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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胭脂乱:飞凤翔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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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穿着小厮衣装,包了男子帽子的云飞飞和丁香已经出现在西山。

  西山离云府并不远,说是山,其实并不高,不过是几座小丘相连而成,因为山上林木森森,翠华遍地,小兽不少,因此倒也有不少猎户在此处求生,渐渐在山下形成小小村落。云飞飞素来好游,秦枫又曾与她在西山约见过几次。因此她对西山已是极熟。这次救回那个酒鬼来,那个臭样自是不好带回府去,想起西山有个猎户临时搭的小棚子,就雇了脚夫一路将他送了过来。

  但云飞飞到了山腰的小棚子,只见简陋的屋子里,那醉鬼躺过的稻草凌乱一团,尚有上午丁香送来的饭菜搁在张破椅子上,却是一点都没动过筷,只有隐约的酒气和着稻草的霉味儿淡淡飘在屋中。

  “人呢?”云飞飞问。

  丁香耸耸肩,道:“我近午时来的时候他还在啊?”

  云飞飞哼了一声,扯开帽子,甩开长发,冲出屋子道:“我们往山上找去。”小厮的帽子把她的头发全束住了,很不舒服。她喜欢自由自在,包括让自己的长发自由在山风中飞舞。

  丁香纳闷道:“为什么不到山下去找?山下有人才热闹啊,山上有什么好看的?”

  云飞飞叫道:“你这个笨蛋,我们不是从山下来的么?既然没遇到,他要么就是走远了,要么就是往山上去了。如果他走远了就算了,如果他去了山上,我们倒是要找一找。”

  丁香跟着云飞飞往山上爬着,边爬边道:“小姐啊,我们到山上看了没有,就尽快回去吧。让老爷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可不是玩的!”

  云飞飞回过脸吼道:“知道了,顶多我给关在书房一世抄书,有什么了不得的?”

  丁香掩住耳朵,让云飞飞吼完,才放下来,忽道:“咦,我听到了,那小子在唱歌!”

  云飞飞侧耳静听,果然林风中隐有男子清亮的嗓音低婉萦回着,忙手足并用,往山顶赶去,而那歌声渐渐清晰: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云飞飞到得山顶,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顶边缘,手持酒葫芦,消瘦的面容很是憔悴委顿,却泛着病态的潮红,带着呵呵的笑意,且歌且舞,步履却是踉踉跄跄,看来又快醉了。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旧袍子,却是云飞飞堂兄云聪嫌旧不穿的,已经淡淡泛黄了。但此时他凌风而舞,长袖挥洒处,居然显出几分飘逸出尘来。

  云飞飞却一丝也觉不出他的出尘来。她只是气急败坏地发现,这个该死的醉鬼,随时都可能绊上一胶跌到山下去,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扯离山边,夺过他的酒壶,“啪”地一耳光甩到那年轻男子脸上,叫道:“你想死啊?”

  年轻男子猝不及防,恰给打个正着,摸着面颊瞪住男装打扮却披散头发的云飞飞,见了鬼般道:“你打我?”

  云飞飞挺胸道:“我打你,怎么着了?我救了你,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打你骂你都使得!而且,你不许跑到山边去找死!”

  年轻男子漆黑的发被山风吹得高高扬起,眸光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怒意,但他终究转过眼眸,仰头看阴阴的浩缈天空,幽然道:“原来就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

  正文  第三章 醉舞(二)

  “对,而且我规定你不许喝酒!”云飞飞抢过年轻男子的酒葫芦,扔下山去。桔黄的葫芦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远远掉下山脚,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来。

  年轻男子怔怔看那酒葫芦落下,苦笑道:“我的命是你的?好,就算我的命是你的好了!”

  云飞飞只觉这人说话好生奇怪,道:“不服气么?”

  年轻男子揉了揉他秀挺的鼻子,忽而微笑道:“服气!从此我的命,就是小姐的!”

  云飞飞得意道:“好,那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回去吃饭好了!”

  她拉起年轻男子的手,轻捷地带了他向山腰飞跑。

  丁香“哇”了一声,道:“小姐,这样是不是说,从此服侍小姐的,除了我丫头丁香,还多了个侍仆……侍仆……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年轻男子笑道:“我姓叶!”

  云飞飞松开年轻男子的手,顺手敲了他一个暴栗,道:“丁香问你名字,又没问你姓!”

