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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美男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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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红缨脸色微变:“翠姑娘自然是不肯轻易献艺的了,要听翠姑娘抚琴,大概要花大价钱……”
  “宇文姑娘!”殷悟箫怫然变色。宇文红缨对翠笙寒多有轻蔑之意,一是因为她的青楼背景,二是因为她的杀手身份。可是如今翠笙寒既已不再是“无痕”中人,宇文红缨怎么敢当面羞辱?
  “宇文姑娘对琴艺如此有研究,一定知道筝的渊流何来吧?”她按下心中不悦,冷冷问道。宇文红缨可以对她百般嘲讽,她不以为意,但对她身边的人有所轻慢,这是她向来都不能容忍的,一如当年在云阁中为石漫思讨回公道一般。
  “我当然知道。”宇文红缨艳眸泛光,:“筝乃是秦朝大将军蒙恬所造。”
  “非也非也。蒙恬造筝,本是误传。”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不是误传?”
  殷悟箫一笑,自信与聪慧满满浮上,清眸流盼间笑若春华,当年莺惭燕妒的傲然似乎顷刻间笼回她身边。宇文红缨不由得怔了一怔。
  “唐赵磷《因话录》中有言:‘筝,秦乐也,乃琴之流。古瑟五十弦,自黄帝令素女鼓瑟,帝悲不止,破之,自后瑟至二十五弦。秦人鼓瑟,兄弟争之,又破为二。筝之名自此始。’”她不紧不慢,引经据典。
  “你怎知那赵磷所言就是真的?”宇文红缨紧紧诘问。
  殷悟箫面上现出恍然大悟之色,朱唇带诮:“悟箫本来也是心中存疑,可是今日见着宇文姑娘,便不得不相信赵磷所言非虚了。”
  “呃?”饶是宇文红缨早有防备之心,此刻也不禁一愣。
  “秦人薄义,见瑟而争之,是为筝。今日见了宇文姑娘,悟箫才终于明白好瑟而筝的道理啊。”殷悟箫懒洋洋地眯眼而笑,一身素衣却再难掩住她光华逼人。
  宇文红缨娇艳绝伦的丽容上一片茫然无知,半晌,她忽地醒悟,粉面倏地涨红。
  好瑟而筝,好色而争,这分明是在讽喻她宇文红缨好青衣公子之色而故意与她为难!
  “你……”她怒色难掩地瞪住殷悟箫,几乎要拔剑相向,然而真要挑破了其中含义,岂不是又与自己难堪?
  翠笙寒终于瓦解了冰霜一样的容颜,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为她出气,她心里清楚。
  “过奖过奖。”殷悟箫大大咧咧一拱手,心意早通。
  她本来也不爱在言语上与人为难,除非是关系到她亲近的人。宇文红缨既然敢羞辱翠笙寒,也就不要怪她不讲情面。
  “你这张嘴呀,必要时还真是恶毒得可怕。”她想起石漫思如是说。
  “翠姑娘身怀有孕,抚琴的确是不妥,是翠玉冒犯了。”
  一直静立一旁不参与纷争的宇文翠玉蓦然出声。她意味深长地扫了殷悟箫一眼,柔声将尴尬化开,“翠玉听说殷姑娘家中经营印刷文具,不知道是否也涉及古筝呢?”
  殷悟箫不由得认真看了宇文翠玉一眼。这女子一句话便兜转话头,自自然然,真是厉害。
  “我家旗下确是有几家古玩店,里头的师傅对古筝都颇有研究,两位宇文姑娘若是感兴趣,改天到京城去,悟箫一定亲自迎接。”
  “殷姑娘这样说,翠玉也就不吝叨扰了。”宇文翠玉盈盈一笑,“有琴在此,空悬着岂不浪费,就由翠玉来献个丑,凑个趣,如何?”
  语毕,她径自来到筝前坐下,玉指抚上琴弦。
  一曲《春江》缓缓流淌,中规中矩,然而行家却可听出抚琴之人不俗的技艺,虽不刻意张扬,却更显一份自负与傲气。
  殷悟箫柳眉如烟一兜,笑着伸出一指轻戳翠笙寒,低声问道:“翠姐姐觉得宇文翠玉姑娘的琴艺如何?”
  翠笙寒顿了一顿。
  “她和你很像。”
  “呃?”殷悟箫一愣。
  “你是说抚琴吗?”
