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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转自半亩)-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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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当连串激响,好似金玉交击,寒潭冰溅,夜玄殇在击落凰羽箭后及时赶到,一连挡下且兰数剑。剑光如水划破黑暗,猛地照见男子俊朗的轮廓、英气的眉峰和那深邃如渊的眼眸,且兰脱口惊道:“夜玄殇!”

  两人错身而过,夜玄殇剑锋前指,目中精光隐隐罩向且兰。日前及笄典礼上穆国与九夷联席而坐,且兰自是认得他这三公子,今晚在少原君府,一旦暴露身份便将带来无尽的麻烦,更甚至可能牵扯楚、穆、帝都之间微妙的形势,杀不能杀,避不能避,眼前如何应对无疑成了一大难题。

  彦翎得此空隙缓过气来,一个鲤鱼打挺翻至夜玄殇身边,扫过惊讶的且兰,转眼看向夜玄殇,询他定夺。四面追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隐约可闻,夜玄殇眼底犹豫也只一瞬,便断然道:“带她走!”

  出乎意料的是,且兰察觉追兵迫近,忽然道:“三公子随我来!”收剑入鞘,率先往旁边一条岔道掠去。身后两人不由一愣,却已没时间细想,夜玄殇对彦翎略一示意,两人随之闪入岔道。且兰在前相候,见他们跟来微微一笑:“莫要在万象地宫中乱闯,否则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说不定还会遭遇追兵,走这边。”

  黑暗如墨,几乎不见一丝光亮,唯有前方一角白衣轻轻飘拂,恍如暗域中绽放的优昙花,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万象地宫中道路错综复杂,乃是依照先天数理而建,且兰带着两人或左或右,循路而行,不断避开各方追兵,有时便是和搜查而来的烈风骑侍卫险险错过,却绝不会被人发觉。待离追兵的声息越来越远,她回头道:“沿这边出去是离君府湖畔最近的一个出口,九夷族的舟船便泊在近岸,相信凭两位的身手潜入船上并非难事。少原君府的警戒不可小觑,三公子还是不要冒险离开,稍后随我的座舟出府不会被任何人搜查。”

  夜玄殇方要说话,却见她将手指在唇间一压,透过无声的暗色,女子沉静眸光漫入他湛若深湖的眼底,凝作一片纯澈晶莹:“左三右七,一直前行,别弄错了。以防万一,莫要惊动我船上侍卫。”且兰言罢返身而去,走出数步,忽又回身,“三公子,可否借你佩剑一用?”

  夜玄殇闻言抬眸,对视间有若实质的目光,仿若朗日锋芒折射,片刻之后,他忽而微微一笑,便将从不离身的长剑向前递出。且兰拔剑出鞘,轻声赞道:“好剑!”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反手将剑从自己左臂带过,剑身锋锐,一道血痕随之绽现,在白衣之上迅速染做一片深色。

  夜玄殇着实吃了一惊,且兰还剑于他,道声:“走吧!”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幽暗的密道深处。


  第52章 第二十章


  冰冷的剑锋闪映清光,余有女子温热的血液,在指尖碰触之时渐渐冷却下来。血腥之气,混杂着一缕优雅淡香,纠缠于黑暗漫过夜玄殇深夜般的眼底,隐约泛着惊异、震动、深思种种异样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凝静深沉。他打了个手势阻住彦翎已到嘴边的发问,两人离开密道之后,果然不远处便是少原君府连通楚江的内湖,一艘纹刻着九夷族徽识的两层座舟停靠在近岸,船上隐隐透出灯光。

  相比其他地方火光盛亮的情况,这里显然并未被列作搜查的目标,而显得十分安静。“真要上船去吗?我有九分把握能顺利离开君府,似乎没必要赌这一局。”彦翎终忍不住提醒道。无论如何,对方毕竟是少原君的师妹,或许这座舟根本就是诱敌之计。

  一弯弦月穿云而过,投下明明暗暗不定的微光,夜玄殇唇畔复又露出那种潇洒不羁的微笑,“有时候冒些风险,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抬手握住彦翎肩膀,“我上船去会一会这位九夷女王,倘若事有万一,你切记莫要轻举妄动,寻机离开君府就好。”

  彦翎毫不客气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这算什么?难道你是在教我弃朋友于险境自己先行开溜?”

