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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缘正教天资愚钝的赵山“定山刀法”，忽觉不对，忙回身来看，立时变色，不禁失声斥喊。

　　“风云剑法”虽以快取胜，看似与船越无涯的快刀相近，实则与那残忍的扶桑刀法格格不入、形同水火。其实段灵凤自己才一使开便觉不妙，奈何已是欲罢不能，再闻师斥喊，心下慌乱，更是全身扭痛，眼看就将自伤其身……

　　玄缘见势不妙，忙一跃而上，伸手拍落了段灵凤的长剑。段灵凤一阵眩晕，扑倒在地。

　　玄缘喊住要上前相扶的赵山，厉声责问段灵凤。

　　段灵凤再不敢欺瞒，如实将相救船越无涯之事说了出来。

　　玄缘初闻神色大变，非厉惩段灵凤不可，待听完后又只是叹道：“亏得你所遇乃是新手，否则定招他灭口不可！扶桑杀手向来凶残无性，你又怎可再贪其刀法！我正寻思是什么人敢到崇圣寺盗我国宝，果真是扶桑杀手又卷土重来了！难道……唉！你二人切记，此事万万不可向外声张，否则、恐危及灵凤一家……”

　　段灵凤先前只怕师父责骂，此刻方知自己酿成大祸，不禁又恨又悔，一时间急得直冒冷汗。

　　玄缘问道：“灵凤，你父亲近日可曾回家？”

　　段灵凤道：“没有。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平时他总是托人捎信的。师父，扶桑人偷盗国宝，我父亲……”

　　玄缘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赵山忽然道：“师父，前日我上山打柴也见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我看到了好多的蛇！而且是会飞的蛇！以前都很少有蛇的！”

　　玄缘闻言，脸色变得愈发凝重，道：“会飞的蛇？难道、是他也来了？”

　　段灵凤忙问道：“师父，他是谁？难道他也是来盗国宝的吗？”

　　玄缘不答，对二人道：“从明日起，三个月内，你二人就别再到静心谷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抢问道：“为什么？师父……”

　　玄缘摇手止住二人，叹道：“你们走吧！三个月后再来！但愿……唉！”

　　两人满腹疑虑地辞别师父出谷回村。

　　赵山忍不住问段灵凤道：“灵凤，师父为什么让我们三个月都不要再来？”

　　段灵凤对赵山的话听而不闻，心神不宁地道：“我也不知道！”

　　赵山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些扶桑盗贼？还是那些会飞的蛇？”

　　段灵凤道：“我父亲这么久都没回家，难道是被皇帝派去抓那些扶桑盗贼了？那，那……唉，都怪我！我……那扶桑盗贼的刀……我，我真是糊涂死了……”

　　两人一路上推猜不断却越弄越乱，本也想就此了事不再庸人自扰，谁料一进村又目睹了更为可怕的一幕。

　　一名进山放牛的村民无故死亡、死相狰狞可怕，村中三名少女神秘失踪、不知去向……向来平静的小村，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数起从未有过的可怕事件。

　　段灵凤猛然第一次发现，村长段大嘴那张大嘴原来也并非就那般地一无是处。但他已无心再追究那张大嘴了，急急忙忙地直身赶回了家去。

　　父亲没有回家也没有口信，若非母亲阻止，他非当即赶往皇城不可。他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母亲怕吓了她，只是独自坐立不安地在门口转，急盼父亲马上回来，好把一切都告诉他。

　　他又悔又怕，更恨自己竟糊里糊涂地救了船越无涯那该死的扶桑盗贼。那扶桑盗贼也太过可恶，偷盗国宝不算，现在竟然又来祸害村民。

　　天黑也不见父亲的影子，母亲劝了几次也没用，他坐在家门口不觉竟渐渐睡着了……

　　段灵凤被船越无涯那柄杀向父亲的可怕的长刀惊醒，却发现自己原是睡在了母亲的怀中，而母亲竟然是坐在了野外的路边。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忙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确定了真是在荒郊野外，忙抬头看着脸色憔悴的母亲，还是不敢相信地道：“娘，这，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你……爹，爹呢？他，他回来了吗？他……”一眼见了身旁的包袱，更加奇怪地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娘……”

　　母亲不无勉强地笑道：“我们的小凤凰不是一直都想飞去外公外婆身边吗……”

　　段灵凤一听，立时就惊喜地道：“什么？真，真的？要去外公外婆家？真的吗？娘！是真的吗？”

