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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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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云很憔悴,细长眼睛都出了几层眼皮,脸上是一种晦涩枯萎的灰白。见到我突然冲出来吃了一惊,忙把手中托盘给了旁边的丫头,扶住我,“小姐,你醒了?”

    “皇上怎么样了?”我又问了一遍。

    启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皇上……在皇宫里啊。”

    我呆住了,难道这一切只是我的梦?长孙熙文好好地在皇宫里面?洛宇不是用兵符调动了禁军堵截了碓臼峪和西南口?难道说长孙熙文刺杀岳天泉打乱了他的计划?

    启云见我发呆,轻轻说,“小姐,你睡了一个多月,事情都过去了。宇少爷及时调动了禁军到狩猎场给皇上解了围,皇上还赏赐良田美玉以示嘉奖呢。只是……”

    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会昏迷那么久?洛宇不是要把长孙皇族一网打尽,而是去救长孙熙文?长孙熙文心知肚明洛宇要干什么,还大肆赏赐示好?

    难道先前的一切都只是我异想天开,梦?心里百般疑问,却如鲠在喉,脑子糊涂成一团糨糊。

    我觉察到启云声音不对劲,看过去。启云的眼睛一下子红透了,神情灰败。这样子的启云我见过一次,就是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启云知道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乔竹悦,就是这样的悲伤表情。我心里忽地觉察不妙。

    永远记得那天的情景:在庭院的巨石旁,雨水不断地倾泻着,两个小丫头在启云身后不远处静默不语,木头一样,地上满是新落的黄叶,围绕巨石的阴沟里流淌着淙淙的水声。我们站着,启云撑一把青伞,我一身凌乱的衣衫,雨水冷冷地打在我脸上,流进我眼里、嘴里,启云告诉我:月落死了。

    月落死了?!

    那个大眼睛小嘴巴活泼伶俐的小六,那个在集市上东看西看总看不够的小姑娘,那个月亮下拼死救我的丫头,那个孩子心性和雪舞玩耍不亦乐乎的泥人,那个眨巴着眼睛有点羞涩地告诉我她喜欢严廷锋的傻月落,眼看已经长大成大闺女了,死了?

    我心里本能地排斥这个消息,有点僵硬地转身,背部又袭来一阵剧痛。正好看到雨中竹下,坐在轮椅中的洛宇,灰白的洛宇那么不真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了,只是我着急问启云长孙熙文的情况没有注意到。或许在启云告诉我噩耗之后两人相对黯然发呆的时候悄悄进来的。

    长孙洛宇,我来到这个时空最爱的男人。那清秀修长的眉毛,潭深黑的眼眸,紧抿的薄薄的唇瓣……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孱弱的身躯,一切的一切,曾经勾起我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心碎。

    看到他我不能遏制地流泪,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无所顾忌地哭。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我走过去蹲在轮椅旁,握住他的手。只是这次我们的手都一模一样地冰凉,我的心也凉浸浸的。

    “洛宇,月落怎么死了?不是真的,你一定会救她的……”我看着他问。

    洛宇一直在看我,似要把我每一个表情都牢牢掌握,自己面上却淡淡的,轻轻说,“悦儿,月落的确死了。”

    顿了顿,他看着我惨白的脸色,不等我问为什么又说,“是我派出铁卫的。洛阳王本不能逃出狩猎场。可是月落偷听到了我的计划,跑去告诉严廷锋。洛阳王有了防备,在我撤离皇家园林之后也跟着逃出来,打乱了我整盘计划。我派铁卫去追洛阳王,而对于叛离者,楚泽王府从来不手软的。否则偌大的王府,怎么震慑众人。”他的口气愈淡,好像平时在跟管家讨论某项生意进帐一样。

    心痛得拧起来一样,我不能置信,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证据他不是这样想的,“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洛宇捋了捋我额头前的散发,皱了皱眉头,“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了。悦儿,你不是这么不懂事的,是不?”