  年轻男子摸了摸头,苦笑道:“男人的头不能打,会变笨的!”

  “你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打你,不服气么?”

  “呵呵,服气。只是,我这么个烂人,有姓就够了,还配有名字么?”年轻男子笑道,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

  云飞飞忙扭头看过去,年轻男子却正冲她嘻嘻笑道:“小姐的芳名,是叫云飞飞?”那笑容很是干净,却带了一对浅浅酒涡,看不出一点苦涩难过来。一路急奔似将他酒意冲淡不少,方才潮红的双颊此时已转作苍白,才让人想起他两三天前刚刚受过重创。

  便是有苦涩难过,他也不该对云飞飞发作吧。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飞飞问年轻男子,却转头瞪向丁香。

  丁香跳起来抱住头,往山下奔得更快了,边跑边叫道:“我没说,我没说!”

  年轻男子含笑道:“她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呢,云飞飞什么时候提过自己的名字?

  年轻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嘻嘻笑道:“你救我时,曾对别人说过。我恰好就记住了。”

  云飞飞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惊讶道:“你是说那个陈斯?嗯,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遇到他,记得还他五十两银子,再好好谢谢人家。……也亏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却不知记不记得那大粪的味道?”

  年轻男子顿住了脚步,咬住嘴唇,眸子里蓦地点起熊熊火焰,簌簌跳过。

  云飞飞见那男子顿住,忙回身望时,只见年轻男子缓缓扯开一下明净笑容,道:“哦,我,是得谢谢他!”他说话时,却有一缕血迹从唇边渗了出来。

  云飞飞忙拿了帕子去擦拭,惊讶问道:“你怎么了?”

  年轻男子接过帕子,自己拭着,笑道:“哦,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云飞飞疑惑地“噢”了一声,转而笑道:“你姓叶,那以后,我就叫你叶子吧!如果你从此不再喝酒,我也准你叫我云飞飞,不用叫我小姐!”

  “好!”年轻男子朗声道:“从此,我就是叶子,云飞飞的叶子!”他哈哈笑着,伸手在一旁树丛摘过一把嫩绿的树叶,甩手扔下山去。叶片在风里飘零翻滚,柔柔而下,很快淹没在无边的绿海中。

  云飞飞把叶子赶回了小棚子,按在放食物的破椅子旁,然后晃着腿,笑嘻嘻看着叶子。

  叶子便知云飞飞要自己吃饭了。他笑了一笑,端起了碗,用力往嘴里塞着饭菜,把腮帮撑得鼓鼓的,然后用力咽下,云飞飞可以清晰看到他喉结部位的剧烈蠕动。

  正文  第三章 醉舞(三)

  丁香笑话道:“你这个怪人,不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么?塞得一嘴还不咽下去,害人家以为你几世没吃东西呢!”

  话犹未了,叶子忽然跳起来,冲出门外,扶住门口那株老杨,“哇”地一声已呕吐起来,吐得搜肠刮肚,不但将才吃的饭吐了出来,甚至连喝的酒也吐光了,散着酸腐的酒味。到后来,只剩了粘稠的透明体液,一串串落到秽物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吐得太凶,那一直笑着的叶子满眼眶都是泪,却不掉下来,晶莹地挂在睫边。

  云飞飞走过去,轻轻拍着叶子的背,用手绢先拭了他的眼睛,才去擦拭他的嘴唇。而她的声音,却是少有的温柔:“叶子,吃不下,就先别吃。我晚上叫丁香另外带热的饭菜给你。……这天气寒冷,冷饭冷菜吃得难免会不舒服。”

  叶子没有抬头,却把头点了一点,轻轻道:“谢谢你,云飞飞。”他没叫云飞飞小姐,直接叫了云飞飞的名字。

  “你自己好生养着,我得空儿就来看你!”云飞飞将手绢塞到叶子手里,冲丁香道:“死丫头,不是一直催我回去么?快回去吧,希望他们没发现我们出来才好呢!”

