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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切都毁了。

　　　　他死了，只剩下一根臂骨，现在就在她的怀里。

　　　　所有人都以为那根骨头是她食人的证据，却又怎能明白她的苦痛。

　　　　失去了主人，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庇护，同样也就意味着整个平原上的数十万的平民必须得流浪了。那些修真家族，还好继续投奔到各个道场里面，继续去做那些主人手下的狗。那些dúlì横行的散修，更是自在。他们可以随便找一座山，就落草为寇，或者是去那些大宗门之间终年交战不休的战场上，博杀一回，也能换到一点可能的前程。

　　　　但是，普通的平民，如果没有了主人，没有了主人主持的各种防御法阵，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主人制造出来笼罩农田的穹顶，很快就会被妖jīng组成的cháo水淹没。

　　　　那些在农田里轻易就可以扎根的草妖，只要清除的不彻底，留下哪怕随后一根活着，第二年就会把数十亩的上等田地变成草场，再也种不了任何的庄稼。然后，以草妖为食的各种妖jīng，以各种妖jīng为食的各种妖兽，还有以各种妖兽为食的妖王，都会一个一个的出现，直到把所有的平民全部变成食物。

　　　　除了巫族的蛮人，没有人可以在妖jīng的cháo水里活下来。

　　　　所以她只能逃亡，在六十岁即将死去的时候开始逃亡。路途中，一座座城镇被点燃烧成火炬，一片片农田落满了黑sè的兀鹫，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死去横陈的尸体。身边的同伴每一天都在更换，每一天都有大批的人离开，然后又有大批的人从莫名的道路上赶来，然后大家一起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

　　　　路过一个个被云城笼罩的城市，但是自己这一群人却一直被拒绝在外。甚至连最美丽的处女，也得不到被怜悯的机会，被城门的护卫们蹂躏一夜吊死在城头。更是乞讨不到任何的食物，所有的丰美的农田都被透明的穹顶笼罩着，拒绝着自己这些已经饥饿到死亡边缘的人任何的哀求。

　　　　横行荒野，只能吞吃着山林里那些极少数可以食用的东西；用数十人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杀死一只虎豹，却只能让几个人吃饱；路边的青草，江河里的鱼虾，竟然成了美味。

　　　　而最多的食物，最多的肉，却是在身边，也确实是很多人活下去、填饱肚子的依仗。

　　　　她却是一直不死，一直在挣扎，一直在随着周围的那些人向着虚空中的那个莫名的存在礼拜着。

　　　　碧落黄泉，十二都天魔神中的第七尊，流浪者的庇护人。

　　　　她从来都不参加那些人疯狂歌舞的祭礼，更不去接触那些荒诞无语的所谓经典圣训，她只在心底为了他不停的赞颂着黄泉大魔王的天地伟力，期盼他能转生到大魔王的碧落九幽洞天中去，能在那里等到她前去的那一刻。

　　　　白发苍茫，却切不断她的心；吞食泥土，也掩埋不了她的心；在尸山血海中前行，更是动摇不了她的心。

　　　　所以，终于有一天，她在梦中看到了一片星辰。醒来后就感觉到了天地之中的不同，似乎有一道气机和她联系在了一起。

　　　　然后，她竟然就成了一名修士。

　　　　她杀死了所有尊奉黄泉魔王之名却肆意横行，而把一切罪、一切恶都归于魔主的人。她把他们的血肉统统献祭给了魔主，在人间建立了恒古都天教。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她在难民cháo水中随波逐流，慢慢挑选着种子，把魔主的道撒播下去；慢慢的cāo控着这一股股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cháo水，用那些天上人的血肉建起一座座祭坛，把那些穹顶下的人当做木柴，烧起一个个通天的火柱，让那天上最高处的人看看，我主的威能如何恒古不变、如何都统周天。

　　　　在灭亡了一个又一个曾经拒绝过她的云城，留下一座又一座血肉祭坛，把一片又一片浩大的土地变成魔主麾下的动荡之地、乐趣之源，她终于是来到了终点。

　　　　她，要在这个云城里，收割那个曾经毁灭她一切的女人的头颅。

　　　　她，也要在这个云城里，夺回那个曾经赐予她一切的男人的头颅。

　　　　然后，她三百年努力建立的所有一切都毁于一旦，所有的弟子惨死，所有的教众被磨成血水，所有的种子都被连根拔起。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因为，那个女人终究是要死了。而她死后，也必定会被魔主俘获，成为魔主大人新的玩偶，去品尝她曾经赐予这天地间无数人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但是，她也要死了。

