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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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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醒非闻言一震,诧异问:“放火易致自焚,总堂明鉴。”辛深巷毅然道:“刚才我没采纳你火攻之建议,实是我眼光浅短。如纵火会断绝我们生机,‘忘忧林’主早就放火了,何必要冒险出击?显然火势对我们有利无害,我们敝帚自珍,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能一举扑灭强敌,使其无所遁形!”

  梅醒非恍然大悟,传令下去:“烧!把‘忘忧林’统统烧掉!”

  辛深巷的话,自然是言出法随,一如所命,“忘忧林”立时烧成一片火海。这时“铁狼”、“银狐”、严一重、费四杀、钟瘦铃等都且战且走,桑书云因适才救宋雪宜的事,心情再难平复,他想起自己以前那刚节英佩又多情温柔的亡妻,心中一阵责咎,无论如何,都抹不掉那羞疚,更无法推诿那心头的愧欠!

  他心里难受,却未贻误战机,展身扑向严重,严一重见桑书云亲自向他出手,知情态严重。他左擒拿手右少阳手,已抓住桑书云左臂根“中府穴”右臂“曲池穴”。桑书云任由他抓,却在严一重抓住了他,尚未来得及发力之一霎那,左右拇食二指一弹,“丝丝丝丝”,四缕指风,射向严一重。

  严一重的武功,在黑道武林已算是一流好手,但若比起桑书云。可相差太过悬殊,这时他已十分接近桑书云,避已无及,他情急生智,手指由“少阳手”的劈力改为推力,发力一推,他自己则藉一推之力,跃出丈外!

  指风跟追到,严一重连变了四种身法,才告险险避过四缕指风,但白影一闪,掠到他身前,严重情急之下,右手“三十六路大小开碑少阳手”一招“五鬼运财”,左手“七十二路看到就抓擒拿手”一招“春蚕丝尽”,向那人招呼过去!

  他出了招才发觉那是个女子。那女子冷哼一声,左手使“七十二路看到就抓擒拿手”中的“蜡炬泪干”扣住了他的右掌,右手施“三十六路大小开碑少阳手”中的“六丁开山”,一掌斩折了他的左手,这时桑书云掩至,将他破锣破摔的甩在地上。

  严一重半响爬不起来,桑书云的背袍衫裙就在他眼前,只听他道:“我不杀你。”严一重好不容易,才舒了一口气,桑书云道:“但是你要告诉我,大风和陈木诛他们,将撤退到那里去?”严一重额角大汗洛搭而下,桑书云淡淡加了一句:“你要活便得告诉我。”

  义气虽然重要,但对严一重来说,生存无疑更重要。

  “定是到恒山去。”

  “恒山!”雪峰神尼攸然色变,“为什么到恒山去?”

  没有什么东西比继续生存更严重,对于严重来说,他宁愿去花任何代价来保持他继续生存。

  “因为陈林主的师父在恒山,在恒山的‘悬空寺’!”

  桑书云和雪峰神尼对望一眼,脸有忧色,天象大师喝问:“陈木诛的师父是谁?”光求目前活下去,再求能逃脱大风、陈木诛等之追杀,总比现在闭目待毙的好。“华危楼,他的师父就是‘倚天叟’华危楼,也正是大风道人的义父,若果没有‘倚天叟’的撑腰,单凭‘七寒谷’、‘忘忧林’,也许还不敢……”

  “不敢傲慢高到要称霸武林!”宋雪宜冷冷地接道。

  “是……”严一重对这以自己的武功制住自己的白衣女子,无限畏惧。

  “好,你走罢。”桑书云淡淡地道。但这一句话,在严一重听来,无疑如同皇恩大赦,他生怕桑书云又改变了主意,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待他知道了“三正四奇”所余下来的人正在交谈,根本没把他的存在放在眼里时,他努力充作一副较有气概的样子,以免给人小觑了。但是周遭的人都沉浸在天象、桑书云、雪峰神尼、宋雪宜等人的对话中,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彷佛他是琐屑的存在,不屑一顾。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角色,至少在白道上,令人闻风色变的煞星,在黑道上,是个令人敬重的人物,没料今日一战,他根本就无足轻重,这受伤比受伤还要受伤。桑书云这时正说到:“方少侠在血车之中,力敌大风和陈木诛,甚是凶险,如果有什么不测,则令我们一生不安……”

  雪峰神尼叹息道:“贫尼心中,便好生不安了。”这时忽听“嗤”地一笑,原来车晶晶天真漫愤,见严一重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一具尸体,几乎摔倒一交,觉得好玩,便笑了起来,天象大师等也不觉意,黯然道:“昔日老纳对方少侠为人,多有误解,真可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日者也’……”

