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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殿 出书版-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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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反手朝青灵真君那里一指,谁知对面却是空空如也,原来青灵真君早已趁着芳准受伤的空隙,逃之夭夭了。
  凤仪恨了一声,转身便走,一直走到胡砂身边,弯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跟我走吧。”
  他握住她软弱无力的手腕,轻轻一拽——袖子忽然被咬住了。低头一看,是小乖。
  它碧蓝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定定看着他,含着他的袖子,忽而模糊地叫了一声:“二师兄。”
  凤仪眉毛轻轻一跳:“你……已经会说话了啊。”
  小乖小声道:“你不要做坏蛋,好不好?”
  凤仪摸了摸它的脑袋,笑了笑:“我怎会是坏蛋。”
  语毕一掌将它挥开,小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獠牙被磕得断了半颗,顾不得疼,爬起来又朝这里跑。
  没跑两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凤狄越过他,像疯了似的,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没头没脑地朝凤仪砍去。
  他一定是真的疯了,疯了才会被人骗得这样惨。
  抽出的长剑最想砍的不是眼前这个曾经的师弟,而是自己。
  他应当念最厉害的咒语,唤出凶雷冰刺,将这个人在眼前剁成碎末,可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什么咒语也都丢掉了脑后。
  他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人受了重大的刺激时,所有的有条不紊全部都会忘记,只剩下身体冲动的本能。
  一剑刺出,没有刺中。
  剑身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了。
  凤仪还借用着芳冶的身体,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抬头朝他轻轻一笑,道:“大师兄,我真的要多谢你。”
  言毕,只听“铮”地一声,那剑被他硬生生折断,凤狄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两只眼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紧跟着眼前所有的景色都变成了血红一片,再也看不见。
  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没弄清。
  他猛然回头,众人只见他眼里流下两行殷红的血水,凤仪方才将那断剑划过,分明是刺瞎了他的眼。
  凤仪轻声道:“大师兄,你白白长了一双好眼睛,却没什么用,不如不要了吧,反正你做了错事,也没脸见人了。”
  凤狄茫然地站在原处,抬手在脸上一抹,湿漉漉的,放在眼前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后面有人在厉声大叫:“你滚回来!看好芳准!”
  他失魂落魄地回头,四处寻找芳准的身影——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金甲神人骂了一句什么,紧跟着凤狄耳边只听得衣袂拂动的声响,有一只手将他襟口一提,再一丢,他就这样被抛回芳准身边,跌了个狗吃屎。
  原本站在桃源山诸人身后的那些白纸小人忽而如青烟般消失,变成原身白纸一张,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们是芳准倾入仙力造出的幻相,如今芳准遭受重创,仙力大减,他们自然也不复存在。
  桃源山诸位长老目睹这一惨变,更兼青灵真君自己逃逸,不顾他们死活,心中早已亮若明镜,此刻身体忽然获得自由,立即出手。
  一时间天顶漆黑,炸雷不断,是诸位长老聚集了天雷之力,声势惊人。

  燃冰之焰

  金甲神人比他们快了数倍,金光一闪,人已到凤仪面前。
  他对此人简直恨之入骨,一个字也不说,举刀便砍。先前与他在玄洲交过手,这小鬼虽然入魔,本领却也不大,绝非自己的对手。
  谁知刀快劈中他的时候,凤仪忽然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神荼,是天神,对不对?”
  金甲神人仿若没听见一般,刀锋刷地一下劈在他脖子上——没有预料中的血花四溅,而是“叮”地一声脆响,居然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顿时一愣,跟着却又恍然大悟——金琵琶是被此人偷走的,他自然是窃取了其中的金之力,将浑身变得硬如钢铁。他那一刀能斩妖除魔,力破岩石,却劈不动他。
  凤仪动也不动,还在说:“你因为触犯天条,被剥夺了九成的神力而下界受罚。因缘巧合下成了我师父的部下,为他做事。我说的对不对?”
  神荼竖起刀身,朝他心口刺去,还是刺不进。他恨道:“畜牲住口!如今有什么脸面再叫他师父?!”
