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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司马相如的酒碗自琴曲开始一直端着，却始终未饮下涓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他知道这首曲子是古齐国有名的琴曲《高山》，在卓家的时候他就听客人奏过，也曾听南来北往的行商，说起俞伯牙跟钟子期的故事。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大人怎么不饮了碗中酒？姜儿还想给大人再斟一碗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温柔的声音在咫尺响起，司马相如猛一抬头，便看见她含笑的双眸，和纤纤皓臂抱着的酒坛。他急忙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大人饮了姜儿所斟这碗就别再多饮，用点儿饭菜果子罢，您岁数小，饮酒太多，对身子不相宜的。”姜儿一面斟酒，一面柔声道：“说起来您也来了这许多回了，姜儿只知道您是郎中司马大人，还不知道您多大了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我叫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今年十六岁。”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才十六啊，嘻嘻，”姜儿露出少见的顽皮神情：“姜儿今年十八，都可以当你姐姐了，嘻嘻。”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那相如以后就叫你姐姐好了，”司马相如坐直了身子：“姐姐刚才奏的一曲，是《流水》罢？相如听姐姐弹琴鼓瑟这么久，好像听来听去，都是齐国的曲子。”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算你懂的多，”姜儿嫣然一笑：“姜儿本来就是齐国人么，当然只会谈齐国的曲子了。这些曲子，还是我爹娘在世时……”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她忽地不说了，神情也变得有些黯然。司马相如知道无意中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心下歉疚，原本想好的一肚子话，一时竟半句也说不出口。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倒很快恢复了常态，歪头看着他：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今天不光是来饮酒的……快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也镇静下来，放下酒碗，从衣袖里摸出那卷竹简，递到姜儿面前：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姐姐请看。”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脸一红，摇了摇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就会弹琴鼓瑟，针奁刺绣，这书上的字，却是一个都不认得，连自己姓的这个‘姜’字也还不会认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到姜儿居然不认得字，一时间竟怔住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你倒说来听听啊，到底这书上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又跟姜儿有什么相干？”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见司马相如脸上忽然堆满了沮丧，姜儿不由地反倒来了兴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就是这，这篇《吊屈原赋》，是贾谊先生的遗作，”司马相如把这篇不算很长的赋从头到尾念完一遍，抬头看着姜儿，姜儿的眼睛里，一半是认真，另一半是迷惘：“相如本来想劳烦姐姐给谱上曲，好让相如来唱，没想到姐姐不认得字，那么姐姐能不能一边听相如诵读，一边给这篇赋谱曲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用皓腕托着香腮，凝神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不行啊，这事姜儿恐怕办不到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办得到办得到！”司马相如急道：“姐姐音律这么好，姐姐办不到，谁还办得到？姐姐要怕记不住词，相如可以多念几遍，念十遍，不，二十遍，不，……这样，姐姐让念几遍，相如就念几遍！”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好弟弟，姜儿说的不是这个啊。”姜儿用含笑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你读的这篇什么原赋，用的都是你们读书人文邹邹的话，十句读下来，姜儿倒有九句半听不懂，爹爹在世时曾经说过，不管是琴是瑟，是笛是箫，一首好的曲子写出来奏出来，第一个感动的人就是写曲子奏曲子的，如果连自己都感动不了，又怎么能去感动听的人呢？你这篇东西姜儿听不懂，这样谱出来的曲子，又怎么能好听得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越听神色越惨然，半晌，才无奈地低下头去，眼眶里竟依稀有几颗泪珠在打转：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的确是相如欠些思量，姐姐别见怪。”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拿起帕子欲替他擦眼睛，想想不妥，又放了下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啧啧，又是武官，又是男子汉，怎么，在女孩子面前掉泪珠子？也不怕羞！快，把你的酒喝下去，喝完了，姜儿有话说。”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听她话里有话，顾不得多想，端起酒碗喝干，强压着涌到喉头的酒意，静静地等着姜儿开口。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就在你哭天抹泪的时候姜儿就想好了，嘻嘻，”姜儿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再讲，见他如此猴急，只得开口：“你只晓得教我认字，好去给你那个什么原赋谱曲，怎么就不晓得颠倒了来想一想？”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颠倒了来……姐姐是说——教我谱曲？”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嘻嘻，算你还不笨，”姜儿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本来么，你多少懂得些音律，你学谱曲，总比让我学认字读书来得便当多了。嗯，不过，要想学会谱曲，就得先学会一样乐器，说，你想学琴还是学瑟。”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学琴学琴，”司马相如高兴地叫起来：“姐姐今天便教相如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今天不行呢，”姜儿露出为难的神色：“姐姐约了朋友，这便要出去的，你乖乖的哦，不许再喝酒了——叔叔，你不许再卖给他酒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好说，好说，”姜儿叔父笑着捋了捋唇边髭须：“反正他跟你学琴，以后更得常来，我也不在乎今天少卖他这一碗两碗的。”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通往终南山的山路上，司马相如骑着他那匹小马，恣意地颠簸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他不善骑，平素也很少自己跑出来骑马，可今天不知怎地，他特别想骑在马背上疾驰一番。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那时的关中不似现在般荒山秃岭的，终南毓秀，古木参天，山下沃野、河谷间牛羊成群，不时有矫健的山鹰，从它们头顶间箭一般掠过。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骑在马背上，俯瞰着原野上的一切，不住地吟着，笑着。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忽然，他的声音和笑容一起凝固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一骑青鬃快马在河谷间疾驰而过，马上一前一后共坐着一对男女，那个男的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粗眉大眼，身材健壮，右肩上还歇了只猎鹰，正是上次在绿波廊险绊了自己一个跟头的卫青；那个坐在他前面，用纤细的臂膊环抱马颈的，却不是姜儿是谁？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银铃般的欢笑声和着卫青粗声大嗓的呼啸，远远地传了过来。她的一头长发在风中飘逸，柔软得仿佛一匹乌黑的缎子。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勒住马，脸色已变得惨白，那风中飘逸的长发仿佛鞭子般，抽得他心里一紧一紧地发疼。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



