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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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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随一愕,不知他此言何意,仍然道:“不知兄台和金面镖怎么称呼?”那黄脸青年神色一凛,这才正色道:“那便是家兄。”张随哈哈笑道:“原来是仝小兄弟,你哥哥‘金面镖’和我是相知好友,大家本是一家人嘛!”那黄脸青年喜道:“真的?那可真是巧了。”那白衣公子却扯扯他后襟,道:“提防人心诡诈。”那黄脸青年不由一怔。

    张随看这架势,这黄脸青年倒似是江湖经验极为欠缺一般,那白衣公子年纪不大,阅历也不丰富,哪有要提防别人却还当面说出的?这岂不是存心树敌么?

    韩泠泠轻声问道:“金面镖是什么人物?”赵巨炎道:“那是两陕镖行总会的大当家,名叫仝有德,几十年走镖少有失利。他面黄如金,成名武器是一支四棱钢镖,这才得了一个‘金面镖’的名号。”

    只听张随冷笑一声道:“金面镖侠义之名著于江湖,所结交的都是江湖义士,哪里会有心机诡诈之辈?看你哥哥的面,我不和你计较,待少时出了危险,再看谁是真的朋友。”说完抽身边走。那黄脸青年听了一怔,立即紧步赶上,连声赔罪。

    他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般批评,为何不怒反恭?原来张随这话言辞虽然锋利,语气却不尖锐,更将仝有德狠狠夸赞了一番,末了还表示自己会出手助他成功,那黄脸汉子听在心里,自然极为受用。张潇心中偷笑,暗道:“随师兄待人处事,当真有他的一套工夫,将人骂了一顿,那被骂的人还得不迭地赔罪。”

    那黄脸青年道:“张大哥切莫生气,这位孔兄弟也不是恶意,只是一心为朋友的……来来来,我介绍大家认识罢。”赵巨炎笑道:“你还是先把你自己介绍一下吧!”黄脸青年一看是个胖胖的中年财主,望向张随道:“这位是……”张随笑道:“这是在下的赵师兄,江湖人称财神爷的。”黄脸青年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赵……赵财神?请恕小弟眼拙,不识泰山在此,万勿见怪!”赵巨炎道:“无妨。我们和你兄长金面镖,那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如何会和你见怪?”

    原来当年两陕之地盗匪横行,仝有德镖局生意难做,便号召同道,一力组建两陕镖行,算是将一盘散沙拧成了一股绳。之后又和官府合作,亲率各地镖局精英征剿了太行山的十八股山贼路匪,终于还了两陕一个太平天下。这当然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可什么事都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银钱、关系、场地、舆论……各方面因素都很重要,而赵巨炎与有力焉。那两陕镖行中,还有赵巨炎相当一部分的股份。

    如此说来,大家真的是自己人了。据黄脸汉子仝全路介绍,那白衣公子名叫孔凤声,年纪稍大的蓝衣汉子名叫辛远诺,他三个相识不久,意气相投,便要同心协力,做出一番功业来垂名后世。孔凤声和辛远诺都是一介白丁,只有仝全路有一个厉害的哥哥,这跟来的一二十名大汉,都是仝全路带来的。

    张随问道:“你们要建的是什么功业?”孔凤声神秘道:“这个要保密,到了时候,你们自然知道。”仝全路兴奋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对院中诸人,道:“诛除逆孽,英雄成名,便在今日!众位一同努力!”孔凤声和众大汉齐声呼应,只有辛远诺面上露出一丝担忧,也有一丝期待向往。那店主本来见到众人将他的客店围起来,脸色甚是不好看,听了这话,面色猛地放松下来,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来。

    这边首阳派众人不知所以,张潇道:“我们急什么?等到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的。”他模仿了孔凤声的语气,众人皆莞尔一笑。韩泠泠笑道:“张潇说的不错,咱们继续吃饭罢。仝相公,你们三人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门口的孔凤声脸色突变,转身大叫道:“谁是张潇?”张潇莫名其妙,站起身道:“在下便是,阁下有何见教?”

