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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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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大车一路疾驰,数日后,他已经到了沧州地面。这一路上师公延打听了许多传闻,如丁少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如丁少夫人依然和先前一般爱骑烈马,如丁少夫人风姿更胜从前等等。人说“近乡情更怯”,果然不差,待师公延到得城外,忽然不敢进去,但若要他转头离去,又是实在不甘。这般愁肠百结,他那驾马车已经在沧州城外停了数日。

    这一日夜里,他怎么也无法入眠,正坐在车里发愣,忽听车外脚步踏踏,两人自远而近奔来。一个声音道:“这里有辆马车!”另一人是个女子,道:“不错!他们定然料不到我们还敢乘马车,正好可以出其不意。”师公延只觉这声音好熟悉,还不及回味,门帘已经被掀开,一男一女从外望着自己。

    那男三十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粗手大脚,像是个下人仆役,身后斜背一个包袱。旁边那女的,师公延看了一眼,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当场认出正是已嫁作丁夫人的魏浣珠。师公延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师公延。

    师公延心道:“魏小姐有事要用马车,我送了给她便是。啊哟,我怎么还当她是‘魏小姐’?”这时那男的道:“这位大哥,我们夫妻俩有件急事,要借你马车一用,这个权作资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出来,足有拳头那么大。虽然师公延的马车装饰甚是华丽,可凭这块金子,十辆也能买下了。

    师公延打小在珠宝堆里长大,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只是他听到那男的说“我们夫妻俩”,登时一愣。他在暗地里看过丁钰几眼,面前这人,绝不是丁钰,可这女子确确实实便是魏浣珠。

    那男的见他愣住,还以为是惊喜所致,笑道:“老大哥,黄金你便拿去,马车借我二人一用。”说着抓住师公延便往车外一拉。师公延此时修习了张润涵所传的“坐日功”,巍然如磐石般动也不动。

    那男女对视一眼,觉出此人不好对付。魏浣珠挽住他手臂,道:“成哥,走罢。”那男的叹口气,重将金子收入怀中,转身就要走。

    师公延喝道:“站住!”那“成哥”回身不耐烦道:“怎么?”师公延看了魏浣珠几眼,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成哥”道:“关你甚事!”转身又要走,师公延道:“你敢勾搭丁家少夫人,胆量当真不小。”那两人脸色一变,“成哥”冷笑一声,并不回头,走得更急。

    师公延认定了是这男的勾引了魏浣珠,又气又急,大喝一声,飞身跃到二人身前。他转过身来,头顶只到对面二人脖颈,却是怒目相对,须发皆张,气势丝毫不输于人。

    那男的皱了皱眉头,魏浣珠却回头向后看了一眼,道:“这位大哥,你是定要和我们过不去了?”师公延道:“丁夫人,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府,日后谨守妇道,莫生事端,今晚之事便当做没发生过,我绝不会跟旁人提起。”

    魏浣珠面色甚是难看,冷笑一声,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一掌劈出,掌缘风势如刀。师公延仰身避过,道:“三年前你曾说过,嫁到丁家后,要做个贤妻良母,你难道忘了么!”魏浣珠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双手齐出,上下翻飞,那男的也上前抢攻。

    师公延见魏浣珠神色认真,不似说谎,微微一怔,随即想明:“她说过的话我一字一句铭记心头,她自己却是说过就忘了。”顿感失望,心中又道:“你嫁到丁家,我原以为你会幸福安乐,若真是这样,我也无话可说。谁承想你竟做出这等不轨之事?你可……你可……”心中一阵酸苦,迷迷糊糊地只觉人困神乏,只想倒头睡上一觉。蓦地胸口一阵剧痛,原来被那“成哥”一拳打中,仰面向后便倒。

    他若是稳扎稳打,至少也要三五十招外方才落败。可他此时神智冲动,不能安心应战,拳脚处露出破绽,这才为人所创。魏浣珠抢上两步,出重手点了他上身几处大**,师公延登时全身酸软,倒在地上。

    魏浣珠又是一声冷笑,一脚踹在师公延身上,满拟着将这丑怪汉子踢在路边水沟,免得引人追来。谁知师公延瞅准这机会,一把抱住她小腿,死也不放。魏浣珠吃了一惊,挣了几下没挣脱,焦急地看了看那名男子。那“成哥”一脚踢在师公延肩胛处,师公延肩膀一酸,双手登时松了。魏浣珠急忙抽脚出来,师公延又将“成哥”小腿拼命抱住。

