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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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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谢天谢地的村夫村妇在田头地埂忙得更欢了:兵荒马乱这许多年,要拾掇得活计还多着呢。因此吴汉母子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他们都恍如不觉,该忙活什么还忙活什么,甚至都顾不上掸一掸荡在衣襟头发上的尘土。
那边桑树下,荆钗布裙,手提盛水瓦罐的,不是桑桑姑娘么?她远远瞥见车里的吴汉,先是一喜,旋即恨恨瞪了马车一眼,把身子使劲扭向反面。
“桑桑姑娘还梳着闺女的发式呢,唉,都是老身不好。”
吴老太太瞥一眼桑桑的背影,又看一眼儿子沉如秋水的脸孔,和儿子膝上沉沉熟睡的斯原,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了。
车进颖川界,当地童子就已把“吴汉负义杀妻”的民谣唱遍街头巷尾,南阳人重乡谊,倒是没有唱的,但不唱并不意味着不埋怨。
“儿啊,好媳妇就这么死了,是娘的不是,娘心里也后悔着呢,”车一颠一颠,吴老太太的声音也一颠一颠:“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不是?媳妇儿那么做也是指着为你换点儿啥,你咋就这么回乡了?那媳妇儿不是白死了么?”
吴汉用衣袖轻轻揩着儿子额上的汗珠,老娘的话他仿佛没听见一般。
换点儿啥?糊涂妮子啊,你的大好头颅,只能为哥换来猜疑和祸端啊!不回乡?我吴汉若不自己先吐出“回乡”两字,能不能回乡还两说呢。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一字不吐,半晌,才淡淡道:
“娘一心让孩儿当官,一心让孩儿复汉,如今孩儿这官也当过了,汉也复过了,回乡孝敬娘,好好教养孙子,种种地读读书,不是挺好的么?”
吴老太太还未答话,膝上的斯原不知何时醒来,迷迷糊糊道:
“爹,奶奶,这是哪儿啊,外面绿油油、金灿灿的,多好看!”
“当然好看了,这是咱们的老家啊,你爹爹,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都是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的。”
吴老太太望着孙儿,脸上的皱纹绽开了花。小斯原睁大眼睛:
“那,斯原在老家能见到娘亲么?”
吴老太太俯首不语,吴汉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柔声道:
“能,当然能,斯原,你闭上眼,一会儿就见到娘亲了。”
斯原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去,车依旧一颠一颠地奔驰着,家近了,已望得见村口的老榆树了,
“也罢,儿啊,这乱世怕还没个头,咱祖孙三口能活下来算得天幸,咱就呆在这老家乡下哪儿也不去,落个清闲平安,也算不错。”
吴老太太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吐出这番话来,像是说给儿子听,又仿佛自言自语。
“娘教训得是。”
吴汉口里应着,心中却轻喟一声:清闲平安,谈何容易,刘秀不放心的不过是让自己带兵打王莽,如今长安怕是已经拿下了,可刘玄刘望刘盆子他们,哪一个是肯居人下的呢?
“唉,只怕这战祸方兴未艾呢。”
也许不出半年,不,三个月,自己那个结义兄长刘秀,就会派人郑重其事把自己请回去带兵,帮他收拾那些姓刘或不姓刘、真姓或假姓刘的英雄好汉了吧?
“吁~~”
御者一声长啸,驾车双马同时立定,车身猛一震,把吴汉从思绪中硬生生拉回。
到家了。
庐舍犹在,田园未芜,篱院上的小门,却不知何时已织满了藤蔓。
(完)
………【(一)】………
都说秋天是庄户人一年中最好的光景。wWw.23uS.coM
可不是么,阳光满地,金谷满场,男女老少脸上的笑容,也跟湛蓝的天空一样明朗而灿烂。
已入夜了,原本聚在晒谷场上,或捧着饭碗神聊海侃,或蹲作一圈跟三十二个象棋子较劲的老乡们已纷纷散去,虽说秋忙已过,庄稼人一年到头总有忙不完的活儿,早睡早起,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好家法。
月光静静地洒在大地上,远处屋檐,近处树梢,和晒谷场上高高的谷堆,都被抹上淡淡的柔柔的一笔。
“……这个小伙子啊,又高大又勤快,什么活儿都肯干,什么活儿都能干,可就是家里穷啊,所以呢,一只娶不上媳妇儿。”
“奶奶,后来呢?”
