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梦里的纪妩回到了青丘，那时的她尚是一只刚刚生成意识不久的小狐狸，躲在一颗合欢树的后头，大朵大朵的合欢花开得绚烂，她用鼻子淘气地去拱新开的花，看着淡红色的花一朵朵畏缩躲避像是小扇子一般颤动，她在花后捧着脸开心地笑。

　　　　但她随后便被父君给拎了出来，让她给合欢树妖道歉。

　　　　她不服，嘴硬道，“不过是一颗神智未开的小树，修成妖才不过百年，我为何要道歉”

　　　　那时候的父君，在她眼中是那般高大俊美，无所不能，高高在上。

　　　　可是她高高在上的父亲，却在一颗甚至还没生成意识的合欢树下低下了头颅。

　　　　“阿妩，我们学会诸般本事，是为了能保护这些给予我们信任的族人，我们享有的一切优越由他们供给，而这些都要与我们肩负的责任相匹配，责任与我们，是慎于行，微于言，勤于思，是向更高更强之路的征程。而不是凌驾于这些本该由我们保护的弱者头上作威作福！”

　　　　这是纪妩生平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教训，亦是最后一次。

　　　　梦里的纪妩来不及感伤，画面流转，她来到了青丘正中央世代的宫殿，那是她生活了百年的地方。庭院的古树上有她的秋千，老井上有她偷偷刻下的名字，她在廊下跟母亲偷偷埋了三坛梅子酒，约好待母亲肚子里的孩儿出世之后一人一坛，一滴也不分给每日繁忙不着家的父君，可是嘴上这般说着，夜晚她却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地又埋了一坛进去

　　　　母亲的房门前种了很多的梨树，花谢如雪，檐下是纪妩亲手做给母亲的贝壳风铃，纪妩经常在风铃声中故意穿过梨树林，落上满头满脸的花瓣，然后撒着娇让母亲给她拾掇。那时候纪妩没有化形，父君又不许她透露王女的身份，她只能每天拾取野果，去跟蚌精换水里好看的贝壳，然后运起妖力小心地穿孔，一缕缕指使着绳子穿过去

　　　　可是那时候的纪妩妖力实在是微弱，经常穿了一个孔就力竭，那时候的纪妩看着母亲修长漂亮的双手，心中偷偷祈愿自己能快快长大化形，拥有一双跟母亲一般漂亮的手

　　　　可是后来啊，纪妩终于长大，然而纪妩熟悉的一切却再也回不去

　　　　曾记当年檐下雪，雪落片片沾衣，青丘故梦梦中人，几度惊魂。

　　　　在风铃急促的撞击声中，纪妩眼前的一切突然燃起大火，所有的雕梁宫殿、纪家万年的底蕴、伴随着她的母亲消散的笑靥，父亲浑身是血的模样，幻成飘散的梨花，一点点变成飞灰落入火中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梦境的最后，纪妩如同以往每次一样，颓然跌落在地，唯余一片血色，天地空茫无处皈依，她黯然回头，却对上一双漆黑而专注的眸

　　　　纪妩猛然间惊醒，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愣了两秒，忽然自嘲一笑。

　　　　他也没有了！

　　　　纪妩忘不掉那双眼睛，她却对不起那样一双眼睛。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有时候纪妩真的恼恨自己的记性太好，所以忘不掉那些事情里的哪怕是任意一个细枝末节，但有时候她又庆幸自己记性太好，至少在这个枯燥的世界，还有她，在每个无眠的夜里，在一次辗转反侧的折磨里，还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逝去的过往

　　　　而他呢？

　　　　纪妩闭上眼，压下心头突如其来的悲伤。

　　　　不能想，不要想，不敢想，一切已成过往，这条路就算再艰辛，她也只能往前。

　　　　因为，这一切，是他用命换来的啊

　　　　一夜再无眠。

　　　　第二日纪妩出现在妖盟的时候，守门的童子觑见纪妩的神色似是有些怏怏，接过纪妩带回来的人间的糖果，斟酌了一会，终是小心地招呼纪妩到了一旁，凑到了纪妩的耳畔。

　　　　“纪妩姐姐，户坛和刑坛又吵起来了！”