　　　　不是因为战斗受到的伤，不是因为**已经枯萎，也不是因为魔主的惩罚。

　　　　相反，黄泉魔主却是对她的所为，很是欣赏，赐予了更多的力量，更指名了她下面可以去走的道路。

　　　　但她依然还是要死了。

　　　　因为只有死去，她才能在魔主的国度重新遇到他。

　　　　在云城废墟上无穷无尽如同恶鬼一般的饥民中，她终于在一个坠毁的云室里找到了那个女人收集到的数以万计的骷髅头骨，也终于是在其中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个。

　　　　然后，她就死了。

　　　　－－－－－－－－－－－－－－－－－－－

　　　　第四片树叶落下，换来了恒古都天教中第一本正式的经典：《直落黄泉生死变》。这本书，也正是陈观水现在绘画图册的凭依。

　　　　一千九百年，北地的西北方，魔门属下，有一位元婴真君与一个突然出现的神魔教会血战，结果双双陨落。一座浩大云城坠毁，引发了周围数百万里方圆内的连续波动，牵连着数以千万计的平民坠入黄泉，成为那位魔主的美食。

　　　　此后，儒门北上，杀绝了在那个平原横行的食尸妖鬼，处死了所有被魔染的难民，焚烧了所有的恒古都天教的据点。再然后，儒门和魔门各宗重划疆界，儒门得以扩张了十七个王国的土地。

　　　　但是这一部《直落黄泉生死变》却流传了下来。无论儒门如何的禁止，如何的清洗杀死阅读传抄这本书的人，也无论魔门如何斩草除根，追杀尽了所有恒古都天教的教徒，这一门可以勾连域外天魔的经文，还是传承了下来。

　　　　陈观水在扬州城的一个乞丐那里看到的这本书。

　　　　梦境神通中，这个乞丐在饥饿待死的某一个冬rì，莫名就从虚空中看到了一线光明。醒来后，就默写出了这本《直落黄泉生死变》。

　　　　而这个乞丐，也是从那一rì开始，变的邪恶诡异。总是在夜晚，偷偷潜入那些生活富足的人家，绑架那一家人，然后折磨他们在生死一线之间，在那种疯狂愉悦之中修炼起一种诡异莫名的功法。最后，这个乞丐胆大包天，绑架了一个修真大族的嫡系女儿，准备带出城去。

　　　　然后，他就被紫竹林海shè出的一道剑气削下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而陈观水看到这部《直落黄泉生死变》，却是没有看到什么诡异非常的邪恶道门，仅仅是只有数以百计的故事。在生死之间艰难选择，或者畏惧、或者从容、或者渴望、或者无畏、或者痛苦、或者淡然、或者疯狂。

　　　　却真的是，人间第一苦事，莫过于生死。

　　　　陈观水想来，也许只有生死间的大恐怖，才能稍微值得那位陈星缘多注目一份的吧。

　　　　而也确实陈观水猜对了。一套八十幅的《直落黄泉生死变》，一共八十个在那一场惨事中以不同方式死去、拥有截然不同人生和故事的老妇人，果然是打动了那位陈星缘。

　　　　也就有了轩辕通天灵玉暴雨一般降下的近三十万的罗浮善功。而也是靠着这些善功，陈观水看到了太白剑皇宗的全部十三门剑法。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陈观水在黄金山停留了有三十天，一共花了二十四万六千五百七十七个善功，才算是把那块黑sè的善功碑里的全部内容都拷进了自己的轩辕通天灵玉。现在他身上，依然还有七万多的善功。

　　　　所以陈观水就告辞重新踏上旅途，向着远处最近的那座小山慢慢走去。

　　　　不过在走到第三天的时候，陈观水正准备涉水趟过一条小河，却突然接到阿镜传来的一个消息。原来她已经在东海上转了好大一个圈，现在已经是回到了扬州。阿镜传来消息，也是问问陈观水是不是准备继续在蜃楼幻境里面修行。

