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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虚陵-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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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一眼望去,水底俱是白骨森森,宛若一座骨架之林,没有雨霖婞,没有十四,没有尹墨寒,更没有洛神。
情急之下,我喊了一声洛神的名字,湖水瞬间便涌进我嘴里,灌进脏腑,呛得我几欲窒息。
从未遇过比现在更可怕的处境。
我找不到洛神的影子,四周的水将我困死,幽静森然,像是巨大的牢囚。
我感觉我脑海里全部空了,茫然地四顾,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的脚蹬在白骨上,水流将我送远了些。由于我自残一般地迫使自己睁眼在水底辩物,眼睛被水刺激,几乎有种瞎掉的错感,可是我又不敢闭上眼,我怕我一闭上眼,便会错过我要寻找的人。
终于,我揉了揉眼,朦胧之中,看见那影影幢幢的白骨之林中,一个模糊白影正随着水波往下落。
白骨将洛神团团包围,一缕缕比水波颜色更深的液体,正离开她的身子,往四周散逸,如烟似雾……那些都是随水波晃荡的血。
我抓着身下白骨,疯了似地向她游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沉。
她的长发在水中轻柔地摇曳,宛若水藻。
白影随着水流晃荡,一点一点,缓缓地陷入了水底黑暗。
我再难握住她。
250渺芳踪()
之后水底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我这一生经历过的噩梦终极。》
我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在漆黑的水底紧紧地抱住她。她的头歪在我怀里,整个人像是化作了悄无声息的湖水;柔软的长发拢进我的掌心,仿佛就要即刻化作虚无的泡沫。
我揽着她,往湖面游去。头脑恍惚到快没有了知觉;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的头终于露出水面,冰冷刺骨的湖水将我们二人推上了岸。
外面还只是清晨,湖面上飘着一大片朦胧的白雾;远处群山;皆被白雾遮挡;死寂非常。
天空苍白得厉害,像是垂死病人蔫蔫的脸,湖岸上堆满了厚厚的积雪,有些地方还凝结出了冰棱子。刚从湖水里拖出来的残破身子,一到了岸上,被风一吹,马上就有种被冻在风中,无法动弹的错觉。
我咳嗽了几下,咳出一大滩带血的湖水,佝偻着背,双膝跪在地上,把洛神的身体放平,双手交叠按在她胸口,哆哆嗦嗦地开始给她挤压心肺,好使她喝进肚里的水逼出来。同时,配合着时不时给她嘴里渡气。
她*的黑发散开在白雪中,衬托之下,一张脸竟比那积雪还要白上几分似的。每按一次,她都无意识地弹一下,仿佛我按压的,只是一具冰冰冷冷的尸体而已。我看着看着,泪水几乎要凝结成冰。
“起来起来起来。”我咬牙喊着,手下力道猛地加大。
毫无起色。
掰开她的嘴,嘴唇贴着她的唇,以往多么亲密缠绵的一个举动,如今,却只是落得这般凄楚光景。
渡去最后一口气,我直起腰身,低头垂眸觑着她。
“我恨你。”我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会怨恨你么?”
寒风呼啸,湖岸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冽冽地回响。
“你说你此生再无遗憾,满足得很,便可放手离开,可我呢?”
“你自个了无牵挂地走,留下我一人在此。洛神,你好自私。”
“我恨你是烟云海的人,恨你骗我,恨你瞒我。”
“我也恨,我爱上你这个事实。”
“倘若你无法保证同我相守,当初,就莫要接受我的感情。”我的手狠狠地按在她心肺处,大声吼道:“你既然不能做到同我在一起,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我!你这个不守承诺的女人!”
“既不守诺,何必承诺!这是你当初教我的!如今你看看你自己做到了么!你睁开眼睁开眼起来看看啊!”
喊得声嘶力竭,我将脸埋在她胸口处,她的胸口已然不再有半点心跳之声,肌肤冰冷,仿佛所有的血都流干了一般。
衣衫上渗出的水并着眼泪,浸润了我的脸颊。
她死了。
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会死。
就算世上的人都死绝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强大,那么不可战胜,她怎么会死呢?
