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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虚陵-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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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是。你从不和我说谎话,这张嘴却总是去骗烟云海里的别个。”

    朱萸一跺脚,脸通红道:“宫主,你乱讲!”

    我笑了一阵,又开始咳嗽起来,只得拿手掩着。朱萸原本面上烧作红云,见我忽地剧烈咳嗽,急忙伸手扶住我,急道:“宫主,你还是去榻上歇息下罢,莫要四处走动了。”

    “不用。若是歇着,岂不是浪费了你这一早上帮我梳妆的辛苦。”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阿萸,就是今日了。你怕不怕?”

    朱萸眸中光芒暗淡下去,旋即又点亮,声音稳稳地道:“不怕。”

    我把叶仁心昨夜偷偷塞给我的那柄锐利带鞘的匕首绑在靴子里后,这才直起腰身来:“就算我们等下当真能进入鬼林,也不一定能走出去。鬼林诡谲,杀机四伏,我如今这副样子,不晓得能不能撑过去。阿萸,我保护不了你,你亦会很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得很清楚,我从未有现在这么清醒过。宫主,你若离开,留下阿萸一个人还有什么滋味。再者说来,就算留在烟云海,主上她也不会放过我,我要同宫主一起走。”

    她说完,极其正色的抿了唇。

    我轻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走罢。”

    说是走,也不过是先在寝间外头的廊道处暂且坐着。朱萸整理好一切,从寝间搬出一方小桌案出来,摆在我面前,替我沏了一壶香茶,又拿了软枕垫在地面铺就的绒毯上,让我靠着。

    我端着白气蒸腾的茶盏,静默地望着面前滂沱而下的大雨。雨水飞溅,将廊道外侧淋个透湿,透骨寒意。

    朱萸将我身上披着的银裘袍子紧了紧,忧心道:“这天照这般连续地下下去,约摸要变成冻雨了。”

    我拿茶盖去浮茶叶,低声道:“烟云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冻雨了罢。”

    “是,阿萸都记不清上一次冻雨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了。每次一下冻雨,烟云海总是要冻死许多人的。”朱萸撩了撩我耳畔发丝,轻轻柔柔地道:“宫主,你身子现下这么怕冷,这雨又实在寒得很,我去给你拿炭火盆子出来取暖。”

    “不用那么麻烦,用不上了。”我平视前方雨景,不动声色地轻轻示意:“姽稚来了,莫要多说话。”

    朱萸立刻如临大敌一般,骇得端坐不动。

    姽稚的脚步声从廊道那头传来,越来越近。我顺手多沏了一盏茶,搁在一旁,便听到她低而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洛,外头冷,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朱萸,你不晓得你家宫主怕冷的么?”

    说到后一句,已经满是怒意。朱萸急忙磕头,戚戚地道:“主上息怒。宫主方才说想在廊道品茶赏雨,散一散心,这才出来的。奴婢这就扶宫主进去,主上息怒。”

    我淡淡道:“阿萸还只是个孩子,你责备她作甚。”

    “孩子?活了这么久,竟还是个孩子?笑话。”姽稚冷哧一声,蓦地愣住,侧过脸来看我:“洛,你能说话了。”

    “是。”

    姽稚面色终于缓解,甚至有些喜色,道:“叶仁心那个贱人做起大夫来,到底还是有几分用处,看来我当年留她是留对了。你能说话,那就表示你已经开始大好了,等过一阵子,我着叶仁心给你用那延缓咒印的药,你就可以少受些咒印磨折。到时候我解开那三器之谜,便还你一个康健身子。”

    我轻声应承着她:“嗯。”

    姽稚低头,觑见我给她沏的茶,唇角勾了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我道:“阿稚。”

    她只顾抿茶,突然听到我唤她,惊得手里的茶水都跌了,颤抖道:“洛你叫我什么?”

    “阿稚。”

    姽稚搁下茶盏,道:“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念书,你都是唤我作阿稚的。后来,你便再没这么叫过。”

    她情绪缓和下来,似有唏嘘之意。

    我了解她的性情,阴晴不定,暴怒时,就算坑杀万人也不会皱一下眉,他人性命在她眼中不过草芥而已,想如何残忍践踏,她便如何践踏。

    可是在我面前,她纵然总是以强权迫我低头,甚至迫到了一种偏执疯狂的地步,某些时刻,对我到底还是很守礼的。

    我静了片刻,道:“阿稚,我想去外头走一走。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外头就快要下冻雨了,你如今这般模样,还出去作甚。”

    我侧过脸,定定地凝望她:“我觉得日日歪在寝间榻上,心中闷得慌。”

    姽稚怔了下,许久才道:“你描妆了么?”

