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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

　　　　一时间，纪妩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孙老自己的发现，毕竟，孙老为乐兮守身如玉了一辈子，如若告诉他他和董娟之间有孩子

　　　　不对，孙书文的前世也是妖，如若是孙书文上辈子留下来的桃花债，这孩子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模样，可是这辈子，董娟和孙老就只有过一面之缘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想岔了

　　　　可是，还轮不到纪妩细思，接下来这个孩子的举动就已经向孙老证实了她的身份。

　　　　这孩子驱动着轮椅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纪妩跟着她进了那个房间，然后发现这个房间里面，满满当当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画上绘制的都是一个男人。

　　　　从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到矍铄慈祥的老年时期，孙老每个时间段的模样跃然纸上。

　　　　每张画像的名字都只有两个字——“父亲”。

　　　　屋子的正中心有一个画板，孩子推着轮椅吃力地走了过去，然后挑选出画笔，认真地绘制起来。

　　　　这幅画了一半的画像仍是孙老，画中的孙老穿的恰是他临终前穿的那套衣服，孩子已经描摹出了脸部，画上的老人笑得万分慈祥

第98章（）　
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冲击最大的应该要算是孙老了。

　　　　自己有了一个明显对自己很是濡慕的孩子；可是自己到了已经死了才知道；如若没有纪妩，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孩子呢？

　　　　孙老觉得大半生的经历让他早就学会了淡然；可是此时他却是难得地惊骇；因为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

　　　　他这一辈子明明除了乐兮；就没跟其他女子在一起过。

　　　　可是；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孩子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类；如若有女妖趁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孙老开始无比发散自己的想象力；一发散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纪妩看不到法器里头孙老的表情，可是她能想象此时孙老复杂的心情。

　　　　任是谁知道自己忽然间多了个孩子，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想到这里，估摸了一下时间还来得及，纪妩索性在这个孩子面前现了原形。

　　　　一般的孩子看到眼前突然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不说惊诧，至少神情也会变幻；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望着纪妩的眼神里头却没有半丝惊诧。

　　　　“姐姐您是来找董姨的吗？”女孩露出一个笑，颊边小小的梨涡；看起来万分地天真可爱。

　　　　“董姨出差去了哎”小女孩偏头；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变幻；变成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童音；一个不良于行的羸弱小孩，配合着她纯澈无暇的眼眸、可爱的脸庞，足以引起任何人心头的怜惜。

　　　　纪妩迎上小姑娘的视线，微微笑了起来。

　　　　“不是”迎着小姑娘猝然紧绷的面色，纪妩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了手，握住了小姑娘紧紧抓着毯子边的手，从她的手心里掏出一张已经被捏皱了的符纸，放缓了声音，轻声说道，“姐姐我是来找你的啊！”

　　　　“所以啊！你要乖一点，不要联系董娟，毕竟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董娟知道得好”

　　　　“比如，你的父亲”

　　　　纪妩说出‘父亲’二字，就像是突然间摁下了某个开关，眼前原本拉着黄符不肯放手的小姑娘倏地沉默了下来，定定地望着纪妩，然后忽然间松开了手，垂下了头。

　　　　“姐姐你可真厉害，能破开董姨在门口布置的阵法”女孩抬起头时，又恢复了之前纪妩听到的少女时期的声线，望着纪妩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您能带我出去这个房子吗？董姨布置的这个阵法我破不开”

　　　　“你知道的，我这个模样”女孩大而明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又捏紧了手中的毯子。

　　　　“我想要去看看我的父亲，我看他之前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太好，害怕他出事，我还没有亲自见过他呢”

　　　　女孩的声音里溢满了凄凉，悲伤的声线极易引起人的共鸣。

　　　　看到‘女孩’这般模样，法器之中的孙老猛然间一愣，这似曾相识的神态

　　　　孙老心中猛然间生出一个想法，这个念头初初看起来十分荒谬，可是越仿若燎原的火种一般在孙老的心中生长着，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不过此时孙老处在法器之内，没有妖注意到孙老这一刹那的充楞。

