在徐大爷殷殷注视下,宋富贵吭吭哧哧半天才说道:“大爷,我,我不是做买卖的材料啊……”
  “不,做买卖讲究的是个诚,是个信……你为人厚道,又讲信义,我是看在这两点上才……”徐大爷没说完,又是一通咳嗽。
  看着徐大爷难受的样子宋富贵不忍让他着急,就使劲儿地冲他点了点头。
  “孩子,我们老徐家有个规矩,这手艺不但只传徐门后人,而且单传长门,如今到了这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只有委屈你啦……孩子,你肯吗?”
  宋富贵“扑通”一下跪在了徐大爷的面前:“苍天在上,今日我宋富贵自愿成为徐大爷的螟蛉义子,将徐家手艺发扬光大,今后若生一男半女,必将一个改姓为徐,接继徐家香火,空口无凭,对天盟誓……”说着,宋富贵一脸虔诚地冲着徐大爷叩了几个头,徐大爷倚在墙根满意地笑了。然后,把宋富贵招至近前,详细地讲解着,天亮了,阳光从窗口射进牢房,洒在爷俩的脸上。徐大爷艰难地向宋富贵挥了挥手,让他把自己所教再复述一遍。
  听着听着徐大爷的头慢慢地垂了下来,带着满足和欣慰悄悄地睡去……
  四十四、情网
  习艺所的大门口,一大早就聚集了十几个人,都是大杂院的左邻右舍,大家有说有笑,因为他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今天徐大爷和宋富贵肯定被释放。
  果然,不大一会,大铁门轰隆隆打开了,“出来了,出来了。”卫二姐站在最前面。在人们期待的目光中,宋富贵满面悲凄,怀中抱着徐大爷的尸体,一步步地走了出来。众人一下子都惊呆了。
  片刻,呼啦啦,大家都拥了上去。只见徐大爷面无血色,那双饱经沧桑的眼永远地闭上了,告别了尘世的一切烦恼、痛苦和忧伤。“呜”的一声,不知谁哭了起来,接着传来阵阵呜咽声……
  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漫天漫野。几件事的打击,使卫二姐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阴沉沉的,糟糕透了。她漫无目的地眼里总是浮现出宋富贵抱着徐大爷的尸体一步步走来的情景。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宋富贵家附近,突然她发现包子铺的屋子明着蜡烛,人影晃动。
  门开了,宋富贵走了出来,他庄重地把一块重新写好的“狗不理包子铺”几个字的木牌匾挂了出来,宋母唠唠叨叨地跟了出来:“富贵呀,你自打回来怎么像中了邪,书也不念了,非要干这卖包子。你爹他一辈子省吃俭用,供你念书,为的就是盼你出人头地,想不到你又干这没出息……”
  宋富贵边扶娘往屋里走,边打断了母亲的话:“娘,我不是说了嘛,我夜里少睡觉也要念书,耽误不了,可这包子也得卖下去啊。您不总跟我说,受人之托,成人之事,您说,人家徐大爷托付我了,我能说话不算数吗?再说,咱们也得吃饭,不能光指着您去洗衣服……”说着进屋洗了手又去和面。脸上有了汗水,用手一抹,没想到汗没抹掉,却把面粉抹上去不少,成了个白脸曹操。这一来,不但把宋母逗乐了,连卫二姐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宋母一边笑,一边拉过一条毛巾要给儿子擦,而宋富贵却躲了躲,嘴上说:“您忙您的,我这有手绢。”
  宋富贵掏出的却是卫二姐那天送给他的香帕,拿在手里,舍不得用,一个劲儿地放在鼻子下面闻。
  这一切卫二姐看个满眼,心里突地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怀。
  卫二姐也闹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宋家门口的,此时她的心里是一片甜滋滋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闪现的是刚才宋富贵的那一个个“特写”。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后衣襟,卫二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弟弟顺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没等她开口,满面通红的顺生就匆匆发问:“姐姐,你想嘛啦?怎么我喊你你不应,叫你你不停?”