“后来啊,他在打鱼的时候拣到一只海螺,就把海螺带回家,放在灶台边上。”
“后来呢?”
“后来啊,他每天收工回到家,就发现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早已热腾腾摆了一桌,小伙子很纳闷儿,这是谁做的呢?”
“谁做的啊奶奶?”
“乖孙子,你猜猜看?”
晒谷场一角,祖孙俩的语声越来越低,竹摇椅也摇得越来越慢了。
“是海螺姑娘么,海螺姑娘喜欢上这个小伙子,就每天偷偷帮他做饭、收拾屋子,后来两个人就成亲了,过上了好日子,是不是啊哥?”
最高最尖的谷堆上,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正背靠背地坐着,月光朦胧,把两人清秀得眉目映衬得宛如图画中。他们是一对亲兄妹,哥哥叫草屋,妹妹叫玉楼。
“是啊是啊,我们还只有栓子那么大的时候就听栓子奶奶讲过,讲了那么多年,背都背得熟了,”草屋说到这儿,不由皱了皱浓浓的剑眉:“栓子要不是困了,八成奶奶就要给他讲什么‘干得活,吃得苦,娶得媳妇做得主’了,哼,我草屋耕地打场,脱坯放牛,那件活计不比别人干得好,怎么没见什么海螺姑娘、螃蟹妹子下凡看上我?”
“噗嗤!”玉楼抿嘴一乐,发梢上插的山菊花也不由地乱颤起来:“哥,你没几天就成亲,要撑门户过日子的人了,怎么还乱想什么姑娘、妹子?当心未来嫂子不给做饭啊。”
“做饭?她会么?”草屋低下头,神色变得如夜空般黯淡:“她大户人家,自小娇生惯养的,连盛饭会不会都不知道,还做饭?我等她还不如等海螺姑娘来得牢靠些呢。”
玉楼也沉默了,她虽然年纪小,也晓得哥哥对媒人撮合的这门亲不太满意。她更晓得如今就连爹娘也有些后悔,因为未来的媳妇嫌公婆门槛低,不肯嫁进来,要分家另过,要不是这门亲事原本是二老张罗起的,保不齐他们早就反悔了呢。
“哥,别想这些了,”闷了半天,玉楼终于开口宽解道:“你没听说么?海螺姑娘的故事还是栓子奶奶像栓子那么大时候,她的奶奶讲给她听的,她奶奶又是听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讲的……哎呀好绕,我也绕不清了,反正吧,海螺姑娘就算不死,现在也已经是海螺外婆、海螺姥姥了,别说娶了做新娘子,就算生火做饭怕也没力气呢,哥啊,我听王媒婆讲,新嫂嫂俊得跟天上的月亮一般,你好有福气呢!”
“月亮,嘿嘿,她脸盘倒是跟十五的月亮一模一样。”草屋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妹妹扁着嘴,一脸的乌云,反过来柔声安慰道:
“玉楼,好玉楼,别这样,哥这不是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爹娘跟你么?”
“哥,人家好舍不得哥走的。”
玉楼深埋下脸蛋,双肩一起一伏地耸动着。
蓦地,一个又凉又滑的东西无声地塞进她手心。
像玉石一般滑,像明珠一般亮,像湖水一般有着圈圈涟漪,这不是哥哥最心爱的河蚌壳么?
“这河蚌壳是七岁那年下湖摸虾时拣的,多漂亮,多稀罕,就算有人拿天底下最好的宝石来换我也不会答应的,你知道。”
玉楼当然知道,这河蚌壳是哥哥钟爱的宝贝,干活时带在田边,睡觉时放在枕边,小时候自己想多摸一摸,多看一看,也要赔上不晓得几箩筐好话,可如今,它好端端的,就安卧在自己手心里。
“哥……”
“哥走了,这宝贝就留给你作个念想吧,”淡淡的月光下,草屋的微笑便像河蚌外壳上那圈圈涟漪般温柔:“从七岁开始我就盼啊盼啊,盼着有一天,有个河蚌姑娘从贝壳里飞出来,帮我做饭,帮我洗衣服,或者,哪怕只陪我说说话也好呢,可惜我等了十二年,总也等不来,没办法,哥只好答应爹娘,去跟那个月亮脸的财主女儿成亲了。”
“哥!”
“收好啊,这河蚌壳可是个难得的宝贝呢,”草屋忽然绷出张一本正经的脸孔来:“没准儿这河蚌里住着的不是河蚌姑娘,而是个河蚌小伙儿,河蚌哥哥,在我那儿他懒得出来,看见你这么俊的小人儿,保不齐他就会出来陪你,就跟海螺姑娘陪那小伙子一样呢!”