    孔凤声大笑几声,乍一看颇有几分豪气。只听他道:“听说你半月之内,弄得声名天下皆知,依我看,还不是倚仗了你爹爹的势力?听说你是用剑的,我就是不服你,是条汉子的话,就来和我决个高下!”话音未落,纵身一跃,跃到院子中央,顺手从一名大汉身上拔出了长剑。

    张潇又是生气又是奇怪,道:“你这人好没礼貌。我离山仅有半月,哪里又会天下皆知了?”仝全路也有一分惊讶,道:“张潇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却是当局者迷了!你孤身一人夜袭皇城,数百人的侍卫队都拿不住你一个,还弄得几位总管或死或伤,这般事迹早已传遍天下了!”张潇愣怔了一会儿,哭笑不得。那一晚围住自己的皇城侍卫只有四十多人罢了,还有瞿英暗中相救,方有一线生机。至于后来,更是多亏了丁毅之、赵巨炎、张随的全力相助,又巧遇了老神仙,这才活到今天。

    孔凤声等了片刻,不见张潇出来,又道:“你我初次见面,我本无意与你为敌,你只要承认是张掌门在背后操纵,才令你成名,我便不与你计较。”张潇气定神闲,伸筷夹了一口菜递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并不回答。孔凤声语重心长劝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年轻人认个错又有什么?何况有这样一位父亲,并非什么丢人的事,倒是一件天生的荣幸呢!”

    张随笑嘻嘻地不说话,只看张潇怎么应付,韩泠泠却面露担心,陈仲平面色不忿,冷笑一声,正要站起,赵巨炎伸手蜡烛,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凡能留下身后名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毁誉交加?尤其是少年成名的天才,更是不知要接受多少质疑和诘难,誉满天下的同时也会谤满天下。人性本贱,见不得身边人做出成就,这质疑和诘难这也是每一位伟大的人必须经历的过程——用一生的时间证明自己。

    张潇手指稳定,呼吸平淡,眼光恬和,口中仍在慢慢嚼着,将食物一点点吞下去。孔凤声焦躁起来,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这话一出口,屋内屋外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本是张飞喝断长板桥的一句话,白白细细的孔凤声在此时吼出这句“壮词”,真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张潇也在微笑着,放下筷子,端起酒碗,却并不站起,道:“你心性不坚,易于焦躁,已经败了。”他还是闲适地坐在凳上,说话声音不大,面孔也未朝外,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最奇的是在每个人听来,他的音量都是一般大的。孔凤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妙处,脸色一沉道:“放屁!若是你,你会跟傻子一样提着剑眼睁睁看别人吃饭么?快来与我斗个高下!”

    张潇将酒碗凑到唇边,轻轻啜了半口,站起身来走出门外,一直走到孔凤声对面,脚步仍然不停。孔凤声虽然手持利刃,可面对张潇竟然不知要往哪里刺,只好一步步往后退去,便如当时师公延逼退李映蕊一般。

    孔凤声甚觉丢面子,涨红了脸向后跳一大步,总算拉开一点距离,挺剑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张潇道:“孔雀开屏势!”孔凤声道:“不错,总算你也认得。”张潇手腕一翻,半碗酒径向孔凤声脸上泼去。他猝不及防,眼中、鼻中、口中都溅入了酒液,辣的哇哇大叫,揉眼不迭。仝全路和辛远诺忙围上前去查看。

    张潇道:“孔雀开屏势是将剑身舞做光屏,护住全身的招式。这一式守多攻少,务求滴水不透,方能保得自己平安无事,你这一招却甚是稀松,你可当这是生死之战?若我手中是一把银针,或是几枚丧门钉,你此刻又该如何?”仝全路仔细一想,却也有理,后背先出了一身冷汗。张潇又道:“你当先冲来,本该用‘百鸟朝凤’或‘剑指华岳’等攻击性招式,用这一记守招是何用意?我今日告诉你,不要轻易拔剑,拔出剑来,便要做必死的决心,每一招都要用全部的心力施为。”仝全路、辛远诺和周围众位大汉听他这般说,均不禁微微点头,眼中流露些微赞同之色。

    这一会儿过去之后,孔凤声眼睛已无大碍,听得张潇训斥自己,恼羞成怒,叫道:“难道你是剑术名家?我看看你怎么滴水不透!”反身拎起院中泡着山野菜的一只大木盆向张潇泼来。

    张潇眉头一扬,右手猛探出去,手指微屈,成耙状将那只空酒碗兜在手掌里,虽然悬空着却不坠落。只见张潇右手掌心推着酒碗碗底,脚尖紧贴地面,腰身唰地连拧了好几圈,将一盆带着菜叶的污水尽数用酒碗挡下了,身上却是真的滴水未沾。