  宋雪宜恍然道:“吟儿若不幸,我跟自雪,便无颜以见……”忽听一声惊呼。原来严一重在如此沮丧的心情之下,乍闻有人嗤笑于他,他恶怒至极,置死生不顾,竟然生恨,猛扑向车晶晶之后,左手抓住车晶晶,车晶晶尖呼一声,严一重右掌击劈下去,正中背后“神道穴”,车晶晶哀呼一声,当堂惨死。

  车莹莹悲唤声中,扑向严一重,桑书云更愧惶交集,严一重得以偷袭车晶晶,全因自己放人,而自己应于车占风死后,悉心照料车家姊妹,却让车晶晶惨逝,桑书云心痛如绞,怒吭一声,七七四十九道指风,破空射向严一重!

  而天象大师的“大般若禅功”,也隔空击向严一重,严一重已心里若死,肆无忌惮,居然勇悍骋捷,躲过指风,身上已有四五道破洞鲜血长流,还硬接天象一掌,“喀啦啦”一阵连响,连人带身,飞了出去。

  雪峰神尼一闪,到了全真子身前,左手一搭,右手一套,已抄得一剑在手,半空将身子一折,未俟严一重落地前,已飞掠过去,半空将他身子斩成两截。

  她足尖刚落地面,严一重身体的血雨便洒了下来,如因为受伤末愈,一时之间,运气阻塞,身法不快,便给血雨洒中,而严一重的尸体,也分别撞在她左右肩膀上。以雪峰神尼武功,对这两下撞击?当然不算什么,但她一生高洁自爱,脸慈心冷,杀人而不沾血,而今却衣衫尽血。她毕竟是佛门中人,忽然觉得一阵腥晕,而且血肉肠脏,全落在她衣襟上,不禁一阵昏眩。

  而严一重人断两段,却犹未死绝,肉身尤在抽搐,雪峰神尼剑环顾,只见遍地屁骸,哀号呻吟,不绝于耳。有残肢而未死者,有盲聋而未毙者,有肠肚流于一地犹辗转挣扎者,然而这些都是经由自己等人之手,成为如许屠场的吗?

  雪峰神尼目光动处,只见一人,五指被斩,痛得不住发抖,正替其包扎,另一人脸目已被劈为两半,他的一只右手,还掏在怀里,临死之前,不知在想做什么?雪峰神尼不由伸手替那人将手掏了出来,原来是一卷轴,上站有一丰胰美丽的宫装妇人,雪峰神尼眼眶一湿,这时天象已到了她身边。

  原来天象见雪峰神尼全身披血,挂剑屈蹲,以为她受伤?关切之情,不觉流露无遗。却听雪峰神尼喃喃地道:“大师,这些人都有妻子,有家室,有功名,有事业,有所欠亏……大乘佛法第一讲究度众一切苦厄,我们身为佛门中人,却神识不昧,作了些什么……”天象被问得微微一怔,不知所答。他亲手杀了严苍茫,后悔迄今;只见“忘忧林”正在一片火海之中,喊杀冲天,哀号连连,比起穷兵黯武,对人们死活不加一瞥的官兵、土匪、恶霸,与兵连祸结的辽狗、金兵、乱党,其战祸荼害,又有何分别?

  在火海焚烧中,雪峰神尼不禁低眉合什:“阿弥陀佛……”天象只见她玄衣如雪,如身处闲寂之中,却听宋雪宜向“恨天教”下达道:“我们追击凶徒,到恒山去!”

  第八章  血踪万里

  方歌吟在血河车奔驰之中,力敌大风道人。他武功非昔可比,但旧伤末,又曾失血过多,而今新创又添,大风道人的武功,本就未必在方歌吟之下,两人虽都受伤,唯方歌吟伤势甚重,如此大风道人大占上风。

  晓是如此,大风道人想一举搏杀方歌吟,也甚不易。三人一驾车,二战斗,血车边驰边打,只见水花扑扑激溅,原来已到了龙门急流的水岸边缘。

  陈木诛驾驶血河车,纵横骋驰,愉快至极,长啸吟道:“绝云气,负青天……附骼雀跃而游……俯然而往,俨然而来而已矣……”诵得正酣畅时,忽然血马长嘶,不受拘牵,直往龙门急流里冲去。

  陈木诛正诵至:“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猛见此际危急,大是一惊,忙端惊钝以勒止马势。

  急驰的车子骤然勒止,谈何容易,只见八匹血马,嘶鸣不已,犹如疯狂,直往急流中的大漩涡冲去。

  陈木诛怪叫道:“不好……”大风道长这时又劈中方歌吟一掌,向陈木诛叱道:“弃车!”

