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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逍遥-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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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从窗棂漏进来,她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喜意,直直望向窗前淌下的大片雪白月光。

    有个眉目清朗的少年正立在那里,身形颀长好似青竹,他歪着头看向她,漆黑眼眸如汤汤春水,微微含笑:哦?以何为证?

    躺在床上的顾流徵身子绷直,微微启唇,但却发不出声音:就以这块蝴蝶佩为证,十年后,你来紫微坊娶我。

    少年不答。

    记忆中那人应是接过她的蝴蝶玉,笑意深深道:那好,十年后,你来娶我。

    可他为甚么不说话?

    顾流徵神色紧张起来,试探道:不好么?

    那少年依旧摇头不答,他挪动步子,到了床前,修长手指从藏青色衣袖里伸出来,隔着月光摸到眉目清寡近乎薄情的顾流徵脸上,叹息似的道:流徵,你莫要等我啦,是我负了你。

    顾流徵抿唇不语,吃力的仰起头,似乎想靠他更近一些,即便知道那只是虚幻的温暖。

    然而她尚未碰触到那人,他身子便慢慢趋至透明,消散得无影无踪。那人便像一场幻化出来的镜花水月,美好如林间月华,可望而不可即,如今连望也望不到了。

    “噗通”一声,顾流徵从床上滚了下来,琴南琴北这对双胞胎赶紧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时竟有些骇人,死死盯着微微开启的窗棂,似乎要随甚么而去一样。

    她手脚被缚,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琴南两个人联手竟制不住她,情急之下只得一记手刀劈晕了她。

    月上柳梢,窗前白光如练,莫青璃低头望着怀里的女人,钟离珞眉头紧皱,嘴里兀自说着甚么,额上冷汗淋漓,似是被梦魇住了。

    莫青璃握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不住的说着话,许久,钟离珞才安静下来,仔细听的话她依稀是在说:

    “无论甚么事,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便永远不知道。”

    可究竟是甚么事呢?让你这样害怕。

    你在,怕甚么?

    第二日用完早膳后,钟离珞忽然不经意道:“我看长安这些日子在屋里也憋坏了,昨日一直闹腾着要出去玩,你一会儿带她去街上转转。”

    “好,那你呢?”

    “司臣刚到城门口,我去接他一趟,顺便问问有没有弑楼的消息。”

    莫青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眸中似含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归于平静,只是轻轻点头道:“好。”

    随即去了隔壁房间找小长安。

    钟离珞站在临江仙三楼,看着莫青璃和长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离开了视线范围,匆匆下楼去了后院顾流徵的房间。

    其实钟离珞说的也对,这几日长安的确是在房里憋坏了,这一放出去跟出笼的鸟儿似的,撒丫子就跑,莫青璃要是不拉着她,不定要野到哪里去了。

    “长安,你慢着点。”

    “姐姐快点。”长安小小一只,力气倒是挺大,拉着莫青璃便往前蹿,引得街上人人侧目,幸好莫青璃也不是那般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便由着她拉着自己,她倒要看看长安这是要往哪里去。

    两人最终在一家普通的茶楼停了下来,名字也普通——“清茶楼”,唯恐不知道它是茶楼一般,长安也跑累了,莫青璃一把将她抱起来走了进去。

    这茶楼外表简陋,里头的客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只在东北角留了张空桌子,店小二将莫青璃领过去,问了要些甚么吃食便退下了。

    莫青璃望了望四周的客人,那些人多半是江湖人,手边都带着刀剑,有几个人眼光还时不时瞥过来,又不动声色的收回去,莫青璃低了低眉,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

    此时长安正襟危坐,从怀里摸出块白手绢,慢条斯理的擦了擦额上跑出来的汗,已经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与方才那个疾走狂奔的小孩儿几乎联系不到一起,莫青璃竟想起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个词,一时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她们刚落座不久,店小二便搬上一张古老方桌,桌上置一沉黑响木。

    从帐后悠悠晃晃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干瘦老头儿,一身青布长衫,颔下一撮山羊胡。