    一盆水在半空中能停留多久?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那酒碗虽说是“碗”,其实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张潇亮了这一手功夫,众人都看呆了,停了片刻才轰然叫起好来,张随的声音最是响亮。孔凤声见张潇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又气又恨,大叫一声,挺剑直刺,和身冲上前去。

    张潇双脚骤分,举起酒碗一挡,“叮”地一声响,那剑尖恰好刺进了碗中。张潇不待对方撤剑,右臂发力一推!他此时双脚抓牢地面,这一推力由地生,至腰间又加上一重腰力,到臂上又加上一重臂力,整个身体就如同一张硬弓一般,将三重劲力同时发出。

    这本来不是什么武功中的招式,只是张潇随意使出的,威力却委实非同小可,“嘣”“啪”两声过后,长剑断为三截,孔凤声也站立不住,往后连退了几步,仝全路连忙扶住,辛远诺见孔凤声面上红得要滴下血来,忙打个哈哈道:“张二少出身名门,一身功夫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可敬,可敬!”张潇却无一丝欣喜之意,心道:“难道我终身都逃不出‘出身名门’这四个字了么?”虽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有深深的悲哀之意。

    孔凤声站稳了身体,愤愤地“哼”了一声,转头冲出门去,任仝全路、辛远诺怎么叫都不回来。张随这时施施走到院中来,笑道:“这不知是哪一家的活宝,亏得他姓孔,没的辱没了大圣先师!仝小兄弟,以后记住了,交友须慎。”仝全路向孔凤声去处看了一眼,才道:“是。”

    张随也不在意,道:“既如此,大家进来喝酒!”仝辛二人应了一声,正要挪步,忽然听得门外远处一声长啸,中气雄浑,气脉悠长,山鸣谷应,草木震动。啸声一发未住,清晰可辨由尖细变得洪大起来,显是一人正在疾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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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

    仝全路和辛远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26dd辛远诺道:“大家注意,准备动手!”仝全路连忙道:“你们无须动手,只须看守着方位,莫要让他逃走了便是。我一人对付他,免得让对手说咱们倚多为胜。”

    张随道:“仝小兄弟,这人功力不弱,你怎么和他作下了对头?”仝全路摇摇头道:“我和他只有公仇,没有私怨。这恶厮胆大包天,竟然囚禁生父,驱逐兄弟,把好好一个门派折腾得几乎要散架,兀自招摇撞骗,强出风头。我是看不过去,才要匡扶正义,教训此人!”

    张随心道:“这孩子单纯耿直,却也可爱,少不了要出手助他。”仝全路道:“张大哥,有劳你在一旁压阵。”张随顺口应了一声。忽然啸声中止,一道劲拔飘逸的人影倏地越过高墙,轻飘飘地落到院中,衣带飞扬处,不见一丝风响。

    随潇二人都暗赞一声:“好一手漂亮的轻功!”下一个瞬间看清来人面庞,却是一怔:来人竟是丁毅之!

    丁毅之见到他兄弟两个,立即丢了一个眼色过去。张随会意,假作不识。堂内看热闹的几个人却也认出了丁毅之,韩泠泠首先大叫起来。叫声甫未停止,张随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叫道:“蜈蚣在哪里!?哪里有蜈蚣!?”还装模作样地向地上狠狠跺了几脚,趁着身体的隔挡,用力捏了一下韩泠泠手腕。韩泠泠心思聪颖,应变奇快,立即换上哭腔道:“它钻到门槛底下去啦!这么大的蜈蚣,怕是要成精了……”说着仿佛不胜惊吓,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顺势一歪,倒在张随怀里,心中大乐。

    他二人一唱一和,大喊大叫,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韩泠泠一安静下来,仝全路便转过了神,对丁毅之道:“你竟敢应约前来,我倒很佩服你的胆气。”丁毅之简练道:“废话少说,拔刀罢。”仝全路向后伸出手去,立即有人奉上一柄宽背大刀。仝全路持刀在手,道:“你若肯将这门主之位归还给令尊,好好陪个不是,我便放过你。”丁毅之皱了皱眉,刷地拔出长刀,指向仝全路,并无言语。

