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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语薇莞尔：“我的运气一向都不错。至少，你和沈烨轩都会救我的。”

　　雪山仙直气得鼻子冒烟，刚要发作，就听楼梯口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响起，至少有*个人走了上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叶四小姐，这边请。”雪山仙的眼睛不觉亮了起来。

　　江湖帮会也森严如官场，客人的长幼尊卑排序是绝对错不了的。这人既然先说了叶四小姐，那么就说明叶瀚扬一定不在这里。杭语薇却有些失望，轻轻摸了摸怀里那支匕首，暗道：“看来今天用不上这个了。”

　　她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她认定今日的江湖聚会虽为叶青青而办，却绝少不了叶瀚扬。只要拿出那支匕首，叶瀚扬就会保护自己。如今算盘落空，心内不觉涌上一丝丝寒意。

　　楼梯口翠影一闪，叶青青夺步上楼，淡淡道：“朱帮主，我三哥没有来，可是令您失望了。”叶瀚扬在叶家男子中排行第三，叶青青便习惯称呼他“三哥”。跟在她身后的是叶云和那驾车大汉，果然没有叶瀚扬的踪影。

　　洪亮的声音道：“四小姐赏光光临，也是敝帮无上光荣。”说话间，一个马脸短须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正是朱砂帮帮主朱自春。他身后还有四个人。第一个身材五短，精明干练。第二个身材中等，白面无须。第三个瘦瘦高高。第四个红光满面，光滑的脸上满是虚伪笑意。却是七星岩七大高手中的周峰、杜乱、史瑞通和王笛。他们都在冷冷瞥着朱自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朱砂帮与七星岩果然积怨很深。

　　屋子里的人都站起来，朱自春殷勤地为叶青青一一引见。除了那中年夫妻和星河派两人，所有的人都客套了一番，包括名花谷那些女孩子。

　　“这两位是琅琊山名花谷的落花双璧，柳凝霜、柳凝雪两位仙子。”朱自春这样引见。叶青青一直都是从骨子里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到这两人时，却露出了笑容。这令在座的人都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

　　杭语薇忽然很羡慕叶青青。

　　有时候，家世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的确会成为一个人强大的精神支柱，也成为别人无法追赶的差距。

　　寒暄毕，朱自春捧起一杯茶，轻咳一声道：“素闻翠衣快剑叶四小姐超凡出尘，今日朱某便以茶代酒，替江南道上的朋友，谢过小姐诛杀扬州九鬼的义举。”说罢一饮而尽。

　　叶青青这次真的笑了，举杯道：“朱帮主客气了。倒是小女子来此，劳动各位英雄大驾，惶恐得很。这次追杀扬州九鬼的事，多亏道上朋友鼎力相助，尤其是中州二侠，才没有被他们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中州二侠，眼中有嫉妒，也有惊讶。惊讶大概是不明白赵柏山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就听那紫衣女人、柳叶快刀甄娘子笑道：“赵大哥，你这脸上的伤，难不成是扬州九鬼留下的？”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就像陇西的空气，带着沙砾的粗犷气息，却也不失女人的柔媚。可是在座的男人想到她曾经一刀割破自己丈夫的喉管，便觉得不寒而栗。

　　赵柏山没好气地道：“对，老子就是被那九只鬼爪子抓破了脸。”他当然不好说是杭语薇的毒药所伤，那样会令沈烨轩很尴尬。

　　江湖中人行事，首先照顾的东西，往往是面子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纵然他们跃马江湖，来去如风，也不得不接受世俗种种处事原则。

　　甄娘子嘿嘿笑了，腰肢如柳叶一般轻轻摇摆，又对沈烨轩道：“沈公子可是要去金陵？”沈烨轩只是点头，并不说话。甄娘子又道：“听说沈公子还是带了镖去的？”

　　沈烨轩脸色微变，淡淡道：“齐夫人消息果然灵通。”

　　这次轮到甄娘子脸色变了变，说不出话来，别人却几乎笑出了声。

　　甄娘子原本见叶青青众星捧月的样子气不平，想要出出风头。谁知点到了沈烨轩痛处，而沈烨轩也毫不留情，称呼她为“齐夫人”。这称呼提醒她，她的丈夫是死在她手中的，这件事情本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