    那说书人向楼内众人一揖到底,道句“众位客官好,在下某县某某,”响木一敲,便开始了。

    长安眼睛登时就放出绿光了,莫青璃才知道她打的是甚么主意,小孩子爱听说书无可厚非,只是那说书人今次说的东西却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若是钟离珞知道莫青璃此次带长安出来会听见这样一番话会遇见那样一群人,怕是宁愿好几日起不来床也不会让她出门。

    只听得那人道:“瞧客官都是武林人士,小老儿便说说江湖上的事情。想必前盟主莫鼎天身死之事客官们早已知晓,凶手也被现任庄主亲手指认,便是鬼楼的鬼魅大人。”

    莫青璃撇撇嘴,往嘴里塞了颗圆润饱满的花生。

    “提起这鬼魅大人,姓莫,名青璃,乃是当年神医谷医仙莫君曦的外孙女,武艺高强,听上次参加过武林大会的英雄们说,是个美人。只不过美虽美,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修罗,可怜莫盟主一世英豪,因轻信这女修罗,落得尸横剑下,同行弟子更是死无全尸,不信诸位客官去看,城南别院里地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长安瞪大了眼睛望向莫青璃,脱口而出道:“姐姐,你”

    莫青璃忙捂住她嘴,食指抵唇做个噤声的动作,又望着她轻声道:“人不是我杀的,你相信姐姐么?”

    长安用力点头,墨绿眸子似上好琉璃玉,里头涌动的皆是满满的信任。

    干净纯粹而不带丝毫伪装。

    莫青璃弯了一下眼,往长安嘴里喂了颗蜜饯,心里道:女修罗,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称呼,只不过将弑天的账记到自己头上,还是有点不爽。

    然而下一刻,莫青璃的心“咯噔”一下,手颤抖得厉害,一时连茶杯都握不住。

    说书人轻咳了一下,道:“说起此一役,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两年前江南陆家庄灭门一案,陆家庄庄主陆少均虽说不是甚么大侠,却也算得上是善名远扬。陆家庄上下一百七十余口同是无一活口,死无全尸,同是一把大火湮灭。”

    莫青璃一只手搭在桌沿,听闻此言,却是听得“喀拉”一声,那木桌生生给她掰下一角来。

    “小老儿虽不是江湖人,却浸淫江湖轶事多年,若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正是鬼魅大人初初下山之时”

    “住口!”

    说书人给这声厉喝截了个戛然而止,便见茶楼中央站起来个身着黑色华服的年轻女子,样貌漂亮,但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肃杀气。

    在场众人齐齐拔出兵刃,一虎面汉子举刀喝道:“呔,你这女修罗哪里走,今日我便要你为莫大哥偿命!”

    长安一拍袖子,金翼眯着金色竖瞳面色不善的从她腕上钻出来,长安指着那汉子大声道:“阿蒙,给我咬他!”

    莫青璃一把拉下长安,让她躲在自己身后,随即盯着那伙人冷笑道:“偿命?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你两年前屠陆家庄满门,而今又连杀铸剑山庄三代庄主,此等兽行,人神共愤,我郝大钊便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替天行道!”

    “一派胡言!”

    莫青璃运起内劲,抬脚便是两三张桌子狂风般猛地掀了过去。

    那几张桌子被那些人举刀劈开,木屑纷飞,继而乒乒乓乓一阵响声过去,碗儿、碟儿、盘儿、杯儿,也不知打碎了几百只,两方电光火石间不知过了多少招。

    那说书人早躲到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尘埃落下,那黑色华服女子依旧不动如山的站在茶楼中间,袖袍无风自鼓,被内力灌得猎猎作响,嘴角似笑非笑,眉心火焰胎记若隐若现。

    灼如春华。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十八岁耶

第122章 事与愿违(二)() 
春末夏初;杨柳垂荫,渭城风光正好。

    不知哪家的富贵公子摇着折扇路过街旁的清茶楼,脚步悠哉,好不自在;那公子将折扇潇洒抖开,望着高远清澈的蓝天,兴致大起,张口便吟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鬼哭狼嚎的声音自那公子瘦弱的身躯中爆发出来;可谓惊天地;动鬼神!缘由无他,天上掉下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来。

