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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秦菲菲认认真真伺候了路长轩两天，路老太太盯她就没那么紧了。

　　　　路长轩醒了过来，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了无生气。

　　　　有时候，他喃喃自语，秦菲菲凑上去听，他含含糊糊念叨的好像是“瑶瑶……菊儿……”

　　　　秦菲菲气得瘫软在凳子上，看着路长轩发了几个时辰的呆。

　　　　这天傍晚，秦菲菲趁着路老太太不注意，找了个借口去厨房烧饭，偷偷逃了出去，一路向着秦府狂奔。

　　　　从前，她每次出门都有马车代步，这些天又一直没吃饱，体力上根本不行，所以只走到半路就走不动了。

　　　　暮色四合，秦菲菲从未如此绝望过。

　　　　最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爬上了一辆粪车，忍着恶心，到了秦府后门不远处。

　　　　秦菲菲滚下粪车，身上又脏又臭，衣衫因为好几天没有洗也发出馊味，哪里还看得出一年前的光鲜明媚？

　　　　她连滚带爬到了后门，几乎是带着惊喜去拍门。

　　　　“吱呀”一声，一个婆子满脸不耐烦出现在门口，“都睡觉了，谁呀！”

　　　　秦菲菲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脏兮兮地，“是我，我是三小姐。”

　　　　婆子提着灯将她一照，“三姑奶奶？你骗我老婆子眼力不好是不是？”

　　　　秦菲菲忙将头发拢到后脑勺，陪笑道：“吴大娘，你是吴大娘是不是？我真的是三小姐啊！”

　　　　吴大娘浑浊的双眼又仔细看了看她，最终辨认出来，却脸色一沉：“三姑奶奶，听说你把吴妈妈卖掉了？”

　　　　虽然秦菲菲刚开始对路老太太卖掉吴妈妈耿耿于怀，但是这些天她备受摧残，已经把这件事差不多忘记了。

　　　　经吴大娘一问，她说：“那不是我卖的，是我婆婆，路老太太……”

　　　　“三姑奶奶为什么不阻拦？”

　　　　秦菲菲一愣，随即恼了，这是她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事情之一，现在被一个奴仆以质问的语气提出来，她立刻一瞪眼：“吴大娘，你也管得太宽了吧！你看清楚了，你只是秦家的奴仆，你问谁话呢？！”

　　　　吴大娘将她上下看了两遍，说：“哪里来的叫花子冒充三姑奶奶！”

　　　　然后，“啪！”地一声，门又被关上。

　　　　秦菲菲急怒交加，“开门，开门！你竟然敢关门！”

　　　　院子里有些人被吸引过来，一人问吴大娘：“谁呀？”

　　　　吴大娘不屑地撇撇嘴，“不知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身上又脏又臭，在那里胡言乱语，不要理会！”

　　　　那人听说这样，将话题一转：“吴大娘，你有没有去找秦管事？”

　　　　“我只会看门，找了秦管事又如何？侯府森严，那门也不是我能看的。”

　　　　“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呢？你还记得当初蓝绸那丫头怎么被留在宜兰园的了吗？”

　　　　“是怎么回事？我年纪大，如今也记不太清。”

　　　　“当时，七小姐让他们选择去留，只有蓝绸一个人选择留下，其余人都急急忙忙要和七小姐撇清关系。据说，七小姐就问了蓝绸一个问题，问她有什么擅长的。蓝绸说，她擅长记东西，就这样被留了下来。如今在铺子里半年多，每个月月银加搭上，有十几两啊！”

　　　　吴大娘有些意动，“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家小子正当年纪，何不去秦管事那里试试呢？”

　　　　……

　　　　秦菲菲在门外，拍了半天也没人过来看一眼，她又气又恨，知道再拍下去会被巡街的人当盲流抓起，吐了一口唾沫在门上，恨恨绕道朝大门走去。

　　　　大门很快被敲开，门上的认得她，只让她在门口等着，就去给董氏送信。

　　　　董氏正在灯下和祖妈妈说话，听了消息，眉头紧锁，最终，她在祖妈妈的陪同下，去了秦永涛书房。

　　　　秦永涛听了，说：“女子出嫁从夫，你可问清楚，三丫头回来，姑爷是知道，还是姑爷不知道？”