  丁香正傻傻地看着叶子,见云飞飞叫唤,忙点了头,和云飞飞一路小跑着冲下山去。

  叶子听得二人已走了,才慢慢抬起头,本来甚是清秀的面容,已被痛楚和绝望扭曲。痛楚得看不到愤怒,绝望得看不到希望,乌黑的眼珠,渗了透心的悲凉。

  “叶子,我只是云飞飞的叶子!清容,清容……司马澄……”叶子低低呻吟着,揉了说不出的苦楚伤痛。有晶莹的水滴从他眼中掉落,而他的身子,倚着老杨树,慢慢软了下来。有轻轻的叹息传出,却不知是他在自语,还是老杨树在呢喃:“我……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天空飘起了雨丝,细而无声,却慢慢打湿他的黑发,他的面颊,他的肩膀,溶成灰蒙蒙的颜色,似与破败衰草洇作了一块儿,渐渐分辨不出身形来。

  快到云府侧门了,云飞飞终于停了下来,整理自己的头发,让丁香帮着重新束回帽中。

  丁香边帮她束发,边问道:“小姐,那醉鬼……那个叶子,真因为不能吃冷饭菜才吐的吗?”

  云飞飞垂头沉思道:“嗯,应该不是因为饭菜吧。不管是谁,吞了粪水下肚去,总会几天吃不下饭吧!”

  “是吗?”

  “不信你可以试试!”

  “哦……那个就不用了。不过这个叶子,真的好古怪哦!”

  云飞飞也一时沉默了。叶子并不该是寻常醉汉。很少醉汉会吟诗;很少醉汉穿了一身旧袍会有飘逸出尘的气质,;更很少醉汉有那样的笑容,纯净得似一无所有,偶尔却会闪烁一丝说不出的伤痛悲愁,甚至是……绝望?

  这人,就仅仅是云飞飞的叶子么?

  云飞飞正沉吟间,丁香已经推开了侧门,探头向内张望,几乎是立刻,她惊叫一声,缩回了头。

  云飞飞便知不妙了;硬了头皮伸手将门推开。

  不是祖父云渊,却是叔父云聪!

  他正黑着脸冷冷瞪着门外,雨丝在头顶不断飘落,他却连把伞也不打,定定站在侧门之内,也不知站了多久。

  “叔叔!”云飞飞涨红了脸,站在云聪面前一言不发。云聪平时甚少管她的事,今日却是怎么了?

  云聪却没有骂她,憋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飞飞,像你这般胡闹,入了宫去谁能保你?”

  “入宫?”云飞飞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跟在叔父后面向前走着,俊俏的面庞,没来由浮上了一层不安。

  正文  第四章 毁旨(一)

  云聪将云飞飞领进书房,连丁香都没放进来,就亲自将门关了,才道:“父亲,飞飞回来了!”

  白发苍苍的云渊正翻看着云飞飞抄的《女范》,叹息道:“两三天了,你居然一遍还没抄完?”声音却很低哑,不复原来的声如洪钟。

  云飞飞盯着祖父的白发,突觉祖父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以前怎么没注意到祖父有那么多的白发?

  她慢慢走到祖父跟前,蹲下身子,低低道:“爷爷,我现在就抄,一定很快抄十遍出来。”

  云渊扔开云飞飞的帽子,摸着孙女漆黑的长发,声音也是少有的温和:“你不用抄啦!只是,只是你的性子,一定要收敛一下了。”

  云飞飞见自己犯错后爷爷居然还会这么和蔼,反倒是惊心,强笑道:“是,爷爷,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做一个听话懂规矩的大家闺秀!”

  云渊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去学什么大家闺秀风范的,明天宫里会来人,好好教你宫中礼节的。”

  “宫中礼节?”云飞飞翻着眼睛不知所云。

  云渊将手边金黄锦帛的圣旨轻轻送到云飞飞手中。

  云飞飞疑惑看了祖父和叔父一眼,才慢慢打开,却几乎信不过自己的眼睛。

  “贞婉贤淑?秀外慧中?征为贵人?”云飞飞的凄厉惨叫穿破书房窗棂,惊得丁香在外捂住耳朵,然后呆呆怔道:“贞婉贤淑?秀外慧中?这说的是谁呢?应该不是小姐吧?”

  她瞪着书房紧闭的门,不由抱住了肩。

  谁说吹面不寒杨柳风?这雨蒙蒙的天气,分明是春寒料峭,直冻得人瑟瑟发抖!

  “我不会入宫,不会当什么贵人!”云飞飞一把将圣旨掷在地上,冷笑道:“当今皇上究竟有多少妃嫔,又有多么荒唐,祖父和叔父应该比我清楚吧?何况他那人品,哼!”

