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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帝用身上的金钥匙，打开床头暗格，取出其间用黄色缎布包就的物件，打开来，竟是一方玉玺与一份手诏。“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个你拿去。唯今朕只有一个要求……”说到此，厉帝目光移向帐顶的腾龙绣帐，“他们……毕竟是你血脉相系的亲人，希望你登基之后，不要赶尽杀绝。”

　　　　“呵呵……血脉相连的亲人？”白什夜忽尔轻笑出声，笑容依旧温雅，但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儿臣身边血脉相连的亲人何其多？为何儿臣却不曾感受到半点亲情？从小到大，儿臣只知道想杀儿臣的全是这些血脉相连的人，包括如今，那些血脉相联的至亲手足们‘全部’联合起来欲将我推向死路。”

　　　　厉帝看着他，微微叹一口气，却是无语。

　　　　“不过，父皇大可放心，儿臣不恨任何人，父亲也罢，兄弟也罢，谁都没有义务对我好。儿臣已经看透了世人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行为再正常不过。父皇不必用皇位作交换，只要管好你的‘儿女们’，儿臣自然乐意‘兄友弟恭’，毕竟……我不喜欢脏了自己的手。”话已至此，白什夜也明白厉帝密召他的目的，不愿再多说，他起身离座。

　　　　“朕明白，既无心无情，又何以有恨！”厉帝低头看着掌上的玉玺，再看一眼即将离去的墨色背影。“只是人人梦昧以求的玉玺和遗诏就在眼前，你当真不要了？”

　　　　白什夜回头，淡淡的笑，“儿臣不要，自会有别人来找你要，父皇不用担心它们会送不出去。”

　　　　“好，好，你说的没错。”厉帝摆了摆手，在龙榻上躺下。“回去吧。就当今天父皇什么也没说过，此去燕地凶多吉少，你好自为之。”

　　　　“难得父皇终于表现出一丁点慈父之情，那就让儿臣再告诉你一件事。”白什夜的笑容逐见深刻。厉帝愕然看着他。

　　　　“我会以我之能，铲除一切障碍，最终将整个天下踩于脚底。”那抹黑色的身影似烟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内殿。厉帝望着人影杳然之所在，握着玉玺的手微微颤抖，既悲且喜，又不知悲喜。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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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行　第四十五章　局里局外

　　　　偌大的内殿，静悄悄的，厉帝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低低的一声叹息。他从龙榻上坐起来，端坐其上。“谁？”

　　　　“父子如陌路，这算不算世间最可悲之事？”方才白什夜出现的蟠龙柱后，再次移出一个身影——一个厉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内殿的人——楚少楼。

　　　　“圣骨天人？”尽管处于错愕之中，他也没有忽略楚少楼眼中的幽深似海。他问：“你何时来的？”

　　　　楚少楼偏头想了想，不太确定似的说：“大概比小白早来了那么一点点。”

　　　　“这么说，你都听到了？”厉帝研究她的表情——不悲不怒、漫不经心，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知道自家被灭门的缘由，为何会是这种表情？

　　　　“呵呵……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部’我都听到了。”说着，楚少楼似乎觉得这么说不太贴切，又补充道，“不过，对你们来说，好像没有哪一句是我该听的呢！”

　　　　“没有朕的允许，你又是如何进来的？”看来那帮暗卫该换了。

　　　　“我自然是光明正大，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因为——”楚少楼斜倚着蟠龙柱，笑嘻嘻地说：“你的暗卫现在全在偏殿睡大觉呢。”

　　　　厉帝面色渐沉，“你潜入朕的寝宫，意欲何为？”

　　　　“本来嘛，我只是来问你一些事，结果这一趟的收获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知是不是太过诧异，还是因为未从白什夜事件中缓过来，面对楚少楼无礼无忌的言行时，平时暴戾的厉帝并未大发雷霆，反而端坐龙榻，问：“你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原本只是想私底下问问皇上对楚氏灭门一事有何看法。”楚少楼将白什夜刚刚坐的锦凳隔空吸过去，甩袖一丢棉凳便安然落地，而后一屁股坐下，背靠向蟠龙柱，跷起了二郎腿。“不过现在看来，我根本不用多问，你们父子两一个为保皇权未雨绸缪，一个为夺天下善加利用，虽说楚天也算有心人，但他确实无能，在你们父子面前简直就如跳梁小丑。”

