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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渊有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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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澈?”安宁认出了人;轻声道。

    文澈闻声一愣,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极为罕见的没有回应;眉间神色郁郁;甚至连招呼都未打;转身就进了屋子;和他平素守礼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两人怔然。

    又开始了安宁无奈,文澈性情古怪,整个人像笼罩着阴云,显得抑郁沉重,偶尔就会谁都不理;今次怕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执念过深。”

    “什么?”安宁讶然道。

    遥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道:“跳下焚心池;用数千年时间于忘川打捞魂魄,若非用情太深,不至如此。”

    忘川里的魂魄碎片,不会是凡人的,是仙界某位仙子?安宁不禁猜测道。

    遥光摇了摇头,道:“我二人当年交集不多,不过按此情形来看,应是仙界中人。”

    安宁问道:“仙界的人因何原由会散入忘川,变成这样?”

    遥光道:“被强大的外力所伤,或是受了极重的刑罚,魂魄碎裂,永世不得轮回。”

    这话听上去怪严重的,她此前还觉得神仙都像他一般平和,怎会造出这样残酷的刑罚?

    遥光闻言,淡淡一笑,同她解释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仙界掌管四方,更要严于律己,严刑可震慑约束众仙,免得行差踏错,殃及六界。”

    安宁点了点头,也对。

    月夜下,文澈的屋门紧闭,内里也未燃灯,黑暗沉重,锁在小小的房间里。

    晨起,众人聚于前宅,听府兵向城守通报曲水城外的尘鬼情况,文澈果然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他们几个人中,就属苏浔对文澈观感最佳,觉得他虽堕为鬼怪,但心地善良,听遥光所言,竟曾是天上的仙君,便又多生出几分好感。

    待正事说完,苏浔左顾右盼,提了一句,道:“昨天分开时,我看文澈公子神情不对,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几人都不清楚文澈的事情,苏浔问了也是白问,他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去瞧瞧好了。”

    云泽摇着扇子,余光很快从遥光身上划过,转而接上苏浔的话,道:“一起罢,毕竟曾是同僚呢。”

    遥光眼角微动,未置一词。

    文澈的屋子是反锁住的,苏浔在门外唤了几声,无人应答。他想推门看看,又觉得不妥,万一文澈想自己静一静,他们冒失的闯进去实在不好。

    苏浔抓了抓头发,在门口踌躇了一番。

    “他这是什么性子?”云泽大摇其头,道,“莫非是昨日看到那怨灵和城守之间的纠葛,受了刺激?”

    云泽其人,诸事不靠谱,但于感情一事上很有见解,猜测旁人的心思也很有一套,众人皆觉可以信上几分。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响,正从房中传来。

    “文澈公子,”众人一愣,苏浔立刻折身跑上前敲门,道,“文澈仙君?”

    云泽口中“啧”了一声,用扇子碰了碰苏浔的肩膀,越过去袖袍一挥,道:“还敲甚么。”门扉哐啷一声被大力推开,门闩断裂,掉在了地上。

    “我天”苏浔刚跨进屋子,又退出来,他发现自己无处落脚,地面铺满了书信,书篓被扔在窗下。

    文澈灰色的身影,在床边的阴影里缩着。他蓬头垢面,憔悴至极,抬起头面向他们时,目光冰冷,一瞬后被他怔忡的神情覆住。

    靠近床边的地面上,躺着他身体的一部分,比如左胳膊之类。

    “你把自己给拆了?”安宁讶道,死去的人就可以这么任性么,一郁闷就拆自己

    文澈抿紧唇不说话,苏浔进来帮他把书信收拾好,重新整到书篓里,至于胳臂等,却是没敢动。

    “多谢。”文澈嗓音沙哑,几乎听不清字句。他艰难的弯腰,将肢干捡起来,揣在怀里喘息。

    “文澈公子,你”苏浔提着书篓,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样子,看着他欲言又止。

    文澈低声道:“我没事。”

    可能真的没事,反正拆了不会痛,难过得想自裁都不行,因为他已经死了

    几人沉默。云泽打量着他半晌,左右轻扫,忽的一笑,道:“你无事就好,此番时间充裕,我们在大堂等你,你若歇好了就出来寻我们罢。”