    师公延人虽粗莽,心中却细。刚才就已想到这两人定然是私奔而出,背后极有可能有人追赶。他对魏浣珠极为失望,想起这几年来自己为她情火烧彻五脏六腑,心中怨气难平,就想给这两人制造点困难。

    这二人见他将自己死死缠住,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均是慌了手脚。魏浣珠狠声道:“这必然是他们派来的恶人!”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双手拿定了,就往师公延手腕上剁去。

    师公延只觉眼前寒光一过,心头冰凉,暗叹一声:“你怎能这般狠毒?算我瞎了眼睛,今天死在你手里也是活该!”

    他抱定必死之心,闭上眼睛,手中抱得更紧。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随后“叮啷”一响,那把匕首掉在地上。

    师公延如同绝地受赦,心中蹦出一个念头:“润涵救我!”睁开眼睛,见匕首正掉在自己脸侧不到三分,旁边软绵绵地耷了一只布鞋。

    他正在惊疑之时,一道高大的人影从他头顶掠过,右足正好落在那只布鞋里。他踩在那匕首上,“嘣”地一声那柄纯钢匕首竟然断为两截。那“成哥”见到此人,不顾小腿仍被师公延死死抱住,翻身便拜在这人面前,口中叫道:“门主!”

    师公延暗道:“这人便是丁门主?果然好功夫……罢,罢,我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他受了魏浣珠几记重击,心中失望、焦虑、悔恨各种情感纷至沓来,就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此时年纪虽轻,却是功力深厚,昏迷了一霎,立即悠悠醒转。一名弟子模样的人连忙过来将他上身搀起,师公延坐在一边,察看周围情势。

    一人五十余岁,宽袍大袖,负手立在那里,身后一名年轻人脸色极为难看,骂道:“丁守成你这个畜生!”这两人不用说便是丁中材、丁钰父子了。那“成哥”伏在丁中材脚下,头也不敢抬。魏浣珠站在丁中材面前,丝毫不惧,看了地上的丁守成几眼,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此时此处,只有这四人和师公延以及那名年轻弟子。少夫人同自家下人私奔,要是传了出去绝对是奇耻大辱,只怕丁中材这门主的位置也坐不稳当了,因此不能带太多人来。

    丁中材道:“回去!”魏浣珠道:“不回!”好似赌气撒娇一般。丁中材上前一步,伸手一抓,隔衣抓住魏浣珠手腕。魏浣珠功夫不弱,可在这一抓之下,竟然没有避脱之力。

    丁中材对那弟子道:“小一,带这位少爷回家养伤。”那年轻弟子应声了,扶起师公延。师公延躬身道:“多谢丁门主相救之恩。”丁中材摆摆手,拉着魏浣珠就往回走,丁钰一把抓起那丁守成,如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跟在丁中材后面。

    魏浣珠深知丁家家法森严,回去后定然凶多吉少,心中极不情愿,无奈丁中材手腕如同铁圈,怎么也挣不脱。

    踉跄着被拉动了几步,魏浣珠又急又气,突然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她目光环扫丁钰、师公延、小一,叫道:“你们都喜欢我!你们看我长得漂亮,就都想占有我!你们自己没本事得到我,就百般阻挠我和成哥在一起!你们都是卑鄙小人!都是卑鄙小人!”

    丁中材充耳未闻,继续向前走去。魏浣珠又被拖动了几步,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哭叫道:“我生得漂亮,是我的错么?若能让我选择,我宁愿做个丑八怪!你们这些人,见到美丽的东西就想自己独占,错的是你们!”丁中材回手一记手刀砍在她脖颈中,魏浣珠声音一停,当场昏了过去。丁中材使了个眼神,丁钰过来接住。

    师公延回想魏浣珠这一番哭诉,心道:“我是卑鄙小人么?我是卑鄙小人么?”这番自我逼问中,不由大汗淋漓,湿透内衣。他长叹一声,轻轻挣脱了小一的搀扶就要离开。丁中材道:“留步!”师公延回头道:“丁门主,你放心,我姓师的若是多说一句,让雷公把我舌头拔了。”话音未落,已然发足狂奔而去。还没走出几步,一阵急火烧上心来,“咕咚”一头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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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解围】………