    公子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那汉子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公子抿了抿自己秀巧的唇;刚想探头去问问;忽听脑后风响,伴着几声惨叫,反应极快的让开了身子,拔腿就跑出丈远,才敢回头看。

    果然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从清茶楼二楼的窗户里还络绎不绝的往下掉人,活似下饺子。

    此时楼上,莫青璃抬脚将最后一个人——这伙人的头领郝大钊从窗户踢了出去,才踱步到说书人躲的那张桌子下,一把将那抖如筛糠的说书先生拎小鸡似的拎出来,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的喝问道:“说,你今日说的这番话谁指使你的?”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女大王饶命啊!”

    “女大王?”

    说书先生一见莫青璃面色不善,用力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忙改口道:“女修不,求鬼魅大人饶命!”

    莫青璃弯了一下眼,似乎是在笑,眼角却没有笑纹:“我这人没甚么耐心,你也知道莫家庄的人是怎么死的,再废话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说书先生浑身凉水过了一遍似的,打了个寒战,他就知道不该贪图那一百两银子,在茶楼说些这个,如今惹了这个煞星,有钱想必也没命花了。

    莫青璃等了一会儿,眼里终于透出明显的不耐,于是她转身对一旁乖巧立着的长安笑道:“小长安,你说我是拆了他呢?还是拆了他呢?”

    长安几步跑上前亲热的抱住莫青璃的胳膊,嘻嘻一笑道:“姐姐说拆那就拆吧。”

    她们俩谈话的语气亲切随意,就好像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桌子。

    说书先生登时吓了个大小便失禁,脸上也是涕泗横流,边磕头边磕磕绊绊道:“昨夜有人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一百两一百两银子,让小人说铸剑山庄并并江南陆家庄一事。小人知错了,饶命啊!”

    莫青璃忙捂住长安的耳朵,有些头疼。

    “停停停,你别嚎了。那人生得甚么模样?”

    “他蒙蒙着面,小人没看清。”

    莫青璃拉起长安温暖的小手,道:“走,我们回家。”

    随即再不看说书先生一眼,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说书先生惊魂甫定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眼泪,耳旁传来渐渐走远的那两人的对话。

    “姐姐,你刚刚眉心好像有东西。”

    煞星轻轻笑了一声,道:“是甚么?”

    “唔,红色的,像是火焰一样的东西。”

    那煞星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接道:“若你下次再看见了,一定要告诉姐姐。”

    莫青璃牵着长安消失在楼梯拐角,肩背瘦削,黑色孤冷乃至有些不近人情,可微微偏向孩子的侧脸却透出令人安心的柔和。

    说书先生忽然觉得,这煞星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钟离珞推开门,便见顾流徵斜靠在床沿闭眼假寐,较一般女子偏长的眉目一半掩在帷幔的阴影下,一半清寡的暴露在阳光下,气质疏离。

    钟离珞看了琴南琴北一眼,二人会意的退出去。

    钟离珞在屋里站了半晌,才上前去亲自给顾流徵松绑,期间顾流徵只是睁开眼,任由她动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眼里没有笑意,却也没有恨意,平静的像是一湖秋水。

    钟离珞面露歉意,愧疚道:“顾姑娘,昨夜之事乃我不得以而为,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不必虚情假意,既为你所擒,自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声音只是单纯的冷,从喉间发出来便带着寒意,又有些涩意,似乎很久不曾言语过一般。

    钟离珞脸色微妙的变了一下,仍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顾姑娘说的哪里话,你既是青衣大哥未过门的妻子,那就是我们的嫂嫂了,大哥之死我们也很难过,嫂嫂是不是误会了甚么,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为了表示诚意,钟离珞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送至顾流徵面前。

    顾流徵将她的手一把拍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钟离珞白皙的手背顿时一片通红。

    “猫哭耗子,我晓得他是死在谁手里,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要手刃凶手。最好的办法,你现在便杀了我。”

