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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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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鲳边酒楼的一众食客们纷纷附和着,随着苗克斋节拍一齐晃悠着脑袋。的确,谁不知道,苗克斋苗老太爷是猫镇上最有学问最有见识的绅士了。

    “是、是看管北门的白文静说的,这、这几天他逢人便说……”一位律师打扮的狸花猫一面咕噜噜喝着鱼尾汤,一面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噗哧!”苗老太爷差点把老花眼镜气飞了:“就他的话你们也信?白文静,那小子学会咱们猫语了么?”

    话音未落,便听得酒楼之下,传来一阵怪声:

    “大家快逃吧,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这声音当然是猫语,所以酒楼上每个猫都听得真真切切。

    但猫语虽则是猫语,却怎么听怎么像狗吠。酒楼上的每只猫,不论是蓝领,还是白领,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白文静,一只总说狗语的猫。

    据说他本是只父母双亡的孤猫,被路过猫镇的一只母狗领养了去,在狗村里长大成猫——或者,按照苗老太爷的说法,是长大成狗了;

    后来,他回来了。

    其实平心而论他长得还不错,雪白的肤色,长长的尾巴,湛蓝湛蓝的一双眼睛,如果站在那儿不动,相信镇上许多年轻母猫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过去的。

    可惜只要他一说话,那掩盖不住的狗语口音就会让任何一个有教养的猫类嗤之以鼻;只要他一动,那左右摇摆的尾巴就会让任何一位有淑女气质的母猫避而远之。

    于是谁也不去理他,于是他只好充当了镇北门白天门卫的角色——对于酷爱自由的猫镇居民而言,白天是应该在温暖的阳光下伸懒腰打呼噜的时光,而决不应该工作的。

    “反正他和狗也差不多,就让他去做狗该做的差事好了!”镇上的长老们都这么说。

    好在他似乎对这个卑下的差事很满意,好在他似乎很胜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于是这些年来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就是他,这只说狗语的猫,居然预言猫镇将遭逢洪水之劫!

    “接连三天了,他每天没事就这样喊,对碰上的每一个猫都反反复复说着这么同样的话。”

    楼上的食客们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就凭他,也想当预言家?还是先进扫盲班学好猫语再说吧。

    苗老太爷剔着牙,迈着方布,不紧不慢地最后一个踱下酒楼。

    虽然猫镇居民多数是自由职业者,但不论勤惰,大抵晚上总要去坐班的,苗老太爷是著名学者,又早已退休,自然可以更悠哉游哉一些。

    “苗、苗老太爷……”

    刚转下楼梯,苗老太爷的袖口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苗老太爷厌恶地甩了甩衣袖,却没甩开,不用回头,只听这狗腔狗调的口音,他也知道,这讨厌的家伙是谁。

    “您、您是长辈,让、让大家快逃吧,猫镇、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苗老太爷回过脸,把架着老花眼镜的鼻子慢慢凑了过去:灯光下,白文静那粉红色的鼻头,就像狗一般,轻轻地左右摇晃着。

    “嗯。”

    苗老太爷用最大的修养,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憎恶,很有风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自己是有身份的猫,怎能和这个狗东西一般见识?

    白文静的蓝眼睛流过一丝失望,他松开手,慢慢地走远了,夜色中,他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

    “大家快逃吧,猫镇就要发洪水了!”

    “这狗东西,把我的白衬衣袖口都弄皱了!”苗老太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胡须。

    据人类的语言记载,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

    猫镇要发洪水这句话,这些天来,又何止被重复了一千遍?

    当然了,能在鲳边酒楼雅间喝酒的自然都是有身份的猫,惟上智与下不移,白文静那些力乱怪神,他们自不会去信,至少嘴上绝对不会去信。

    可是镇上其他的猫就未必如此了,即使他们的妻子孩子,也颇有些心思不定呢。

    当然,大家都不喜欢一只像狗的猫,永远不会喜欢;

    但大家更不会喜欢洪水,不会喜欢冲向自己家园的洪水。

    “所以……我们也许把事情弄弄清楚……”酒桌上,绅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面心不在焉地呷着精心调制的鸡尾酒。

    “嗯。”

    苗老太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却没开口。

    众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先说话。

    大家都是绅士,有身份的猫,谁肯纾尊降贵,去和一个怎么看怎么像狗的猫搭讪呢?

