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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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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曦和此番的风寒来势汹汹,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大老远地去了妖界,跟曲镜喝了酒又马不停蹄地赶至天祈朝,原本已是累极却又不好好休息,大半夜的在山顶石洞里睡了好几个时辰,虽素来体质好,然则到底扛不住自己乱折腾。因此直至下午申时,她都睡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出了几身汗,原本退了一会儿烧,没过片刻便又烧了起来,中午喝了些稀粥,仍旧没力气,广胤只好请宫里的太医给她看病,开了几服药,叮嘱要按时让她服下。

    直到晚膳时辰过了,她才恢复了些精神,广胤给她套了外衫,让她下床来走走,又怕她去花园里吹风受凉,便在殿中升了炭火,陪她坐着,顺便吃个粥喝点药,问她为何忽然急匆匆地便来了天祈朝,曦和便将曲镜的猜测跟他说了一遍。

    “你是说,倘若这些事情全都是榭陵居做的,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复活朝华姬?”广胤微微皱眉,“这样说也不无道理,然则你不是说了,皇后身上根本没有朝华姬的魂魄或是元神,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复生么?”

    “这是我说的,可榭陵居未必能看得出来。”曦和盘膝坐在榻上,拢了拢领口,道,“况且,即便他看出来了又如何,我觉得曲镜说得很有道理,榭陵居对朝华姬的思念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即便无法真正复活朝华姬,那么制造出一个赝品聊以慰藉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已经确定是榭陵居了?”

    “八/九不离十,就看此番究竟是不是他掳走皇后了。”曦和道,“他闯入了四境轮无疑,也坦白了自己知道上官晓竹的存在。且当初我在荣江边所见的那个使了移魂咒的人,亦是他无疑。你可还记得上回弈樵拿回来那些药材?我在碧虞山的时候,在榭陵居身上闻到了那个味道,当时觉得奇异,便让他抓了一副来,回头我们回天宫给你熬了,你喝一喝,也好让我闻闻那个味儿。”

    广胤眸光微闪:“你熬了闻过便好,做什么让我喝?”

    曦和笑得随意:“那么珍贵的药材,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广胤望着她,半晌一笑:“嗯,有道理。”

    入秋之后,白昼时间渐短,夜晚渐长,酉时方至,天色便逐渐地暗了下来。

    广胤起身点了灯。

    “说起来,皇后和太子有消息了么?”曦和看向他。

    “还没有。”广胤从门外取了煎药的铫子,倒了一碗汤药,自己先尝了一口,走过来递给她,“已经凉过了,不烫。”然后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来,“昨日随行众人没有一个留下了踪影,皇帝已封锁消息,严令宫中众人不许谈论此事。”

    曦和颔首,端着药碗吹了吹,喝了一口,嫌苦皱了皱眉:“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皇后失踪无关政务,却又不是小事,易使谣言四起民心不稳小人乘机生事,自然应当好好封锁消息。不过我看这皇帝还算是很坐得住的,老婆儿子都人间蒸发了,还没跑出去满天下乱找。”

    广胤看着她仰脖将汤药全部喝下,然后丢下碗捂着嘴干呕:“天祈朝的这几代皇帝皆是明君。”他不紧不慢地递过去一颗甜枣,“别急,先缓缓,哪有那么苦。”越过桌子拍了拍她的背,“不过,即便再沉得住气,我看最迟明日,他也该来找我们了。”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广胤说了一句“进来”,门便被推开,宫女垂着头道:“二位大人,陛下驾到,有要事与二位相商。”

    广胤与曦和对视一眼,笑了一笑:“请陛下进来。”

    “是。”宫女一路小跑去外头迎接皇帝了。

    广胤从榻上下来,摸了摸曦和的额头:“还在发烧,但比中午时好些了。”从旁边取过披风,搭在她的身上,“凌晨时会烧得更厉害些,你先捂一捂,再出一身汗。”

    曦和难得病一场,身上乏力酸痛得紧,便也任他摆弄。

    不一会儿,皇帝便进了门来。

    广胤理了理衣襟,微微拱手:“陛下。”

    皇帝的面色明显有些疲惫,大约是昨夜未休息好,见到二人点了点头,侍奉的宫人上前来摆好桌椅和茶点,皇帝与广胤便在桌边面对面坐下。

    广胤道:“见陛下神色疲累,皇后与太子殿下是否有消息了?”