　　　　陈观水自然是点头，说是想在这片已经接近于洞天福地的小世界游历一番了。

　　　　然后在第五天，李玉冰就带着东琴这四个丫头，等在了路边上。

　　　　再然后，连林夫人也时不时的就突然冒出来，给陈观水带上几盒亲手做的点心，转身就消失不见。

　　　　更接着，就有三只小狐狸莫名其妙跳出来，叼着一些小老鼠趾高气昂的就从陈观水身边跑过。有的时候，却又是她们，被一群老猫追的上天入地。

　　　　也是借着蜃楼幻境的地势，三只小狐狸被追的急了，一摇身子就变化成了怪物，反过来是把那些老猫给吓跑了。

　　　　红翡最会变，直接就变成一只极其凶恶的大狼狗。双眼一瞪，那些老猫立刻就炸了毛。再是一逼，就根本都站不住，只能夹着尾巴逃窜。

　　　　青柠最傻，想变成一只老虎，却只变了一个虎头。硕大如同笆斗一般大小的老虎头，仰天长啸，威风凌厉，但是脖子下面却是一个小猫一般大小的小身躯，滑稽的过了分。不过有一颗虎头也就够了，那些猫咪又怎么能分辨出眼前的怪物是什么。

　　　　也就霓裳最狡猾，直接变成那些农夫中一个，大声呵斥就用棍子把那些老猫给砸跑了。

　　　　不过她们玩的爽了，却留下一堆被她们偷出来的小nǎi猫，在陈观水的面前咪咪乱叫。

　　　　路途中，有这些小家伙在捣乱，也就不觉得再有什么苦闷。更何况还有李玉冰陪在身边，东琴西棋这四个小丫头来暖床，随时随地都可以卿卿我我。

　　　　也就是公孙元现在变得特别挑剔了。一连四十张的美女影画，竟然是全部都被退了回来，连一个善功都没有得到。

　　　　反而是随意用扬州城里的那些街头巷尾的普通老妇人绘制出的图册，在那个陈星缘的手里卖了一个好价钱。虽然一幅不过只换到三五个善功，但是陈观水心里有的是材料，这样下来七八天又聚拢了一千多个善功来。

　　　　不过，画了一堆前面用来试笔的人物，第九天陈观水就绘制了一幅包涵了扬州城东西数百里的山水风景、数十万人物的浩大图卷。从城东的镜花湖畔洗衣服的老妇人开始，到湖边菜地里艰苦弯腰割菜的菜农，到小河上cāo舟卖茶的船娘，到小巷中插花涂粉准备敲门的媒婆，到牌坊下就着rì光在缝补好挣点口粮的老妇人，再到赶着羊、站在富chūn楼前和掌柜谈价论价的女商，豪宅大院里花园中被数百个青chūn貌美的小女子围着、恭维着的老太君，一幅十二丈长，三丈高的巨大画面上，一共画了七千多个人物，其中就有数百个分布在各种行业、身份地位各自不同的老妇人。

　　　　她们虽然是身份地位不同，却是一般的在按照自己的轨迹活着，慢慢去消磨着生命中剩下的时光。却是没有什么剧变，也没有什么惨烈，只有rì升月落一般平淡的规律。就是画上的几个正在死去的老妇人，也是儿孙环绕，有人忧伤、有人垂泪。

　　　　没有一丝一毫往rì画卷上的血腥和震怖，只有扬州市井中rì复一rì的平常生活，也是今年chūn天清明那一天陈观水站在监察道观水镜前看到的那一幕。如斯普通，却是被那个陈星缘赞不绝口，迎头就是砸了一百万的善功下来。

　　　　正是《清明上河图》。

　　　　再是提笔，陈观水却是画风更是震荡，直接就是描绘了男女之事上幽暗yīn森的极致。

　　　　yīn暗的洞穴，叮咚的冰水，狰狞的刑具，雪白而颤抖的躯体，数个拎着皮鞭凶恶狂笑的大汉，而这些还只是最肤浅的邪恶。

　　　　魔门中有一个妖剑魔宗，这个宗门里面的人都喜欢把自己心爱的女子和自己心爱的飞剑祭炼成一体。最后，一柄飞剑就是一个爱人。而那女子，还是活着，但也只剩下了那一份对飞剑主人的赤胆忠心和浓得根本化不开的爱意。为了主人，她会拼死战斗，就是自爆飞剑、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