    “呃,那个,就叫黄起豹去吧,他是记者,这是他份内的事么。”

    黄起豹属于甘草黄族群,这个族群的祖训就是从严务实,雷厉风行;更何况,为了填补他那张《妙无晚报》的花边版面,他甚至采访过虱子,采访过跳蚤。

    虽然,和所有猫镇居民一样,他也不喜欢听白文静那狗味的猫语。

    “你们、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我在狗村长大,狗、狗的本能和猫不同,我、我能嗅到洪水逼近的气息……”

    白文静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几天没日没夜的忙碌,让他的蓝眼珠里布满了血丝。

    黄起豹的心猛地一跳:他似乎隐隐觉得,白文静的话也许是真的。

    “白文静的话也许是真的……”

    酒楼上的绅士们交头接耳,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满桌的美酒佳肴,谁也没心思享用了。

    猫镇北去五里就是狗乡,这些见多识广的上等猫,自然知道狗类的本能。

    “或者,我们该……”猫镇医院院长怯生生地环视了一圈众人,怯生生地说道,猫群里交头接耳,登时一片歙索之声。

    “大谬,特谬,大谬而特谬!”

    一位满身灰毛,穿着浅灰色牙签呢长衫,腋下夹着本线装书的中年猫愤愤然离席站起,慷慨言道:

    “这白文静虽说连猫语也说不好,可他毕竟还是猫么,狗类那些伎俩,他一个猫如何能懂,不过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危言耸听,博猫瞩目罢了,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又曰天道远,猫道近,你们要信便信,老夫是断乎不会相信这无稽之谈的!”

    另一位长衫比前一位更灰,线装书比前一位更破的老年猫也颤颤巍巍地扶桌而起:“黄起豹,你这浑小子,子不语力乱怪神,你那张破报居然为白文静的歪理邪说张目,是可忍,孰不可忍!”

    黄起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猫是最讲究自由的,不自由,毋宁死!

    “您老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妙无晚报》是有独立报道精神的自由媒体,而绝不是什么猫的喉舌……”

    绅士们你一言我一语,霎时争了个脸红脖子粗。

    “这、这,苗老太爷,您德高望重,您来说句公道话吧?”看到这次争论又要演变成猫镇传统的吹胡子瞪眼一拍两散,总不免有几位深明大义之猫要出来排解排解。

    苗老太爷环扫着睚眦相向的众猫,养移气,居移体,施施乎而起,在众目热切的渴盼下,风度十足地吐出了优雅的一声:

    “嗯。”

    “哼,如果真是一条狗来说这些,我闹不好还真信,白文静,这狗不狗猫不猫的东西!”照例最后一个下楼的苗老太爷,把这样一句话,和着一口浓痰,恶狠狠地啐在了楼板上。

    猫是最讲究独立思考的,所以争论的结果,信的依旧信,不信的依旧不信。

    自然,信的不多,不信的不少,谁叫白文静是一只怎么看都像狗的猫呢?

    自然,其实信的不信的加在一起,也没有半信半疑的猫多。

    所以以后的几天大家都在注意观察着白文静的一举一动,虽然没有一只猫会承认这一点,甚至还都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初的几日,白文静跑得更急,说得也更勤了,他憔悴了很多,每个猫都看在眼里;

    可是过了几日,他却不跑也不说了,只是一个猫静静地蹲在镇门口发呆。

    不过,他更憔悴了,每个猫都看在眼里。

    “我说罢,我说罢,这白文静就是在危言耸听,耸猫听闻,哗众取宠!你们看,你们看,如果真的有洪水,他自己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心必异啊!”