    他从来都不会对我皱眉的……我怔怔看着他隽秀的容颜,种种念头狂涌上心头。哈,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不正是我这种笨到无可救药女人吗!安逸日子过久了,就什么都忘光了,都忘记了宇世子狠绝的一面了。

    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不是看得一清二楚了么?前来刺探消息的暗使全部静悄悄消了踪影,对左右为难的火若安置以重刑,处理商号事务毫不留情面……哈,被爱情蒙蔽双眼的我,只一味怜惜他病弱的模样,只沉浸在他和自己编织的柔情中,以为他对别人多绝情都没关系,觉得他处理得很正确很英明,还曾说过应该更加狠一些。

    洛宇,你还是你吗?是你变了,还是我太迟缓一直停留在原地不曾跟上你的脚步。我不是这么不懂事?原来懂事是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月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妹妹,你怎么可以……终于轮到我头上了是不是?对啊,月落这个傻丫头给严廷锋透露了军机大秘,当然是罪无可赦,可是真正要我大义灭亲,我还是不能,不能心如止水,毫无怨言……

    好吧,就算月落其罪当诛,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抛下在狩猎场自己走掉呢?如果我在的话,月落肯定先会来跟我说而不是自己懵懂地跑去送死。皇位之于你,是不是比我更重要呢?

    我张口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抛下我在重兵包围里。可是心绪狂乱的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不想,不想和他说话。背部的剧痛无休止地蔓延开来,我蹲不住了,放开洛宇的手,在他意味不明的深深注视中勉力起身,不再看让我不舍却心痛心碎的他,扶着启云的手往回走。应该没有人看到我哭得稀里哗啦吧,反正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哭得再厉害一点都无所谓了,虽然我很不喜欢在人前哭——

    又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我拒绝任何外界的消息,也不关心自己得了什么病,有人端药来就喝,没有人来就睡觉或者发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朝堂发生什么事,那不是我这种笨蛋能应付的。

    洛宇居然好像一下子闲下来,总是陪着我,我不想跟他说话,他就在一边静静看书不出声。依旧喂我喝药,我不肯,我无法心安理得在月落亡魂的注视下做这种事,他也不坚持,监督我喝下去就行了。睡觉时他躺在我身边,呼吸轻轻的,似有若无,我就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不热的体温,夜夜流泪。夫妻之间的同床异梦原来是这种感觉。

    只有午睡起来后到吃晚饭前这段时间,他会到书房不在我身边。这个时候启云就半步不离。我知道她心中的痛比我深多了——她对月落的感情远比我来得深。面对她强打精神温婉地陪我说话,我愧疚不堪。没有能保护好月落,大家都十分痛心。

    启云欲言又止了很多次。她是想劝我不要跟洛宇怄气吧?我很快知道我想错了,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在我躺了将近半个月后,一天黄昏快吃饭的时候,洛宇还没回来,一个侧妃——左将军爱女苓儿突然来到我院子里美名曰探望久病在床的姐姐。

    我看着愈发珠圆玉润的苓儿,眉眼间流泻风情,有些不耐烦。自从绣雨那件事以后,洛宇都不准那些侧妃来“探望”我了。没有洛宇的允许,她是不能进来。难道今天她来是洛宇的意思?还是那个久未露面的楚泽王的示意?

    “郡主病了那么久,苓儿本早该来探望的,只是央求世子爷好久了,他这才答应。”请安完了之后苓儿坐在椅子上,提到“世子”两个字笑得特别娇羞的样子。

    我陪着说些场面话,反正不能赶人家出去,再怎么强大楚泽王府也是要靠各方支持的,总不能因为我把人得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苓儿妹妹哪里就操心了呢。”

    苓儿眼睛往我身上瞅了瞅,“郡主姐姐真是个天生丽质的,生病那么些时日,不见憔悴,反而愈是风韵楚楚的,可见世子爷多宠着了。”说着要笑不笑地看着我屋子里的摆设,“看看,吃穿用度真是没的说的。”

    我也就顺着她的话扮足个贵妇人的架势,懒懒靠在床边给指尖抹润滑露,笑了笑说,“苓儿妹妹不也人见人爱的,娘家里有人疼,哪是我这无依无靠的比得上的呢,受了委屈都无处说啊。”

    “姐姐说笑了,在府里谁敢给你委屈受啊!”苓儿招手让她的丫头捧着一个小瓮上来,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溢满了整间屋子,她笑得甜甜的,“郡主这里不缺什么,苓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娘家送来的酸梅,好多呢,敢情我娘都以为个个人怀孕都爱吃酸的,就送了五十坛来,吃得我都不行了。姐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我嘴角的假笑僵住,毫不犹豫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苓儿你……怀孕了?”