　　母亲看着满脸期待的儿子，幸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段灵凤一下子从母亲怀中蹿了起来，欢蹦乱跳地道：“好啊，好啊，小凤凰要飞到外婆家飞到‘寿泰堂’啰，外公外婆终于可以见到他们的小凤凰啰……”

　　看着如此活泼可爱的儿子，母亲也不禁兴奋了起来，不想这一激动，忽然一阵冲心难过，忙俯身干呕。

　　段灵凤忙扶住追问，母亲无奈，只好红着脸告诉他自己要给他生个小伙伴了。

　　段灵凤高兴地道：“真的？那，那……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母亲笑问道：“那我们的小凤凰是喜欢小弟弟呢还是喜欢小妹妹啊？”

　　段灵凤张口就道：“当然是小妹妹好了！小弟弟肯定调皮，不听话！整日有个小妹妹追在小凤凰身后，‘咯咯，咯咯’地叫着，多美啊……哈，娘，那她叫什么名字呀？”

　　母亲满脸幸福地说：“我们的小凤凰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段灵凤遥望苍山白雪，道：“我最喜欢苍山的白雪了，娘又那么喜欢梅花，就叫她雪，梅。雪梅？……呃，不好！雪，雪，——雪儿！雪儿？雪儿？就叫雪儿！就叫她雪儿！就叫雪儿好了！就像雪一样漂亮，像娘一样漂亮！你说好吗？娘？”

　　母亲笑看着他道：“好啊！我们小凤凰说的怎么会不好呢！”

　　段灵凤一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欢叫道：“雪儿，雪儿，小雪儿，小雪儿！小凤凰有小雪儿妹妹了！小凤凰带着小雪儿妹妹要飞到外公家去啰……飞啰，飞啰……”

　　母亲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幸福的遐想。

　　段灵凤忽又道：“娘，那你要送给雪儿什么呢？”见母亲一时没明白过来，段灵凤忙掏出胸前的玉佩，道。“娘给了小凤凰玉佩，那小雪儿妹妹呢？娘要给她什么？”

　　母亲笑道：“不是还早的吗！”

　　段灵凤道：“不可以的！要是小妹妹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母亲无奈一笑，想了想，伸手拿出一支雪白的玉萧，笑道：“现在我们的小雪儿不会生娘的气了吧！”

　　段灵凤一把抓过玉箫，高兴地道：“呀，这下可把小妹妹给高兴的……娘，等将来小雪儿长大了，她给你吹萧，小凤凰给你舞剑，你和爹，——呃，对了，爹，爹呢？娘，爹怎么还不来？他……”

　　“他……你爹……”母亲突然不无兴奋地打断了他，伸手指道：“快看，你爹来了！”

　　段灵凤一见父亲便抢了上去，迫不及待地道：“爹，你知不知道，娘要给我生个小妹妹了！就叫小雪儿……”

　　神色异常的父亲闻言不禁一怔，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母亲一眼，道：“东西都带来了吗？”

　　母亲满脸焦虑地看着父亲，道：“都带来了！善青，你……”

　　段灵凤也看出了父亲的异常，忙抢问道：“爹，你，你怎么不穿军甲？胡子也不刮就回来。你这样会吓到小妹妹的你知道吗？咦，你的刀呢？你……”

　　母亲有意支开段灵凤，道：“灵凤，娘口渴了，你去给娘打点水来好吗？”

　　段灵凤拿了水壶和玉萧向林子那边寻去，边走边想着终于可以到外公家又将有个叫自己“哥哥”的小妹妹，一时竟欢喜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待他打回清水，才喊出一声“娘”，却呆住了。但见四下里空空如也，哪还有父母的身影。

　　他也不以为然，慢慢向前寻去……突然，那散弃地上的行李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绷紧了他的神经，再向前去，终于叫几条新死的断蛇丢落了水壶串起了种种不祥的预想。

　　段灵凤叫喊着向前追寻，可再没了一点踪迹，连个人影也撞不到，山林中只有他那忽高忽低的颤抖的回声。

　　晕头转向地找了大半天，正要倒下时，恍惚的眼前突然幻影般现出一座梯塔式圆形山庄。那显眼的蛇口大门，仿佛一个充满蛊惑的魔鬼一个诱力十足的漩涡，引得他不顾一切地直身扑去。

　　才拾阶急上，无人的门口突然箭般“嗖嗖”射出两条活蛇。原是疲惫欲倒的他竟也倏忽生出一股奇异力量，一闪退下，异常迅速地抓起一根树枝，“啪啪”两下将蛇击落。

　　再次冲上，又被数条飞出的蛇逼退，同时只听人喊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私闯螣蛇山庄？”