  凤仪果然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念咒。
  那咒语神荼越听越熟悉,听到后来脸色忽然剧变,掉头便往回跑。
  到底还是迟了,地面忽然发生剧烈的震动,无数柄巨大的刀枪斧钺破土而出,像是地面上忽然长出武器的森林一般。
  神荼躲闪不及,脚底被一只长剑穿透,鲜血淋漓地,痛得头皮都发麻。
  听到身后桃源山那些老头的惊呼,也不知死伤多少,那天雷召唤的大法被打断,是再也使不出来了。也难怪,此人取走了金琵琶里的金之力,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太阿之术,除了曾经在天庭见过武曲星君使用过,他在凡间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太阿术。
  眼看芳准就在前面,他心急要回去照顾他,不觉又是一根斧头从脚底钻出来,几乎将他的大腿削了半片下去。
  神荼恨得脑子都要炸开,他只剩一成不到的神力在身上,倘若恢复以往的天神之力,要杀一个入魔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哪里会像如今这般凄惨。
  芳准受了重创,仙力大减,分配到他身上的也没多少了,虽说他不像那些白纸小人一样,完全依赖芳准的仙气而活,但影响也是不小的,加上如今重伤在身,委实支撑不住,勉强飞回芳准面前,低声道:“小鬼,快把你师父带走!”
  说完便浑身虚脱,钻进影子里再也出不来了。
  凤狄双目已盲,听得身后轰鸣声不绝,地面晃得像沸腾的水,他还不适应什么都看不见,又被晃倒在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芳准的一片衣角。
  他禁不住想痛哭流涕,然而眼里除了鲜血已经什么也流不出来。
  顺着芳准的肩膀往上摸,摸到他冰冷的脸颊,他毫无反应,只怕是晕死过去了。
  凤狄定了定神,一把将他抱起,回头大叫:“胡砂!你在哪里?!”
  一连叫了三声,才听见不远处,胡砂的声音冷若玄冰地响起。
  “……你先把师父带走!快!离得越远越好!”
  他急道:“胡砂!你快过来!”
  这回再怎么叫,她也没反应了。凤狄茫然四顾,分辨不清她在什么方位。怀里的芳准身体越来越冰冷,实在是等不得,他只得咬牙腾云而起,眨眼便消失在天边。
  胡砂先是中了一号丫头的束缚咒,浑身动弹不得,只觉身体周围不停有巨大的武器冲出地面,所幸凤仪不打算杀她,她没有被伤到分毫。
  一号丫头却没那么幸运,芳准仙力一撤,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跟着便被一把长刀砍成了两半,地上只剩两片碎纸。
  束缚咒因着下咒的人死去,瞬间便解开了,胡砂纵身而起,将不远处的小乖抱在怀里。它断了半颗牙,后腿也被扎穿,从头到脚都是血,躺在那里呜呜地哭。
  胡砂紧紧抱住它,低声道:“不哭,乖。咱们去救师父!”
  一转身,却见到芳冶——不,应当说凤仪,静静站在自己对面。
  轰鸣不绝的太阿之术已经停了,整个芷烟斋,连着外面的冰湖,都已经被巨大的武器覆盖,密密麻麻,像是钢铁的森林一般。
  桃源山那几位长老的尸体挂在几把长刀上,鲜血已经将刀柄都染红,显见是不能活了。
  而做了这一切的人,却面带温柔并着凉薄的笑意,款款望着她,像是夏日里某个午后,他又给贪嘴的小师妹偷偷买了烧鸡的那种笑。
  为什么原先没有发现芳冶就是他假扮的呢?这样的神情,狠毒并着怜惜,只有他面上才会浮现。
  胡砂抱住小乖,停在原地。
  凤仪望着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半晌,轻道:“你是不是打算和我说,宁愿死也不会跟我走?”
  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
  凤仪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眼睫微颤:“我早就与你说过,师父是仙人,你别想太多,如今真的要哭了吧?他是绝对活不成的,因为他碍着我了,我一定要他死。胡砂,你真不该喜欢他,现下有没有后悔?”