　　杭语薇一对柳眉蹙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沈烨轩说话刻薄，而是这个女人别的人不挑，偏偏挑沈烨轩。她自己怎么戏耍沈烨轩都可以，但是别人不成。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幸好神算帮的人已经打起了哈哈：“不错不错，这消息就是敝帮卖出去的。敝帮的消息向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噗”地一声，裴荫嘴里的一口茶已经喷了出去。她没想到，江湖中还会有这样的门派，用生意人口吻努力吆喝着。

　　神算帮的人严肃地道：“这位姑娘，你笑什么，敝帮并没夸口。”

　　夏宣清用手肘碰了碰她，裴荫才直起腰来，忍住笑道：“我也想买个消息。”她看了看沈烨轩，“我想知道柳荫玉壶在哪里。”

　　神算帮的人沉吟片刻，道：“这个消息很值钱，敝帮打算卖给肯出高价的人。”

　　裴荫撅嘴道：“你觉得我出不起这钱？”

　　这人笑而不语，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裴荫刚要抢白他几句，却听沈烨轩道：“你真的知道？”

　　这人眼里立刻射出生意人自得的光芒，道：“我们帮主早就说过，沈公子是想要这个消息的，也只有沈公子，出得起这个价钱。”

　　叶青青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要价多少？”

　　这人颇有些意外，但是立刻换了一副恭谦的表情道：“若是叶四小姐想要这个消息，敝帮倒是愿意无偿奉送。”

　　这话一出口，那中年书生立刻叹息道：“第一世家果然是第一世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群人主动送上门来优先加优待。”

　　他的声音虽低，却逃不过在场江湖朋友的耳目。朱自春沉声道：“这位朋友看起来面生的很，恐怕是第一次来滁州吧？”

　　中年书生也不起身，也不抬头，只盯着书本，道：“想不到滁州第一帮会的朱帮主，也对地面上的生人如此敏感。在下以为您日理万机，无暇这等琐事呢！”

　　他这一句“第一帮会”说的朱自春通体舒爽，口气也不觉缓和了许多：“先生莫非也想买这个消息？”

　　七星岩的人却老大不舒服。杜乱冷笑道：“我看他是来搅局的。”

　　中年书生哈哈一笑：“在下一介书生，能搅何局？又如何搅局？”

　　叶青青已观察了他许久，此时道：“这位先生既不搅局，难道是对环碧小筑心怀不满？”

　　中年书生终于抬起了头，端详叶青青很久，才道：“你生得很美。令堂定然也是一位美人。”

　　他说得诚恳至极，就算是最猥琐、最下流的人，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寻出一丝一毫的*之意。所以叶青青并没生气，反而目光闪动，缓缓道：“家母不仅容貌胜过小女十倍，而且天资聪颖，智略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有大成，当今天下，无出其右之女子。”

　　她说得很是陶醉，似乎这是全天下公认的事。然而江湖中尽人皆知，她的母亲云秋露只是续弦，并非出自江湖中的世家名门。而且，据说她能够嫁入环碧小筑，完全是因为身怀有孕。还有人说，叶瀚扬的生母便是被丈夫这桩*韵事活活气死的。所以在叶家人眼中，这位叶夫人的地位并不高。

　　这大概也是叶青青拼命想要出人头地的原因罢。

　　叶青青已恢复了孤傲的神情，道：“先生也是买消息么？”

　　中年书生摇头：“在下对什么柳荫玉壶不感兴趣，在下书中已有黄金屋数幢。”

　　叶青青便转头对神算帮的人道：“你说吧，柳荫玉壶在哪里。”

　　那人嘿嘿笑了笑：“在下只能告诉四小姐一人。”

　　叶青青点点头：“可以。”

　　于是那人便走过去，在叶青青耳边说了几句话。所有人都不觉心跳加快，竖起了耳朵。杭语薇和雪山仙紧握着的手，不知为何也微微发汗。

　　叶青青听完那人的话，却淡淡道：“我看这消息的行价，至少值几万两银子。神算帮白送给我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神算帮的人笑道：“这是敝帮少帮主的意思，少帮主只求四小姐一件事。”

　　叶青青眼睛一跳：“何事？”

　　神算帮的人道：“除去拿了柳荫玉壶的人。”

　　叶青青道：“你家少帮主为何不亲自动手？”