    师公延被一阵说话声惊醒时,发觉自己正在一间屋子里躺着。收藏*顶点~小说~网他适才心力交瘁,连续晕厥了两次,只觉异常虚弱。师公延扶着墙壁坐起,见此间灯光并不太明亮,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低头并排跪在几张并排的桌子前面,他二人身后,两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交谈。

    仔细看了几眼,师公延认出那一男一女便是丁守成同魏浣珠,后面那二人里有一人是丁中材。那另外一人比丁中材稍矮一分,腰佩长剑,一身素灰,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而来。他表情慈和,短髯飘洒,眉目间流露悲悯之意,使人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意。

    师公延看了那人几眼,那人和丁中材均发现他已经醒来,停止了交谈,丁中材快步走来。师公延知那人必然是武林前辈,不敢过分逼视,欠了欠身子勉强为礼。丁中材一把将他扶起,师公延这才发现这间房子,竟然放满了灵位,原来竟是丁家的祖师祠堂。丁钰和小一不知为何不在,想来被丁中材遣到别处了。

    丁中材道:“这位……师少爷,你身子怎么样了?”师公延道:“丁门主无须挂怀,小人身子壮实得很。”丁中材道:“那便好。来,这位是首阳派的张掌门。”

    师公延吃了一惊,他早想到这人大有来头,但没想到他竟然是张润涵的父亲,怪不得能有这番风度。师公延上前两步,恭恭敬敬一揖到地,张玉霆微笑着伸手托起。

    师公延起身时,眼光掠到张玉霆腰间长剑。这柄剑样式古朴,并没太多的花纹与装饰,黄铜吞口,乌木剑鞘,剑柄上的螺旋纹被磨得光滑发亮,显然有年头了。再看张玉霆全身服饰,布料、做工都是一般水准,并无一丝奢华之风,但穿在他身上带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师公延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那身朴素平常的长衫比皇上的龙袍还要尊贵,那柄旧剑比大将军的令箭还要有号召力。

    张玉霆浸润剑法多年,用功甚勤,剑法几臻化境,但终是拘于外物,天下用剑之人又是极多,因此他在武学上难比张润涵日后的成就,即使比之丁中材也逊色几分。但他行事有古仁人之风,温润和善,人皆慕其高义,心甘情愿追随者极众,因此张玉霆说话极有分量,江湖上人也都卖首阳派几分面子。

    师公延见到张玉霆风范,不由自惭形秽,也不敢透露自己同张润涵相交之事。这里张玉霆、丁中材两人都是一方神圣,地位崇高,自然没他说话的地方。师公延行过礼后便退到一边,一声不出,突然想起:“三年前润涵曾说过这位魏小姐会带给我什么生死关头,果然应在了今天!”

    张玉霆道:“小弟到北京去拜访一位故人,途经沧州,便欲找老友一叙,不想却遇到此事,实非有意。”师公延心道:“三年前他带着润涵去了北京,才让我们在天津相遇,看来果然有位‘故人’。什么人能让张掌门这般在意?定然是位大人物!哎,我今天能听到这两位说话,真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

    丁中材道:“张世兄还请先到敝府休息,犬子正在家中,定然不会怠慢。”张玉霆笑道:“小弟既然撞到此事,也算天意,请丁门主看小弟薄面,饶了这两人罢。”

    丁中材早料到张玉霆会出口求情,沉默不语,脸色沉了下来。师公延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丁守成面有愧色,听得张玉霆说话,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魏浣珠却是气鼓鼓的一脸不服气,只是畏于丁中材,又是在族中牌位之前,不敢太过放肆。张玉霆又道:“他两人只是犯了伦理纲常,并没有伤人钱财性命,罪不及死。”丁中材沉声道:“在我丁家,这就是死罪。”张玉霆道:“丁兄就卖小弟一个面子,高抬贵手,小弟定感大恩。”丁中材道:“世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此乃本门家规,今天若是破了规矩,日后还让我怎么治家?”