    “郡主还不知道吗?”苓儿挑眉毛,随即羞涩万分地低下头去,双手护着小腹,嘴角的笑意止不住飘出来,低声说,“嗯,已经两个月了,说起来,将来郡主才是这孩子的正经母妃呢。世子说,如果是个男孩的话,就叫他卓轩呢。”

    两个月了。

    我愣愣盯着她其实一点都没突出来的肚子,转头寻找启云的身影。启云就站在我身后,扶着我的肩旁,眼神有些不忍。原来她知道的,一直没有告诉我,就只有我蒙在鼓里吧?

    天空忽然崩塌了一半,心也随之碎了一半。我霍地站起来,顾不上失态,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水烟水墨,请苓儿姑娘回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浑身发抖地吩咐,眼睛酸涩得要裂开,不能哭,我对自己说。

    “我要去找洛宇。”在把事情问清楚之前,什么都不要想。我用尽力气稳住心神,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能把想要爆炸的七魂六魄稳住。我不相信。

    我甩开一切阻拦,冷静地可怕地一步步走向洛宇的书房,其实是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奔跑了。我留在洛宇身边,只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是彼此的唯一。

    如果爱情变了质,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不去碰其他女人,这是我的底线。如果是真的,我还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尊严,整天呆在闺房里当一个行动没有自由的淑女,做什么都要向人禀报,完完全全失去自我,委屈就全留在他身边?眼前一片茫然。

    走进院子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面对害怕的将要到来的痛苦,人人都是恐惧的吗?至少我在恐惧。满目翠绿的竹叶压不下刀割般的心痛,我停下脚步,四周看了看。

    很安静,没有人影。只有潇潇冷风在吹拂着竹叶,发出微小的声响,林林幢幢的屋子隐约在叶子后面矗立,依然是一贯雅淡严肃的气派。

    我走近去,仍然没有半个人影,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混在一起,在耳边响起,有种空洞洞的感觉。

    近了,又近了,书房的门就在眼前,雕花的门框古朴素雅,一阵又一阵荫梨香飘出来,就像我满溢出胸口的心痛。

    “嗯……啊……”门内传出低低的呻吟,暧昧的,充满情欲的。

    我怔怔盯着那扇门,在面前触手可及的门柄看起来那么遥远,遥远得我无法跨过千山万水,伸手去推开它。

    “咳咳……”间或还夹杂着咳嗽声,那么熟悉的咳嗽声撞入我的胸腔,把一切一切感官撕得粉碎。我就这样呆呆站在门前,想不起来该怎么反应,那一声声的女人呻吟直直钻入耳中,犹如尖锐的锥子狠狠扎着心脏,搓揉着五腑六脏,胃部传来一阵接一阵抽搐的凉意,痉挛得生痛。

    过了好久好久,屋里面的声息渐渐消散,又是久久的沉寂。然后慢慢的脚步声,朝门这边走过来。

    轻柔的语调,“我该回去了,郡主还等着我吃饭呢,晚了就不好了。”

    “嗯——”

    “咳咳……咳咳……”

    “世子,你要保重身体啊。”浓浓的关怀。

    “吱呀——”,门开了,门后出现两个相互依偎的人,情爱洗涤过后慵懒风情的绣容,眼睛如水一般闪亮,她身边是脸色苍白似乎随时倒下的宇世子。

    “郡主……”绣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离洛宇远一点,像被针扎到一样。洛宇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悦儿?”他叫了我一声,深不见底的幽瞳紧紧盯着我。呵,这么害怕我伤害那个女人吗。原来,我始终不属于这个世界。

    “噢,我刚刚知道苓儿妹妹怀孕的消息,世子怎么不告诉我呢,让我这个母妃也好分享一下喜悦嘛。”我嘴角微微翘起来,心裂开了,汩汩往外流着鲜血。

    “你正在病着,不要为这些事情烦扰了。”他声音居然还是那么温柔,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