  翠笙寒摇摇头。
  “不止。”她黛眉轻蹙,觑着宇文翠玉轻栊慢捻的素白指尖,蓦地一震,美眸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暖阳如被,轻轻地覆在院中晒日的两人身上。
  这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在太阳底下躺在躺椅上,却都露出与孩童别无二致的享受神情。
  殷悟箫去木菀风房中送过药,出来便看到宣何故与章柏通两人一人占据了一张躺椅,正舒舒服服地在太阳底下晒着肚皮。
  宣何故眼睛只盯着手中的书卷,一手去端旁边的小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皱眉道:“这雀舌呀,泡的手法是极讲究的,手法对了,跑出来的茶汤嫩绿清澈,叶底成朵,香高清爽……唉,只可惜……”
  章柏通呵呵笑道:“看不出你这老庸医还挺会享受。”
  “你这老不修,骂谁是庸医?”
  殷悟箫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难怪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两个怪老头凑在一块,真真是两个活宝。
  她放轻脚步,悄悄离去。
  宣何故品了一阵,觉得那茶实在是不顺他的意,于是便将茶盅重重放下,叹气道:“这年头,想找一个会泡茶的丫头,也是难得很,难得很呀。唉,却不知何时才能喝到像二十年前一样的雀舌……”
  他正惆怅,却听一旁一个含笑的声音柔柔道:“神医不妨尝尝我手上这杯,看看可顺您的意。”
  宣何故一惊,转脸一看,却是殷悟箫笑吟吟地捧了一个茶碗,立在旁边。
  他老脸有些挂不住,连忙站起来,尴尬地笑笑。可是殷悟箫手里的茶香,却诱得他鼻子抽搐起来。
  “丫头,好茶!”他瞪着眼睛。
  章柏通一听,连忙窜了起来,恃着自己武功高强,一把抄起那茶碗,咕嘟咕嘟地灌下,一边咂着嘴呼烫,一边道:“好茶!好茶!”
  宣何故大怒:“好茶也是你这老不识趣的喝得起的么?”
  章柏通冲他撇撇嘴:“茶不就是给人喝的么。”
  宣何故气急,恨不得立刻把能想到的毒药全部下在章柏通身上。
  殷悟箫忙笑道:“两位莫争了,我泡了一壶呢,不差这一杯的。”
  宣何故这才气鼓鼓地瞪了章柏通一眼,自去倒茶了。
  殷悟箫心里又笑了一回,转身便沿着走廊离开。
  忽然身后宣何故淡淡地说了一句:
  “丫头,你记得她泡茶的手法,却忘了要替她报仇么?”
  殷悟箫一愣。
  千丝万缕的复杂情感瞬间涌了上来。
  殷悟箫慢慢握了拳。
  “如何……能忘?”
  走过两重院落,殷悟箫脚步有些虚浮,她扶住墙,微微地喘气。
  抬起头,翠裙白纱的宇文翠玉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面前看着她,眼睛里是难解的神色,像是疑惑,又像是怜惜。
  “殷姑娘,真是什么人都能原谅呢。难道是我看错了,刚强果断的殷大小姐,也不过是个愚善的俗人?”
  殷悟箫一怔,然后冷笑:“谁说我什么人都能原谅?那杀我全家之人此刻若是站在我面前,我必杀之而后快!”
  宇文翠玉未见过她这般决绝的神情,一时愣住了。
  半晌,宇文翠玉才叹气道:“你肯原谅宣何故那样的人,原谅翠笙寒那样的人,却为何不肯原谅青衣公子呢?”
  殷悟箫愕然道:“我有什么资格对青衣公子谈原谅?宇文姑娘这不是说笑么?”
  宇文翠玉笑笑:“我知道,你恼他不问你愿不愿意就为你解毒,你恼他不主动将你从乔帮主手中抢过来。可是,他若是不这样做,他就不是百里青衣了。你看在他辛辛苦苦为你做了许多事的份上,难道就不能原谅他么?”
  殷悟箫慢慢地眯起眼:“宇文姑娘好像很了解我。”
  宇文翠玉抿唇:“女儿家的心思,大抵如此,纵然洒脱如你殷大小姐,也不能免俗呀。”
  殷悟箫低头,不语了。
  “人生在世,若不能求得心中所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殷姑娘你中了一回‘求不得’,可不要真的把锐气给磨没了。你好好想想,若是没有用心争取过一回,你真的甘心么?”