    “是。我想这样可以使自己精神些。”

    “洛,你今天真的好美。”

    我不做表示,只是问她:“你应我了么?我想四处走一走。”

    姽稚道:“我应你。不过我会叫两个修罗死士跟着你。”

    她说着,做个手势,随侍在她身旁的贴身侍卫便躬身下来。姽稚低声同他嘱咐一声,那侍卫点头,大步离开,不多时,便领回来两名戴修罗面具的修罗死士。

    我早就料到她会这般。

    她若不这般防着,倒不像是她了。

    姽稚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盏茶水,与我随意说了一会话,我不咸不淡地应着。过了约摸半盏茶功夫,从滂沱大雨里突然冲过来一名修罗死士,惊慌失措地滚到我桌案前,衣衫湿透,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姽稚一手拍桌,怒道:“混账东西,放肆!”

    修罗死士俱都是训练有素的,能将他吓成这样,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那修罗死士匍匐过去,颤颤巍巍地道:“主上饶命,主上饶命。秋统领叫我来请主上过去一趟,东面乌鹏盘旋的入口处,现下出出天大的事了!乌鹏已经半数被人射杀,情况堪忧!”

    姽稚皱眉,立刻站起身来:“领我去。”她看我一眼,道:“我去瞧一下,你在这里好生歇着。”

    我道:“嗯。”

    姽稚带人火急火燎地离开,偏殿廊道上终于只剩下我,朱萸以及贴身留守的两名修罗死士。

    我对朱萸淡淡使个眼色,朱萸对那两名修罗死士道:“方才你们也听主上交待了罢。宫主想要出去走一走,你们两去取纸伞来,陪在身侧。”

    两人齐声应和:“是,宫主。”

    朱萸与我共执一把纸伞,慢慢地扶着我走。身旁那两名修罗死士又在旁护着层叠地遮了两把,免得我淋病了,姽稚会惩治他们。

    雨滴被风卷着飘在脸上,冰冰冷冷的,宛若利刃。走了许久,我发现四周围守卫的修罗死士们,竟一下子少了许多似的。我虽然不曾出去,但也晓得烟云海哪些地方是紧要之地,需要多少人手来守卫,此番瞧见守备留空,心底既是庆幸,又是疑惑。

    远远地听到号角之声,呜呜咽咽,刺破水汽弥漫的长空,好像是从塔楼方向传过来的。

    “究竟发生何事?”我轻声问朱萸。

    朱萸也不解道:“不晓得。”忖了忖,又道:“塔楼会响起号角,那是召集烟云海众人御敌的讯号。这些年里,偶有从北面群集的那些个小部落过来骚扰,单看的话,烟云海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可是那么多联合在一起,再加上巫蛊之术,主上很是头疼。大抵今日那些部落嫌上次吃的苦头不够,又来边界挑衅了罢。”

    我静然不语,朱萸抬眸殷切切地望着我,很是激动。

    我晓得她的意思,现在有外族部落侵扰,姽稚遣人出战,烟云海内守备空缺,正是千载难逢的出逃好时机。

    这样的好时机,怎可错过。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需要喘口气了唔,明天给自己放假,哦也

    ps:有个聪明果敢又擅长美人计的攻黑化受压力其实很大的,人家辛辛苦苦带人来打了,媳妇却自己要跑了(够

261千年殇() 
大军驻扎地的主帅毡帐外头;雨点噼啪作响,宛若战鼓擂动b》

    今天烟云海外围大雨滂沱,寒冷非常;其实并不是一个出战的好时日。可是我此行并非领兵攻城掠地,对我而言,能早一刻迎回她;那才是最紧要的。

    我一刻也不能拖延。

    是以,自战令发下,我手下那支由神凰,战鬼与若繇三股力量集合而成的队伍,便开始冒着暴雨进攻。

    毡帐中央搁着一个红泥炉子;我命人在泥炉旁铺了柔软毡毯,与尹墨寒;十四三人席地而坐,一面围着泥炉温酒喝,一面静静等待着最先派出的那支神凰分队的战讯。

    乌鹏是烟云海最外层的一道坚硬壁垒,我见识过那些体型硕大,喙尖爪利,长翅翱展的黑色大鸟,晓得它们的厉害之处。倘若要突破烟云海的第一道防守口,此番砍掉姽稚依赖的那些黑色羽翼,当为第一紧要大事。

