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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高无庸小声提醒着，“菱主子在里屋睡着呢！”
　　室外一时间没了声音，内室床榻上，我睁着双眼，慢慢地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流落在绣花枕，不见痕迹。

　　往事飘渺

　　昨夜在梦境中，我看到了一颗海棠树，上面开满了莹白的海棠花，慢慢地，那花瓣顶端一点点变成浅粉，渐渐地颜色愈染愈深，深粉，淡红，最后变得血红，风吹过，满眼的嫣红花瓣脱离枝干，落了满地，像一个铺满红地毯的舞台。
　　我站在海棠花海中，奇迹般地伴着那弥漫在周围的花瓣起舞，一直舞着，感觉到那颗海棠树后站着一个人，虽然只是华裳衣角飘落视线，可是，我感觉得出，她在笑着，默默地无声的给我伴奏。
　　耳边一直萦绕着一段旋律，轻柔的声音那样的熟悉，脑海中被迷雾掩埋的身影显现出来，雾散去了，人离开了，歌尽舞停。
　　空中飘然而至一个信笺落在我手心，慢慢打开，那是一张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味的信笺，素白的信笺空无一字，眼角有晶莹溢出，顺着脸颊无声的流着，滴落在海棠花瓣上，染淡了那片火红。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她说：
　　“菱儿，原谅我，没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千言万语，我怕要送予你的恐怕要装满整个紫禁城，这张白纸，我想你该明白，阿姐走了，没有带走你的任何物件。还记得，高僧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地时候下雪？佛曰：冬天就要过去，留点记忆。高僧又问：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在我不在意的夜晚？佛曰：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高僧再问：那过几天还下不下雪？佛曰：不要只盯着这个季节，错过了今冬。
　　菱儿，我予你注定只是过客，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季节，莫要为了我错过你一生追逐的冬日。
　　窗外下雪了，菱儿要笑，因为这是阿姐送予菱儿冬日的海棠，笑吧，你要笑着想起我，如果你悲伤，就当做我未曾来过吧。”
　　午夜梦回，我撑着身体坐起来，拉开窗幔，胤禛被我惊醒，抱着将要摔下去的我，蹙眉看着我，眸光中满是担忧，他问：“菱儿？怎么了？做恶梦了恶？还是，哪里不舒服？”说着紧张的看着我。
　　我动了动上身，突然用力拍打着毫无知觉的腿，挣扎着想要下床，可是腿部除了没知觉还是没知觉，我焦急地向外看，又摇着胤禛的肩，比划着要出去。
　　胤禛猛地抱住我，轻柔的抚着我的背脊，哄着我道：“菱儿乖，不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会心疼。”渐渐地，我的身体不再挣扎，眼眶中的泪流出来，胤禛用手擦着我不断溢出的泪花，低声问：“菱儿想要什么？”
　　我摇摇头，不断地摇着头，看着外面，我要出去，我要回家，她在等我，她在等我，泪水无声的流出来，胤禛翻过我的身抱起我，满眼痛惜，他轻柔的吻着我的额头，道：“我带你出去，菱儿不哭，我带你出去。”
　　我环着他的脖颈，转头看着窗外。胤禛看着我的侧脸，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疼惜与爱怜，他抱着我慢慢地走到窗前，我推开窗户，盯着漫天星辰，痴痴地伸出手接着洒落下来的星光。
　　胤禛紧紧地抱着我，好似生怕下一刻会失去怀中人，胤禛盯着我的侧脸，忽而低头脸贴着我的肩，闷声道：“菱儿……”
　　我转过头看向胤禛，摸着他的脸颊，笑着摩挲着，胤禛抬头看着我，问道：“菱儿怎么了？”
　　我摇摇头，张开嘴，“岫云寺”。胤禛透过我的嘴型，疑惑地重复着：“岫云寺？菱儿是想去岫云寺吗？”
　　见他看懂了我的意思，我点点头，对，梦里的地方有一棵好大的海棠树，我知道，她在那里等我，我一直都知道，阿姐那样喜欢我，怎么舍得离开我，一定是她嫌我太吵，藏起来了，一定是这样。
　　慢慢地，我靠向胤禛的怀里，耳边是他的心跳声，我手掌贴在他胸口，静静地感触着他的心跳。胤禛低头看着我道：“菱儿想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
　　夜空中的星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一闪一闪，像一个调皮地孩子眨着眼睛，脑海中萦绕着那段童谣，渐渐地，我闭上了双眼，靠在胤禛怀里睡着了。