    “若是有消息,朕也不会来叨扰神君了。”皇帝摇头叹气,挥退了下人,转向坐在榻上的曦和,“这位如何称呼?”

    广胤道:“你称她一句‘尊神’便是。”

    皇帝有些讶异,必是想不到曦和的位份如此之高,于是礼貌地向她颔首:“不知是尊神驾临,怠慢了。尊神今日可是身体不适?朕前来打扰委实过意不去。”

    曦和道:“小毛病罢了,不碍事。相比之下,皇后娘娘的安危更让人担忧。”

    皇帝道:“既然尊神提起了,那朕便直说了。尊神昨日同朕说皇后吉人天相必然无恙,是随口之言,还是……”

    “皇后娘娘确实吉人天相,陛下不必太过担忧。”曦和道,“其实,倘若今日陛下不来,我们也是要去谒见陛下的。皇后娘娘一行人至今杳无音讯,很有可能与外界有关。”

    皇帝怎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面色微变:“尊神所言的‘外界’,莫不是……”

    曦和道:“皇后娘娘虽为凡人,却与天界有些牵扯,此事若要从头说起,委实有些复杂……”她一时觉得榭陵居想要借上官晓竹复活朝华姬之事难以启齿,于是看向广胤。

    广胤笑了一下,对皇帝道:“陛下稍安勿躁,且容我向陛下解释。”他将茶盏搁至皇帝面前,安抚地道,“皇后娘娘虽为凡人,却与天界一位神女颇有渊源,那位神女的面容与皇后娘娘别无二致,只可惜已羽化多年,此前有方外之人至天祈朝游历,发现了皇后娘娘,误以为是那位神女转生,此番或许是他将娘娘带走。”他见皇帝的面色明显变得难看,安抚道,“陛下毋须担忧,再多不过是叙叙旧下下棋,那人只要发现娘娘非神女转生,便会很快送回来的。”

    听见这些,皇帝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仍旧没有放心:“何时才能送回?”

    广胤犹豫了片刻,道:“此人并非天界之人,我天界不好插手,仅了解这些状况,便全部说与陛下听了。”

    皇帝仍旧愁眉紧锁:“那,于性命可有妨碍?”

    广胤微微正色道:“陛下请放心,天界与凡界气韵相通,且此事说到底还是与天界有关,本君必会保全皇后娘娘安危。”

    皇帝略松了一口气,心头又是一紧:“那,太子呢?”

    曦和道:“太子与此事无关,大约是因太子与皇后娘娘在一处,那人想要避人耳目才暂时藏匿了太子等人,请陛下放心,那人只是请皇后娘娘前去做客,对太子殿下并无恶意。”

    “二位如此说,朕确实放心了些。”皇帝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我天祈江山社稷,还请二位施以援手,助皇后与太子早日归位。”

    广胤道:“自当全力以赴。”

    皇帝颔首,虽然仍有担忧,面色却比方进来时好了许多,站起身来:“多谢二位。今日打扰了,朕不便久留,先回宫了。二位尽管在此地长住,朕会保证无人来打扰二位的清静。”

    广胤送皇帝到门口:“多谢陛下。”

    随着门外的宫人长长地扬声“起驾”,莲华苑中又恢复了寂静。

    曦和看着广胤坐下来,捧着暖茶喝了一口,道:“你方才跟他保证皇后安然无恙,万一……”

    “榭陵居虽非天族人,却到底算是半个天界人,此事说到底是我们未能提早察觉,致使凡人遭祸,不论如何,我们也要负责。”广胤道,“榭陵居不会伤害上官晓竹,我担心的是他一旦发现上官晓竹身上仅有朝华姬的一点气泽,会怒极生事,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他们才好。”

    曦和颔首:“我已经派江疑去找人了,过几日等等消息,我们再去找榭陵居。”
第111章 东荒大泽
    事情果然如曦和所料,榭陵居只带走了皇后,对太子等人,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疑动用了在凡界所有的人脉全力寻找皇后等人的踪迹,几乎将整个天祈朝翻了个个儿,终于在事发第三日有了消息。