    而我遣出的这支神凰分队,由两百七十六名神凰族青年男子组成,翼阶虽然大多在四翼,六翼两者之间徘徊,但对付空中那些盘旋的乌鹏,却也是绰绰有余。

    第一道战令发于清晨,现下掐指算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我端起尹墨寒递过来的暖酒,抿了一口,在心底暗忖着,此时也该得手了罢。

    果然,不多时便有一名身披金色铠甲,背负翎羽箭壶的神凰青年掀开帘子,*地走进来,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外围乌鹏群已被臣下们击杀过半,防线突破,殿下可遣余下人马经由乌鹏林,突入烟云海内围。”

    我示意他起身,淡淡道:“很好,辛苦了。”言罢,又令十四倒了一盏暖酒与他,道:“外面大雨,你姑且喝些酒暖暖身子。待得凯旋之时,我自会厚赏你们。”

    “多谢殿下。臣下们皆不望赏赐,此番只盼能手刃仇人,替先族主,替死去的那万千族人讨还血债。”

    我静默不语。

    青年饮完酒,躬身作个礼,便又掀帘出了毡帐。

    尹墨寒望着被冷风吹得有些摆动的毡帘,微微一笑。他将手中酒盏随手扔在毡毯之上,提起靠在桌案旁的青锋长剑,道:“阿瑾,现下终于轮到我了。”

    我道:“我与你同去。”

    正欲起身,尹墨寒却弯腰,双手搭在我肩头,将我按了下去,垂眸望着我:“不用,阿瑾,你不必去。身为神凰殿下的你,只须在此静候,我们会将你想要的,尽数奉至你面前。等到我擒回姽稚,这一切行将结束,你再入内围去迎回她罢。”

    不等我接口,他那双墨色眼眸往上抬了抬,神色有些复杂,又轻声道:“我只想为你做些事情。此刻,由我来当前锋便好。”

    近来他对我低眉顺眼地惯了,这下越发温和,甚至有几分乞求之意,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又自嘲一般地添了一句:“自然,我也想为韶儿做些事情。”

    “好罢,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晓得他做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我的娘亲流韶。

    我便不去拂他这好意了。

    尹墨寒见我允了他,唇边绽出淡淡一抹笑,又望了我一阵,这才掀帘出去。

    尹墨寒走后,我又唤了一名神凰侍卫进来,道:“传令下去,族中突入烟云海众人皆听从战鬼琅琊将军尹墨寒指挥,琅琊将军之命,便是我之命。进入烟云海后,普通老弱妇孺不可动,缴械投降者不可动,尤其是洛水十宫里的宫人,更加要善待,切不可滥杀无辜,违令者族规处置。烟云海战力主要为姽稚烟云殿养着的修罗死士,如遇顽抗到底的修罗死士,一律杀无赦。”

    那侍卫躬身称是,得令而出。

    毡帐里突然沉寂下来,我甚至有种错觉,外头那雨声竟也被湮没了。我莫名觉得疲惫,右手撑住额头,靠在桌案旁,左手去转那小巧玲珑的酒盏。

    “殿下,你倦了么,要不要先躺下歇着?”十四跪坐在我身旁,道:“殿下莫要忧虑,此番我们胜券在握,殿下只管宽心歇息便是。”

    “我并不忧虑,我知道我会赢。”瞥了一眼十四严肃正经的年轻面容,我道:“我也不倦,只是有些无聊,十四,你陪我下棋罢。”

    十四羞愧道:“殿下,臣下不擅围棋。”

    “象棋而已。”

    十四面上这才露出几丝微不可觉的愉悦来。

    我一眼便看穿她心中所想,轻轻一笑:“你很会?”