  血影掠起,大风道人借车沿一点,飞掠上岸,陈木诛见状不妙,也紧跃而去。方歌吟又吃了一掌,只觉体内如同轰轰雷震,辛苦难当,真气一岔,无力跃起,就在这晃眼之间,血河车如何之快,怎让他多加思索,目稍瞬间,已驰入急急流漩涡之中!

  只听大风道人和陈木诛呼喝连凿:“糊了睡”“追不上了!”“由它去吧!”“人马都活不了啦!”方歌吟只听“砰蓬”一声,又“哗啦啦”一阵连响,待探出头来,只见马车已卷入急流中一道又一道漩涡里去,这江中的急流,因礁石关系,旋转甚烈,方歌吟只听八马长嘶,河水已灌入口中,他强提真气,切敌不过自然的大威力,迅速地将他卷入漩涡之中,只觉天旋地转,洪流激湍,方歌吟只见血车“喀啦啦”碎裂的声音,人也失去了知觉。

  方歌吟在过去百日中,两次失去了知觉,两次回复了知觉时,反而解了原先的厄困。可是这次的危难,是在大自然的威力下,并非人为可以遏抑。他还能再醒来,再恢复知觉吗?

  能。

  他再醒来的时候,先想到桑小娥。那笑言晏晏,那瓜子口脸,那浅浅酒涡……今生能否相见?来生能否再见?想到这里,他心中一阵刺痛,念兹在兹无时或忘。待他意识到这些时,才醒觉自己没死。

  既然没死,人在何处?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方歌吟没有醉酒,也没晓风也没月,只有人,一个人,白衣如雪,端坐在石岩上,巨岩旁还有两张清秀的字画,方歌吟不敢惊扰,也没细看。

  方歌吟翻身坐起,只见道长衣大袍人,目光有一种淡淡的爱恨,眉字间更有一股深深的傲悍之气。

  方歌吟翻身爬起,只觉浑身骨椎欲裂,椎心之痛,但身体每一块筋肉的深处传来,方歌吟失声呻吟了一声,叫:“前辈……”

  那人没有应。方歌吟听见河水汹涌之声,依然隐随巨响,音响甚巨,方歌吟顿感自己如一叶小舟,在恐慌岁月中被大风海雨冲刷镂刻。

  他又唤了一声:“敢问前辈……”那人依然不理。方歌吟猛见眼前有一堆东西:竟是肢离破碎的血河车,以及摔死或溺毙的血河宝马!

  方歌吟此惊非同小可,忙“呼”地飞跃起来,才发觉自己下半身已湿透,原来仍一直浸在河水里,而河水就在洞凹边缘,不断冲刷,起伏翻腾,汹涌澎湃,泡沫四卷,在洞顶洞眼,发出如雷巨响。

  方歌吟这才明白他身下的处境:原来龙门急湍的漩涡,是由这里产生的逆流,反卷上去,而自己与血河车踏入漩涡之中,急流将自己等转入漩涡之中心,反带往此中心的平静之地。血河车马因较巨硕,反被漩涡及撞击水流绞碎,而自己已失知觉,随波逐流,被流水送至此安全之地。

  这洞凹之处,所坐落显然是水底,上有急流,旁有漩涡,根本不可能出去,自己虽得免一死,但逗留天然的生地,却仍难免困死。

  方歌吟心下大急,想起那白衫人,可能也是失足堕入激流,而困于此处罢。他比自已先来,可能已觑出一些脱困的门路也未可知,当下又唤道:“前辈,前辈,……”那人自是不应。方歌吟心念一转,暗忖:若有办法出去,那人早就出去了,又何必留在这里,想必是因为不能突破水墙漩涡,故此心如槁灰,不理自己,也是合理的。所以没再呼叫,又去观察水势。

  这道水墙天然急湍,根本无法撩出,而河底自有激流,将事物卷至此处,方歌吟好生纳闷,自己在战役中,为血河马奔驰至河中,以至陷入漩涡,送来此地,但这种失足可能极小,那人又何故到了这里?

  方歌吟再仔细想想,越觉不对劲,血河宝马何等通灵,因何竟奔入江中,以至车毁马亡,一至于此?