………【（九）】………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午后的绿波廊，一张僻静的几案上一溜排开十二只盛了酒的陶碗，由酒深到酒浅，丝毫不乱。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听好了，这最高的一声就是黄锺。”姜儿右手五指纤纤，拈着根竹箸，轻敲一记几案最右侧、盛酒最浅的陶碗，发出“铮”的一声：“记得我爹爹当年教我音律时说过，天下声音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都离不开十二个音，这十二个音又都是从黄锺变化……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坐在对面，一双眼睛似看非看地凝在陶碗的方向，不知在动着什么念头，直到姜儿的竹箸在他眼帘前晃悠了好几个来回，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啊，我在听，在听呢，这个‘铮’的一声就叫做黄锺，是不是？”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横了他一眼，转过竹箸，玉腕轻抖，由浅至深，不歇气地敲过去，竹箸扣打碗沿，发出从高到低，一连串悦耳的声音。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听清楚了么？这个就是我刚才说的十二个音，从最高的黄锺开始，然后是大吕、太足、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鱼泽、南吕、无射和应钟，后一个音都比前一个低一点，这样，你自己敲一遍，可以感受得更清楚些。”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接过姜儿递过的竹箸，从高到低，又从低到高，连敲了几个来回。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难听死了，敲丧么——我说小妹，一口吃不得个胖子，当初我哥哥教你，花了多少工夫？你倒是让司马大人歇口气，喝碗酒再学啊！”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的叔父站在柜台后，颇有些不满地埋怨道。姜儿无可奈何地看了司马相如一眼：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那，你想歇就歇会儿吧——要喝酒，只许喝黄锺、大吕，最多喝到太足，可不许都给喝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似乎又有些走神的样子，口里漫不经心地应着，一面放下竹箸，一面却随手抄起碗不知是仲吕还是蕤宾，举到了唇边。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你……”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真个有些恼了，抢起竹箸，作势便欲往司马相如头顶上敲，却终究没舍得下手。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酒到唇边，却忽又放下：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姐姐，蕤宾的蕤字怎么写？”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又好气又好笑：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如何知道蕤字的写法？你不能去问太史公家的那位司马迁大人，他就算不会弹琴，这些声调的名字，他家里那些书上肯定都记着有呢。”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的叔父见他们折腾得有趣，胖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珠一转，抄起个木勺，在酒瓮上当地敲了一记：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我说司马大人，你也跟我家姜儿学了这么久了，倒是听听看，我刚才这一声，该算是什么调儿？”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林钟。”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不假思索地随口答道。姜儿叔父脸侧向自己侄女，想问个究竟。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一双大眼睛里忽地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叔叔，再敲一下别的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姜儿叔父抬起厚厚的手掌，重重拍了一下身后半人高的大酒坛子，发出一声闷响。姜儿紧盯着司马相如的眼睛：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不要想，快说，刚才这一声又是什么？”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夹钟。”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仍旧毫不犹豫，应声便答。姜儿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嘻嘻，弟弟真是个天才，这十二个音的高低，姜儿当年跟爹爹学的时候，足足学了一个多月呢，弟弟只听了几遍就都记住了。”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真的？”司马相如一直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神也不禁泛出些喜悦的光芒来：“那么，相如可以开始跟姐姐学抚琴了么？”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行，当然行了，”姜儿脱口而出，但随即又蹙了蹙眉：“不过今天怕不行了，姜儿约了人，这就要出去，弟弟明天、不、后天这时候再来，我教你入门的指法，怎么样？”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哈哈哈哈，什么太足，是‘太簇’，箭簇的簇啦；还有，是‘夷则’不是鱼泽，这小姑娘，十二律的名字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般乱七八糟。”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迁宅第的厅堂上，司马迁听罢司马相如一番连唱带比划的学说，饶是平素有些不苟言笑的他，也不禁莞尔。一边坐着的杨得意更是笑得在坐席上来回打滚：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哎唷，我说好兄弟，瞧你那天从终南山回来喝醉了酒，跟我说过些什么？你不是说你伤透了心，再也不要去那间叫什么绿波廊的酒肆，再不想见那个叫姜儿的小姑娘？这才几天啊，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成？”

　　　　（看小说到顶点。。）发布司马相如低头默然。那天目睹了姜儿和卫青共乘一骑的亲昵场景，回到城中，寻杨得意痛饮一醉后，他的确说过这番话。不过说归说，他又怎舍得真个不去见？

　　　　（看小说到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