　　胤禛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棱角变得柔和，眉眼处透着苦涩，他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道：“菱儿，我好后悔，那天没能陪着你，现在，还来得及吗？嗯？”胤禛沉痛地闭上双眼，掩住眸光中的恐慌，声音虽然很轻很低，却掩盖不住嗓音的微微颤抖。
　　天空碧蓝，飘着朵朵白云，秋风吹过，一点一点散开，再抬头望去，洁白云朵变成薄薄的轻纱，淡淡的一层浮在空中。
　　岫云寺中一如往昔，海棠花瓣纷飞飘舞，风吹在脸上，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我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手托着腮仰头看着天，散落在耳侧的发丝向后飘着，露出莹白的耳廓，耳垂上面带着一根细细的银线，像一根柔顺的发带随着风向后飘着，与青丝一同接受秋风的洗礼。
　　清晨，胤禛抱着我坐着马车，一路来到岫云寺，直接来到海棠花林，寺里的小僧给我们换了清茶，胤禛亲自去摘了海棠花放入茶碗，我们两个坐在石桌上，相顾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才知道，原来，那样深刻的注视，是一种对上方海棠花虔诚的洗礼，传说，海棠花是解语花，花开了，我们来了，花谢了，人却早已走远。
　　茶凉了，花茶好了，这时，那个小僧突然折回对胤禛说：“施主，方丈有请。”
　　我和胤禛都一愣，胤禛看了我一眼，对小僧道：“为何？”
　　小僧答道：“方丈说，佛约有缘人，想必施主您内心有疑问，只需一个时辰。”
　　胤禛皱眉，我伸手抚平他的眉，笑着推着他，示意他去，我在这里等，没事。
　　胤禛黑色眸子里透着不放心，他沉声道：“菱儿可不可以一同去？”转头看着小僧问。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不去，我环顾四周的海棠树，笑着推着胤禛。胤禛又道：“那菱儿要在这里等着我，一步也不要走开。”自觉说错话，胤禛收回声音，尴尬透着歉意的咳嗽一声，道：“总之，在这儿等着我。”胤禛伸手拨着我额前的碎发。
　　我笑着点头，看着渐渐地消失在曲折的小径中。
　　眯着眼睛，海棠叶子遮挡着阳光，却又随着风轻轻摆动，光线一会儿有，一会儿无，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头向后看去，一个穿着素白袍子的男子手拿着折扇站在我身侧，脸上挂着浅笑，他的笑就像阳光，柔和干净暖人心。我对着他笑笑，转过头继续托着腮看着天。
　　胤禩似乎微愣了一下，随即收起折扇，做到我身旁的石凳上，侧头看了我一眼，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对着我笑了。”温润的嗓音带着轻轻地蛊惑，像清泉流过心底。
　　我疑惑地看向他，眼眸含笑，但笑不语。
　　胤禩看着石桌上的茶碗，拿起其中一杯，问道：“这个是海棠花茶？”
　　我点点头，倒了一杯给他，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接过我手中的，低头喝了一口，道：“好像味道变了。”如玉的面孔浮现愁容。
　　我亦抿了一口，放下茶碗，摇摇头，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几个字，胤禩跟着读出来，“茶未变，人心易异。”
　　我点点头，胤禩忽然发现什么，抓着我的手腕，睁大了双眸，急道：“你怎么不说话？”
　　看着被紧抓着的手腕，我笑着摇摇头，我又写道：“不知道。”
　　胤禩盯着我的眼睛，黑色宝石般的眸子闪现出我的影子，我亦看着他，良久，他松开我的手腕，长叹道：“那件事，实非我所愿。”
　　我转过头看着左侧绽放正美的海棠，淡淡的笑了，海棠花海深处蓄满了情思，看到有人注视，便会毫不犹豫的落下花瓣，随风飘舞。
　　胤禩朝着我的视线看去，忽然站起来笑着拉起我的手，我没防备一下子跌落在地上，趴在他脚下，我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忍着手臂的疼痛感。
　　胤禩见我摔在地上，连忙松开我的手腕，蹲下身，一脸歉意道：“我吓到你了，疼吗？”说着向我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
　　我动了动，下肢毫无感觉，就算借着他的手想要起来也该是奢求吧。胤禩伸出的手顿了下，脸上闪现出震惊，眸子里透着疑虑与痛惜，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问，声音低沉像是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他说：“菱儿，你的腿……动不了？”