  夜玄殇笑道:“险境倒也不至于,对方既已识破我的身份,只需通知皇非便可,似乎没必要再费周折设局。九夷族在诸方势力中地位十分特殊,所以我必定要走这一趟,弄清她是何用意才好。”

  彦翎道:“要去一起去,再说便不算兄弟!”说着人已闪出藏身之处,抢先掠往座舟方向。夜玄殇不及阻止,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展动身形紧跟而去。

  因是泊在君府内湖,座舟上原本高悬的明灯都已放下,只余檐下一溜风灯透出静谧的光亮。两人潜至船身暗影深处,彦翎甩手射出钩索,确定无误后略一借力,几个起落便轻飘飘地翻上船头。夜玄殇随后而至,船上只有数名留守侍卫,两人顺利到了上层甲板,避开几个侍女进到主舱,刚刚运功将衣服弄干,便听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船侧悬桥缓缓放下,主舱、望台以及桅杆之上数十盏明灯随之升起,照得内外灯火通明,显示出座舟雍容华丽的轮廓——这是半个月前皇非赠送且兰封王之贺礼,尚包括坐落在上郢城外一座精美的府邸以及无数仆从,当时曾在楚都很是引起一阵轰动,非但表示出楚国对九夷国的态度,更毫不掩饰地说明少原君与九夷女王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数列侍卫簇拥着两人登船,径直往上层船舱而来。“殿下!君上……”外面低呼声响起,似乎有人挥了挥手,接着便是侍女们纷纷退出房间的声音。透过锦色画屏,皇非似乎低头对且兰说了些什么,案旁灯灿如玉,窗外月影流波,温语轻言的少原君,那无人可以忽视的温存,无人可以抵抗的微笑,令这一方天地流露出与外面肃杀气氛迥然不同的柔和。

  或许是因剑伤之故,且兰倚案而坐,灯色下一痕黛眉轻蹙,较之平日风姿飒爽的模样颇见柔弱,抬头道:“伤得并不重,已经不碍事了,都怪我一时大意,才令那两人走脱了去。”

  她臂上伤口早已包扎上药,经过了细心的处理。皇非替她拢了拢外袍,侧身落坐,淡声道:“那人能够挡我一剑毫发无伤,无论内功剑法,都堪称不凡,幸而他无意伤你性命,否则我可难和师父交代了。”

  且兰道:“可惜我未能看清他的样子,君府防范如此严密,也不知他们怎么会混入烈风骑侍卫之中,目的又是什么?”

  皇非冷冷一笑:“我已派人查过,君府通往内宫的密道机关遭人破坏,五重机关控制的暗箭尽数发射,却未见一具尸身。此二人想必是因衡元殿的《冶子秘录》而来,却为躲避机关无意中撞入隔壁密道,杀了两名巡查侍卫冒充他们潜入府中,哼,胆量倒是不小!”

  暗处两人听得头皮发麻,事出之后皇非连衡元殿密道都未曾去过,却将事实推测的如此准确,无怪乎烈风骑战无不胜,就凭这般入微的推断、惊人的直觉,战场上又有几人能够运筹帷幄与之匹敌?便听皇非又道:“据回报,侍卫中有一人是被极薄的利刃所杀,想必便是你浮翾剑斩断的那把刀。这用刀之人在兵刃被断的情况下竟能避开你一剑,轻功十分了得,凭此便可追查出他的身份。且兰,那伤你之人,用得是左手还是右手?”

  他突然扭头问来,且兰不禁一愣。灯下皇非俊美的双眸恍似骄阳夺目扫过,眉间英风,刹那直抵人心。

  且兰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周围一切仿佛静止,那穿彻万物的注视漫长如岁月千年,然而实际上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她便静静回答道:“我没有告诉师兄吗?我之所以为他所伤,便是因没料到他左手亦能用剑。”

  皇非眼睛微微一眯,一抹笑意仿若春水流淌:“难怪你臂上伤口外深内浅,我还奇怪这人的剑势为何如此特别呢。”

  且兰目光未曾避开他眼睛半刻,直到此时才懒懒一合眸,眉底若有若无的倦意更显出几分楚楚风姿,不动声色地带过话题,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他随口发问,而她也只是随口作答,“师兄,我有一事不解,你明知诸国觊觎《冶子秘录》,何以要故意放出秘录全本在楚国的消息,甚至连衡元殿也透露出去,惹来这许多麻烦?”

  皇非淡淡挑眉:“即便我不放这消息,也自会有人帮我传扬,我又何必白费心机?”