    仝全路冷笑道:“好哇,说不得是要动手了,今日让小爷教教你世间尚有天道!”说罢敛气凝神,蓦地大喝一声,双手握刀,飞身跃起,刀为锋,身为护,如山般压向丁毅之。

    张随暗叫不好,第一招便和身前扑,未免太过莽撞。再看丁毅之,却毫无倨傲与不耐之色,全神贯注地盯着来势凶猛的仝全路,忽然脚下一错,向旁让开一小步,一记直劈便破了这一记猛招,斫向仝全路右臂。

    单看他这一劈,便不愧尊他一声“门主”,以最小的消耗一招克敌。魏婆婆所创刀法纵然神妙,却也掩饰不住丁毅之的天赋。绝世武功在临敌之时如若无法灵活变通,也就和凡人莽汉的角力无异,心中存有天地正道,举手投足便皆可为为经为法。

    丁毅之的武功造诣是极高的,可他这一刀下去,仝全路右臂也定然不保!

    张潇大叫一声:“不可!”下意识地扬手一掷,手中酒碗立即飞旋而出,撞向丁毅之刀头。那粗瓷之物,如何挡得住一把百炼宝刀,一触即碎成了万千碎片。丁毅之刀势不停,力劈而下,仝全路脸色灰白,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时,又听“叮”的一声响,长刀一触及仝全路身体,竟奇异地反弹而回,好似仝全路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躯体似的。丁毅之却也不追后招,立即收刀退后,哼了一声。

    张随出了一口大气,松开韩泠泠,走到二人中间,一面从仝全路肩上取下一枚铜钱,一面道:“好险,好险!仝小兄弟,若不是丁门主有意相让,你的右臂可还在么?你们初次见面他尚不愿伤你,你也该知道,他不是坏人了。”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张随丢出那枚随身携带的铜钱,无巧不巧地挡住了那一刀直劈。这事之险之巧一想便知,若是应变、手劲、眼力、风势稍稍错了个一星半点,仝全路一身尚不足虑,重要的是引起鹰爪力和两陕镖行的长期仇杀,不知还要出多少风波。张随虽然逞技救下了仝全路,却不自彰功劳,反倒说成是丁毅之有意相让,用心更是良苦。

    张潇又道:“仝兄,丁氏一族门主更替之时,小弟恰在现场,当时丁门主临危受命,技惊强敌,整顿门人弟子,好一派威风气象,一门上下都是心服的,他的武艺高强,想必你体会更深。至于囚父驱弟,浪荡家业,更是无稽之语,你若不信,可同至沧州一观。”

    仝全路全身微微颤抖,退了几步,摇摇头,张口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辛远诺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接过他手中大刀,道:“首阳派光明磊落,天下有闻,何人不信?丁门主,张二少,今日冒犯多有得罪,实在难辞其咎。今后二位若有什么事体不便亲自出面,我两陕镖行当效犬马之劳。”

    张潇辞让道:“何敢劳动大驾。”话音未落,丁毅之却道:“那么好的很,我正有一件事情,烦请众位相帮。”辛远诺当即道:“只要无妨江湖大义,无有不允。”

    丁毅之道:“我姓丁的不是犯上作乱之辈,他张潇也不是仰仗父荫之人,今日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自明日往后——不求美言,只求诸位实实在在地说几句公道话。”

    辛远诺一凛,暗恨自己误信道听途说之言,立即道:“这个自然,不消您吩咐,我们也要为您们洗净蒙尘的。”丁毅之哈哈笑道:“吩咐不敢当,请求罢了。”

    仝全路好似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半天没有说话。辛远诺自觉无颜在此处多耽,匆匆道:“今日打搅,好生惭愧,我等告退了。”张随、张潇、丁毅之等人并不挽留,辛远诺率领众人,搀着仝全路急急出门去了。

    张随走到丁毅之身边,道:“你的话和笑越来越多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丁毅之一怔,仰脸遥望天际,叹口气道:“你当我不知道言多则气虚么?可谁叫我是一派之主呢!这些敷衍奉承我简直厌恶到死,可我还得好言好语地应付着……”

    话未说完,他忽然缄口不语。一阵马蹄声接近,直冲进院子中来,马上之人,原来是丁家的家仆——老一和小庄子、小莫子。他三人见了丁毅之,立即滚鞍下马,躬身下拜。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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