    酒楼上,两位长衫猫喷着酒气,一搭一挡,铿锵有力地说着。

    黄起豹低着头不答话了,反正,他只是个记者。

    “嗯。”

    苗老太爷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优雅地自斟自饮了一杯善酿。

    于是猫镇的居民多数都释释然了,甚至原本相信白文静的个别猫,也颇有几个反悔了的。

    洪水,鬼才相信这里真的有洪水。

    可是洪水真的来了,就在第二天的下午。

    尽管北门口,白文静把锣声敲得震天动地,可咆哮的浊浪,还是汹涌着冲进了猫镇居民们的梦乡。

    不久,锣声消失了;再不久,洪水也退去了。猫镇上下,只留下一片狼藉,一片哭声。

    大家是在北门口的哨位上发现白文静的遗体的,他布满血丝的蓝眼睛依旧圆睁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锣槌。

    那些死里逃生的落汤猫们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下子都呆住了。

    过了不知多久,一位苗苗条条,清清秀秀的妙龄母猫,忽地眼角一动,哭了出来。

    于是许多猫都哭了起来,有光着一只脚的狸花律师,有反穿着西服的医院院长,甚至还有衣襟下摆被踩得稀烂的某个长衫先生。

    黄起豹更是一边哭一边舞动他的生花妙笔,他热泪盈眶地对闻讯从省城赶来的喵通社记者说,他要用一个整版的篇幅,着力塑造白文静这一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的全猫类楷模。

    最后许多猫一直请求德高望重的苗老太爷作为猫镇的代表,为这位楷模写一篇诔文。

    苗老太爷虽然燕尾服透湿,胡须粘结,神态颇有些狼狈,那举手投足间的绅士气度,却不由得人不肃然起敬。

    “嗯。”

    他庄严肃穆地哼了一声,没有说,也没有动。

    猫总是好发议论却很少有什么共识的,不多一会,刚才还心潮澎湃的他们就仿佛没事人似的各忙各了。

    白文静当然是安葬了,好像还是有人哭了两声的。

    黄起豹的报道也许见报,也许未必,谁知道呢,妙无晚报》是有独立报道精神的自由媒体,而绝不是什么猫的喉舌。

    夕阳西下,一片狼藉的猫镇上空,飘起了洪水后的第一缕炊烟。

    “知道洪水要来还傻乎乎地守着个破门,哼,还是不脱狗样!”

    镇的一个角落里,苗老太爷轻蔑地撇一撇嘴,伸手去捋平那被洪水泡的有些脱形的燕尾服。



………【(九)】………

    天,就要亮了。(看小说到顶点。。)

    “大哥,快下令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火拔归仁搓着手,在大帐里心烦意乱地来回转着圈儿。帐心,几个报子浑身汉湿,俯伏在地;帅案之后,哥舒翰紧锁双眉,一言不发。

    “大夫,石堡城中兵力虽不厚,但从这些日子的攻围来看,却是百战精锐,我若移师北上,只怕……”鲁炅忧道。

    火拔归仁腾地跳起多高,额上青筋绽起:“鲁哥,说什么呢,这破山头上不过千把人,北边可是几万蛮子,几万!”

    鲁炅叹了口气:“虽然如此,可是攻取石堡,尽灭守敌乃是天子的诏命,我们如何敢怠慢?再说为了这破山头,为了这千把人,我们已经白白扔进去几千弟兄的性命,如果让他们借机跑了,我们对得起弟兄们的亡灵么?”

    火拔归仁一时气结,蹬着牛铃大眼半晌说不出话来;帐中诸将你一言我一语,主意纷纷,却都拿不定主意。

    “报!”一个浑身血污的军校跌跌撞撞,一头撞进了大帐:“吐蕃大军开始进击,浑将军、高将军顽强拒战,双方死伤惨烈!”

    帐中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谁都知道,浑惟明和高秀岩再顽强,只凭手里那点兵力,绝挡不住几万吐蕃大军。

    “都听着!”哥舒翰突然开口,一向镇静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了:“归仁、如璆、英乂,你们带大军急速北上,吕参军随同督阵;鲁炅,给你留步骑三千,当石堡山口列阵,不许放一人一骑出山!”

    火拔归仁大喜,喏了一声,伸手便要抢令箭,成如璆狠狠瞪了他一眼,躬身道:“大夫,那么您……”

    哥舒翰怒道:

    “罗嗦什么,没时间了,还不快去!”

    几万将士匆匆地北上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虽不明底里,但凭着沙场百战的经验,这些长从彍骑们都清楚,这将是石堡之役最惨烈的一仗。

    人渐远,旗渐渺,偌大的营盘,霎时显得说不出的萧瑟和冷清。

    “擂鼓,把大将旗号竖起来!”