  “是宣王吗?看如今的情势,师兄可是决意不买姬沧的情分,当真要动宣国了?”且兰瞳心映着温柔的灯色,琉璃般晶莹,丝缕倾慕闪漾其中,仿佛对那可能发生的倾国之战极为好奇,亦对眼前男子满是崇拜敬仰。

  皇非侧头一笑,意味深长:“时机未到,我可不想白白和姬沧拼个你死我活。”未等且兰答话,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有伤在身,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且兰被他眼底刹那荡开的傲气慑得呼吸一窒,却又在那转瞬的温柔中不由凝住目光,稍后摇头道:“不过一点小伤,何用师兄亲自护送?何况今晚之事牵扯烈风骑军中机密,还是不要张扬为上,师兄若是特地送我,倒叫他人看在眼里了。”

  待到目送皇非离船而去,且兰唇畔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是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座舟徐徐驶出君府,一路通行无阻,很快转入宽阔的楚江。打发了进来问安的侍女,且兰向外命道:“你们熄了灯火暂且退下吧,没有命令莫上来打扰。”

  随着外面一声应命,甲板上风灯依次熄灭,上层船舱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房中只余一盏精巧的银灯,幽幽闪着柔亮的微光,且兰斜倚案前,静望着舷外月照川流,烟波浩浩,似是若有所待。片刻之后,窗棂近侧传来一声轻响,忽有两人出现在眼前。

  且兰唇畔泛出淡淡笑意:“三公子果然艺高胆大,我还以为你不会登船呢。”

  夜玄殇亦笑道:“今晚得殿下相助,尚未来得及道一声谢,玄殇怎可不辞而别?”大方落座席前,“方才皇非似乎并未完全相信殿下。”

  且兰问道:“三公子难道就完全相信我?”

  夜玄殇眉梢略略上扬,这细微的动作使他自然而然带出一股磊落与不羁,似乎毫不因目前境况担忧,坦率答道:“并非如此,至少我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要瞒过皇非并不容易,方才殿下倘若稍不留意,怕是已被他探出不妥。”

  且兰凝视他片刻,轻声叹道:“师兄一向行事张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但曾和他交过手过的人都知道,少原君,有着无人可比缜密的心计和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微微抬头,目光穿窗而过。一抹新月如刃,掩映在时隐时现的浮云深处,江面之上迷雾重重,空空旷旷,虽已时隔三年,当初孤身入楚,与那人泛舟交谈的情景仍是历历在目。江畔初见,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天下间会有那样的传言——

  楚有皇非,当世无人称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

  那男子,白衣华服风神绝世,那男子,睥睨天下挥斥方遒。面对王族覆国大军无情的剿杀,穆、宣两国伺机而动的威逼,世上唯有一人能将九夷族救出危境,也唯有这一人敢做九夷族的靠山。

  她借兵,她拜师,她精心配合他的计划一步步兵叩王阙。

  他自负,他强势,他无坚不摧的力量丝丝缕缕的柔情,尽化天罗地网。

  横舟大江,他曾谈笑用兵、弹指破敌,助她杀出铁血之路;跃马逐敌,他曾振剑傲啸、纵横杀场,扬眉一笑折千城。

  踏明月、登险川,他曾迎风纵酒、指点江山,飞扬身姿夺日月;花雨落,星满天,他曾挽剑成水,浅笑温柔,翩翩风流倾心魂。

  三年复仇,三年征战,三年兄妹,三年情分,光阴似水血如花……他站在地狱之路的尽头,周身光亮耀目看不清容颜,她每前进一步,都能感觉出脚下大地的塌陷,仿佛无数流沙消逝,巨大的黑洞等待在人所未见的地方,明与暗、光与影,都已注定深陷,终将不复存在。

  纵知是饮鸩止渴,她仍必须选择,以一人身,换千人生,以旧国亡,换血脉存。剑指帝都大门的一刻,她清楚明白将打开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九夷族以及自己的命运即将如何,然而义无反顾,直到遇见了那个人。

  淡淡青衫淡淡笑,冷冷风华冷冷眸。

  三年前不共戴天之宿仇,三年后却可能是九夷族挣脱命运的契机。

  终始山下精兵强将,洗马谷中剑慑万众,她从那人眼中看清一条道路,将月华石双手奉上时她已下定决心,哪怕面前当真是毁家灭国的凶手,这臣服的一步也必将迈出,只因九夷族要面对的,是那锋芒无双的少原君。