　　　　“纪妩”作为一个妹控的天元头一个受不了小姑娘祈求的眸光，跟着现出了原形，一脸不忍地望向纪妩，“我们”

　　　　莫桑见状，也跟着露出了原形。

　　　　看到眼前再次凭空出现了两个‘人’，小女孩的眸光里终于染上了几分诧异。

　　　　纪妩却是打断了天元没说完的话，偏头望着这个‘女孩’。

　　　　如若这‘女孩’生在青丘，那她确实还是万事不知的孩童年纪，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些年却是跟着董娟在人界东奔西走过来的

　　　　“我们可以让你见到你的父亲”迎着小女孩变得惊喜的眸光，纪妩勾唇，“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必须告诉我们，”纪妩盯住‘女孩’的脸颊，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既然你唤董娟为董姨，那想必董娟不是你的母亲，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究竟是谁”

　　　　‘女孩’的神情猛然一愣。

　　　　她脸上的表情这一刹那很是复杂，纪妩分不清是悲是喜，她顶着一张孩童天使模样的脸庞，这样美好的脸庞，让人想要将最好的一切都悉数奉给她，也因为这样，她这张脸庞之上出现这样深刻的痛苦便分外让人觉得突兀。

　　　　“我不知道”‘女孩’黯然地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可是董姨却从来不告诉我”

　　　　“我只知道，当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死了。”

　　　　“董姨说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明明是说着关乎自己的过往，女孩的声音却十分冷漠，仿若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是啊，为了把我生下来，她把她的命渡给了我”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妖呢？苦苦修炼了这么多年，为了我一个连化形都不会的废物，她拼尽了自己一生的修为”

　　　　‘女孩’抬起头，似是询问一般望向纪妩，纪妩望着她因为激动而掉落的毯子，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却是没有回答她的困惑。

　　　　很久以前，纪妩也在想，为什么当年自己的父亲要拼尽修为送自己出去，明明那个时间段，依照父亲的修为，如果不过来拯救自己的话，他绝对是可以逃的

　　　　后来的纪妩看过了太多世事，她便明白，在父母对子女的爱面前，有时候理智和职责都会崩塌

　　　　更何况，父亲是那么地喜爱着母亲，而父亲过来的时候，母亲应该已经罹难了吧？

　　　　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使是纪妩，也是在历经世事、过了几百年才明白这个事实，纵使到了今日，她也没有真正地释然。

　　　　然而眼前这个‘姑娘’，纵然按照人类的年纪她已经到了中年，可是在妖族之中，她着实只能算一只刚出生的小幼崽，还是那种刚刚出生的，发育不良的幼崽

　　　　纵然是告诉了她，她自己不主动想清楚，也是没有用的。

　　　　想到这个‘女孩’的经历，纪妩脸上的神情未变，眼神却是柔和了一些。

　　　　“你叫什么？董娟跟你的母亲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纪妩继续问道。

　　　　“我叫孙彤，我母亲临终前起的名字”孙彤的声音有些低落，“我母亲说，她跟父亲初相识是在一个艳阳天，漫天彤霞似火，她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至于董姨”孙彤瘪了憋唇，“她一直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什么东西都不让我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通过监视器看你的父亲的？”纪妩又问。

　　　　纪妩之前下意识地以为是董娟因为一些原因放置的监控，却忘记了董娟亦是一个成年的妖族，只要可以的话，她随时可以用神识窥探孙书文的一切，她安装监控，很大可能是为了给这个无法控制自己妖力的‘女孩’用吧？

　　　　这个问题暴露了一些东西，但是孙彤却毫不在意甚至有几分兴奋，因为纪妩这般说着，说明她确实认识自己的父亲。

　　　　“已经快二十年了，姐姐”这一声‘姐姐’孙彤的声音很甜，唤得比之前甘愿多了！

　　　　“姐姐您探一下就知道了！”孙彤仰起头，反手握住纪妩的手，将自己的袖子往上捋起，现出一个通红色的胎记模样的印记，然后主动将‘胎记’那一块放入了纪妩的手中。

　　　　“这小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旁一直和莫桑做着壁上观的天元看到孙彤的动作，惊愕地瞪大了眼！