    倒也不是江疑找到的,而是榭陵居送到他手上的。

    江疑那一日清晨睡醒了刚巧要出门,便见荣江边上白旭山脚下有一个硕大的结界,他好奇过去瞧了一瞧,只是那结界阻碍了视线,他当即将结界打破,只见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人,其中便有自个儿的徒儿和当朝太子,大惊之下连忙确认了这些人的生命安全,然后急匆匆地赶往皇宫将消息告知曦和,广胤便通知皇帝去领人了。

    只是皇后并不在其中。

    太子并着一行宫人被护送回宫,陷入了持续的昏睡,广胤去瞧过,只是寻常的昏睡咒,让皇帝吩咐好生照顾着,再睡个一两日便该醒了。可他们并不能等这么久。

    皇后既然已经被掳走,那么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他们设法将随行的钟稜弄醒,询问了她当日的细节,可她道行不足,只说事情是发生在皇后完成祭礼从寺庙中出来之后,他们走在路上便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景色全部消失,紧接着就有大风将他们吹散,自己陷入了昏迷,醒过来时便已经回到宫中了。

    完全一点线索都没有,曦和感到很头疼,决定立即动身去找榭陵居。

    “四境轮是榭陵居闯的,皇后亦是他掳走的,那么慧义棺呢?”江疑如是问道,“若说四境轮中有不少洪荒时候散落在六界各处的魂魄,但慧义棺中装可全都是天地大战之后的人,朝华姬却是很早以前经天罚魂飞魄散的,怎么也不至于去慧义棺中找她罢?”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曦和道,“但经过近来种种事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通过幽都八位长老的阵法看护窃取慧义棺的,我只能想到榭陵居一人。”顿了一顿,“要么是他,要么就是我。当然还有长渊,但长渊素来行事高调,宁愿抢也不愿意偷,何况此事跟他压根挨不上边儿。”

    “尊神说得有理,小神只担心,榭陵居万一丧心病狂无论如何也要弄出一个朝华姬来,很有可能将皇后娘娘的魂魄剥离肉身,重新灌注一个新的元神进去。”江疑担忧地皱着眉头。

    “你这么一说……”曦和愣了愣,“我只是怀疑慧义棺的失窃与榭陵居有关,但暂时还无法确定。拿走慧义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他的动机。”她蹙眉,“我不认为榭陵居有能耐将六界搅得天翻地覆,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朝华姬。再怎么说,从过往的交情来看,榭陵居虽然性情孤僻冷淡了些,心中却是存有恩义善念的,即便一时误入歧途,咱们及早将他拉回来便是。”

    “话虽如此,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广胤道,“慧义棺一事可暂缓,当务之急是找到榭陵居与上官晓竹究竟去了何处。况且我有预感,倘若慧义棺真是榭陵居拿走的,此事必然也与朝华姬有关,只要我们找到他们,所有事情都能够得到答案。”

    曦和略略思忖,对广胤道:“榭陵居肯定是要找的,不过他若真心藏匿,仅凭我们二人根本没有什么用。这样,你先回天宫,暗中调派人手搜寻榭陵居的踪迹,再让弈樵去一趟碧虞山找他。我去东荒见吴江,这当年的事情,非得弄清楚了,事情才可能有转机。”

    “好。”

    于是二人便辞别了皇帝,各自离开了。

    ****

    东荒有大泽,名曰渚中,其中奇珍异兽不胜枚举,是四方水神吴江所居之地。

    当年洪荒混乱,六界分界不清,相互征伐,渚中这片地方被大水淹没,皆是河湖沼泽,几乎没有一片能站得住脚的土地,却又不比四海辽阔丰美,无人愿意占领,便一直荒废着,成了零散兽族栖息的地盘。吴江本是一只普通的水灵,应天地灵气生于大泽之中,自小采灵果神药果腹,多有奇遇,逐渐有了些修为,可化作人形。大约过了四五万年,一日父神前往渚中寻找灵药为母神疗伤,偶遇吴江,后者为其引路,父神一则感念其善举,二则觉得这小水灵无师自通便有了这等修为,很是可贵,便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吴江在大泽之中原本便已经很百无聊赖了,毫不犹豫地便跟着父神走了,但后来才发现外头的世道比渚中难熬得多,只恨自己当初一时冲动,花了数万年报答父神的提携点拨之恩,后来又回到了渚中,决定下半辈子一直待在大泽里做自己的闲散神仙。