　　　　董氏就让人去门上问话，她站在秦永涛书房外等着。

　　　　这几天的天气又回温，董氏却丝毫感觉不到热气，脊背上一阵一阵寒意袭来。

　　　　据说，秦菲菲放火烧死了秦瑶瑶。

　　　　大老爷知道还是不知道？大夫人知道还是不知道？现在，秦菲菲回来了，大老爷连看一眼的意图都没有。

　　　　这究竟是一家怎样的人？

　　　　路家出事也有些天了，莲嫔娘娘肯定早就知道了，可是，她有没有关心过秦菲菲？

　　　　董氏恍恍惚惚地看着几步之遥的柏树，昏暗的夜色中，一个人高的柏树就像一只鬼，静静地，静静地，伺机而动，神秘可怖。

　　　　董氏忽然打了个寒颤。

第282章　祖孙夜话

　　　　问话的人回来说，三姑奶奶没有提姑爷的事情，却哭着要见老夫人。

　　　　秦永涛沉吟片刻，“让她去见。”

　　　　董氏退了下去，让人等着，自己先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已经睡下，董氏说明来意，顾妈妈只好去叫醒老夫人，毕竟这是大老爷的意思。

　　　　老夫人听说了董氏的来意，沉吟片刻，“让她进来吧。”

　　　　随后，又对香芹说：“我这老毛病又犯了，你去叫七小姐来给我捏捏。”

　　　　秦菲菲怀着激动的心情穿过诺大的秦府，到了萱堂。

　　　　屋子里，顾妈妈和董氏站着，老夫人坐在圈椅里，微闭着眼睛。

　　　　她一进去，就跪在地上：“老祖宗，求求你救救孙女！”

　　　　“说吧，为什么要救你。”

　　　　老夫人的语气显得苍老而干枯。

　　　　秦菲菲惊愕地抬起头，就看到老夫人平静无波的面容，看她的眼神十分冷淡。

　　　　她心里一个咯噔，“老祖宗，孙女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说着，秦菲菲就哭了起来。

　　　　从路长轩一巴掌将她打得耳朵聋了的事情说起，一路说到这几天被虐待、不许吃饭，说道路长轩上了乌香的瘾只怕时日无多……

　　　　秦菲菲足足说了一盏茶功夫，没有人打断她的话。

　　　　秦菲菲是真的痛哭流涕，她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她陈述的时候，秦疏影安安静静走了进来，坐在了榻前，给老夫人捏揉。

　　　　秦菲菲连哭带抽泣，秦疏影面色平静，仿佛这些和自己毫无关系。

　　　　“老祖宗，我若是还在路家待下去，你们就要给我收尸了……老祖宗，我知道您待孙女最好，你必定不会忍心看着孙女这样被人折磨死……”

　　　　老夫人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打断她的话：“你待怎的？”

　　　　秦菲菲以为自己声泪俱下说动了老夫人，心头升起一股希望，大喜：“老祖宗，你就让我回来吧！和离，和离不了休弃也行，休弃也行……八妹妹都可以回家，现在还嫁到广南府去，我并不比八妹妹差，我定然可以给家里带来助力……”

　　　　老夫人看着秦菲菲，眼睛里有痛惜，又可悲，就是没有怜悯和温情。

　　　　顾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老夫人，奴婢问三姑奶奶一个话，你看行吗？”

　　　　老夫人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问吧。”

　　　　“三姑奶奶，前些天，你的妯娌到府里来，说二小姐之死与你有关，是与不是？”

　　　　秦菲菲满腔的惊喜顿时化作惊恐，袁妈妈这几天疯疯癫癫的样子还在眼前。袁妈妈自从到了高德巷的路家后，那双绣花鞋再也没有出现。

　　　　但是，袁妈妈却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癫。

　　　　疯癫的时候，她会跑来找秦菲菲，“三小姐啊，真的是夫人回来了，是夫人回来了啊！你告诉她，都是你让我那样做的，都是你让我那样做的，你让她别缠着我，别……”

　　　　秦菲菲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摇头，否认：“顾妈妈，二姐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三姑奶奶，那么，你敢对天发誓吗？”

　　　　秦菲菲双唇立刻抖了起来。

　　　　“你敢对天发誓，若是二小姐的死和你有关，你就日日夜夜被鬼魂缠身，不得安宁？”

　　　　秦菲菲犹如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不，不……”

　　　　顾妈妈叹了一口气，对老夫人说：“老夫人，奴婢问完了。”

　　　　董氏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秦菲菲，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三小姐，真的放火烧死了二小姐？