可是她冰冷的躯体,不再睁开的眸子,停止的心跳,消失的呼吸,都喻示着死亡已然同她一起远行。
冰雪雕琢一般的容颜,静然沉睡。
连幽冥地府都眷恋她的美,所以才会想着早早地将她带走。
我感到自己不再是自己,没有了魂魄,也好似融化了身体,变成一缕飘飘渺渺的烟。
一路走来,这一年多,当真是伤痕遍体,疲惫之极。我这般追寻,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没了她,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宁愿,当初不与她在竹林相遇。
宁愿,十年前,没有和她在一起生活过。
宁愿,我永远锁在龙渊里,永远沉睡,避开世间所有死别生离。
浑浑噩噩之中,听到湖水拍击湖岸的声音。天空之中传来巨大翅膀翱翔的呼啸声,远处则是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谁?!”我抬起头。
脖颈处和胸口突兀地一紧,陡然之间,便被巨大而柔软的物事捆住了,上面滑腻腻的,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已然破破烂烂,细密的伤口条条纵横,被那些类似触手的东西捆住,每拉扯一下,痛苦便深深地烙进我的血肉里。
我急火攻心,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活物都撕碎,徒手揪住那些触手,猛地将其裂断,它们便似断掉的绳索,纷纷而落。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疾走几步,将巨阙往远处那放出触手偷袭的黑色东西身上一插,那东西哼都没哼一下,便断了气。
触手上的粘液沾了我半身,我回过头,杀红了眼:“姽稚,你竟放化蛇来偷袭我,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来人走近,将头上黑袍取下,露出满头银发,旁边则跟着提金枪的卓段暄。
卓段暄手中七尺长枪一指,近似女人的面容扭曲之极,恨恨道:“你杀了我的宝贝儿子,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我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拿手指去蹭唇角。
“洛,她死了。”姽稚往前挪了两步,冷冷地觑着地上的洛神。
“你胡说,她没有!”我嘶吼道。
姽稚将掌心中一个物事猛地一甩,甩进雪堆里,道:“她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如果她当初选择跟我回去,我有办法延缓她的衰亡,她根本就不会死!咒印日夜折磨她,她晓得自己原本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却还是选择耗在你的身边!都是你害死她的!”
还剩下几个月的寿命?
怪不得,怪不得洛神她身子日渐虚弱,甚至夜里还会咳血。
“什么什么咒印?”我失神道。
“自然是藏在你爹苍擘身体里的咒印了。你爹当年以血肉为咒印,来诅咒我们,血肉进了我们的身体,咒印也同样烙下痕迹,或寒或热,永无安宁,直到身体消耗殆尽那天的到来。”
姽稚咬牙:“洛她生生受了一千年的折磨,咒印如今,已经将她挖空了。你和你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肉入身体我爹爹血肉里的咒印,转移到了你们的身体。”
茫然地呢喃了片刻,想通之后,我的心肺几乎要裂开:“你们你们你们吃了他!”
“鲛人之脂膏,神凰之血肉,谓之奇珍。不然,你以为我们能轻易活那么久么?”
“你们这些畜生!畜生!你们这些畜生!”