　　　　厉帝先是静静看着她一气呵成的潇洒动作，最后笑开：“哈哈哈！看来是朕看走眼了，十三啊……十三，朕以为你已经掌控了一切，原来还有你没掌握的人！”

　　　　楚少楼眉峰一扬，“老头，你别笑得太早了。”

　　　　“老头？”厉帝眼一瞪，笑容敛去。“年轻人，别太狂！”

　　　　楚少楼舒服的靠着柱子，双手环胸，勾着唇角。“你那聪明又工于心计的儿子虽然没能掌握我，我却突然想助他称霸天下，你说，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喜还是忧？”

　　　　厉帝看着她，目光比之先前更加深沉，那双浮肿浑浊的老眼闪过一抹寒光，“你想让朕和十三反目？”

　　　　“当然不。”楚少楼瞟了厉帝一眼，仿佛他问的是个白痴不过的问题，“你们又不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关系，我干什么多此一举？”

　　　　“那你想如何？”

　　　　“这个简单啊，他想把天下踩在脚底下，我就助他得天下呗。”

　　　　“他是直接酿成楚氏一百多条人命惨死的罪魁祸首，难道你就不想找他报仇？”厉帝语气平淡，眼里却透着算计。

　　　　“报仇？”楚少楼似是对这个词感到十分惊奇，笑笑问，“你心里很希望我把他杀了，好让你少一个心腹大患？”这一刻，她眼里闪着一种似能穿透人心的光芒，直刺人厉帝灵魂深处。

　　　　厉帝脸色一变，因为心虚而冷哼。

　　　　这回，楚少楼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在你看来，报仇就是把仇人拿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是吧？”

　　　　“对朕来说，报仇，便是手刃仇人，那叫一个痛快！”

　　　　楚少楼大摇其头，双手还在空中比了个大大的叉。“NO，NO，你知道最好的报仇方法是什么吗？不是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去，而是让仇人不能痛痛快快的活着！哎，本来我就比较懒，来到你们这个世界后就变得更懒了，所以像千刀万剐这种野蛮又费力气的活儿我是一件也不想多做。嘻嘻……我还是比较喜欢直接切中要害！”

　　　　厉帝骤然一惊，再次打量眼前懒洋洋的少年。他从未如现在这般真切感受到来自楚氏的威胁。

　　　　“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看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楚少楼受困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往外走，临行不忘冲厉帝露出一个牲畜无害的浅笑，“对于掌控天下我是没兴趣啦，不过我挺喜欢和野心勃勃的聪明人——尤其是能掌握天下的聪明人玩游戏。”

　　　　“玩游戏……”厉帝琢磨她话里的含意，看进她幽深的瞳中，看见那双黑瞳中放射出一种耀眼的光芒。那仿佛是夜空中破开乌云的月光，澄澈、明净、不带一丝杂质，像不解世事的稚子般的纯真，又像神的视线，洞察、雪亮，让人自惭形秽、无所遁形。

　　　　厉帝定定看着她，看着她飘然离去，听见从她唇畔偷偷溜出的声音——“和他玩游戏一定很有趣呢……”

　　　　很有趣……吗？

　　　　楚少楼掠出含元宫，飞掠过几座宫院，来到紫禁城中一座挑高的楼台，站在琉璃瓦铺就的飞檐上，俯瞰着金碧辉煌的宫院。

　　　　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了？她不曾细数，也不曾真正用心去理会这个世界的人、事、物，当然更不曾试过融入这里的生活。她只是用着局外人的目光，以超然冷然的态度，笑看着生与死、恩与怨。

　　　　“果然，沧都之行，让生活不再了无生趣……”飞檐之上，风起扬袂，她仰望天际，仿佛想起了21世纪时，把各国元首玩得团团转的日子。

　　　　背后隐隐衣袂掠动之声传来，有人悄然落在瓦上。“什么事让你不再了无生趣？”