    “嗯,也是,妾身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我面无表情地转身,拖着麻木的腿往回走。

    绣容急切地喊了一声,“郡……”

    洛宇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瞳仁幽黑,不知道为什么抖起来。

    我不要看到他!不要不要!我越走越快,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恍惚中看到很多惊讶的面孔,我一个都不认得,我不认识这里的所有人,连我自认为最了解的洛宇也不是认识,我不过是这个异时空的过客罢了。

    我几乎跑起来。想要把一切困扰的东西甩掉,绣容水亮的眸子却不依不饶地晃动,洛宇苍白似雪的面庞……

    “啊——”我尖叫起来,我心口好痛,被痛苦塞得满满的,要膨胀裂出来。啊,这就是撕心裂肺的感觉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让我尝到这种感觉。

    “乔姐姐,你怎么了?”狂乱中,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人掠过来扶住我,脸上写满了焦急和震惊,随即紧紧抱住我,不让全身发软的我滑倒在地。

    “雪池,雪池,带我走,不要在这里……”我猛地揪住他的前襟,不断发颤。他被我抓得一时说不出话,我立刻认为那是在犹豫,“走啊,我不要在这里,雪池,雪池,带我走……”

    “好的,我们走,不在这里……”他后面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晕了过去。

    
 


雨梦迟歌 正文 77过渡过渡
章节字数:2620 更新时间:08…03…13 18:27
    四月份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满目的蓬勃葳蕤。

    这天大清早,我就和启云窝在瓜田里了。朝阳金黄色的光一点也不灼人,在春天的早晨里暖洋洋的。田地里的空气凉凉的,清新的,拌和着泥土和瓜苗的清甜气息,深深呼吸一口,神清气爽。

    浸泡过秋水仙素的西瓜苗长势很好,绿油油的惹人生爱。我把瓜苗的一片叶子翻过来,果不其然看见一条青色的虫子,隔着手套把虫子揪出来,扔到一边的瓶子里呆会儿拿给农户喂鸡。

    启云在另外一垄上,嘟哝着,“小姐,你说的没有籽儿的西瓜,什么时候才有啊?”

    我继续盯着叶子找虫子,轻轻说,“至少得两个成熟季节呢,明年吧,应该可以看到是失败还是成功了。”

    没有把握,是因为既不能确定启云给我的是不是秋水仙素,这里也没有显微镜供我观测细胞分裂情况。当时我跟启云描述了一下秋水仙素,纯秋水仙素呈黄色针状结晶,熔点比较高,易溶于水,味苦,有剧毒,是从一种叫秋水仙的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启云立即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问是不是这个东西。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启云是用毒的高手,应该不会弄错吧。

    算算日子,距离去年十一月份离开那个人,快半年了,整整一个冬天过去,是怎么过的我记不清楚,只记得在雪池的府邸里住着,缠绵病榻三个月余,起床后就搬到京郊的庄园里来。这个庄园是安琴郡主名下的,有百亩地,几个院落,风景空气挺好的,很适合疗养。

    在庄园里百无聊赖,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无籽西瓜,一时兴起,就要了一小块地,秋水仙素泡种子,开垦土地种瓜苗,每天松松土,浇浇水什么的打发时间。

    “乔姐姐,云姐姐!”一把清朗嗓音,青衣挺拔的年轻男子抱着两个袋子,一个人走过来。

    启云站起来拍拍手和衣裙,微笑招呼那个人,“雪池,那么早就赶过来了。”

    雪池和启云打了招呼,走到我身边,“我给你带了衣裳来,早上春寒袭人,你穿得太少了。”他把牛皮纸袋里装的红色薄袄抖出来,我接过来穿上。

    他碰到我指尖——凉透了,不禁皱了皱眉,“这么凉。”他又拿出一个热水瓶子,让我抱着。我轻轻抽开手,随手把瓶子拎在手里。

    我现在只穿红色的衣服,正红色的,像燃烧起来的火焰,这样似乎得到温暖慰藉,看不到心里面流出来的血。

    雪池眼神微微黯了黯,随即又微笑起来,“乔姐姐和云姐姐都没有吃早餐吧,我带了粥点来。”他四周看了看,看到院子中间有一张石桌子,就走过去把暖瓶热着的食盒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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