举着巨阙疯狂地冲过去,没迈开几步,我浑身便似被烈火灼烧一般,好像身上的皮肉都要褪下来似的疼,直接身子一歪,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手脚动不了了。
我粗重地喘息着,想再去摸巨阙的剑柄,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指。
低眉望去,身上那些伤口处,已经俱都发得黑了,流出来的血,也是浑浊的黑色。
“你们你们”我想说话,喉咙却被堵住,说出来的字眼,带着类似刮痧锅底时发出的粗噶。
姽稚踱到洛神身旁,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冷笑道:“化蛇的身体外侧全都淬满了剧毒,这种毒,还是当年尹墨寒给我的呢。方才你与化蛇接触,毒液已经侵入了你的肌肤。我晓得你们神凰恢复和排毒能力极强,不怕毒药,可是其中,还是需要一段排毒的时间,如果毒药药效猛烈,在你排毒之前就将你的血肉破坏殆尽,你便再也活不了。”
“放下她”我挣扎着,想站起来,那些毒液却霸道地将我困住,我甚至感觉自己的血肉,已经开始融化了。
手在雪堆里乱摸,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事,这是方才姽稚扔过来的。
我哆嗦着捏住,望了一眼,眼里全是泪水。
那是一块青龙琉璃玉佩,已经被烧得焦黑。
“昆仑昆仑”
嗓子几乎被毒哑,叫喊临到嘴边,最后变成“啊啊啊”的痛苦嘶吼。
“你们苦苦收集的三神器和金箔,我已经感激地收下了,省了我不少气力。”姽稚的手拨弄着洛神湿漉漉的长发,道:“那个残废死得也不冤,火烧起来的时候,她那个悉心在旁照料的七弟奋不顾身地去救她,场面实在感人,有人待她情深如此,定是死而无憾的了,到阴间,当可做对鸳鸯。”
我将青龙琉璃玉握进掌心,玉佩边沿切进了我的掌心,鲜血染红了焦黑的玉佩。
眼前一片朦胧,雪光刺目,姽稚抱着洛神,在雪地上慢慢走远:“段暄,处理干净。”
我眼睁睁地望着那黑袍银发的女人将她带走。
昆仑死了,七叔死了。
她死了。
遗体也不留给我。
我是怨恨这人。
还是怨恨这天。
或者,只需怨恨我自己。
看着曾经爱过我的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从我身边消失。
半点痕迹也不愿意施舍给我。
我却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蹂躏践踏。
我仰面躺着,身体无法动弹,死死盯住那苍白的天空。
很快,卓段暄讥讽的面容,挡住了我上方的视野。
他的长枪高高举起,急转而下,刺进了我的大腿,钻心剧痛混合着毒液的吞噬,彻底将我淹没。
“都怪你!怪你怎么也死不了,不然主上也不会拿我宝贝儿子的命来换你这条贱命!你知道那些毒药有多毒吗,涂在它身上,它得多疼!我养它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被你全给毁了!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我就一枪,一枪地来挑开你的皮肉,好让那些毒,更彻底地与你的血肉融合在一起,让你好好尝尝这地狱的滋味!”
我冷笑看着他。
他的靴底踩在我手掌上,极其缓慢地碾压折磨,我却只是笑。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因无始贪嗔痴。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就似大梦一场,如今,一切皆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时,我一直听的“三寸天堂”这首歌。
可以选来当背景音乐,推荐。
251洛神番外 (十六)……战国篇 (始)()
二月;春寒料》
我在流莺亭坐稳,手中书卷尚自翻了几页,鼻息间便若有若无地绕来一股淡雅的熏香味。
我没有抬头;闻着这股熏香味,就晓得是谁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洛儿,洛儿。”来人像只大猫一般;扒拉在我背上,使劲摇我的肩膀,声音腻得过分:“洛儿,阿姐给你采了花;你理会一下我嘛。”
“走开;吵死了。”我任由她趴在我背上;将书页往后翻。
“洛儿,你对阿姐一点都不好,阿姐好伤心难过。”
我叹口气:“我哪里又待你不好了。”
“你不理我,宁愿看书,都不看我。我给你采了花,瞧,这花多衬你,阿姐疼你,给你别上好不好?”
洛影开始拿脸颊摩挲我的头发,被我推开:“你是不是夜里又梦游,净做这些讨人嫌的无聊事。”
手摸到她的脸,我蓦地怔住,将书卷啪地丢了。
“洛影,你怎地又扮成我的模样!”
眼前洛影一身白衣,顶着同我一模一样的脸,转了个圈,这才掩嘴格格直笑:“如何,好看么?”
“”我青筋直跳。
“阿姐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多可爱,多让人疼。”
我伸手,将她用来易容的假脸撕了下来,露出她妖娆妩媚的一张本来面容。
洛影“嘶”了一声,泪眼朦胧,那假装的“梨花带雨”模样我从小不晓得看了多少遍:“你轻点成不?脸都被你撕坏了,以后阿姐可怎么嫁人,夫君会不要我的。”
我把属于我的那张假脸丢在桌上,淡淡反问她:“易容术就是这么用的?你多大了,幼稚。”
“谁叫姽稚那个贱人又欺负你。”她撅嘴:“洛儿,阿姐这是在给你出气。”
我蹙了蹙眉:“你扮成我的样子去找她了?”