  方歌吟百思不得其解,难以参决,只好钦神凝气,默运气功,将内创慢慢逼出体内,如此过了几个时辰,睁目跃起,内伤日大是复原,呼息也大为调畅。

  却见那人,依然端坐不动。

  方歌吟又叫了几声,只觉那人神态逼人,一个王者般傲气,令人不敢迫视,眉宇间的郁色,抑如同河底渐黯的天光一般,系越来越浓烈了。

  敢情是夜晚要临了罢?

  只见鳞鳞波光,映透过来,影影绰绰,很是好看,方歌吟暗忖:河上该有月光映照罢,桑帮主他们不知怎么了?……想到自己,一次在“七寒谷”战役里。一次在“忘忧林”战团中,皆中途因“血河车”而未能竟役,心中很是难过。想想,觉得怅楚寂寞,不禁偏首向那端坐的人斜眇过去。

  这一看,忍不住“啊”了一声。原来水波映在那人脸上,奇幻莫名,只见那人双目依然张着,气质傲郁,但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方歌吟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生起,他壮着胆子,掠了过去,那人仍然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方歌吟又细声叫了几次,那人不语不动。方歌吟慢慢用手往那人面前一扬,那人瞳孔睁大,霎也不霎一下,甚至连脸部肌肉也没一丝抽动变化。

  方歌吟这才明白那是一个死人。

  但那人死了多久?怎么死的?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何以死了仍栩栩如生?这些都是方歌吟难以了解的疑问。

  方歌吟又将手置于那人唇上,欲一探那人鼻息,而他自己也不禁发出一声叹息:那人确已逝去多时。

  只见那人眼神,有无限寂寞意,眉宇间更有悲凉的傲意,令人有寂天寞地的感觉。方歌吟知道这洞凹中,除了自己,再没有活人,心头有一股凉意,又觉无限凄凉。抑见那人盘膝而坐,双手置于腹间,然左手尾指,却斜指右前方岩壁处。方歌吟随目晒去,只见岩壁上挂了两行字,写得逸意神妙,娟秀无比,只见字画上写:“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时寂寞心”,字画下有一架朱红古筝,就没其他的事物了。方歌吟看看,却有悯然一阵,寂寞一阵。

  抑见那人,神情忧挹,却含淡淡的笑意。方歌吟忽见那人右手徒指斜翘,指向左方岩壁处,左方岩石上有几个字,写道:“欲得血河派绝招,先安葬余,后掘此处,即为我派第十三代掌门。龙门卫悲回字。”这几个字,在坚硬的岩石土凿下,字迹飘逸,竟是以手指划下的,留字的人,内力之纯,可见一斑。

  方歌吟实吃了一惊:难道这白衣人,竟就是昔年名动武林的“血踪万里”卫悲回?即见他白衣俘儒,岂有一丝血腥凶暴的样子?

  他怔了半响,却知卫悲回晓叱风云,纵横一生,遗骸于此,收葬当然。洞凹周转余地不多,便在正面处,掘了五尺深、七尺长坑穴,唯此穴一掘,方歌吟更不忍将足置于其上,可以活动的地方更少了。

  方歌吟掘好了坑穴,却见坑穴下有两条树很一般的长条子,怕对卫悲回遗体寝卧或有不适,使用金虹剑一切,“登登”二声,将之除去。方歌吟只觉那断落的声音好怪,也不以为意。

  安设好了坑穴,便要奉置卫悲回的遗体安葬。方歌吟走近去时,只见卫悲回双目湛然有神,容色红润,宛若活人一般,而且全身散发一股隐隐的金红;方歌吟见过掌门师伯宋自雪的一根骼骨形貌,但仍能发出盖世神功,不禁犹疑了一下,仔细观察之下,确知卫悲回已死,才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道:“卫老前辈,咱们有缘,在这洞中碰到,在下就替你收葬骸骨,至于武功,你我素不相识,传我好没道理,我也不学了:但愿您老人家,在天之灵,能保佑小娥他们,在‘忘忧林’转战顺利,平安快活便了……”说着说着,毕恭毕敬,双手轻挟卫悲回的遗骸,正要下葬,但手指甫触卫悲回肌肤,忽如电击火花一般,便要收手,已来不及,双手竟如铁遭磁吸,拔之不去。方歌吟没想到这无生命的躯体,竟也能紧吸住自己双手,他惊骇之下,也不知那人是妖是魅,但对方依然紧吸他双手不放,一股狂流般巨大的热力,透过手指,直冲他阳跷脉和阴跷脉。

  方歌吟恐怖之下,欲运功抵抗,但卫悲回的内力,远在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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