　　　　她怎么下得了手？

　　　　秦菲菲也不是傻的，看见大家都一脸沉重，意识到，自己烧死秦瑶瑶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她痛哭道：“老祖宗，二姐姐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也知道错了，现在我改，我改，老祖宗，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给你个机会，你想用来干什么？”

　　　　“老祖宗，我不奢求什么，就让我陪你念经诵佛，度过残生。”

　　　　“你的孩子，你不要了？”

　　　　秦菲菲顿时哑然。

　　　　孩子？

　　　　她的孩子还小，需要母亲。她的孩子那样可爱，需要陪伴……

　　　　可是，没有自己，孩子也会长大，不是吗？

　　　　但是，她真的能不想念他吗？

　　　　老夫人沉痛失望地看着秦菲菲，摇着头，“三丫头，你回到路家去吧。秦府，庇护不了你。”

　　　　秦菲菲呆呆望着老夫人。

　　　　“老祖宗，求求你，求求你，我若是回去，必定会被折磨死……”

　　　　“那也比下到监狱中死了要好。”

　　　　下到监狱？

　　　　秦菲菲立刻跪行几步，抱住老夫人的腿，泪如雨下，“老祖宗，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求求你……只要我不说，只要父亲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不需要到监狱里去……”

　　　　老夫人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三分，“那么，二丫头就活该死了？”

　　　　秦菲菲哭得发抖，不停为自己辩解，“老祖宗，我当时只是吓唬吓唬二姐姐，没有真的想烧死她。是她自己非要和我争执，抢来抢去，最后酿成惨剧。老祖宗，我是无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疏影还是不紧不慢捏揉着，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是

　　　　“七丫头，你说，你三姐说的话，你相信吗？你认为，该如何处置你三姐？”

　　　　秦疏影停下动作，不假思索道：“三姐姐的话，我不相信。原因很简单，不管当时是什么缘故，二姐姐就是因你而死，至于那些意外，到了衙门，呈堂供词不认这些。说到处置，疏影认为老祖宗考虑十分周全，三姐姐回到路家，是最好的选择。”

　　　　秦菲菲往日就最讨厌秦疏影，方才她置身事外的态度已经让她十分恼火，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尖叫起来：“七妹妹，你没有吃过那种苦，你当然不会知道有多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替我下论断……”

　　　　秦疏影摇摇头：“三姐姐，我怎么没吃过那种苦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吃的苦，只怕比你还要多，而且，有些还是因为你才吃的苦。”

　　　　董氏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难道，难道……

　　　　七小姐这是要承认，她就是二小姐复生……

　　　　鬼……

第283章　你来说吧

　　　　秦疏影看了一下董氏，董氏愣住。

　　　　“三姐姐，之前三年，我是怎么过的，整个秦家的人有目共睹。难道你还需要我重说一次吗？我在春园的时候，三姐姐也会来看望我，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需要我重新提起吗？三姐姐，你若真的体谅祖母一片爱护之心，就应该知道一个词语，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经历了这样的风波，你就应该立起来，脱胎换骨，重新来过。若你真心悔过，你就回到路家去，日夜为二姐姐念经超度。路长轩若是死了，你还有孩子可以傍身，将孩子拉扯大，你将来未必没有依靠。”

　　　　秦菲菲争辩：“你知道什么，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秦疏影打断她的话，“你若执念荣华富贵，一定要出人头地，那就当我的话没有说。不过，我告诉你，三姐姐，这个世界上能过得开心顺畅的人很少，很多人都不得不面对种种困难，种种困境。若是只想退回去，却不想着如何去战胜困难，那就只会越退越远，最后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

　　　　秦菲菲瘫软如泥，还是力争：“你不懂，你不懂……”

　　　　秦疏影一笑，“我当然不懂，但我却懂，如果你不回去，路家的人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若是去衙门告发，三姐姐少不得要去监牢里走一趟。那时候，就是大伯父，也无法将你脱罪。”

　　　　秦菲菲顿时面如死灰，就在这时候，香椿匆匆走进来，“老夫人，路家的人来了，说三姑奶奶回了秦府，要我们立刻将人交出去，否则他们就要去告官……”

　　　　秦菲菲尖叫：“我不回去，不回去，老祖宗，救救命，救救命……”

　　　　秦疏影不紧不慢说：“三姐姐，路家过不下去，你回娘家想要点儿接济，这也无可厚非。大嫂，我听说，厨房里每日也会剩余一点饭菜，天气热，明早只怕也会坏掉。三姐姐空手回去也不好，不如给三姐姐带一点回去，你看可行？”