　　　　蛇妖是一种特殊的生灵，不同于其他的妖族，蛇有致命的七寸，蛇妖也有致命的脉门，这个脉门生长在躯体的任意地方，只有蛇妖自己才知道，一般来说，只要破坏了蛇妖的脉门，这个蛇妖便会立马毙于当下。

　　　　几乎所有的蛇妖都会将脉门藏得好好的不让其他任何生灵知道。

　　　　天元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主动将脉门往别人手里塞的蛇妖！

　　　　女孩的身体带着一种这个年龄段独有的触感，可是因为妖族的身份，她手臂的肌肤柔软却冰冷。纪妩感受到手底下冰凉到的温度，眼神却再次柔和了一些。

　　　　既然孙彤自己都这么做了，纪妩也不矫情推脱，她闭上眼，感受着手下孙彤身体里的妖力，随即却是蹙紧了眉

　　　　“姐姐你也发现了吧？”孙彤的声音仍旧很甜，“我活不了多久咯！”

　　　　明明在说着一个悲伤的事实，这个‘女孩’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在乎。

　　　　一般的妖族体内的妖力都是绵延的，仿若河流般奔腾不息，可是孙彤因为是半妖的身份，身体里的经脉承受不住威压，体内的妖力时断时续，将身体里的经脉比作河道的话，孙彤体内某些地方已经开始干涸

　　　　眼前的孙彤仍在继续说着，“二十年前，我差点挺不过去了，跟董姨讲我想看看自己的父亲，董姨一向心疼我，咬着牙答应了”

　　　　孙彤叹了口气，“不然以董姨对于父亲的痛恨，她是绝对不愿意再看父亲一眼的”

　　　　到了这里，孙彤口中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了，毕竟是人家父女俩的事情，纪妩叹了口气，传音到了法器里面，“孙老，您觉得呢？”

第99章（）　
“我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对她”孙老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自问这一生不负天地坦坦荡荡；可是直到死后他才知道自己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儿；这孩子一直在偷偷地看着自己

　　　　更让孙老觉得受到了打击的是，他等了乐兮一辈子；等来的却是乐兮身亡的消息

　　　　他原本以为；对比起乐兮漫长的生命；自己会是先走的那一个；可是却没想到；乐兮早在离开他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

　　　　当年他和乐兮情投意合相处着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很多次心中起过想知道为什么乐兮会选择自己的念头；可是事到临头却总是退却；纵然这是一段水月镜花，可是他也不愿意从中走出，纵然他心中惶恐自己只是某一个人的替代品，但是爱情之中的某些禁区不能被触及，他觉得自己心知肚明并且心甘情愿，只要乐兮跟自己在一起，就算自己只是她漫长的生涯里头的一段调剂；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后来他想起了全部的记忆，知道乐兮走了之后，他心中是存在着怨恨的。

　　　　他一直以为；这段感情之中；自己才是用情更深的那一个。

　　　　可是此时；知道乐兮为了给他生孩子甚至连性命都不要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自以为是而且愚蠢，误会了乐兮

　　　　这么多年啊！

　　　　明明是灵魂的状态感知不到温度，孙老一时之间却觉得冰寒刺骨。

　　　　可是讽刺的是，乐兮用性命换来的孩子也是一副孱弱的躯体，甚至很有可能不久于人世

　　　　孙老从不信命，可是这一刻，孙老却想要问问苍天，为何待自己如此之苛刻？

　　　　纪妩看着孙老的模样，眉心也微微皱起。

　　　　她原本以为，这一趟收集魂力，只要找到了乐兮，孙老便会得偿所愿，自己也能找到魂力，却不料乐兮早就陨落了。

　　　　而且，依照乐兮这种死法，估计是无法堕入轮回之中的，自己又上哪里找到乐兮让孙老得偿所愿呢？

　　　　此时，纪妩看着满眼悲戚的孙老，默默垂下了头。

　　　　她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老了，最近想起莫泊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多。