  胡砂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将小乖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下。
  她低声道:“我只后悔,之前没能杀死你。不过没关系,既然师父活不成了,我也不想活,你索性和我们一起去黄泉吧。”
  水琉琴忽然出现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指按在五根弦上,轻轻划过。
  琴音清越铮然,像是要敲进心脏里一般。
  凤仪先是一怔,紧跟着只觉膝盖以下像是陷进了冰水里似的,幽寒彻骨,不由大惊失色。低头看去,却见地面上因着琴声瞬间结了一层厚厚冰霜,一直冻到他的膝盖,还在往上飞速蔓延,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将他半个身体都冻在了冰中。
  天顶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寒风四起,拳头大小的雪片密密麻麻地坠下。
  四季如春的芷烟斋,开满如火杏花的芷烟斋,茅屋上还贴着师父写的三个大字“销 魂殿”——这一切都被冻在了冷硬的寒冰里,或许她整个人也这样被冻住,渐渐沉寂,死在冰封雪飘里。
  脸已经被寒冰封住,不能呼吸。胡砂却忽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最好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她不要喜欢上芳准,不要来清远拜师,不要见到凤仪,最好从头到尾都不认识他们。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即使发生,也与她无干。
  最好最好,那天早上她没有经过香堂,没有吃那颗紫米团子。
  她还留在家里,做她娇羞又期待的新娘子,等待画上那个绝色的夫君替她揭开红盖头。
  那样她的人生纵然平淡,却不会有任何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那样就没有清远的杏花如焚,没有芳准的笑若春风,没有桃花林里若惊若喜如梦如幻的经历。
  她的生命已经被过于鲜艳的色彩沾染过,回不到从前。
  世上也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所以她也只能在寒冰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芳准的名字,冻得麻木的眼眶一次又一次发热,像是有泪水要流出来。
  远处像是有笛声响起,凄楚婉转,只是听不清。
  原本封在身体周围的寒冰忽然变得滚烫,从胡砂脸颊上流了下去。她茫然睁开眼,就见眼前扬起漫天大火,将冰封的芷烟斋硬是烧出一条裂缝来,她如今就坐在这裂缝中,骇然无语地望着前方。
  凤仪藏在鲜红的火焰深处,衣袂被火舌吞吐,飘然摇摆,他整个人像是也燃烧起来一样,发梢眼眸带着烈火的颜色,面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赤红的经脉,令人毛骨悚然。
  他脚边躺着已然僵硬的芳冶的尸体,看样子他是放弃了藏身之处,只为了从冰封中脱离而出。
  他手中捏着一管通体赤红的笛子,像烈火那样红,像烈火那样不可捉摸——他将那古怪的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吹着。
  随着那凄凉锐利的笛声,冲天的火焰也摇曳着,四处肆虐,在厚厚冰封的芷烟斋上硬是划出一道十字,连地面都被烧得焦黑翻卷。
  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再不知道那笛子是什么,就真的是白痴了。
  御火笛。和金琵琶一样,被他偷到手的另一件神器,简直是水琉琴的克星。
  厚厚的大火在冰面上燃烧着,凤仪忽然放下笛子,轻飘飘地朝她飞过来。
  直飞到她面前,他把那张可怖到极致的脸贴近她的,血红的双眸紧紧盯住她,手中的笛子一转,压在她欲抛起的水琉琴上。
  神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水琉琴竟被御火笛死死克住,一时放不出寒光,只能发出不甘心的微鸣。
  凤仪的目光顺着她的额头流淌下来,划过她木然的眼,挺秀的鼻梁,嫣红的嘴唇,最后又返回去,与她两两相望。
  他忽然开口了,声音略带沙哑:“水琉琴如今已养好,留着你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么?要杀你,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需要费力,更不用像从前一样顾忌着你是养护人。”
  胡砂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扬高下巴。
  她的眼神轻蔑又充满恨意,像是会说话一样,告诉他:来杀就是。
  凤仪静静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捞起她一绺长发,放在指间细细摩挲,充满了眷恋似的。