“去死吧你!”
玉楼猛地回头,含笑嗔了哥哥一眼,未干的泪珠依旧在眼角荧荧闪烁。
真有河蚌哥哥么?如果他真的偷偷飞出来,帮自己做饭,陪自己聊天,那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二)天外飞仙】………
真有河蚌哥哥么?如果他真的偷偷飞出来,帮自己做饭,陪自己聊天,那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人家才不要呢,人家小姐妹那么多,还怕没人聊天么?就算不找小姐妹,小羊小鸡,小猫小狗,也都会听人家的悄悄话呢,嘻嘻。wWw.23uS.coM”
玉楼双肘支在梳妆台上,对着那只哥哥留下的河蚌壳,做了个鬼脸,镜子里,她那张讨喜的瓜子脸上,不高不低的鼻子俏皮地微皱着。
她们家当然比不得新嫂嫂家大业大,却也有田有宅,衣食无忧,算得上村里的富农了,所以尽管她不必像村中女伴那样采桑拣粪,埘草牧羊,只需织织布、养养蚕,便算得为家里分忧了;她当然没有什么丫鬟老妈子伺候她穿衣梳头,但好歹有自己的小屋,自己的镜子,不必像村中女伴那样,大姑娘家家还跟娘挤在一张床上。
这河蚌壳果然是个宝贝,像玉石一般滑,像明珠一般亮,像湖水一般有着圈圈涟漪。
“如果能帮人家做饭倒满好,人家可想吃杨梅羹呢。”
杨梅羹,她在外婆家吃过的,那还是夏天吧,新采的杨梅和鲜藕粉调在一起,用冰镇了,酸甜清亮,又解渴又消暑,真是想起来都馋呢,可惜,爹娘都是本分得不能再本分的庄户人,脑袋里整天打转的不是多赚几贯钱,多买几亩好地,就是柴米油盐,吃饱穿暖,没本钱、也没闲心遂她一个小姑娘的心愿胡闹。
就算娘肯爹也不肯,就算爹娘都肯,现在头场霜都快下了,哪儿去找杨梅呢?
“算了,等明年夏天去外婆家,人家再多喝两碗、不、三碗好了。”
她这样想着,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许梦里的杨梅羹,无需等到明年夏天那么久吧?
梦里杨梅羹的香气真是沁人心脾,如果这个梦永远不醒该多好。
可惜梦总是要醒的。天亮了。
“真不想醒,唉唉!”
玉楼用手背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爬下床,往梳妆台摸去。虽说没大家闺秀那么些子穷讲究,但女孩子家,梳洗打扮总是第一要紧的。
梳妆台是她每天摸熟了的,梳子在哪儿,簪子又在哪儿,不用睁眼,她也决不会摸错的。
可今天她摸向梳子的手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阻住,吓得她一激灵,那东西一晃,几滴粘乎乎的汁水便滴在她手背上。
她不由地叫出声来,眼睛也一下睁得大大:梳妆台上赫然多了只大瓷碗,碗里盛满了小米稀饭,黄澄澄的粥面上,还浮着十几个黑乎乎的杨梅干。
妈呀,这是什么啊?别跟人家说,这玩意儿也叫“杨梅羹”!
这也罢了,是谁摸进人家的睡房,偷听了人家的私房话,又给人家搞了这么个恶作剧呢?
碗是自家的,逢初一、十五,爹爹会用它来盛鸡汤什么的;杨梅干就不晓得哪儿来的了。
玉楼歪着脑袋正胡思乱想,忽听灶间里“哎呀”一声,跟着便是一个老妇粗声大嗓的怒骂:
“哪个该天杀的干的好事!”
她听出是娘亲张三婶的声音,急忙胡乱扣好衣襟奔出去。
灶间地上,满地的碎瓷。
玉楼认得那是青瓷鱼盆的碎片。这青瓷鱼盆只有一对,听说是娘当年的陪嫁,不逢年过节,家里从来舍不得用的。
如今仅剩的一只鱼盆孤零零躺在碗柜顶层,张三婶双手叉腰,横眉怒对着满地碎瓷,胸膛一起一伏地运着气。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么,一定是野猫干的,”爹爹张三叔披着衣裳走进来,不住声安慰着浑家,自己的脸却哭丧着:“怎么也得值二百文足钱,得,这下两只猪崽掉河里淹死了——玉楼,拾掇拾掇!”