  云聪大急,伸手来掩云飞飞嘴巴,道:“丫头,你不要命了?那是皇上!”

  云飞飞涨红了脸,道:“什么皇上,他的皇位从哪里来的,难道叔叔不知道?那鲜血,流了三四年了,只怕还会继续流下去!”

  云聪又惊又怒,看着云渊,只盼他发声话阻止云飞飞的妄语。

  而云渊只是怔怔做在案前,发出一声无奈悠长的叹息。

  云渊知道,云飞飞说得没有错。论起残暴无耻,当今的皇上司马澄可算是出类拔萃的。

  先帝共生五子,大皇子司马湛自幼封了太子,二皇子赵王司马海,三皇子长沙王司马澄,四皇子东海王司马清,五皇子成都王司马渝。先帝驾崩三天之后,太子司马湛突然暴病而亡,其后除了较小的五皇子,其余三位皇子各凭手段,在都城掀起了血雨腥风。

  本来庶出的三皇子只有皇后贾氏的家族势力相助,胜出的机会最小,但谁也不曾想,那看来温文尔雅的司马澄,竟结交了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一人是铁血军的领头白天曜,此人出身匈奴贵族,任侠慷慨,武艺高强,所辖铁血军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本在北方胡汉混居处活动,后不知怎的结识了司马澄,竟是一见如故,在司马澄争位之时更是不遗余力,全力相助。

  另一人却是开天盟的盟主叶翔。所谓开天盟,本是叶翔父亲所创,正是北方最大的武林联盟,其盟主地位,俨然是等同于北方武林盟主。这位叶三公子据说年纪极轻,习武天份极高。父亲故去时,他虽未弱冠,便身负一身惊人艺业,被父亲的忠实部下拥上了开天盟盟主之位。本来尚有部分帮派不服的,但只与叶翔打一照面,毋须交手,立时臣服,可见其人格魅力之大。——而据传这叶三公子亦是个翩翩美男子,上至公卿侯门小姐,下至烟花青楼姑娘,为他倾心的大有人在。

  正文  第四章 毁旨(二)

  三人结拜为兄弟,以白天曜为长,司马澄居次,叶翔排老三。——叶翔叶三公子的名号,便是从这排行上而来。

  有这两位人物率部前来支持,本来胜算最小的司马澄,竟一举将自己两兄弟势力压了下去,顺利登基践位。

  登基不久,赵王司马海因谋反被赐死家中,东海王司马清归国途中遇刺——据说是暴民所为,只可怜一群村夫白白顶了罪。原先附于赵王和东海王的臣子更不消说,只被充军流放,不落得满门抄斩的,已属万分幸运。一时京城刀光剑影交错,血雨腥风相继。一到晚上,但闻满街的鬼哭狼嚎,惨叫声声,亦不知是人是鬼,惊吓得家家闭户,不敢踏出家门半步,只恐不小心牵扯住自己,落个身首异处。

  五皇子成都王司马渝,年方十六,与司马澄俱是林太后所生,据说林太后曾特地叮嘱司马澄,不得伤害幼弟,司马澄答应了,不久司马渝却在属国落马摔死。

  林太后正伤心时,又有消息传来,司马澄竟看上了自己年轻的姑母仪昌公主,强带入宫中,冠以谢姓,充作了自己的贵妃,将自己的姑父缢死在家中。仪昌公主闻得自己忍辱负重,依旧不能保得夫婿性命,跑到太后宫中,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

  林太后气得将司马澄叫来喝骂,司马澄斯斯文文赶来,反责太后不知享福,乱管儿子床第之事,一把将林太后推倒在地,扬长而去。林太后气得当场喝令宫女找刀子来,要剖开自己的肚子,看看为什么生出这么个孽种来!

  一个月后,林太后在愤愤中薨逝。司马澄更是无所顾忌,肆意淫乐。又嫌当日辅助自己的贾家功高震主,亦将其牵入谋反案中,举家流放,更贬贾后为妃,不久赐了白绫,另立了泰山李氏女为后。

  至此司马澄斯文贵气外表下的无情暴虐已一览无余。愤懑之中,其义兄白天曜在李皇后册立当日便率部袭击司马澄,但司马澄早有准备,开天盟的叶翔也公然宣布站在二哥一边,与白天曜交上了手。

  白天曜不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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