　　神算帮的人笑道：“第一，少帮主虽然恨这个人，却不忍亲自动手。第二，这个人背后的势力实在歹毒，而我们神算帮若论武功，又实在不敢恭维。若是他们报复起来，敝帮承受不起。可是对环碧小筑来说，这势力根本不算什么。第三，四小姐除去此人，亦是为江湖除害，于您，于环碧小筑，都是不无裨益。所以莫说少赚这几万两银子，就算赔进去几万两银子，少帮主也在所不惜。”

　　叶青青道：“你们少帮主似乎是给我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神算帮的人道：“敝帮知道四小姐翠衣快剑的名头，并不是靠环碧小筑的名声得来的，而是靠自己一件事一件事拼出来的。所以咱们一向对四小姐敬仰有加。有了这样的好事，自然也先想到您。四小姐若不愿意，又怎会听这消息？”

　　叶青青里哼了一声，却说不出话，叶云和那驾车大汉也显得有些无奈。既然听了人家的消息，若不帮人办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雪山仙看得很有趣，低低道：“你可知道神算帮要对付的人是谁？”

　　杭语薇叹了口气：“我！”

　　“你？”

　　杭语薇苦笑：“我从他们少帮主嘴里套过很多消息，至少害他损失了五十万两银子，又没陪他睡觉，他当然恨我恨得牙痒痒。”

　　雪山仙听得呆了呆，然后也叹了口气：“我以后是不是要常常听到类似的事情？”

　　“大概是。”

　　雪山仙道：“是不是还要常常为了这样的事情打架？”

　　“好像是。”

　　雪山仙还来不及继续叹气，就听叶青青道：“既然如此，我就领他这个人情。”

　　驾车大汉皱眉：“四小姐！”

　　叶青青却一摆手：“这个人，大概只有我去，才杀得了。”她瞥了一眼甄娘子，又道，“若是甄娘子的柳叶快刀追得上月影流光身法，倒也可以一试。”

　　甄娘子的脸色立刻变了：“杭语薇？”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是被一道闪电晃了一下一般，变得警觉起来。

　　一夜倾城杭语薇在江湖中最出名的三样东西，美貌，毒药，月影流光身法。

　　叶青青道：“听说娘子你跟一夜倾城素有嫌隙？”

　　甄娘子突然放声笑道：“嫌隙？我跟她能有什么嫌隙！她不过恰巧找上了我男人。就算没有她，那王八蛋也早晚会跟别的女人。难道我要去恨全天下的女人不成！”

　　她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所有人都听呆了。

　　叶青青轻轻击掌：“娘子说得不错。这也是我一直不去找她麻烦的原因。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去找她麻烦了。”

　　沈烨轩身子一震，失声道：“她在哪里？”

　　甄娘子看着他，打趣道：“沈公子是急着找回柳荫玉壶呢，还是急着找到这个美人呢？”她似乎不让沈烨轩难堪一回，就绝不甘心似的。

　　谁知沈烨轩毫不避讳，更加不脸红，道：“我要找到这个人。”

　　甄娘子手中柳叶刀来回翻滚，划出一片雪亮炫目的刀光：“难道沈公子也要杀她？如此丢镖的事情便可一了百了了么？”

　　沈烨轩冷冷道：“娘子不必句句都冲着沈某来。沈某的确丢了镖，也死了不少弟兄，这样的事情，长风镖局从前有，今后也会有，并不稀奇。”

　　神算帮的人不觉冲他一笑：“沈公子有如此气度，长风镖局至少还能兴盛三十年。”

　　沈烨轩看着他道：“还有一句话，沈某希望你知道。”

　　神算帮的人道：“沈公子请讲。”

　　沈烨轩一字一句地道：“你告诉给叶四小姐的消息，我来出钱，你休想指望她替你们少帮主杀人。”

　　叶青青冷哂道：“别人与我的事情，你凭什么插一杠子！本小姐岂是需要你替我付钱的！”

　　沈烨轩看着她道：“在下不过花钱买个平安。”

　　叶青青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定要去杀杭语薇，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而我却不想与你动手。大概你也不想与我动手罢！”

　　叶青青怔了怔：“你竟要护着一夜倾城么？你也钟情于她？”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低低的笑声，直抵得一口大钟的余响。沈烨轩却还是脸色不变：“不错。”