　　　　董氏下意识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没有任何表情。

　　　　董氏反应很快，立刻去搀扶秦菲菲，又对香椿说，“香椿，兰香就在外面，你让她速速去大厨房收拾一些饭菜，三姑奶奶要带回去。”

　　　　秦菲菲还在愣怔中，不过，她明白了秦疏影的意思，又开口了，“七妹妹，你这么多钱，为何不给我一些银子，拿什么饭菜。”

　　　　秦疏影扬唇道：“三姐姐，你拿什么立场要我这样做？”

　　　　秦菲菲蠕动着嘴巴，“亲戚，亲戚互相帮助，不是应该吗？”

　　　　“那么，三姐姐，今天给你十两银子，下次路家的人要你再来讨要二十两，再下次五十两，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秦菲菲恼羞成怒，可是老夫人还在场，她狠狠瞪了秦疏影一眼，给老夫人行了一礼，正待跟着董氏出去。

　　　　“三丫头，从今以后，不必再来萱堂了。”

　　　　秦菲菲难以置信地僵硬着身子转过来，“老祖宗……”

　　　　“这是最后一次。”

　　　　随后，老夫人再次闭上了眼睛。

　　　　秦菲菲蠕动着嘴巴，可什么话也说不出。

　　　　秦菲菲出去后，秦疏影给老夫人继续捏揉。

　　　　良久，老夫人说：“疏影啊，你还是有点心软。三丫头，这是根子坏了。祖母老了，照看不来那么多。今后啊，你不能如此心软……”

　　　　突然，老夫人捂住了嘴巴，秦疏影愕然抬头，就看到老夫人的指缝间渗出了丝丝鲜血……

　　　　“祖母！”

　　　　在秦疏影、顾妈妈和香芹的惊恐叫声中，老夫人倒了下去。

　　　　秦疏影自从重生以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惶恐，她哆嗦着和顾妈妈将老夫人扶到榻上躺好，香芹已经冲出去告诉秦永涛。

　　　　很快，秦永涛匆匆而至。

　　　　老夫人脸色苍白，干枯的面容，清瘦的手，秦永涛震惊之下，跪在了榻前：“母亲，儿子不孝！不该让三丫头见你……”

　　　　董氏刚刚送走秦菲菲，随后就和邹氏、秦露露跟了进来，“父亲，秦管事去请大夫，很快就会回来了！”

　　　　秦永涛一言不发，跪在榻前，垂着头。

　　　　其余人没人敢发出声音，香芹、香椿和顾妈妈也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

　　　　毕竟，老夫人往日里就是身子弱一点，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甚至都不需要吃药。

　　　　很快，日常看平安脉的陈大夫来了。

　　　　他给老夫人诊脉后，眉头紧锁，秦永涛急切地看着他，“陈大夫，老太太如何？”

　　　　陈大夫摇摇头说：“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症状，只是有些体弱。之所以吐血，应当是受到刺激了，悲喜伤神。”

　　　　陈大夫往常来于权贵之家，并未多问，就开起方子来，开完后，抖了抖方子，说：“这里面需要一味老参，越老越好。若有老参，老夫人好好养着，过不多久就会好。秦大人，切记，悲喜伤身，老夫人需要静养。”

　　　　顾妈妈忙说：“陈大夫，这里有一味老参，你看看。”

　　　　说着，忙到里间去将秦疏影孝敬的人参拿了出来，陈大夫仔仔细细看完，竖起大拇指：“好东西！五百年的老参，老夫人的身体不用过于担忧了。秦大人，既然有这个，务必用这根老参。”

　　　　秦永涛忙不迭点头，将东西郑重交给顾妈妈，吩咐她好生亲自保管。然后，他将陈大夫送出门。

　　　　过不多久，老夫人悠悠醒来。

　　　　“祖母，您歇着，少说话，别费神。若是哪里不舒服，您告诉我们。”

　　　　老夫人看着秦疏影，目光慈爱，摇了摇头。

　　　　秦疏影舒了一口气，“祖母，您别担心，我在这里照顾您。”

　　　　老夫人轻轻颔首，又看着邹氏和秦露露。

　　　　顾妈妈就说：“二夫人，五小姐，夜深了，你们就回去吧，明早再来。今晚，七小姐在这里。”

　　　　邹氏见老夫人没有异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