  “师兄他自然会对今晚之事有所怀疑,但怀疑并非确定,他绝不会因此对九夷族有任何举动。”略略静默之后,且兰收回目光说道。

  “哦?殿下何以如此肯定?”夜玄殇问。

  且兰抬头笑了一笑:“我敢这样认为,是因有人已替我布下局势,无形之中牵制了皇非。”

  那个人,从来行事都是不动声色,却唯待九夷族之事不同。九哀之礼,浮翾之剑,裂土封王,盛宠君恩,面对王族昭然于世的安抚,少原君只要不想令九夷族倾向王族一方,必要和且兰保持良好的关系。夜玄殇何等人物,稍加思索便悟到其中缘由,说道:“那布局之人,亦是殿下今晚出手相助的原因吧?如此说来,他之于殿下应该更胜少原君几分,但依我所见,偏又觉未必如此。”

  且兰静静看他:“三公子何出此言?”

  夜玄殇道:“君府中的造兵场乃是重要机密,皇非与你同进同出,可见对你的信任非同一般。烈风骑向来唯少原君之令是从,却因你一个手势做出清场的举动,说明他们很清楚你在君府的地位。”非但如此,那传承寇契大师衣钵的宿英,皇非因他不肯为楚国效力,已生处决之意,且兰明知他是东帝手下寇十娘的师兄,却偏偏袖手不救……

  “玄殇不知殿下究竟心在何人、意欲何为,思之十分费解。”

  且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想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竟连她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未曾错过,微笑道:“三公子好利的眼神,但你的问题,却像要人选择是横剑自刎还是饮鸩自尽,换作公子你,又将如何?”

  随着江中波浪起伏,舟船微微轻晃,在一道道暗流与漩涡间保持着巧妙的平衡,迎风破浪,逐流而下。舱中灯火投照下幽丽的光影,江雾缈缈,在女子皎然如玉的眉目间弥漫开一点优雅的苍凉,然而那目光却有着清彻如水的平静。夜玄殇似是一愣,随即轻声赞道:“说得好,殿下这比喻当真贴切!”

  且兰道:“三公子知道我的答案了?”

  夜玄殇笑道:“玄殇感同身受。”

  半空中四目相交,灯火的影子轻轻一跳,且兰抿唇浅笑,转向彦翎:“金媒彦翎吗?”

  彦翎一直抱臂靠在船舱上听他两人说话,此时抱拳笑道:“正是在下,方才多谢殿下留情,我才保得小命。”

  且兰微笑点头:“你若真想保住性命,便该速速离开楚都,近期内都不要回来。师兄他若是决意追查下去,可不会因为少冲山之战你卖了姬沧的军情而手软。”

  彦翎摸了摸鼻子:“不想殿下连这个都知道,那这忠告我便不得不听了。”说着看向夜玄殇,“看你们谈得投机,我便先走一步,不打扰了!”一边挤眉弄眼,丢了个古怪的神情过来,也不见如何动作便穿窗而出,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

  夜玄殇心下笑骂,亦起身道:“我也不扰殿下休息了,”目光落向且兰左臂,“我欠九夷族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需要,殿下不妨说一声,玄殇定当尽力而为。”


  第53章 第二十一章


  “公子!”一个纤细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风帘之外,玲珑纱衣如桃红轻染,在寂静的夜光下飘曳出妖艳的痕迹,“我已带人仔细搜查,未见潜入之人的踪影,但可以确定他们并非来自自在堂。”

  金案一侧,皇非正执笔作画,一身白衣潇闲,显然未因今夜之事而受任何影响,对于这样的回报也是毫不意外。聚精会神地完成最后一笔,一名女子的肖像跃然纸上,眉目翩然,栩栩如生,他这才放下笔,“你去传我命令,不必再追查了。”

  那女子似是有些意外:“公子,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我可以调动人手全力搜捕,三日之内定会有结果。”

  “此事已无需你再插手,”皇非转身:“你该全力追查的是白姝儿的下落,一日有她在,你便无法成为自在堂真正的主人。”

  那女子抬起头来,正是当日白姝儿精心挑选入宫的美姬之一,曾经夜入赫连侯府送上密信的召玉,如今在皇非面前,便像一只驯服的猫儿,被他目光一扫,乖乖低头道:“公子教训得是。”

  皇非挥手命她起身,虽说是轻言微责,但那语气中流露出轻魅的淡笑,却是令人眩惑着迷,“白姝儿手中尚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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