　　　　楚少楼没有回头，兀自站着。身后的人得不到回应，也没再开口。她知他没离开，少许之后，张开双臂，身子一倾，从高高的飞檐之上掉下。那人奔至她方才站的地方，伸手拉她。

　　　　她在空中反转过身，深情款款地仰望着飞檐上那绝美的容颜。“相公，妾身要离开了，我们来世再见……莫念莫忘……”

　　　　墨存一脸愕然，伸出去拉她的手也忘了收回，眼睁睁看着底下的少年一会儿深情款款，一会儿黠笑如花，一眨眼人却已飘然而去，隐没在宫殿群中。待回过神来，他啼笑皆非。

　　　　果然，沧都之行，他来对了！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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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行　第四十六章　出征之前

　　　　出了紫禁官城，楚少楼放慢了速度，沿着大街慢吞吞往前走。因为从这条大街笔直往前走，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是集贤楼所在。走了没多远，身后便有轻微的响动，她扬起唇。

　　　　黄泉出现在她身边。“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楚少楼回头，“奇怪了，你今天怎么主动现身来找我说话？”不能怪她有此一问，自从季云归离开后，这个黄泉可谓寸步不离她，但又隐得很好，无论她做什么事，只要不威胁到生命，他都不会从暗处出来。

　　　　“你不一样了。”

　　　　“不就被我甩掉一个小时不到，怎么就觉得我不一样啦？”她搭上他的肩，决定戏弄他一番，“哈，我知道了，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不……”黄泉隐藏在鬼面背后的脸此时不知是什么表情。

　　　　“别不好意思，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笑你的！”她偏头，看进黄泉鬼面后深潭似的眼，突然发现了新大陆，“咦，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结果，黄泉非但不答，反而说：“你的眼神，不一样。”

　　　　“我说你的眼睛漂亮，你却说我的眼神，真是鸡同鸭讲！”楚少楼无趣地收回搭着他肩膀的手，伸了伸懒腰，走快两步将他甩下。

　　　　黄泉似乎认定她有事，非要问个清楚不可，紧跟上来，亦步亦趋，“方才我不在，发生什么事了？”

　　　　“吃饭，喝酒，顺便调戏调戏良家妇女，你还不知道吧，本来要嫁给小黑的公主，竟然很美。他们两个若在一起，估计是地上仅有，天上难寻的佳侣。”

　　　　唉！黄泉几近无声一叹，不再说话。

　　　　不过，咱们楚大少突然又来了兴致。“黄泉，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考虑把面具摘下来吗？很快就四月了，你带着那东西不嫌热？”说着，她的手忽然袭向他的面具。

　　　　黄泉警觉，倏忽后退，抬手挡开她。“做什么？”

　　　　“有这么漂亮眼睛的人，一定长得不差，让我看看你！”她另一手又抓向他的面具。

　　　　“不行！”黄泉声音骤冷，挡开她的招式，旋身退后几步，“请不要为难在下！”

　　　　“看一下有什么关系？”楚少楼再接再厉，似是打定主意要抓下他的面具。

　　　　“任何看过玄冥二使真面具的人，只有死！”

　　　　“你都知道死对我最没有威胁力！”楚少楼狡黠一笑，一个假动作骗过黄泉，而后手出如风，一下子将他的鬼面具打飞出去。本以现这下看得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却没想到他的鬼面之下还有一层面罩。

　　　　黄泉眼见面具飞出去，身上忽然涌出一股强大气流，将楚少楼生生震退，紧接着飞身抢回鬼面具，重新戴上。

　　　　楚少楼被这股气震得手掌发麻，胸口气血翻涌。方才那一瞬间，她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从黄泉身上涌出的杀气。“如果不是因为云云命你保我不得有失，刚才那一瞬你其实是想杀了我的，对吧？”

　　　　黄泉无语，戴妥鬼面，迳直往前走。此时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和关注。楚少楼自然不会在意，眼里露出奸计得逞的笑。顿了顿，见黄泉走远，她快步跟过去。“喂，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生气啦？”

　　　　黄泉不理她，继续走路。

　　　　她又说：“大男人的，别那么小家子气，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何况我也没看到你的真面目。”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黄泉再度开口：“以后请楚少爷不要开这种玩笑！”他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异常生硬。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就是了。”楚少楼本意就不在看他的真面目，自然答应得非常爽快。