    文澈缄默,略点了下头。

    而后云泽便招呼几人同去前堂喝茶,他的想法表达的十分明确,毕竟是一路人,如果文澈当真心事沉重,不妨同他们说一说,不过这也看文澈自己的意思。

    安宁晓得里面牵扯仙界密辛,遥光和云泽想了解也合情合理。

    喝茶喝到两盏半,文澈的身影出现在大堂。未启口,他先躬身作揖,谢过了众人关怀之情。

    云泽摆了摆扇子,道:“莫客气,相识已久,只是尽份心力罢了。”

    文澈则摇头道:“小生离开仙界许久,又自甘堕落为鬼怪,实在汗颜,承蒙殿下、仙君不弃。”

    文澈客气起来是真的很客气,安宁已经很久没见有人这般称呼无脸仙君了。

    “我听说你是为了一女子,自愿跳下了焚心池?”云泽收了扇子,率先问道。

    文澈神情一暗,道:“不错。”

    “她是个神仙?”

    文澈闭目,点头称是。轻吐出一口气,他将当年在仙界中的那段往事缓缓道来。

    “殿下应当听过婵玉仙子的名讳。”

    遥光似回忆了一刻,沉吟道:“婵玉仙子我有所耳闻,曾在灵宝库主管灵兽宝物,多年前因窃取琉璃盏,偷渡入冥界,导致冥界大乱,被天刑责罚。”

    “与你有关?”

    文澈面有苦涩,道:“何止有关,窃取琉璃盏,另冥界大乱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众人均是怔住。

    文澈叹了一声,右手攥着自己的袖口,道:“四千多年前,我下凡历劫,凡间尘鬼肆虐,我于二十岁失了双亲,独自在外飘荡,那时我原本还有个秀才身份,但经此一事,也无心再考功名。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我遇到了一个女子。“

    “她是官宦家的小姐,世道纷乱,她的家教又严格,只有在每年河灯节,她才会出来逛一逛,那年我做了许多灯,摆了个摊位做营生,她买了我的灯。”

    河灯不只是个可观赏的玩意,里面还有很多民间风俗,文澈的灯里就藏着他自己做的诗词谜语,那小姐看起来娇柔规矩,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她发现了里面的纸条,苦思冥想将答案猜了出来,竟拿着河灯回来寻他,问他若猜到了谜底,可有什么奖励。文澈着实呆了一呆,木讷不语,他卖了很久的河灯,却从没有人回来过,大多数人看一眼纸条就丢到一边了,至于奖励,自然也是没做准备的。

    那姑娘被他的样子逗笑,也不难为他,只让他多送她两盏灯,并着一首诗送予她。那首诗,文澈想了很久才做出来。

    “那年的河灯节并不美好,月上中天,本是放灯最好的时辰,城中却突然闯进几十只尘鬼,她和她的侍婢被冲散了,我恰好遇见,为了躲避尘鬼,拉她进了一座小庙。”

    外面的吼声不停,他们也不敢出去,姑娘惊得脸色发白,文澈有意安慰,但无从开口,姑娘冰雪聪明,看到他神色就知他心思,顺着铺下台阶,让他念诗给她听。

    文澈彼时是个书呆子,既不知怎么交谈,就念了一夜的诗词,念到姑娘倚在他身边睡着,方才停下。

    “那一晚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变了,虽然没有互表心意,但心上早刻下影子。我身份低微,她家里人不许我们相见,我们就书信往来,只在每年的河灯节见一次。”

    安宁听到这里,暗暗称奇,心道读书人相处真是矜持,若是让她与无脸仙君一年见一次恐怕受不了的。

    “漫长的三年,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然而第四年的河灯节,她没有来,书信也断了,”文澈眉头紧皱,阖目再睁道,“我多方打听,才知他们一家,在节前外出探亲,被尘鬼杀了。”

    众人微吃一惊。

    遥光则思量了一刻,道:“这是你的情劫。”

    文澈点了点头,道:“我在回到仙界后,方知晓这是我的劫数,但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遥光一皱眉,道:“所以你盗取琉璃盏,是想去冥界强行收魂,让她还阳?”