    见她如此笃定,钟离珞心里暗自忖道:照理说当日在场的只有鬼楼的暗卫和红袖她们几个人,怎么也不可能会将莫青璃杀害青衣之事说出去,顾流徵又是怎么知道的?且让她试她一试。

    于是钟离珞目光落到顾流徵腰上放蝴蝶佩的地方,冷笑道:“是红袖告诉你的罢,让她去送块玉竟然如此多话,回山便让她以死谢罪吧,楼里可不需要不听话的叛徒。”

    因着青衣的关系,顾流徵与红袖相交虽不算深,却也不浅,归根结底她只是个杀人的刺客,心性耿直,没有钟离珞说一句话心里要百转千回来个九曲十八弯,给钟离珞一试便试了出来。

    “不是她告诉我的,你别错怪她。”

    “哦?那是谁说的?”

    “是”顾流徵及时刹住了嘴,抿唇将“闷葫芦”这一词发挥到了极致。

    就算她不说,钟离珞心里也早有计较,她轻“哦”了一声,继续试探道:“是不是你所效命的主人告诉你的?他是不是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连帽斗篷,说话声音嘶哑,像个活死人。”

    顾流徵的唇抿得更紧了一些,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只要是有关于莫青璃的事情,钟离珞都能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但是对于油盐不进的顾流徵,钟离珞自有她的处理办法,耐心只会浪费时间。

    “顾姑娘,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放你离开,但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顾流徵想也没想,截口打断她:“我选二。”

    钟离珞闭了一下眼,将最后一丝同情和怜悯压下去,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好,既然你执意要杀她,那我只有先杀了你!”

    她指尖捏了两根亮亮的银针,抬至眼前,便要刺向顾流徵身前死穴。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琴南的声音:“夫人,楼主已于一炷香前回来,现在正在房里。”

    这么快?钟离珞皱眉。

    “她在做甚么?”

    “楼主似乎脸色不大好,已经躺下歇息了。”

    “好,我一会儿过去。”

    其实在长安说她眉心似有异物前,莫青璃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她平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但在郝大钊说出那番话时,她是真的起了杀意,强烈的几乎控制不住,若不是顾念着长安还在一旁看着,怕吓到长安,她也许会真的一个个拆了他们,而不是只将他们打趴下。

    那种骨骼碎裂、血肉纷飞的感觉,似乎是心底涌起的渴望,浑身都在为此战栗。

    她甚至想,那种感觉她是不是真的曾经经历过,她是不是真的曾经手执三尺青锋,抬手血溅五步。

    回到临江仙,莫青璃觉得身体乏得厉害,眉心也隐隐作痛,楼里的属下说钟离珞去了后院审那个刺客,便干脆将薄被一扯,躺在床上歇息了。

    刚躺下便开始做梦。

    她梦到自己被绑在一间漆黑幽暗的大水牢里,水很浅,只及脚踝,耳旁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四周的铜雕兽头中往外一点一点的涌着水。

    没有一点亮光,就像是一个密闭的大铁笼子。

    她抬了一抬脚,却发现抬不起来,似乎被锁住了。

    似乎有人低低笑了一声,空空旷旷的,有些飘渺,更有些阴森。

    “谁?谁在那里?”

    回答她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像怪兽的巨口将一切尽数吞噬。

    莫青璃不知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天,又或者一年两年,牢里的水位升到了及膝的位置。

    眼前终于出现了渺茫的白光,先是微薄,而后渐强,露出白光后面的一座古雅的庭院,青瓦白墙,屋前种着数十株梅花,或浅或深、或紫或白,朦胧月光下影影绰绰,像是虚幻的仙境——是她在京都的家。

    屋里面便应该是她心心念念的女人了。

    莫青璃心头一喜,差点落下泪来,她高高扬起了脖子望眼欲穿的盯着那扇半掩着的门,她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实在是想她想得快要发疯了。

    门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开来,屋内景象一览无遗。

    静谧的冬夜,床上两人相拥着同被而眠,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睡在外侧的女人脸上,她眼眸微阖,胸口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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