    张玉霆走了几步,忽然道:“丁兄,你可觉得自己体内时常有股寒意,怎么也化解不掉?”丁中材眉头一扬,嘴唇微张,面有诧异之色,并没说话。张玉霆又道:“你已经将鹰爪力功法好一番改进,修习改进之后的功法,虽然体内不会再有这种寒意,但这套功夫本身功力却是大减。你如今面无红润,嘴唇微青,可见你依然没有放下旧的那套功法。寒意过多过盛,定然伤身。鹰爪力练得越精,体内寒气就会……”丁中材眯起眼睛,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玉霆道:“我首阳派有一套内功心法,练至大成,可不惧世间阴寒之物。”师公延心头一动,这句话正是张润涵传他“坐日功”时说过的。丁中材眼光转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玉霆道:“丁兄,小弟天资有限,请你帮助我探讨这功法的缺漏之处,可好?”丁中材沉吟半晌,想必已经心动,微微点了点头,张玉霆笑道:“走,我们这就回府!”又对师公延道:“这位小哥也一起来罢。”

    他这般说话,是给足了丁中材面子。他不说“传功于你”,而说“请你帮我探讨缺漏”,倒似是丁中材帮了他一个极大的忙一般。这就急着说要离开,正好让丁魏二人“借机”不声不响地逃跑。

    张玉霆走出几步,丁中材虽然已经应下,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玉霆身子一凝,缓缓转过身来。

    丁中材脸色阴沉道:“偷情之罪能饶,但这女子却不能放过。”他迎向张玉霆半是询问半是不满的目光,道:“这女子悟性奇高,在我丁家三年,已经将本门武功精义吃透。若任她流落在江湖,只怕我丁家日后不得安稳。”魏浣珠刚得到一线生机,心中正在狂喜,听得这话,又如坠入冰窟。

    张玉霆走回二人身边,对魏浣珠道:“你给丁门主发个毒誓,说你日后绝不用鹰爪力,绝不透露你之前的身份,绝不找丁家子孙的麻烦。”

    魏浣珠认定了这人是自己的救星,当下依言道:“我在此发誓,日后绝不用鹰爪力,绝不透露我之前的身份,绝不找丁家子孙的麻烦。”

    张玉霆看向丁中材,丁中材道:“她这种人品,让我怎么相信?”张玉霆急道:“在丁家列祖列宗灵位之前,谁敢说谎?”丁中材只是摇头不信,拳头逐渐握紧,随时都要出手。师公延见那丁守成依然低头看着地面,身边之事充耳不闻,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丝毫没有维护魏浣珠之意。

    魏浣珠知道丁中材武功绝高,言出必践,猜到今日难逃一劫。她倒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奇女子,一咬牙,从丁守成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张开右手五指按在地上,左手手起刀落,“扑”地一声将自己一只食指齐根斩了下来,登时血如泉涌。

    魏浣珠脸色苍白,道:“这下子,我再没法用鹰爪力了,你信了么?”说完匕首再次斩下,将自己中指剁了下来,道:“我绝不透露我之前的身份,就当我死了,你信了么?”说完左手又是一挥,将大拇指齐根斩下,咬牙道:“我绝不找丁氏子孙的麻烦……”后面那句“你信了么”尚未出口,人已经晕倒在丁守成身上。丁守成慌着将她扶起,惶恐地看向丁中材。那三根如凝脂白玉的断指在地上微微跳动着,流出的鲜血在魏浣珠身前汇成了一面小湖。

    江湖中许多帮派的新进成员不小心犯了帮规,自知难以脱逃,往往是砍下自己的一根小指、一只右手、甚至是整条手臂,呈上去给执法长老,以示自己知错。一份人情在这里,帮主、长老见了,往往会网开一面。

    当年荆轲受遇于太子丹,骑马时说了一句“千里马肝美”,太子丹当即杀马取肝;宴饮时一位美姬献酒,荆轲无意中说“好美的一双手”,太子丹当场命人砍下那美姬双手,放在玉盘中呈上。荆轲感慨道:“太子待我太厚!”最终以命相报。这也是人情。

    张玉霆亦知丁中材性子偏执,不会轻易放过这二人,这对苦命鸳鸯少不得要掉几根羽毛,便也冷眼旁观,直到魏浣珠血晕过去,才道:“丁兄,这便如何?”丁中材面上杀伐之色已然减了大半,低声道:“今夜之事,你们若敢泄露一星半点,哼!”手掌一劈,掌缘贴在丁守成脑后发髻上,那丛头发登时断了,残发飘落下来,遮住了他半个面庞。丁守成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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