　　我抬头看着他，抿嘴一笑，点点头。胤禩蹲下身伸手遮住我的眼睛，轻声道：“我帮菱儿站起来可好？”
　　趴在地上的我闭上双眼，感觉到睫毛划过他的掌心，我点头，等着他，好像过了好久，快等不及拿下他的手看他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忽然悬空，我下意识的抓着他的衣襟，睁开眼睛看着他，仿佛陷进了一汪深潭，眸子里所含的情愫被潭水深深掩埋，在阳光的照射下，化成晶莹的黑宝石，被满满的清水覆盖着。
　　胤禩满脸温柔的看着我，慢慢把我放到石凳上，轻柔的帮我拍打身上的尘土，开口道：“菱儿和谁来的？”
　　我愣在那里，转头看向那条幽静的小径，是啊，他是谁？他是我的谁？他是我的谁？我又是他的谁？胤禩见我神情恍惚，轻轻晃晃我的肩，问道：“你过得好吗？”
　　我转头看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忽地笑出来，说：“菱儿的回答好奇怪。”摇摇头坐在我旁边，低头看着我的腿，犹豫道：“你的腿……是什么时候……”
　　指尖蘸了茶水，我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胤禩探过头来默声看着，猛地抬头看着我，挑眉问：“你当真想让我这样做？”
　　我笑着点点头，又写道：“求你，帮我。”
　　胤禩低头看着石桌上的字，良久，他长叹一口气，道：“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只是，菱儿，走到这一步，难再回头。”
　　我仰着头，笑着指着蓝天，天空中的云朵被风吹散了，头上的一片蓝天碧蓝清澈，干净得好似云朵不曾来过，甚至没有青鸟飞过。
　　胤禩顺着我的手指望去，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纷飞漫天，萦绕在尘世间，竟像是从天而降的彩云，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好，菱儿，我帮你。”
　　我放下手臂，笑着揉着肩，又写道：“谢谢，真的。”
　　胤禩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抬起手，拍拍我的头，道：“偶然一次，我听到你对十三说，朋友之间说谢谢是一种遗憾，因为是朋友，做任何事都是无需要理由。菱儿，我可否有幸，能成为你的知己？”最后一句，胤禩问的有些紧张，很期待的看着我。
　　我笑着对他点头，目光里的肯定不言而喻。
　　夜凉如水，寂静似花，烛光温馨，室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我坐在胤禛下面的木椅上看着他抄经文，我知道，他现在心很乱，从岫云寺回来，他便一言不发的抄写着经文，眼眸中闪现着挣扎，似乎有一个很难的抉择。
　　我轻声的叹了口气，揉着略有些酸痛的脖颈。
　　门外传来高无庸的声音，他走进来对着胤禛耳语，胤禛眼睛里闪现出笑意但很快掩埋住，却也丝毫不差的落入我的眼中，我低下头，拿起茶碗抿了一口，看着胤禛朝着我走来，他说：“菱儿，我出去下，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莞尔一笑，伸手摸着他的脸，胤禛拍拍我的头，慢慢俯身，亲吻我的脸颊，道：“乖，在这等我。”
　　我转过头看着胤禛的背影，慢慢摇着头，胤禛，原谅我，我不能答应你，这一次，我恐怕不能再等你了。

　　奈何现实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胤禩，满脸疑惑，皱着眉看着他，胤禩忽然苦笑出来，道：“菱儿，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很想点头，刚刚胤禛才出去，就翻身进来一黑衣人，对我恭敬道：“姑娘，我们爷与您约好，现在来接你了，请姑娘跟奴才走。”说着便抱拳说“得罪了”抱着我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府门，当然在后门，看到了胤禩等在马车前，他接过我抱我上车，把我安顿好坐在软榻上。
　　胤禩无奈的摇摇头，满眼苦涩，道：“不要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像这样的人，他在我府里也会安插，所以……”他微顿了一下，“他与我是同一类人。”
　　我用手撑着身体费力地向后挪着，找到一个好位置躺下来，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我当然知道，一直都知道，你们，在这个紫禁城里是同一类人，我早就知道。