　　　　纪妩眸光一凝，神情中残留的一两分忡怔登时一扫而空，亦是俯下身靠近这个童子，“小柯你知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还能因为什么！”叫做小柯的童子垮下了脸，努了努嘴，眸子里划过一丝鄙夷，“莫家那个屠戮了一个人界村庄的败类不是在刑坛关着要处极刑么？听说那家伙的老娘天天到莫家家主夫人那里去哭诉，就有那上不得台面的人想出了一个歪主意，想让一个跟那败类原形有几分相似的平民李代桃僵。可是陈大哥亲手布下的刑坛的大牢岂是那么好闯？那几个人当下就被擒获在了当场”

　　　　“莫家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是不要脸面了，趁着陈大哥外出现在天天在刑坛闹，想让刑坛的人把那几人放出来”

　　　　幻虚境沿用了原来的分坛制度，堕天之后的妖族必须加入妖盟，妖盟总共分为五坛：分户、法、兵、刑、生五坛，其中户坛主管财富经济，法坛专注修炼事项、兵坛主管与餍族的交战事项、刑坛主要稽查违法乱纪的妖族，这几坛是原来的青丘都有的；堕天之后幻虚境增设了一个生坛，这一坛是最神秘的一坛，除了他们内部，没有人知道其中是哪些妖，其中的妖族大多隐蔽，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存在主要是为了控制妖族存在的合理性，安排新的身份让妖族去往人界。

　　　　除了少数与人界交往密切的妖，其余的妖很少有机会同生坛的妖打交道。

第10章（）　
青丘堕天已经千年。踏着先人们的尸山血海一路走来，千年的光阴对妖族而言也并不短暂，纵然一心想要回去青丘，但是随着时光一日日过去，不管内心甘不甘愿，妖族们已经开始适应在幻虚境内新的生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诸于妖界同样适用。

　　　　而原本安居乐业、凝聚而团结的妖族，仿若水流之下的河床，在历经风雨之后，洪水将水面之下腐朽污秽的泥沙渐渐冲了出来。

　　　　在青丘之时，莫家本就是除纪家之外的第一大家，堕天之后，纵然最终未能回归，但是莫家在引领民众一事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也牺牲了不少族内俊杰，也因此奠定了莫家在幻虚境内第一家的位置。

　　　　曾经有一些妖族提出让莫家以后正式称王统领妖界，但是不知道是由于莫家家主太不着调还是别的一些原因，最终却是不了了之。因而这些年莫家在幻虚境一直未能问鼎王位，一些重大的决策仍然是由五坛共同商议而出。

　　　　但是事实上，妖族们心知肚明，莫家也只差一个名头而已，其族人早已渗透了五坛之内，户坛和兵坛算得上全部由莫家一手把持，在幻虚境内，莫家实则已经算得上是无冕之王。

　　　　但是不同于子嗣单薄、族亲不多的王族纪氏，莫家族亲广布，子嗣丰茂，族内相互之间很多都能扯得上亲戚关系。

　　　　好竹尚能生出歹笋，乱世更能出奸佞，这些年幻虚境的气氛实在微妙，不觉中莫氏族中一些妖族便开始仗着独大的位置，拉帮结派，渐渐为非作歹起来。

　　　　其最猖獗的时期发生在初堕天的一百年内。

　　　　对于妖族而言，他们被迫堕天，不得不适应人界的生活，而在本身没有术法的人类面前，妖族显得无比强大而危险。

　　　　在弱小的群体面前更能折射出自己的强大，堕天后的一些妖族发现可以用很小的妖力便可以主宰人类的生死之后，自然而然地想要夺得人界统治权，而那时候的妖族总体一心想要回归青丘，无意中放松了对内部的管控，当他们意识到不妥已经迟了，很多妖族已经造下了杀孽，到了最后甚至引起了神族的干预，那些造下杀孽的妖族成了人界一批人成神的跳板。

　　　　此后，妖族开始严格管控自身，在人间设立幻虚境，妖族隐于人世之间，通过刑部和生部管控，严格控制妖族出入。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再也收不住，千年来，妖族之中违规屠戮人类的妖仍旧存在，且越发猖獗而隐秘。

　　　　在青丘的时候，妖族内部纵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最终都协调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而在堕天之后，妖族内部的矛盾同样愈发激化，为了维护妖盟秩序，原本在青丘五坛之中最不受重视的刑坛一跃成了幻虚境内五坛之中重要的角色，而原本在青丘备受瞩目的法坛，因着人间灵气稀少的原因人数愈发凋蔽，最终落为了青丘最不受重视的一坛。