洛影将手里采摘的花枝搁在书案上,道:“是。我方才易容成你的模样,上烟云殿去找她。她最开始以为我是你,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德行,我真想抽死她。后面她命人布了酒菜,席间我敬了她几杯,她有些醉意,眼睛一刻也不落地盯在我身上,我晓得她这是在看你呢,心里越发气不过,就凑上前假装去亲她,她立马呆住了,坐在那和木头似的。呸,想得倒是挺美,阿姐我在那瞬间,扬手给她赏了个响亮的大耳刮子,直接打得她摔在地上。阿姐这次替你狠狠地教训了她,也好叫她记着点,做人莫要那么无耻下作,嚣张跋扈,总是仗着权势比你高,欺压于你。”
我闻言,简直头痛欲裂,半天说不出话来。
洛影面色沉沉地道:“洛儿,我晓得你心善,百般隐忍,殊不知欺负你的人,见你越隐忍,她便会越放肆。论及各方面,她都不如你,你缘何总要忍,爹爹叫你忍,你便当真忍了么!洛儿,爹爹已经死了,他的话便再做不得数!”
我沉默不语。
洛影伸手过来,摸着我的脸,眼里隐有泪花:“洛儿,跟阿姐走罢。离开烟云海,我们两姐妹去外头生活,永远也不回来。”
“阿姐,你当真想走么?”
“自然,我早就有此打算,现在,我要你跟我同去。”
我轻声道:“你若要走,我会帮你。”
洛影的面色僵硬了下来:“你呢?”
“我走不了。”
“洛儿,爹爹已经死了,他已然管不到你,你为何还要继续做这洛水十宫的宫主,这个劳什子宫主,我们不要也罢!”
“阿姐,我明白。但是,我当真走不了。”
洛影眼中倏然落下两行清泪来:“你这个死心眼的傻姑娘。”
我笑着给她擦眼泪:“哭什么,这么大个人,也不晓得羞。哭花了脸,照样没法嫁人,你家夫君不会要你。”
三月初五,大雨滂沱之夜,洛影终究是沿着鬼林暗道,离开了烟云海。
临走前,她与我相约,每月初五,在齐国静水台等我。每个月她都会等在那,直到我与她再会的那一日。
我站在大雨中,看着雨水与黑暗将她身影吞没,看了许久,这才回宫。
回到偏殿,殿外守夜的仆从们皆枕着大雨声,在廊下昏昏欲睡。偏殿的灯火摇曳,我浑身淋得透湿,水渍沾湿了脚下的白绒地毯,抱紧手臂,蓦地觉得透心寒冷,直打哆嗦。
“宫主,你怎地淋成这般了!”身后一声惊呼,朱萸奔走过来,将我拉到椅上坐下,火急火燎地转身去拿衣物与毛巾。
我静静坐着,任由朱萸替我擦干头发,换上干爽的衣衫。她比我小两岁,是爹爹当年给我物色的贴身侍女,自幼便服侍我,与我一同长大。
收拾完毕,我靠在榻上,一声不吭地看着朱萸忙前忙后。她从厨房里端了热姜汤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给我喝,同时絮絮叨叨地道:“宫主怎地这般不顾惜自个的身子,这么大的雨,还是三月里头,那么冷,会将人淋病的。方才阿萸去厨房熬姜汤,经过大小姐的飘渺阁,瞧见她寝间里头黑压压的,不曾点灯,大小姐今日倒是反常地睡得早呢。”
我含了姜片在口,咀嚼吞进肚里,含糊“嗯”了一声:“阿姐今后,夜夜都会睡得早。”
朱萸一怔,旋即笑道:“大小姐可算老实了。以往她夜夜晚睡,关在寝间里头做那些人皮面具,可吓死人了。上次她还拿那什么黏糊糊的玩意往我脸上抹,说是要取我的脸模子,我吓得都要哭了,四处躲避,她还使劲笑着追我,弄得我差点摔进鲤鱼池里。”
我道:“没什么,她也经常拿脸模膏往我脸上抹,她就这脾气,由她去。”
朱萸点头:“宫主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朱萸下次见了,一定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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