　　　　魔门还有一个万剑魔宗，却是喜欢把自己心爱的女子融入自己的道基里面去，变成那个万剑虚空里的一份子。到那时，万物为剑，她也为剑，自然是再也不分离。

　　　　而据说，在八方山下有一个画皮门。这个门派里的女修，都是在两千年前被解救出来的画皮傀儡。当时八方山上有一个鬼才，想出了一门祭炼活人傀儡的法门，还是祭炼女仆傀儡的最上等的心法。只要逼着女人照着功法修行，就会把她过去一切的记忆统统抹去，只剩下主人灌输进去的种种，更是能把一个活着的女子修炼成一张人皮、一幅画。用的着的时候，只要随便打开一抖，就能暖床；用不着的时候，还可以卷起来轻松塞进储物袋里去。

　　　　然后这个祭炼法门就莫名流散开来，仅仅一百年就传遍了青芦洲，更是让无数女子惨然变成画皮。最惨烈时，竟然有一些高等修士专门把敌人后代里的女人，统统炼制成这种人皮傀儡，然后挂满了一个个大殿充当装饰。最恐怖时，有一个元神真人四处猎杀元婴女修，准备用三百元婴来建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也就是在那时，东海三仙观的三位女修举起一面大旗，召集了天下各个宗门一共八千名女修，跨海东征。在八方山总监察岳画杀真人的接引下，又得到了五方道观天下行走的支持，历时百年，战千万场，终于是把那个逃出八方山的鬼才修士斩杀在无尽洋中，又把那个乱作的元神真人镇压在玉柱山。

　　　　而至于赤身教、yīn阳极乐门、极乐**宗、yīn阳宗、吸yīn化阳教如此这般植根在男女yīn阳交合之上的教门，里面更是盈红一片，绚烂纷呈。

　　　　陈观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宗门的具体情况，更不知道那些诡异恐怖的功法是怎么一回事。但真如对那个应该是灵星子的陈星缘，用最普通的凡间世俗的场景、那些普普通通的老妇人，反而更能打动她的心。毕竟她在天上应该已经是太久了，久到已经彻底忘记这些画册上的凡人是为什么如此卑微、却又能笑着活下去了。

　　　　反过来，对付公孙元，就不应该再重复曾经在白石书院里面的那个套路，用各种还算正常的奇女子来确定道路的轨迹，而是要用一柄柄锋利到足以割开她现在面前那层厚雾的刀。

　　　　所以，陈观水直接就把自己曾经在梦境神通中看过的最丑陋的、最震撼的、最恐怖的、最血腥的、最诡异的，统统渲染到了纸上。

　　　　而且，陈观水明着说了一句话。

　　　　公孙元现在正在走的这条道路，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儒门杀生剑的道，反而是和林家的心魔剑有了一点类似。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用自己梦中的恐怖，作为送给她的礼物。

　　　　而公孙元也是领会到了，所以就在陈观水把一套四十八幅新的《公孙元》传给她的时候，把她所有的善功都送了过来，接着就在郁洲岛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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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时光如水，很快就又是一年盛夏。

　　　　在紫竹林海改建成的红梅书院的门前，陈观水驻足不前，也很是引得那些在大门中进出的女孩子们的注意。这些女孩子，一身素白sè的长裙，只用黑sè的丝绸拷了边。没有任何的花纹、也没有任何的首饰，她们身上唯一例外的颜sè就是脚上的红布鞋。

　　　　小脚芊芊，隐在快要及地的裙摆下，却又是这么夺目的红sè，再配上她们乌黑长发盘成的发辫，带着一点稚气的脸庞，正正是一道好风景。

　　　　这些都是红梅书院成立以后招收的第一批的女学生。至于原来白石书院留下来的，还有这一年招收的第一批男学生，都是被林可雅放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安置在监察道观云城里面。也就只有这六百个被新选出来的女学生，才被放在紫竹林海里。

　　　　而红梅书院紫竹分院的院长，却正是阿镜。

　　　　在过去的一年里，林可雅清洗了吴国，逮捕处死了数千个曾经犯下重罪的吴国修士，被牵连而被打落家族世系品级的修真家族更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