    “琉璃盏是什么?”苏浔不禁问道。

    云泽为他普及仙界常识,道:“琉璃盏靠念力点亮,进了地府可以强行召唤你要找的凡人魂魄,哪怕那缕魂魄掉进地狱,也能被拽出来。”

    苏浔道:“但如果阳间的尸体腐朽了,该怎么办?”

    云泽道:“夺舍。”

    “那么厉害?”苏浔怔然惊叹道。

    遥光在旁略一摇头,道:“此等逆天法宝,不适宜存在,所以自创出的一刻,便上了几道枷锁。”

    “琉璃盏只对凡人有用,只能用一次,且必须经过天帝允许。”他接着道。

    苏浔“喔”了一声,道:“所以现在世上再无此等法宝了?”

    遥光点头。

    苏浔叹了声“可惜”。

    “我偷了琉璃盏亦是无用,琉璃盏在冥界收魂,毫无所获,还扰乱了秩序,惊扰了阎罗北阴大帝,他将此事禀上天庭,我心若丧死,一口认罪。”

    六合四海,他都寻不到她。

    哪曾想,就在他受天刑的那日,他的姑娘竟然出现了,生生为他背下了罪责,代他受过。

    “所以,婵玉仙子当年也是下凡历劫去了。”云泽将扇子打在手心,惊异道。

    文澈心绪波动,默然垂首。

第106章 城楼交谈() 
之后,婵玉仙子受了重刑魂飞魄散;死前留了诸多笔墨于文澈;书信读罢;文澈心痛欲裂;决心去冥界忘川收集魂魄,为此跳下焚心池除了仙籍。

    他用了两千年去寻收集魂魄的法子,又用两千年在忘川河中捞魂;终于在今年将魂魄打捞齐全,送入了轮回。

    众人听得唏嘘,替他揪心;至此方松了一口气。唯有遥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据我所知,散落在忘川的魂魄是无法再世轮回的。”

    文澈一僵。

    苏浔也呆了一下;忙问道:“这是何意,为什么不能轮回?”

    遥光道:“魂魄散碎不成形;无法拼凑成人,从未有过特例。”

    苏浔张大了嘴,这岂不是被判了死刑;再无相见可能了?

    文澈面上闪过一丝痛色。

    “也不一定;”云泽摸了下鼻子;缓和了一下气氛,道;“世间无奇不有;说不准被上天眷顾;得来转机。”

    苏浔不忍心,觉得此事过于残忍,吞了口唾沫,小心的挑选词句,对文澈道:“或许还有其它办法”

    文澈叹了口气,默然摇头道:“是了,诸位所言我都明白,左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手放在膝上攥了攥,深吸一口气,道:“两千多年前,所有人都跟我说收魂之事毫无可能,我还是去做了,最终集齐了魂魄。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他不能放弃哪怕一点点希望,逆天之行做了一次便有第二次,若他不去做,便是放弃了她。那个女子用了性命爱他,当年书信相交,隔窗相望,情思绵长,有一天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境,让他如何甘心?

    “若我二人无缘,又怎会相遇?”文澈眼角有水光,含在眸中。

    众人无言。缘分最为玄妙,是月老手中一根红线,亦是沧海桑田,永世不忘的深情。

    也许有缘,总会相见、总能重逢。

    “你们一定可以再见到的。”苏浔大为感动,对他言道。

    文澈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

    安宁微弯了唇角,垂下眼睫,手指碰到身侧的珠子,慢慢将它握在手心,魔珠炽热,像一颗跳动的心。

    说起来,她和无脸仙君也很有缘呢。

    “世事难料,难就难在猜不到未来会如何,且走走看罢。”云泽将扇子在掌中揉了揉,叹道。

    文澈心绪波动,怔然不语。

    *

    这一日过得安静平淡,几人没再追问细枝末节,见文澈气色好一些,就各自散去了。

    落日的余晖绕过青山,铺在灰色的城墙上,云外倦鸟归巢,鸟鸣声声,街巷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但没有人敢靠近城墙,墙外的尘鬼没有退散,嘶吼声令人心悸。

    空荡的城楼只有一人站在上面,他白衣飘然,晚霞下有出尘之意。

    云泽立在正中位置,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扇子,远眺法障外攒动的尘鬼,外面的大军黑压压如大片乌云,堆满良田。