    十四立时脸红道:“臣下惶恐,只是略懂皮毛。”

    我嘱咐道:“尹墨寒帐中有一副牙雕象棋,你去取了来。”

    “是,殿下。”

    十四去了一阵,便带着牙雕象棋回转。我着她摆开棋盘,两人坐在泥炉旁,对阵厮杀。

    以往昆仑教授我棋艺时,我爱象棋胜过围棋,棋艺在象棋上自是要高出许多,而洛神则尤擅围棋。回想起同她对弈的那些时光,我从来就没有赢过她。

    我再也没有机会赢她。

    十四的确很擅象棋,与我对峙,不分伯仲。两人来来回回地在棋盘之上攻池掠地,外面大雨滂沱,战火却正冲天,而毡帐之中,虽是只有落子之声,战况却也极其紧张。

    与十四的对弈分散了我的心神。我将自己沉入这无声的战局之中,外头进攻烟云一事,我不再烦恼。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局而已。

    结局注定,我会赢。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感到捏棋子的手指有些发麻,腹中饥肠辘辘,抬头觑了一眼毡帐里点起的灯,光辉晕霭。

    而正在这时,一名神凰侍卫掀帘进来,跪地大声道:“殿下,大军已然突入烟云海内围,适才琅琊将军与敌方首领在阵前一战,已然将敌方首领等一批人擒拿归来,此刻贼人正捆在毡帐外头,听候殿下发落。至于烟云海剩下一部分余孽,尚在作最后挣扎,顽抗不降。还请殿下安心,不出两个时辰,我军定能将其尽数剿灭。”

    十四听到这个消息,怔了怔,这才嗫嚅道:“殿下。”

    我不做表示,只是遣马上前,淡淡道:“将军。”言罢,将十四那方被逼走投无路的“帅”取了下来。

    十四忙道:“殿下,臣下输了。”

    我将那只牙雕的“帅”子往地上一抛,沉声道:“带他们进来。琅琊将军可曾归来,还是尚在清剿余孽?”

    “回殿下话,琅琊将军已然归来,正侯在帐外。”

    我听那通禀的侍卫语气吞吞吐吐,便冷冷地盯着他:“何事?”

    那侍卫将头垂在毡毯之上,低低道:“还请殿下息怒。”

    他站起身,往帐外喊了声,帘子这才被掀开,两名身着银铠的战鬼抬着一个人缓缓进入毡帐内。

    那两名战鬼进来后,静立不动,面无表情,而被他们搁在毡毯之上的那人,乌发凌乱湿润,银色铠甲因着雨水与鲜血的沾染,变得黯淡无光,而他原本温润俊秀的脸此刻满是血水,竟似没了生气一般。

    我望了地上男子许久,终于走过去,自上而下睨着他。

    尹墨寒睫毛上红色的水滴轻颤,慢慢地睁开眼,断断续续道:“阿瑾,我将姽稚给你带回来了,她她就在外头我说过你想要的,我会尽数奉至面前。”

    我挨着他蹲下来,道:“你身为战鬼的琅琊将军,怎会变成这般?姽稚她根本杀不了你,我晓得。”

    说到这,我心底蓦地涌出一股恼恨之意,厉声朝他喝道:“她杀不了你,赢不了你,除非是你自己不想活!你自己不想活!”

    尹墨寒喘了一口气,又咳出一大口血来。

    我扭过头,质问那侍立在旁的两名战鬼:“你们两人,将方才琅琊将军阵前一事说与我听。”

    其中一名为尹墨寒的副将,名唤谢缜,听我问话,面上毫无波澜地道:“将军方才与敌方首领一战,只管进攻,不做防御,任由对方长剑砍来,虽是将其成功擒拿,却也落得自身伤重。”

    他果然是战鬼,即便是他的将军就要身死,他也没有丝毫悲哀。

    战鬼,所谓怜悯与感情,根本就是多余。

    尹墨寒咳了阵,嘴角牵出一个笑来:“阿瑾,我活得太久了,活够了。至此,再无遗憾。”

    离开我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一个个慢慢地从我生命里消失,最终了无痕迹。我本来以为我的心已经随着他们死去,变得麻木,可是此刻,我竟也觉得悲哀。

    我冷冷道:“尹墨寒,你以为你自己选择死去,你便能奢望我原谅你么,便能奢望我娘亲能原谅你么。我先前如何说的,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只能由我来取走,谁准许你自己现下就带走!”

    “我不奢望。”尹墨寒轻声回我,眸中暗红褪去,变得如初见他那般沉沉的墨色,里面仿佛蕴了江南春雨。他勉强抬起手,大抵是想摸一下我的脸,不过还是放了下去。

    他哑声道:“阿瑾,你听我韶儿她是最强的战鬼,所以她得到的化血珠反噬力便是最大,她这才会受不住化血珠而自我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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