  渐渐地,他面上那些密密麻麻血红的经脉慢慢褪去,露出略显苍白的一张脸来,眉目如画,眼珠映着灼灼跳跃的火焰,一闪一闪,竟带着一丝含泪的凄然。
  可她知道,这漂亮的外表分明是假象,他的温柔,爱怜,宠溺,全部是假的。
  倘若世上真有人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冰渣,她丝毫不会怀疑那人是他。
  他的脸慢慢凑近,双唇在她脸颊上虚虚地游走,像是想吻下去,却又不敢。
  最后只有轻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划,下了禁言与束缚两个咒。
  他望着胡砂几乎要喷火的眼睛,露出一丝笑来,又无奈又温柔,低声道:“可是,我怎么会杀你呢?小胡砂。”
  拦腰将她一抱,漫天的火焰瞬间熄灭,只留下冰封的芷烟斋,冰面上还留着一道长长的,恐怖的十字痕。
  受了伤的小乖躺在地上,早已晕过去。
  芷烟斋又恢复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个人。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

  千里焚心

  聚窟洲无念神宫今年的仙法大会没什么意思,以往熟悉的面孔不知为何都没到场。
  金庭祖师仔细看了一圈,没见到桃源山的人,他一直暗暗关注的青灵真君也没来。
  他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待要赶回清远,又未免太不给无念神宫面子,正踯躅间,忽听殿门外有弟子争执的声音响起,惹得殿内宾客都抬眼朝那里望。
  紧跟着一道人影突破阻拦,硬生生狂奔进来。众人惊愕的同时定睛去看,却见那人面色如雪,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双目紧闭,睫毛下鲜血淋漓,极为可怖。
  此人怀中还抱着一人,只能见到一把漆黑长发与半片惨白的脸颊。
  金庭祖师心中顿时一沉。
  他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凤狄立即听出是他的脚步声,当下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师祖!求您救师父一命!”
  当清远山诸人匆匆赶回芷烟斋的时候,只见到几丈高的冰,将整个冰湖中的小岛冻得结结实实,冰面上依稀是被魔道之火焚烧过,刻了一道诡异的十字,空余出的地面都被烧得焦黑斑驳。
  死气沉沉的芷烟斋,半个活人也见不到。
  受伤的小乖还处于晕迷中。冰中冻着芳冶发青的尸体,埋得很深,除非冰化开,否则是再也取不出的。桃源山的那几个长老更惨,尸体还挂在那些巨大的兵器上,与那些兵器一起被冻在冰里,不死也得死了。
  很惨。
  金庭祖师都禁不住微微抽了一口凉气,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凤仪……他已经这般厉害了?”
  凤狄惨然摇头。对面有年轻弟子替他的眼睛疗伤,拨开眼皮的一刹那,他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要流泪,可眼里只能流出滚烫的血水。
  他低声道:“师祖,求您快救师父。”
  金庭祖师默默颔首,转头望向芳准,芳凝他们几个亲传弟子早已将他用仙力笼罩,耗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嵌在他心脏上那道魔道咒印拔出。最后芳凝脸色灰白,满头是汗地回头道:“师父,这道印……极为古怪,弟子们无法取出!”
  金庭祖师亲自将手放在芳准心口,微一试探,立即感觉到那股薄弱的抗力。
  这不是普通的吸血印,而是“同殇”,倘若强行取下刻印,芳准也活不成。但若是不取,它只会每天慢慢吸他的血,直到把血吸干,令人痛楚而死。
  金庭祖师不由陷入沉思。
  芳凝擦着额角的汗,叹道:“师父,那个叫做凤仪的二代弟子不过修行五十余年,却得到如此庞大的力量,真教人不敢相信。”
  金庭祖师摇了摇头:“那不正常,再怎么厉害,终究还是凡人的躯体,力量在短时间内极具增加,他日必遭反噬,他总是要自食其果……罢了,不必再说他,你师弟中的咒印名为同殇,不可强行取出。天下唯有玄洲逍遥山逍遥草可驱除此印,要他活命,只有去一趟玄洲。”
  玄洲逍遥山,青灵真君的地盘。
  芳凝果然一怔:“只怕……青灵真君不好对付。”
  金庭祖师拍了拍衣袖,道:“本尊亲自去一趟,你们看好芳准与凤狄,再有不速之客前来相扰,一律不必手下留情!”
  话音一落,他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
  千里之外是茫茫大海,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岛星星点点镶嵌其上,风景绝好。
  眼前是银白色的沙滩,柔软的细沙比丝绸还要柔腻,被一只手抓了轻轻撒下来,落在她赤 裸的小腿与脚上,痒痒的,舒服极了。
  海天一色,眼界里是一片澄澈透明的蓝,美丽得令人想叹息。
  撒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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