　　“原来是个毛孩子！”

　　“呀，这不就是苍海村的小凤凰吗？这么快就寻来了，还真不愧是凤凰啊！”

　　“那快别伤了他，小心庄主也要一并收了做儿子！”

　　“果是个好苗，庄主神眼啊！”

　　段灵凤整个人已是一片空白，击落围攻的蛇，埋头又往前冲。其时已是精疲力竭，轻易便被人抓在了手中挣扎不得。

　　“可惜了个小凤凰，要是喂了我的蛇，不知能飞多远！”

　　段灵凤浑身瘫软没有一丝力气，任由人提了走上山庄去，一路但见树上草间、栏上檐下，到处是些形形色色的蛇。

　　顶层其实是个大圆池，池中有一亭，一根大铁索与亭相连，铁索中间挂了一个大铁笼……

　　那不是什么池子，那是蛇池。

　　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蛇在池中游走蠕动，迭起一层层骇人的蛇浪，汇成了一个恐怖的蛇的海洋。

　　但任它再恐怖的东西，段灵凤都已经看不到了，此刻的他只看到了父母。他看到了父亲母亲，父亲母亲此刻就被关在那铁笼之中。

　　但也只有一眼。因为铁笼底已经打开，父母已经双双坠落……

　　这时他看到了蛇。

　　形形色色的蛇，大大小小的蛇，不计其数的蛇，令人魂飞魄散的蛇，因嗅到父母的气味而异常兴奋的蛇，会飞的蛇。

　　本是瘫软的他，突然生出股莫名的力量，挣脱敌手，箭一般射出，伸出右手，妄想抓住父母。

　　可是他又怎能抓到呢？他早已看不到父母。

　　他只能看到蛇。他的整个世界已只剩下蛇。

　　形形色色的蛇，大大小小的蛇，不计其数的蛇，令人魂飞魄散的蛇，因嗅到人的气味而异常兴奋的蛇，与他越来越近的蛇，令他窒息的蛇……

　　但他似乎还不太明白这一切，只是本能地伸长右手，想要找个支点。

　　可蛇的海洋里只有蛇，没有支点，他只有陷下去。

　　滑滑的，软软的，腻腻的，他陷下去了……　。。

3、恨苍海
阳光终于稀释了模糊的恐惧点燃明朗的悲伤。

　　从那连连噩梦之中苏醒过来，透过赵奶奶那苍老的泪眼，段灵凤看到了父母清晰的死亡，而期待中的赵山又告诉他师父玄缘也为他葬身蛇池……受伤的右手突然又被咬了一下，——原来蛇池中果真有一个支点，那就是师父的肉体。

　　趁赵山和奶奶不在，段灵凤独自出了门。

　　面对那一片明朗的天地，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莫名其妙地袭上了小凤凰的心头。

　　相遇的村民窃窃私语地避开了这个横空出世曾一度搅得苍海村“不得安宁”的小凤凰。

　　家中早已是一派狼籍，能被顺手拿走的东西已没剩下一件。凤凰面对着这一切，竟是出奇地平静，静得近乎无动于衷。

　　书声朗朗，那是少了调皮捣蛋的凤凰的学堂。

　　碧海苍雪，却隐隐地折射出了一种莫名的痛。

　　透过斑驳的树影，在那明朗的天空，段灵凤第一次看到了一片被撕破的云。

　　他提步就走，似乎想要逃脱那一片笼罩住了自己的被撕破了的云。

　　“小凤凰哥哥！”一名正在菜园偷瓜吃的女孩一见他便喊着追了上来。

　　女孩不无怯意地停在了几步之外，偏首看着段灵凤，道：“小凤凰哥哥，长嘴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他还说那些坏人都是你招来的呢！大家都说是你害死了叔叔和婶婶！他们都说你还要害全村人呢！他们说，你就不该叫小凤凰的！连先生也是这么说的！这是真的吗？小凤凰哥哥？……咦，你的手，怎么了？”说着就忍不住伸手要去拉看他受伤的右手。

　　段灵凤慌忙躲开她伸来的手。不想这一动，竟引得兜吊的右手一阵不堪忍受的火辣辣的针扎的痛，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女孩也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道：“小凤凰哥哥，你很痛吗？你的手是不是都不会好了？”

　　段灵凤闻言猛如当头挨了一棒。

　　这时，散学的孩子恰好从菜园里偷了生蔬出来，一见二人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平日里为偷这生蔬他们可没少吃小凤凰那“伸张正义”的苦头，今日好不容易又被段长嘴鼓动起来，谁料才一得手竟又撞上了小凤凰。