爹娘都走了。家里地里,活计正多,平空损失的二百文,怎么也得拼命赚回来。
玉楼慢吞吞地独自扫着碎瓷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不会是野猫,野猫是不可能做出那杨梅羹来的,哪怕是如此糟糕的一碗。
也许是哪个顽皮的女伴吧?她喜欢杨梅羹,好多手帕朋友都晓得的。
“总不会真是河蚌哥哥吧?”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河蚌哥哥,没搞错吧?天底下哪儿会真有神仙,就算有,神仙的品味总不至于这么差吧?
………【(三)请你入瓮】………
村里的三老常说,人要惜福,哪怕饺子那么好吃的东西,连着吃上十几天也会把胃口吃倒的。23Us.com
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饺子都这样,杨梅羹更不例外了。
此刻玉楼便倒在自家床上,小嘴嘟着,小脸挂着,浑没半点舒服的意思。
因为连着十三天了,每当她早上醒来,梳妆台上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一大碗杨梅羹。
她倒没有吃倒胃口,因为她压根一口都没吃过,那些古怪东西,她闻见味儿,就早已把从早饭到晚饭的胃口一股脑儿倒光了。
第二天是大米杨梅羹,第三天是绿豆杨梅羹,第四天居然是黄酱虾仁杨梅羹……此刻,一碗不冷不热的红油紫菜杨梅羹正好端端放在梳妆镜前,让她连照镜子的念头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最初几天玉楼的反应是好笑:谁这么没轻没重的,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么。
后来便是恼火了:讨厌讨厌讨厌!再这么玩下去人家要生气了。
再后来她便开始有些害怕了,而且越来越害怕:自己一个女孩子家,每天被不知什么人在睡房里摸进摸出,我的妈呀!
每晚睡前她都小心闩好门窗,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但次日平明醒来,门窗闩得好好的,梳妆台上的杨梅羹也放得好好的。
最初几天张三婶还会在灶间大呼小叫几声,不是灶里平白多了些灶灰,就是灶台上莫名添了些油渍,五六天后,便不再响了,一切异样都消失了。
可杨梅羹没消失啊,每天早上眼睛还没睁开,那古怪而且越来越古怪的味儿就扑鼻而入了。
这……该不是歹人吧?听说有一些品行不好的小孩子,叫什么“梁上君子”的,就经常深更半夜摸进别人家里,偷偷摸摸干歹事的;
要么……是那些可怕的野兽?据说有一种叫做“色狼”的狼,专门祸害自己这样的漂亮小姑娘,老辈们常说,要千小心万小心呢。
还有……总不会真是河蚌哥哥吧?当然不可能啦,世上哪儿有这么没品味的神仙么!
“总之,要抓住这家伙才好。”
玉楼化惊恐为力量,暗暗捏了捏小拳头。
她没打算告诉爹娘,她知道爹娘听了要么不信,要么就会正言厉色地对她教训一顿她半懂不懂的大道理,什么“闺阁之礼”啦,什么“女孩子家要有女孩子家的样子”啦,没让杨梅羹撑死,倒让他们二老给烦死了,就算说,也得等弄清楚了再说。
这一晚玉楼有意在织房待到很晚,回到睡房,匆匆洗漱,便钻进了花被窝,不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
她当然没有睡着,为了不让自己打盹儿,她在舌头底下藏了一大块姜,稍有倦意便偷偷咬上那么一咬。
夜可真长啊,村里的懒鸡,怎么还不叫头遍?
“喔喔喔~~~”
鸡终于叫了,天依旧漆黑,门窗紧闭的睡房里,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玉楼屏住呼吸,心不由“扑扑”紧跳起来。
鸡叫声歇了,惟有秋虫唧唧,伴着自己的心跳声。
是错觉,还是真切?玉楼忽然隐约感到黑暗之中,有一双灼灼的眼神正紧盯着花被子里的自己。
她急忙使劲闭紧双眼,藏在锦被里的左手,却偷偷攥紧了早准备好的一把大剪刀。
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也许,真的是错觉?
她微微睁开眼睛,便恍惚瞥见梳妆台前,一个瘦长的身影在晃动。
“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玉楼一声娇叱,小小身躯,已从花被子里弹起,倏忽间已落在那黑影身后。
那黑影似乎吃惊不小,未及反应,玉楼右手已揪住他一只耳朵,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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