    哥舒翰勒马辕门,手指将台高声传令道,凛冽的朔风,把他的语声传出很远,很远。

    风更紧了。

    石堡城上寂若无人,身后的营盘,营盘后的旷野,也死一般的寂静,将台之上,惟有风卷旗角,发出阵阵噼啪的声响。

    哥舒翰手按佩刀当风而立,满脸满眼,掩饰不住的不安焦灼之色。

    “严兄,我军精锐悉出,北面的战况,该不要紧罢?”高适有些不安,轻声问身边的严武。

    严武凝神思索片刻,正欲开言,哥舒翰忽地叹道:“这风,这风不助我啊!”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能撕裂旗帜,卷走飞箭,让人马挣不开眼的咆哮北风。

    眼下,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几万唐军,面对的不仅仅是数万吐蕃精锐,还有这刀箭般猛烈犀利的大风。

    严武和高适默默对望着,心中不住祷念,希望风刮得小一些。

    风却紧了,更紧了。

    “报~~~”

    一骑如电,被风挟裹着直摔到台下,伏地不起:

    “禀、禀大夫,我军……”

    他的声音很微弱,被大风一吹,嗡嗡地难以辨听得真切。

    可又何须听得真切?伤口,血污,焦急的神情,已经把他要说的话交代得一清二楚:

    北边吃紧。

    “来人,传我的话给鲁炅,让他分兵两千北援,”哥舒翰伸手解下腰刀,递给严武:“你持此刀同去,有畏避不前者,凭此刀处置。”

    严武欲接又止,踌躇道:“再分兵,鲁将军只剩下千人,大夫身边,更只有两百卫士,恐怕……”

    哥舒翰仰天长笑:

    “先生何须气短,蕃人不来便罢,若来,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哥舒的手段!”

    北风又紧了,山石树木,仿佛都要被这狂风吹走。

    “这样大风,咱们大军的阵脚怕也……”

    “不!”哥舒翰猛地打断高适的话:“别说是大风,就是刀风,箭风,咱们陇右军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高适正要答话,却见台角的小校手指石堡方向,面色陡变:

    “大、大帅,石堡、石堡!”

    两人急回头看时,脸色却也一下子变了:

    五色方旗下,一簇簇吐蕃游骑,如水银泻地般奔流而北。

    虽说是逆风,但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那一千唐兵组成的阵线,便如同乱刀下单薄的鲁缟。

    “唉!唉!这样大的逆风,喊杀声听不见,误事!误事!”高适不住地跺着脚。话语间,几面吐蕃方旗已掠过最后一行死拒不退的唐军步卒,直向将台卷来。

    哥舒翰眉毛一瞬,纵身跃起,一起一落,便已跃上一匹战马的马背,右手一翻,便去抄插在地上的一杆长枪。

    “啪!”

    他情急力猛,那杆枪竟被硬生生折为两截,只剩四尺来长的半条枪,兀自握在他的手里。

    “杀呀!”

    吐蕃的前锋已冲到近前,喊杀的声音,终于夹杂在狂风呼啸中,真真切切地传进了耳朵里。

    哥舒翰猛一挥手,扯断缰绳,拍马舞着半截长枪,怒吼着迎了上去。

    “杀呀!”

    两百卫士齐发声喊,紧随而出。

    “别跟着我,散开!”

    哥舒翰厉声呼喝着,头也不回地扑入战团,半截长枪舞起一团枪花,枪花过处,一面方旗,又一面方旗,飘落在漫舞的朔风中。

    “杀呀!”

    本已被冲得七零八落的唐军散卒精神大振,不顾浑身伤痛,转身又冲杀过去。

    吐蕃兵似乎渐渐支持不住了,他们的阵脚不住地向山上退却,仿佛经受不住这狂风的凛冽。

    “啊~~~”

    一声霹雳般的断喝从吐蕃阵后炸开,正厮杀中的两军将士都不由地呆了一呆,似乎就连那凛冽的狂风,也为之凝滞片刻。

    阵脚分处,一骑壮马咆哮而出,马上的壮汉,熊皮帽,虎豹衣,手里横着两口明晃晃的弯刀。

    那壮汉冲到哥舒翰马前,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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