  卫二姐无言以对,只是笑了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找我干嘛。”
  顺生噘起小嘴:“家里来人啦,拿了好些东西……”
  四十五、聘礼
  忽然街对面响起了一阵欢庆的喜乐,一下子打断了顺生的话。
  不远处的路上,一家人正在办喜事,在大红的“喜”字下,一堆人正翘首等待着新娘的到来。随着吹吹打打的喜乐越来越近,门前的人们忙碌起来,鞭炮声顿时响成一片。
  被众人簇拥的花轿在欢呼声中停在了婆家的门口,红衣红袄遮头的新娘子在人搀扶下款款走出,顿时又引起了一片骚动。不知是盖头没有盖正,还是新娘子有意调皮,她趁人不注意悄悄撩起一角偷偷往外瞄了一瞄,这一瞄不要紧,正好与卫二姐目光相遇,新娘子害羞地搁下盖头。
  新娘子进院好久好久,门外的人群渐渐散去,而卫二姐却仍呆呆地立在那里。
  “姐姐,你什么时候出门子啊?”顺生怯怯地问。
  卫二姐望了弟弟一眼,没有言声。
  卫二姐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动起了念头,而此时,家中也正有大事在等着她。
  自打秦府出事后卫二姐一直没有上台,梁四好话说尽,才与程大头谈妥。程大头答应卫二姐这两天在家歇歇,而戏园子则让刚来的小香水去顶两天试试。梁四跑前跑后给程大头雇了辆车,刚将他送走,回转家来,却不料堂屋已有人坐在那里,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堂屋里坐的这个人正是秦府的管家,在他身旁桌子上一溜摆放着许多礼品,阳光斜照,熠熠生辉。
  桌子上堂堂正正的是天津卫娶媳妇定亲时的四样聘礼:翠绿的簪子、金晃晃的耳环、红、蓝宝石的戒指各一副,而且装在精致的木匣内,大红丝绒衬里,一看就知道这是估衣街天宝金楼的上等货色。
  见多识广的梁四此时也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这,这……”
  秦府管家又阴不阴阳不阳地笑了笑:“梁老板,我得恭喜你啊,我们老爷看上了你那位师妹,这么一来,你们可就一步登天啦!不但是卫姑娘,就是梁老板你也成了我们老爷的座上贵客,以后我们都得托您多照顾啊……”
  梁四闻言,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刚才的担心终于出现了,连忙双手乱摆:“不,不。不能啊,她,她还年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她是个人才,天赋极高,不,不能就这么……”
  秦府管家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说出大天来,她不也就是个唱玩艺儿的下三烂吗!我家老爷看上了她,那是她的福分,穿金戴银不说,还在外面给她买了个小院,安安静静,有吃有穿,你说一个唱玩艺儿的图的不就是这些吗?”
  梁四猛地抬头:“什么,当外宅?”
  秦府管家见不过梁四那双直愣愣的大眼,把脸一翻:“外宅,外宅怎么啦?你以为我家老爷这种一跺脚天津卫乱颤的大人物会明媒正娶个唱玩艺儿的当太太?哼,也不尿泡尿去照照,瞧瞧她长了那份德性了吗?”
  “不,大爷,你们饶了她吧!我们是下贱,可她的心高啊。她不可能答应的。大爷,我求求您,放过她吧,她性子犟,受不了这委屈啊……”梁四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哀声地央求着秦府的管家了。
  “什么,受委屈?你他妈的可别不识抬举!这么好的美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说受委屈!实话告诉你,这事没商量!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只要是在这天津卫,你们就是孙悟空,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秦管家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匆匆离去。
  四十六、羡慕
  卫二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子里思绪纷乱,脚底下是信马由缰。不知为什么,她如今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这么一味地走下去。
  这是一条又脏又乱的死胡同,里边只有三五个门,虽然破旧,但也是一户人家,卫二姐竟不由得生出些羡慕,真想推开门进去看看,正在犹豫之间,从她身旁的破门洞中传出了呼天抢地的女人嚎哭声,卫二姐一愣,这不是白牡丹的声音吗?
  卫二姐向后退了一步,再将目光投向那门洞,脸色就是一惊———映入她双目的是门旁墙上贴着的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恕报不周。
  小柱子与一个孩子从门走出,身上穿着孝衣,脸上挂着泪痕。卫二姐一下子明白了,但她仍然不相信,见左右无人,悄悄追上前拉住了小柱子:“小柱子,你们家怎么啦?”
  “妈妈……死啦……”小柱子话未说完,泪涌满面。
  什么,赛西施大姐她,她……卫二姐的眼中浸满了泪水,她强忍着,没让它们流出来。她忙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数也未数,一把塞到小柱子手中。
  黄昏刚至,本来这个季节此时屋里还应该是亮堂堂的,但由于阴天,满屋子昏昏沉沉。卫二姐失魂落魄一般走了进来,两眼迷茫,瞅也未瞅坐在角落的梁四,径直奔进了里屋,“咕咚咚”喝了半壶茶水后,目光呆滞地坐在炕边,一言不发地想着心事。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窗外传进来,卫二姐不由自主地向外望去。
  窗外,此时已细雨霏霏,一片昏暗,只有对面不远处一辆卖吃食小车上挂着的那盏油灯闪着光亮。吸引卫二姐如此投入的正是这辆小货车。
  货主的妻子显然刚刚送来雨具,她正把一件斗笠往丈夫身上披,而丈夫也支撑起帆布雨伞为妻子遮雨。二人边干边轻松地谈着什么,时不时还逗得那年轻的妻子笑出声,雨夜虽寒冷,油灯下却显得那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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