  殷悟箫猛地抬头。
  是啊,若是没有用心争取过一回,自己真的甘心么?
  宇文翠玉扫视她的脸庞,而后脸上渐渐浮上笑意:“再泄露个消息给你:青衣公子此刻,就在那边的园子里,闲得无事哦!”
  殷悟箫一愣,宇文翠玉已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去吧,去吧!”
  第十七章 明月明年何处看(一)
  殷悟箫有些恍惚地踏进园子,果然一眼就看见百里青衣在一棵竹子下站着,神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恍惚。
  百里青衣的恍惚神情在目光触及殷悟箫以后,立刻回复成素日温文和善的样子,轻轻一揖:“殷大小姐。”
  见他一袭青衫立在数丛翠竹间,殷悟箫蓦地沉静下来,恍然觉得,他离自己如此地近又如此地远。
  无论是应对粗莽大汉还是傲气才子,她都游刃有余,随便两句话便能将人逼入死角。可是百里青衣这样和和气气地,摆出一副“我就是软柿子,来捏我,来捏我”的样子,她反而就不知从何处捏下去了。
  殷悟箫静了半晌,静到百里青衣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慢慢抬起眼睛,望进他的双眼里:
  “你……你真要一直这样对我说话么?”
  她话中带了点委屈,在百里青衣的眼中,竟看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来。
  两人同时打了个冷战。
  殷悟箫擦了一回汗,觉得这样同百里青衣说话毕竟还是不行的,于是蹭了几步蹭到他面前,小声叫了句:
  “百里青衣……”
  “嗯?”百里青衣慢悠悠地答了一声。
  殷悟箫左右张望了一下,觉得此处太过空旷,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给我过来。”她揪住百里青衣的前襟,气势汹汹地将他拉入最近的房间,然后关门,落闸。
  自始至终,百里青衣的神情都十分冷静。
  百里青衣望着殷悟箫关门,落闸的动作,神态安闲地道:“你此刻的样子,就算是要杀人灭尸,我也不奇怪。”
  殷悟箫转身,白他一眼:“你怎知我不是要杀人灭尸?”
  “箫儿,你真要杀?”百里青衣讶然,然后闭闭眼:“来吧。”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管谁叫箫儿?箫儿也是你叫的?”殷悟箫恼怒,转身又把门闸放下来。
  百里青衣从善如流:“是,殷大小姐。
  “……”殷悟箫觉得自己像是钢针刺到了棉花上。
  她动了动嘴唇,又止住,半晌才道:“点心,好吃么?”
  百里青衣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前几日宇文红缨所做的点心。
  “味道甚好。”
  殷悟箫脸色暗了一暗。
  “寒衣一连吃了整整两大盘,我想味道应该是不错。只是我不喜甜食,所以没有尝过。”
  殷悟箫倏地抬眼看他,又蔫蔫地再度低下头。
  “百里青衣,你可曾记得你在那个山洞里说过的话么?”
  “哪一句?”百里青衣挑眉。
  “你说,你要等我们多见了几面,多了解了几分,再作打算。不知你打算得怎么样了?”
  百里青衣眸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
  “我的打算?”
  “是啊。我想,过了这么久,你必然也看出,我和你从前以为的,不太一样吧?”
  百里青衣摸摸下巴:“的确是不太一样。”
  殷悟箫苦笑:“如何不一样?”
  百里青衣居然十分认真地锁眉沉思了一阵。
  殷悟箫暗自磨牙,头一回觉得这男人磨蹭得恼人。
  “其实……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百里青衣斟酌着用词,“只不过是,俗气了一些,粗鲁了一些,胆小了一些,任性了一些,小家子气了一些……”
  “百、里、青、衣!”殷悟箫恨不得扑上去捅他一刀。
  “我就这么差?”