　　胤禩拿出一个小靠枕垫在我头下，道：“菱儿，真的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慢慢地摇摇头，从来到这里，我没有一天像此刻这样清醒过，忆往昔，蓦然回首，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生活在梦境中，不愿去接受现实，亦不想走出那个那个叫做凌雪阁的殿苑亦或是心中的华丽闺房，一个不愿生活在现实当中的卿菱，只会变成也只能是胤禛的包袱，成为拖累他的沉重亦或是甜蜜的包袱。胤禛，我如此爱你，承诺了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正因为我如此爱你，所以，我替你做出那个一直萦绕在你心底的决定，因为爱你，所以我选择了这一条路，午夜梦回，请不要想起我，哪怕一丝一毫，我怕我会感觉到，痛不欲生。
　　胤禩轻柔的把我鬓间的碎发掖在耳后，低声道：“从相遇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那个叫做章佳·卿菱的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你知道吗？额娘说过，你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子，明眸中隐藏着太多的哀愁，如果有可能，额娘宁愿你是她的女儿，这样，她就可以抱着你关心着你，帮你擦干流到心里的泪。”胤禩脸上带着笑，像阳光一样暖着人的心，“我知道，那次赐婚，我是别有目的，也曾利用过雅儿对我的情，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你阿姐的事会使你变成今日这样……”
　　我睁开双眼看着他，静静地摇着头，我侧耳听着马车车轮的声音，抬起手拿下头上的发钗，攥在手里看了它一会儿，随即坐起身掀开车帘，把银钗扔到外面，银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被车轮声掩埋，我转过头看着胤禩笑，摇摇头。
　　胤禩深邃的眸子停在我脸上几秒钟，然后他笑出来，手扶着头，摇头道：“菱儿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此生定不会原谅我的，有些事情终其一生，也是抛不下的，除非……”胤禩看向我，正对着我疑惑地目光，他道：“除非，菱儿还能够站起来，无忧无虑的奔跑在草原上，不再像这样，明明笑着，却是那样的凄凉，看着叫人揪心。”
　　我扯下手腕上的丝带，把散落的发丝绑好垂在肩上，抬起头看着他，无声问：“还有多久才到？”
　　胤禩看懂了，于是高声问向外面的赶车侍卫道：“还有多久？”
　　“回爷的话，马上到了，转个弯便是。”
　　我笑着看着胤禩，感激的看着他，伸手拉住他的手，慢慢地在他手上写着：“谢谢”
　　胤禩摇摇头，道：“我们不是说好，不必说谢谢的吗？”
　　我淡淡地笑着又写道：“雅儿，替我照顾她。”写完，我便抬头有些忐忑的望着他。
　　胤禩微顿了一下，眸光中的深思映入我眼帘，仿佛过了好久，他轻轻点头，反手握住我的，道：“菱儿也要答应我，要好好地活着，快乐的活着，无论发生何事，永远有一个人在默默祈祷着。”
　　紫禁城陷入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侍卫换班走动的声音，乾清宫中，康熙靠在椅榻上，仰着头看着上方，眸光深思，皱着眉，眼眸深处透着倦意没有往日的凌厉，叹息声响起，康熙慢慢地闭上双眼。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轻声对康熙道：“万岁爷，卿菱在外面，想要见您！”
　　康熙睁开双眼，“哦？这么晚来这儿？谁带她来的？”眸光犀利一如往昔。
　　“是八阿哥。”李德全回答道。
　　康熙坐起身，李德全忙扶着他，康熙看向门外，道：“让她进来，至于八阿哥，让他回府！”康熙挣脱李德全的手，摆摆手吩咐着。
　　李德全担忧地看了康熙一眼，低声道：“喳。”
　　我瘫坐在乾清宫外，等着李德全出来，双眼一直盯着那个发着淡淡的橙黄色的光的纸窗。不一会儿，李德全推门而出，跑到我身边，对我身后的胤禩道：“皇上传菱福晋，贝勒爷先回吧。”
　　胤禩犹豫地看向我，沉声对李德全道：“公公能否找一架竹椅，她的腿……”
　　李德全听了看向我，疑道：“菱福晋的腿怎么了？”我抬头看着李德全但笑不语，摇着头。
　　胤禩道：“公公莫要问了。”李德全看着我仍旧瘫坐在地上，眼睛睁大，恍然察觉，他蹲下身，看着我，眸光中满是疼惜，道：“孩子，苦了你了。”
　　我看着他笑，谙达，谢谢你，这样照顾着我们，我没事啊，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很可怜一样，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