　　这回就连中州二侠、夏宣清和裴荫都变了脸色。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像沈烨轩这样身份的人，居然肯承认这一点。

　　杭语薇也想不到。她隔着屏风，呆呆望着沈烨轩，一颗心咚咚跳了起来。

　　雪山仙看在眼里，酸酸道：“沈烨轩对你倒是一往情深。”

　　杭语薇笑了笑：“我早说过，你和沈烨轩都会保护我的。”

　　外面的甄娘子拍手道：“好，好，如此敢作敢当的男人，我见得真不算多。我若年轻二十岁，一定抢着嫁给你。”

　　霍穿云却揶揄道：“沈公子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我倒想见识见识那女人的本事。”

　　杜乱故意道：“四弟，你这样说便不对了。想那一夜倾城，色艺双绝，自然眼光极高，你我这样庸俗的江湖中人，她岂能看得上。她自然是要找沈公子这样出自世家豪门的人。”

　　史瑞通也道：“不错，不错，女人都是这样，土娼卖给地痞流氓，头牌红姑娘卖给世家公子。就算良家女子，也都是这么想，这么做，只不过只卖给一个男人而已。”

　　话音未落，史瑞通就觉眼前一花，啪啪两声响，竟挨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嘴巴子。“他妈的，是谁……”他捂着脸跳起来，却发现打自己的人是叶青青，下半句骂人的话不由咽了回去。

　　叶青青不理他，转身对沈烨轩道：“沈公子，你一定要为了她和我动手？”

　　沈烨轩深吸一口气：“她与你无冤无仇，你若要置她于死地来成全自己侠名，沈某也只有试着接一接你的快剑了。”

　　叶青青道：“我不想置她于死地，我只想要她身上的千年冰芝。”

　　沈烨轩的脸色变了。他想不到神算帮居然连千年冰芝被杭语薇盗走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叶青青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简直就是煽动别人取她性命。朱自春、海千浪、甄娘子和七星岩的七大高手，呼吸立刻就变得粗重起来，中年书生和名花谷的人也有些动容。

　　神算帮的五人齐齐起身，拱手道：“诸位，在下等事已办完，就此告辞。”说完扬长而去。

　　没人回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叶青青身上，就像饿了七八天的猪狗突然看见一只装满饲料的食槽。沈烨轩突然觉得很恶心。

　　甄娘子朗声道：“四小姐，无论如何，我从现在起一定要跟着你了。四小姐该不会反对吧？”她瞟了一眼别人，接着道，“这里的大英雄，大豪杰们，一定也很想跟着你。只不过他们都不好意思说。幸好我这个寡妇脸皮厚，就替他们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会心地笑了。

　　其实甄娘子何尝不想自己跟着去，只不过她谙熟江湖规矩，若不给别人面子，自己的下场会更惨。大家一起做事，无论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太吃亏。

　　谁知叶青青悠然道：“我哪里也不会去。”说完，竟自顾自地坐下来。朱自春的眼睛在四下里扫了一群，突也坐下，道：“不错，不错，这里风景好，茶更好，何必要走呢！”其他的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也纷纷坐下。只有沈烨轩立在原地，一头雾水：“你在等叶掌门？”

　　叶青青莞尔一笑：“我三哥不会为了什么冰芝出手的。”

　　“那你在等什么？”

　　叶青青不说话，沈烨轩身后却响起一个声音道：“等我。”

　　沈烨轩霍然转身，就看见了杭语薇。

　　她好像一缕清风，将午后的燥热全都吹散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是被扇了一记耳光一样，脑门上顶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叶青青已经够美，美得像一颗最亮的星星。杭语薇却像月亮，十五的明月。她的光彩，似乎是流动的丝帛，将每个人的手脚紧紧缚住。

　　赵松山跳了起来：“妖女，把解药拿来！”

　　杭语薇笑道：“你打叶小姐三掌，我便给你解药。”

　　不等赵松山答话，甄娘子已道：“杭丫头，两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漂亮了。”

　　杭语薇嘻嘻笑道：“娘子却老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缺少男人的雨露滋养呢？”

　　这句话放到任何一个寡妇身上都会引起很强烈的反应，不管是江湖中的寡妇，还是小巷子里的寡妇。所以甄娘子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