  百里青衣郑重其事地点头:“看来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实在是误传啊。”
  “……”殷悟箫斜眼晲他,冷笑:“青衣公子现在一定后悔得要命吧?先前是如何瞎了眼,竟然在我这俗气粗鲁胆小任性小家子气的女人身上花费了这许多心思。”
  百里青衣终于微笑出来:“后悔……倒也不至于……”
  “你……”殷悟箫咬牙:“你……你可以去死了!”她手边正好摸到一个花瓶,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百里青衣扔过去。
  百里青衣吓了一跳,纵使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妖女魔女,这样砸花瓶的泼妇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反射性地躲开,花瓶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砸碎。
  一击不中,殷悟箫随手捞起另一边与方才一模一样的花瓶再接再厉地砸过去。
  百里青衣是何等人物,自然又是轻轻松松地躲过。
  殷悟箫又气又急,转眼看到墙角一个硕大的立地花瓶,于是不由分说地过去要双手扛起。
  “箫儿!”百里青衣惊叫起来。身形一闪,便赶在殷悟箫前面,在她双手触及那花瓶之前便将她一把捞起,扣在一旁的书桌上。
  殷悟箫大呼起来,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钳制在百里青衣和书桌之间。她背脊贴着冷冰冰的桌面,只见百里青衣居高临下的严肃神情。
  “你可知道你这样很容易伤到自己?”百里青衣瞪她。
  “你放开我。”殷悟箫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娘的,你放不放?”
  “……”百里青衣诧异,想笑又不敢笑。
  殷悟箫也不管什么矜持风度了,张嘴咬上百里青衣放在她肩侧的手腕。
  百里青衣蹙眉,却动也不动。
  她用力,再用力,终于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确定这伤口一个月内都不会愈合,这才满意地收口。
  “百里青衣!我可是乔帮未来的帮主夫人!你怎敢如此无礼?”她由下而上地仰视百里青衣,却丝毫不输气势。
  百里青衣神色瞬间冷凝下来,额上似有青筋浮现。
  “乔帮的……帮主夫人?”他慢条斯理地重复,慢慢俯身,整个上身逼近殷悟箫。
  殷悟箫忽然觉得脖子上的寒毛竖起来了。
  她强撑着气势,怒笑:“怎么,青衣公子不恭喜我么?我与逢朗哥哥能够共偕连理,还要多谢青衣公子呢。”
  百里青衣握拳:“我要你去找他,并没有要你嫁给他!”
  “笑话,我嫁给谁,关你什么事?百里青衣,你把我送回逢朗哥哥身边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你还能破坏我乔殷两家婚约不成?你敢么?”
  百里青衣脸色复杂,他尝试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殷悟箫见他的神情,心中已明白至极,只余一片寒冷。
  “你青衣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坏人姻缘的事来。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坏了你的好名声?对青衣公子来说,儿女私情,不过是浮云罢了,我说的可对?”殷悟箫梗着脖子,眼中射出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箫儿……”百里青衣单手停在空中,似乎想要抚上殷悟箫的脸颊。
  “你放开我!”殷悟箫再度大吼,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浮现。
  百里青衣错愕。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开了。
  宇文红缨惶然立在门外,看着房内姿势暧昧的两人。
  “你们……”她声音颤抖。
  殷悟箫吃惊地望着她……随后眼睛里闪现恶意的光芒。她猝不及防地拉下百里青衣的身子,将自己的双唇贴在他的唇上。
  百里青衣仿佛颤了一颤。
  他没有抗拒,手臂慢慢圈住她的腰肢,然后合紧。
  起初只是恶作剧的示威,殷悟箫愤怒地在他唇上嘶咬着,试图发泄什么,她能够感觉到百里青衣身子发热,呼吸沉重,搂着她的手臂力道也不自觉地加大。可是这情势似乎慢慢变了味道,到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在勾引谁,谁在纠缠谁,谁在嘶咬谁,谁吞并了谁,谁品尝了谁。她和他都忘记了宇文红缨的存在,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只能感受得到对方不依不饶的唇舌。
  被彻底忽视的宇文红缨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刷地流下两道泪水,嘤咛一声,转身奔去。
  许久,殷悟箫恍然惊醒,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两人怔然对立。
  “我欠你的恩情,以后一定会还。”半晌,她脸色决然地摆摆手。
  百里青衣一震。
  恩情?她欠他的,只有恩情?
  殷悟箫也不理会他脸色的变坏,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房门。
  她能否,能否将这个男人抛在身后?
  她不知道。
  茫然地在院中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天色暗下,方才觉得,这深夜的山风,怎地吹得人身子这样寒冷?
  乔逢朗有些目眩。
  白衣胜雪的佳人发髻微松,懒懒散散地斜靠在琴案上,一手捧腮,另一手不急不缓地拨弄着琴弦,清冷的琴声便以一种孤僻的方式倾泻出来。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桃花如雨飞落的下午,唇红齿白的小人儿两手高高地拉起裙摆,兜住了一春的芬芳,慧黠的笑意在瞧见他的存在后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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