　　　　可是啊

　　　　她能理解孙老的感觉，当那个人离去之后，所有的弥补，所有的欢喜，所有的寄托都觉得不再有意义，纪妩能撑过去，不过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纪氏王族一族的责任压在她的肩头厚重如山，所以，她连消沉、伤心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现在，孙老已经是一个死人，乐兮是他最后的愿景

　　　　从那声叹息传出开始，孙彤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父亲在这里，纪妩看着孙彤的眼神从期待渐渐湮灭，眼眶变得通红

　　　　纪妩的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或许，还有一件事情能撑起孙老生存的意志。

　　　　“我能救孙彤！”

　　　　纪妩再次伸手握住孙彤的脉门，如果之前心中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之后，这次仔细地了解了孙彤的身体情况之后，纪妩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笃定。

　　　　“难道你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堕入轮回忘记这一切？”纪妩再次下了一把猛药，如果还有时间的话纪妩是会让孙老慢慢平复心情的，可是此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天。

　　　　“我能救下孙彤让她成为一个康健的妖族。可是，你放心她在这世间独自流离，背负着害死自己母亲的罪责，永远不知道她父母亲的故事？”

　　　　纪妩的话，字字扎心，如同千万根尖刺一般刺入孙老的新房，黯沉的心脏开始鲜血淋漓，但是既然疼痛，便也代表还有生机！

　　　　孙老打了个哆嗦，如同枯木的眸子却是蓦然间亮起。

　　　　“好孩子！”孙老的眼眶里头盈满了泪，终究出了法器。

　　　　孙彤有些赧然，终于当面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可是自己却是这样一副古怪的模样，然而让她放弃看着自己的父亲却又舍不得，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羞赧，难以想象一个孩子的眼中会出现这么多的情绪

　　　　孙老颤颤地伸出了手，可是他的手却是径自穿过了孙彤的身体

　　　　孙老的眸光之中划过一抹伤痛，对上孙彤惊痛的眸光的时候却是费力挤出一个笑。

　　　　“知道你的存在，我真的很高兴”孙老对着孙彤慈爱地笑了笑，“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你！”

　　　　“很抱歉，这么迟才认识你！”

　　　　孙彤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在膝盖上方。

　　　　她盼了这么多年啊！

　　　　父亲一如监控之中看到的那般慈祥，会对着自己笑，说话是那么地温和

　　　　可是，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这厢父女相认的场景感人而忧伤，一直旁观的天元已经流下了眼泪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孙老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受到这样的苦楚”天元的声音不小，更何况其中还掺杂着他擤鼻子的声音，纪妩皱眉看着这个大老爷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因为自己穿的是短袖，所以没地方擦拭，他甚至想要来揪纪妩的衣角

　　　　此时天元顶着一个老人的壳子，看着一个秃顶老头哭得涕泗交流毫无美感甚至还想来染指自己的衣角，在纪妩忍耐不住想要将其抽出去的时候，还是小天使模样的孙彤递给了天元一包纸巾救下了天元

　　　　天元浑然不知自己运气好地避过了一顿毒打，仍是响亮地擤着鼻涕，纪妩的额角抽了抽，回头的时候，看着莫桑仍旧望着自己，对上纪妩的视线，莫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眸光里溢满了赞扬，“纪妩姑娘真是心善”

　　　　他此时顶着一副老头的容颜

　　　　纪妩有些不忍卒视。

　　　　纪妩深深地后悔带上了这两位一起

　　　　不过经由这二位一打岔，此时哀凄的气氛一下子便散了开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天元的话却给了孙老一些启迪。

　　　　以前他是不敢问，后来想问的时候也无处去问，可是此时却是探知事情真相的关键时期，孙老深吸了一口气，肃容望向纪妩，“纪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是的，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当年乐兮会找上自己，而今纪妩也要找到自己

　　　　纪妩眯起眼，看着孙老背后原本暗淡的魂力再次燃烧了起来，微微舒了一口气。

　　　　孙老的心愿虽然发生了变更，但是魂力还在就好，而且她现在大抵猜到了孙老现在的心愿，应该是弄清楚横亘在自己和乐兮之间那个未曾解决的问题，或者还有，照顾好孙彤。

　　　　纪妩迎着孙老略显忐忑的视线，勾起了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