　　　　近几百年来，幻虚境内格局渐成规模，莫家和其交好的氏族一手把持兵坛和户坛，而一些对莫家狂妄姿态不满、或是想要公平晋升的妖族大多涌入了刑坛，这样的妖族大多出自平民，受人界的影响，对妖族由莫家把持的状态十分不满，想要争取平权，获得更大的机遇。

　　　　刑坛是近年来对抗莫家的中坚力量，也是妖族数量最多的一坛。生坛神秘、态度莫测，是妖族数量最少的一坛，而法坛势弱、其中容纳的一般是消极避世、不问世事的妖族，纵然妖族数量不少，除了在回归青丘一事上有着比其他几坛更深的执念，其余时候，法坛在幻虚境内形同虚设。

　　　　而纪妩所处的一坛，恰是被其他各坛忽视的法坛。

　　　　纵然每个妖族都要参加一坛，但是除了核心的、在坛内有职位的妖，其余妖族并不需要时时出现在坛内，只需要每隔十年去坛内报备一次就成，且妖族零散地分布于幻虚境和人界，所以，除了本坛知道名册的内部高层，其余普通的妖族并不清楚相互之间属于哪一坛。

　　　　纪妩却知道，守门的童子象妖小柯隶属法坛。

　　　　妖族存在的梦想就是修炼成神，所有妖一生都在修炼，死亡也是因为修炼进阶失败或者放弃了修炼。与其他妖族进阶失败化为飞灰消散天地不同，象族从古至今一直沿袭着家族墓地入土的传统，在他们的家族墓地摆着一排排先祖们的象牙，那都是价值连城的法器，对象族而言，这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是他们的先辈们冒死冲击着更高更强进阶的象征，是他们精神的皈依与信仰。

　　　　象族的所有妖几乎都在法坛，在他们心中，离了故土的墓地，缺乏灵气的人间，纵然再好，也终究不是他们的家，而失去了信仰的他们，除了对回归青丘仍然存在执念，对幻虚境内其余的事情几乎都漠不关心。

　　　　小柯是最年轻的象族，堕天之时刚刚出生不到一年，纵然年纪轻，但是经历极其坎坷，父母皆在探寻回去青丘的道路过程之中陨灭，作为妖盟的门童，常年迎来送往，小小年纪的小柯知道许多其他妖族不知道的密辛，但是这一族的性情使然，小柯对各类消息并不在意，这也是其他几坛放心让小柯当门童的原因。

　　　　小柯生得粉雕玉琢，白白胖胖仿若送财童子，纵然这个孩子常年神情冰冷，不爱搭理人，但是纪妩却并不在意，在人界看到了什么适合这孩子的东西都会想着给他捎一份，久而久之，这孩子便对纪妩显露出了几分亲近。

　　　　不只是因为作为王女的教导让纪妩怜悯同情弱者，纪妩看到小柯的时候总会想起堕天之时自己母亲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她曾经跟母亲无数次憧憬那孩子的模样，如那孩子仍然在世，或许也长成了小柯这般样子，聪慧机敏，惹人喜爱

　　　　小柯注意到了纪妩对五坛事物的特别的关心。此后，这个孩子便会下意识跟纪妩透露一些外界听不到的消息。

　　　　因着纪妩与陈琦的关系，纪妩早就被打上了刑坛的标签，不知情的人都以为纪妩是在刑坛，纪妩接近小柯，看在众人眼中便以为她的出发点是受到了陈琦示意，根本没有联想去其他方面，甚至连小柯也是这样认为，跟纪妩透露的消息大部分也是与刑坛有关。

　　　　小柯说的‘屠戮了一个村庄的莫家败类’纪妩知情，那件事情震惊了整个妖族，出动刑坛和生坛的妖忙碌了整整一个月才将事情压了下去。

　　　　那位‘莫家败类’名叫莫子悠，生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是莫家家主表姐的儿子，从小也是接受氏族教育教导着长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做出屠戮一个村庄这样丧心病狂事情的妖族。

　　　　那件事情已经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纪妩尚在人界收集上一个魂力，听到这件事情还是来自一个与纪妩交接人间事宜的生坛的妖族，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那妖族在面对纪妩的时候难得地态度平缓。

　　　　“我还是习惯你们这种规规矩矩的妖族，纵然麻烦了一些，但是并不捣乱，哪像这次这个莫家的狼妖，一口气屠戮了整个人界村庄，也不知道他图什么，杀完人之后就坐在那里，傻愣愣的，看起来又像是比谁都伤心”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按照幻虚境规矩来本该早就被处死的妖族居然还活着，只能说莫氏一族现在在幻虚境内真的是手眼通天。