    曦和出生之时,吴江还好好地在父神身边做着水神,那时候他尚且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好青年,幼年也对她多有关照,因此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天地大战之后亦常有往来,只是自三千年前涅槃之后,曦和便再未踏入此地,一来她先前一副孩童身形不便四处行走,二来吴江此人委实惫懒得没边,上了年纪后更是什么事都不愿做,连收个徒弟都是勉为其难,只为了给自己培养个得力助手好将事情一股脑儿地都丢给徒弟去做,自己落个清闲。

    当初天宫还有人讨论过,天族辈分最为尊长的应该是谁,便列出了吴江、榭陵居与弈樵三人。别说天界了,这六界之中都要数榭陵居年纪最大,然则他到底不算是正经的天族人,而吴江则确确实实是天族最为年迈的神仙,只不过当初在大泽之中待得久了些,只能算作是水灵,若是从其成神后算来,身为天族正位的年岁还是不如弈樵年纪大的,因此弈樵便颇为不乐意地被扣了个天界第一年迈神仙的大帽子,他素来是个不服老的,总以为自己还跟少年人一般活泼青嫩,为了这事还跟吴江拌过几次嘴。

    此番再至渚中,四处的景象仍旧如当年一般别无二致,飞禽走兽一应不缺,可见吴江有多么懒,都三千多年了,也不好好将大泽整治一番。

    曦和立在水面上,手中端着个罗盘用以指示方位,脚面上忽然觉得有些滑溜溜的,低下头去,只见一只手腕粗的水蛇从她鞋面上慢悠悠地一点点挪过去,由一处水域进入另一处水域,竟然丝毫不畏生人。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四下望了望,再看了看手中的罗盘,捏了个诀以结界护住周身,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江疑身为吴江最为得意的弟子,不论是法术还是习性,皆尽得吴江真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亲儿子。不过说到底,二者虽然皆为水神,但吴江乃是天生的水神之身,比起江疑更加适应水中的生活,且位阶亦比他徒儿高上不止一星半点儿,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尊,虽身居东荒大泽,却司掌天下之水,即便是龙王在他门下也是要矮一头的。只是吴江生性便是个享清福的,连水神宫都建在了渚中水底下,为的就是躲避平日里的客友往来,这大泽之中一片芜杂,连曦和这等常客也得回回带上罗盘才能找到其方位,遑论他人。

    另有一关键则在于吴江此人精于卜算之术,每当有人拜访时,他都会先算一卦看看是不是棘手之事再决定是否相见,若是不想见的,便会找出各种各样荒谬至极却令人难以反驳的借口来拒绝相见,倒确确实实省了不少麻烦。不过在这一点上,曦和每每有事找他都是以砸了他宫殿相威胁才逼得他无奈出门来相见的。

    这一回亦不例外。

    她从来没想过吴江某一日会提前派人去水面上迎接她,此番自然亦是自个儿在水下捧着罗盘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找到的宫殿,然而那水神宫的景象却让她微微吃惊。

    吴江虽说生性惫懒,但还是很爱干净的一位神仙,自个儿的宫室永远都收拾得熨熨帖帖,下人也调/教得恭恭谨谨。然而此时她眼前所见,却是四处生满了水草,纠缠着牌匾墙角,飘飘悠悠乱糟糟的一团,门前也无下人侍候,委实草率,竟不像是一时的脏乱,反而是经年累月不曾打理才形成的局面。

    她顿了一顿,便沿着水路向下沉去。

    宫门口亦生满了水草,府门虚掩着,无人看守。

    她挥袖,一股水流推开宫院大门,走了进去。

    院中竟与外头没什么两样,仍旧杂草丛生无人打理。

    她眉头微动,再次挥袖,一股震动以她为中心向外散开去,却丝毫未见景象变化。

    竟然不是幻境。

    然而,这场动静却引起了宫院中人的注意,只见前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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