　　　　闻此一言，反倒是黄泉侧目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结果只看到她眯起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走啦，我们快回去集贤楼，这么一闹天都要黑了，赶紧趁吃晚饭前睡一觉再说。”楚少楼笑眯眯地对他眨眼睛，说罢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黄泉跟上她。心里却难掩疑惑——是他想太多了吗？明明还是一样贪睡好吃，明明还是一样懒洋洋兼玩世不恭。为何他会觉得不同了？

　　　　不对！他的直觉从来没出过差错，她确实是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应该说是她眼里的东西不一样了，除了懒洋泮，除了玩世不恭，更多了一抹活力。这抹活力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真实。

　　　　回到集贤楼，楚少楼睡了一个饱觉，又饱餐一顿后，已是入夜，于是熏香、沐浴，换过一身衣裳后，点瓦出了集贤楼。越瓦而行，不久便来到十三皇子府的墙头。

　　　　正待进入，倏忽眼前黑影闪过，黑纱罩面的非离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驻足，双手环胸，问道：“挡我有什么事？”

　　　　“他明天就要出征，你现在来找他，莫非要随他去燕地？”

　　　　楚少楼点头，“有什么不妥吗？”

　　　　“你不能去。”情急之下，非离手一伸抓住她的臂腕。

　　　　楚少楼拂开他，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为什么？”

　　　　“燕云两州共有军队二十余万，又兼具天时地利。白什夜仅有十万兵甲，又大部份是新兵，此去长途跋涉危机重重，胜杖归来的机率不到三成。明知送死，你为何要去？”

　　　　“我知道很危险。”楚少楼笑笑说，“但那是指没有我在的情况下。如果我去了，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她的眼里泛出一种极度自信却非自恋的光芒，看着这道光芒，非离竟有片刻沉默。尔后他问：“你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为什么？你无需去，更没有理由去。”眼见楚少楼无动于衷，非离脱口而出，“白什夜根本是楚氏灭门的幕后黑手，他的城府深沉手段毒辣，你若助他，便是助纣为虐！”

　　　　楚少楼猛地拉住他的手，眸中闪过利芒，“原来这件事早不是秘密了。”

　　　　非离任她抓着，不惊不动，平静说道：“凡事必有痕迹，季氏探子虽不及西蜀的‘神影队’，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要查出浔城变故的前因后果并非难事。”

　　　　楚少楼扬唇一笑，眸中光芒渐隐。“也就是说，小黑比你更早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不错。”非离说：“兰陵王或许早在来沧都之前就已经知晓。”

　　　　楚少楼想起徐威攻入浔城那天晚上，楚府外那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不速之客。那会是墨存的人？“那季云归呢？他也知道了？”

　　　　“我既知道，他自然也知。”

　　　　楚少楼松开非离的手，垂眸说：“如果你看到他，告诉他我很想在出征之前再看他一眼。”

　　　　“嗯？”非离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似是愣住了。

　　　　“就告诉他我很高兴能在这个异世界里认识他。”她仰头望天。一轮下弦月正渐渐从天边升起，风轻云淡，月光皓洁。

　　　　十三皇子府内院中忽然有人语传来。“老三，那边墙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们去看看！”

　　　　楚少楼双手一摊。“小白的侍卫就要发现我们了，你也想陪我进去看他？”

　　　　非离在黑纱帽后看着她，似是无法理解。“既然你也知道他害了楚氏，为什么还非助他不可？”

　　　　“对季氏来说，小白是个可怕的对手，对吧？”楚少楼垂手而立，静看着远处一队侍卫往这边奔来。

　　　　非离微一叹息。“岂止可怕。”

　　　　楚少楼笑问：“若这次他铩羽而归？”

　　　　“他必会东山再起。”

　　　　“若这次他告捷归来呢？”

　　　　“必定夺位称皇。”

　　　　“如果他称霸了天下，你们季氏会如何？”

　　　　“若他称皇，巴陵国只会从一个乱世进入另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狱。昏庸无能的君主也许会让天下乱一时，能力卓绝但心无善念的霸主却会荼毒百姓一生。”

　　　　“照你这么说无论如何季氏都要取白氏而代之了？”

　　　　“原本我不这么想，但浔城之变后，季氏已经做好了被天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