    他望了许久,摇头叹惋。

    背后细微掠空声传来时,他也没有回头,口中略带几分调侃,道:“仙君来得可早,从日偏西到夕阳西下,我等得都快断了肠了。”

    此际,一股灰色雾气飘来,内里剥出一人身形,却是遥光挥袖踏出,现身在楼上。

    “仙君还记得与我有约,太难得了。”云泽一挑眉,继续念叨。

    遥光离他有两尺距离,斜了他一眼,并未作声。

    云泽早知道他的性子,不大在意,笑了笑,道:“仙君觉得尘鬼何时会离开?“

    遥光道:“无法攻入曲水城,必然会绕去其它地方,对于尘鬼大军是如此。”

    云泽一笑,道:“但如果目标是仙君,又会如何?”

    遥光眸光一闪。

    云泽道:“早该与仙君详谈,只是这一路上事情颇多,没来得及,今日就借仙君之约聊一聊罢。”

    遥光将放出的视线收回,落在身侧男子身上,此人在仙界多年,没有固定官职实乃散仙,两人素来八竿子打不着,毫无交情可言,哪里料到俗世无常,仙界主将殆尽,熟悉的人都未在,天帝竟将他派了下来。

    “此行谜团极多,你指的是哪一桩?”遥光眸中微光摄人,淡淡道。

    两人连并着云泽,难得拿出了商议公事、极正经的一面,很快进入了正题,俱是言简意赅。

    云泽一怔,继而一笑,道:“仙君既开了头,咱们就来说道说道。这其中,约莫我还要补上一点。”

    “关于仙界?”

    云泽点头道:“仙君猜的不错。“

    云泽道:“此前我一直以为遗失那颗珠子,是整件事的起始点,但后来想想,竟觉不对。”

    遥光很自然的接了下去,道:“火麒麟是怎么拿到魔珠的。”

    云泽咔的一声将扇子合上,指了指他,道:“对,就是这个。”

    “众所周知,魔珠由天帝保管,火麒麟一只坐骑胆子不大,我府邸又离天帝居所甚远,这颗珠子是怎么跑到我府里去的,此为其一。”

    遥光道:“妖谷中的木梳妖为何知我身份,尘鬼为何会恰巧毁去何罗鱼,此为其二。”

    云泽思量着,道:“云山和曲水城似乎暂时无事。”

    遥光却是缓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云泽微吃一惊道。

    “云山中有个柳潜,”遥光言语一顿,道,“曲水城城守的女儿变成了尘鬼,其三夫人化为怨灵。”

    “你怀疑是有人想杀城守,但不方便自己出面?”

    遥光点了点头,道:“如果不是我们撞破拦下,此事就棘手了。此人时间掐得很准,几乎与我们同步。”

    云泽叹了口气,啧啧称奇,道:“被人盯着的感觉真是不好。”

    “那个柳潜不知是何方神圣,能在暗处藏这么久,怕一路所遇之事都和他有关,厉害,厉害,”随即他又看了遥光一眼,道,“咱们之中,文澈你方才试过了,他应当没问题。”

    遥光眼角似乎跳了一下。

    “眼看到西海边上了,你融合肉身只需一两个时辰,就算有事,我们几人顶一顶,总能撑过。”这话是云泽心里话,凡间走这一趟实在心累体乏,他一个悠闲的散仙,又没了大半道行,不适合打打杀杀,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遥光沉默着没说话,今日将云泽约来此地,不是他的本意,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云泽性子跳脱,但从同伴的角度看,他是值得信赖的。

    然而除去捋顺这些谜团,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进入云山记忆开始,他深心处便有隐约的不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有什么东西蒙住了视线。

    揭开后,许是豁然开朗,又或是万丈悬崖无论如何,他要将危险从她身边剥离,护她平安。

    他心上的牵挂,绝不容失。

    “你大可不必担心宁宁。”云泽看了他一眼,似猜到了什么,话拐了个弯,忽然道。

    遥光微怔,瞬时转头看去,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不只是话里的称呼,还有此人每次提到安宁的语气,让他非常不舒服。

    云泽却恍若不觉,直言道:“没有你在她身边,不是还有我呢。”

    “你?”他的话听来怪异,遥光眸光慢慢沉了下去,轻哼了一声。

    云泽道:“不错。”

    “毕竟我对宁宁可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十分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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