　　胖嘟嘟的大块头怯生生地看着段灵凤道：“小……小，凤凰，你，你不是，死……死了吗？你，你……”

　　女孩哼了一声，道：“还小凤凰呢，他手都不会好了！”一甩身丢开段灵凤，上前拉住大块头，道。“大块头，以后我天天和你玩！”不屑地看了一眼段灵凤。“再也不理那没爹没娘的人了！”

　　大块头从未讨过段灵凤的便宜，忙挣脱着道：“小凤你，你……你不是，不是……小凤凰的，媳，媳妇吗？”

　　女孩却缠紧了他不放，道：“我才不做那没爹没娘又没手的人的媳妇呢！”

　　段灵凤浑身冒汗，难受极了。右手那伤口更是阵阵的刺痛，仿佛被人针扎着一般。只想找一个洞钻入地下去躲起来无奈却又挪不动丝毫的脚步。

　　段长嘴早将段灵凤上下打量了几遍，这时才放了胆走上前，道：“小凤说得对，我才不怕没爹没娘又没手的小凤凰呢！小凤凰，嘿嘿，小凤凰……你不是挺爱打架的吗？来来来，今天咱们就正好大打一架……”突然把手中的半个瓜狠狠地砸在了段灵凤的右手上。

　　段灵凤失声惨叫，忍不住滚倒在地。

　　段长嘴原是做好了转身便逃的准备的，见此就放开了胆地走上前去，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小凤凰，小凤凰，这就叫……”

　　话未说完，不料竟又被段灵凤突然一脚扫倒地上。这一摔，那长长的嘴巴正好磕在了石头上，两颗门牙和一口血一起吐了出来。

　　段长嘴捂住流血不止的长嘴巴，又惊又怕又痛偏又鼓动不了缩在一旁的伙伴，一时间恼羞成怒，突然就直身冲上去，将正要爬起的段灵凤又撞倒地上，不顾疼痛口吐血沫地大骂道：“狗日的小凤凰，你还敢打我，你以为你还是原先的小凤凰吗？我可是村子的儿子。我爹可是苍海村的村长！你敢跟我们家作对，你活得不耐烦了？我看你还敢不敢不给我爹让路，你还敢不敢再放我家的猪，还敢不敢再抓我偷东西……”边骂边将拳脚放开了往已无力抵挡的段灵凤身上不住招呼。“求我啊，小凤凰，快求我啊……求我饶了你啊……你求我啊……求我啊……”

　　段灵凤一声不吭，咬紧牙，强忍着屈辱的泪水。

　　段长嘴打累了，看看卷缩在地的段灵凤，“啪”的一口血沫吐在他身上，回首喘着粗气对几人道：“大家快来打他报仇，小凤凰再也打不赢人了！”

　　几个孩子早已被吓得变色退步，谁还再敢上前。

　　段长嘴骂道：“全是些胆小鬼！小凤，你上！”

　　小凤果真轻轻走上前去，慢慢蹲下身子，缓缓伸出了右手，咯咯一笑，突然就在段灵凤被打得出血的右手上掐了一下。

　　段灵凤忍不住撕心惨叫，吓得小凤一蹦藏回大块头几人身后。

　　段长嘴忍不住乐呵呵地张大了血洞模糊的长嘴巴笑道：“还是小凤会整人！小凤，大块头他不要你，你就做我媳妇好了！”说着就伸手想要搂住她。

　　小凤却一闪身到了大块头身边，道：“我才不做你媳妇呢！你那嘴巴又长又臭……你爹还骂我娘呢！”

　　段长嘴讨个没趣，越发将气转移到了段灵凤身上，道：“不做就不做！我是村长的儿子，还不稀罕呢！我先整死这狗日的小凤凰！”

　　大块头胆怯地道：“长嘴，你，你真要，整，整死他呀？”

　　“难道你不想整死他报仇啊？还是你忘了以前他是怎么教训我们的！”段长嘴贼眼一转，阴笑道：“小凤凰不是老想飞吗？我就偏不许他飞。我要淹死他！段松松，段贵平，你们两个来抬脚……”

　　段松松怯生生地道：“长嘴，不好吧，他爹娘都死了，好可怜的！”

　　段长嘴蛮横地道：“难道你也敢不听村长儿子的话？”

　　“我来！”段贵平自告奋勇地上前便抓起段灵凤的双脚，问道：“是不是抬到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