　　　　纪妩垂下的眸子微冷。

　　　　小柯又跟纪妩说了一些幻虚境里头的形势，大部分都跟刑坛相关，这些年来刑坛和以莫家为首的兵坛和户坛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这是纪妩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不过另一件事情却引起了纪妩的注意：过不了多久，幻虚境内几个大的氏族家的年轻一代将要来五坛任职历练

　　　　小柯不清楚这里头的干系，纪妩却明白这些年轻的妖族并不是省油的灯。

　　　　陈琦这些日子追踪一只窜逃的妖族并不在五坛，纪妩交待小柯见到陈琦让他抽空回趟家之后，便进了妖盟，来到了法坛的办公厅。

　　　　纪妩这些年虽然在外界民众之中声名狼藉，但是在法坛的名声并不坏，一方面是法坛中的人比较理解纪妩想要回青丘的心情，另一方面，顾名思义，法坛主要是以修炼为主，纵然人界灵气凋蔽，但是坛内的妖族却仍在坚持着用微弱的灵力修炼进阶，纪妩在其中也是一个惹人注目的存在，纵然她来法坛来得少，但是每一次来她都能给坛内的妖族提出修炼上的建议，而那往往是当时的妖族亟待解决的。

　　　　纵然外界一直说纪妩是无颜面对族内议论遁逃人界，但是法坛的高层们却清楚地明白并不是这样，因为每一次纪妩一回来，实力都会有所进步，妖力也会更加精湛；没有家族加持，没有灵药护体，纪妩能获得进益，这在灵力凋蔽的人界是难以想象的成就！

　　　　这也是这些年来，法坛高层扛住来自生坛的无数投诉，任由纪妩在外界历练的原因之一。

第十一章（）　
纪妩一回到法坛，刚刚登记完名册，文质彬彬的书记官看到纪妩的名字，忽然抬起眼看了纪妩一眼，将纪妩手中的笔收起来之后，书记官不慌不忙地收起桌子上的册子夹在胳膊下方，示意纪妩跟在自己的后方。

　　　　“纪姑娘与传闻中看起来不一样！”书记官偏头看了纪妩一眼，微微侧了侧身子示意纪妩走到一旁，清隽的面容上挂起一个展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这个书记官之前纪妩并没有见过，不过法坛的人事变动向来频繁，纪妩此前并没有在意。不过此时对方道出了自己的名字，纵然对方脸上仍然在笑着，纪妩猛然间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纪妩便听到眼前的书记官继续说道，“几位长老一听到纪姑娘回来了，十分高兴，一定要在下邀纪姑娘一见！”书记官穿着灰色长襟，仿得是人界民国时期的打扮，一副金丝眼镜，身材高瘦，看起来颇有几分那个年代书生的味道。

　　　　然而纵然书记官生得面容白皙，人畜无害，说得很是客气，纪妩看着对方的笑，却是下意识一阵脑仁发疼。

　　　　回了一个干笑，纪妩的笑意却没到达眼底，转过头认真地问着书记官，“兄台，你说，我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书记官扶了扶眼镜，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面上却是一副同样认真的姿态，不仅不慢地翻开手中另一本册子，“您已经有二十二年没来法坛报备，但是我们却经常能听到您的消息，这些年来，您总共被生坛投诉了五十二次，听闻您在人界过得风生水起还学起了人间技艺，差点成了修复大师名扬人界，长老们听说之后，可真的是想念您想念得紧”

　　　　“您自然可以逃”书记官收起册子，又冲着纪妩露出了八颗牙齿的微笑，“只是今天五位长老都恰好在坛内，您如若跑的掉，也是您的一番本事”

　　　　纪妩抚额，只觉得不止脑仁疼，身上的肉也开始疼了。

　　　　一个长老已经难以应付，更何况是五个！要知道，这些长老其中修为最低的都是半步元婴！

　　　　原本纪妩只想做一个大隐隐于民的平凡妖族，可是内心的责任感让她在看到有族人修炼陷入死胡同之后终是忍不住出了声，几次三番之后，她还是引起了高层长老的注意。

　　　　到了最后，纪妩思虑一番之后，索性放开了来，碰见有妖族遇到了修炼困境，纪妩能帮一把便绝不吝惜，倒因此获得了法坛几个脾气古怪的长老的青眼。

　　　　作为王女，纪妩受到过父亲和族师的悉心教导，本就见识非凡，而人界灵力凋敝，妖族原本的修炼方法并不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